范尼系列————七七流年

      第二天，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安静的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把一份条件要优厚很多的益桦派人送来的新合同让人递到狄卓安面前。

      狄卓安他，有黑眼圈。他阴沉的翻了一遍合同，沉声道：“范尼，你不解释么？”

      范尼笑了，云淡风情，“我解释，你会相信么。”看狄卓安不说话，继续说，“那就没这个必要了。”转身走了出去，他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摔在地上。

      摔碎的，也是他们刚刚恢复的默契，还有信任。

      4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范尼觉得身边的人似乎都在回避他，经常会自己一进来本来谈笑风生的众人就鸦雀无声。别人给他送文件也尽量挑他不在的时间，碰上他在的时候，也只寒暄几句，放在桌子上，无视范尼去接的手，转身就走，仿佛上面有瘟疫。公司每星期例会，他的方案大家都不置一词，只是不冷不热哼哼几句，有范尼你出面，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直到有一次，在卫生间，范尼听到外面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轻蔑的谈论着，“你听说了吧，那个范尼，是个男妓。”

      “不是吧！”

      “我本来也不信，你看他平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哼，其实呀，听说人家当年可是这一行的头牌。”

      “真的？”

      “那是当然，益桦那笔你知道吧，那老板就好这个，咱们公司花了多大工夫都没搞定，人家一出马，吃顿饭，上上床，摆平了。这可是他们老板秘书亲口说得。”

      “那可真看不出来，小孩平时多老实呀，还是博士生呢。”

      “你没听说呀，玩这个的人就看上他这个了，咳，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要我说，以后得离他远点，说不定传上什么脏病呢。”

      “看你说得，就平时哪能传上什么呀。”

      “要说也是，不过，万一他那天看你不顺眼，给你下点绊什么的，不后悔也晚了么。”

      “也是，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有人好这个。”

      “咳，变态呗。”

      声音渐渐远去，范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众人暧昧的态度，范尼心中略微有些影子，毕竟那次在益桦，搞得太喧闹了，但是，下意识的，范尼勒令自己不去想。可是，果然，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流言蜚语，往往能将真实百万倍千万倍的夸大，而范尼最悲哀的，并不是夸大和污蔑的部分，而是事实，无论如何否认，如何掩盖，范尼都不能忘却的事实，无数个夜晚，赤裸的纠缠，巨额汇款，范尼，没有人比你更污秽了。

      还有狄卓安，自从那天起，他就没有和范尼多说一句话，总是冷冷布置下来工作就让范尼离开，他对自己的冷淡看在所有人眼中，无疑又加剧了流言的传播，可能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了。

      既然狄卓安不愿意开这个口，那么，让我来吧。

      于是，范尼把辞职信递到狄卓安办公桌上，而对方一反常态愤怒的又把他摔倒自己面前，不知是刻意的，或是别的原因，没有关上办公室的门。“范尼，你什么意思？”

      范尼平静的站起身，“我都写的很明白了，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想辞职，违约金我过两天就可以交上。”

      “不行，我不允许。”狄卓安的表情说不出的阴郁。“你听好了”他不知是说给范尼还是外面那些逐渐聚集起来的人听，“我看中的是你的工作能力，至于别的有的没的，跟公司没关系，只要你安心给公司干活，我就不会亏待你。就是这么回事儿。”说完，转身大步走出去，继续冲外面来不及散开的员工大吼：“都看什么看，回去干活，不服是吧，行啊，谁干得比他强，我就把谁调上来，没这个能力就得服气。”

      狄卓安这么一出戏，公司里的风言风语果然少了很多，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维护之前的安宁，几乎除了狄卓安的所有人，都和范尼教着一股劲，狄卓安的话，无意中为他树敌无数，之前，他们只不过鄙视范尼的人品，现在，他们还痛恨他的工作能力。

      范尼，只能笑笑，好歹不过还剩半年，他不想栽倒，所以，他只能更加没黑没白的加班加点。

      接近年底，本来事情就一大堆，数不清的报表，数据飞来飞去，作不完的计划，回不完的邮件，而且，年底，也正是“交流”的好机会，礼品，酒会，一场接一场，狄卓安恨不得生出四个胃，而范尼也巴不得一天有48小时自己可以三头六臂。

      再加上公司那群人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自己要的资料总是尽量拖延时间才送过来，不想质问的时候面对他们的阴阳怪气和鄙夷，范尼也只能忍气吞声，可是，晚交报告被狄卓安责骂的还是自己，顶着狄卓安的怒气走出办公室，范尼可以听到故意拔高的笑声，忍住忍住，范尼握紧拳头，坚定的告诉自己，以前，比这难过的多的日子，不也熬过来了么，没必要在这里和这些人生气。

      埋怨谁，怨同事，自己看在别人眼中，绝对是败类，连自己都觉得恶心，更何况别人；怨狄卓安，他最近不也是忙的手忙脚乱么，而且自己只不过是员工，又有什么立场去责骂他；怨自己，嗯，可能也就只能骂自己了。

      连着两个星期没在酒吧露面了，今天就是圣诞夜，自己往年都是在那里刷夜的，今年，范尼苦笑一声，估计没机会了。手头还有一堆文件没看，狄卓安明天就等着要，而且，话说回来，有那个时间，他宁愿倒在床上大睡特睡，自己已经连着三天睡眠不超过4小时了，又想起来考试那会儿，困了睡一个小时，爬起来接着看书的经历，看看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胡子不刮，一张蜡黄的脸挂在高高的颧骨上，就这副尊容，不吓人已经很不错了。范尼自嘲的笑了笑，接了把凉水洗脸。继续回自己位子上看下去，这个地方的英文术语，狄卓安看是没问题，但估计那些人就不太清楚，算了，还是翻译出来吧。

      刚刚饿得时候懒得叫东西吃，这会都已经不饿了，不过，还是打电话叫了点吃得，可送到之后拿在手里就觉得反胃，范尼心说糟了糟了，大学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胃，这半年就给糟蹋了，范尼记得自己从前平均每年都要闹一次急性肠胃炎，后来一直注意饮食，慢慢也就不犯了，可现在，范尼想，不管怎么样，至少坚持到放假吧。

      外面的灯，一盏一盏灭掉了，硕大的建筑从外面看，只有范尼的办公室孤独但坚定的亮着灯，做完一切，站起身，伸个懒腰，却因为胃隐隐约约的痛又弯下腰，范尼摸索着，从抽屉里掏出几粒药，水都不喝，就扔到嘴里，闭上眼睛，片刻，范尼睡着了。

      他其实是很想醒来的，他想至少给戚颜他们发条短信，嘱咐他们圣诞快乐，他知道有人会因为他的不在场而惋惜的叹口气，但旋而，就和自己的爱人开始甜蜜，他想，已经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虽然那边不过这洋节，可至少自己也应该打个电话报平安……

      可是不管范尼多么努力，他都挣脱不开睡神的束缚，据说希腊众神中，也只有这一位能驯服狂怒的宙斯，他范尼，不过是布衣一件。

      范尼睡着了，在耀眼的日光灯下，虽然被照到有些不耐烦，但是换个姿势也就继续睡了下去，那本应是个和往年一样欢乐的圣诞夜，可是今年，在整栋大楼都笼罩在黑暗的静寂中，范尼，却一个人，在夺目到惨白的灯光下，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孤独的影子，印在了窗玻璃上。

      这个平安夜，他选择了最平安的方式渡过。

      他轻而易举就进入最深层的睡眠，那里没有爱情，没有仇恨，没有蔑视，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狄卓安，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和厌倦。

      5

      第二天，范尼是被狄卓安美丽的秘书摇醒的，算起来，她应该是公司众人中对范尼比较温和的一位了，她一脸同情的看着范尼说：“范助理，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一天吧，您这样下去会累垮的，这样，狄经理来得时候我会和他讲，让他有事情打你手机的。”

      范尼挑挑眉毛，想到这样也好，“孙小姐，请你把这份文件交给狄经理，他今天要看的，我如果在公寓碰到他会自己和他请假的，如果看不到就要麻烦孙小姐了。拜托了。”

      说着范尼站起身，却因为不正确的睡眠姿势，腿麻掉，差点摔倒。下楼打车回公寓，衣服一脱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可没过多久，范尼就被什么声音吵醒，迷迷糊糊抓着声源用力一扔，听到声音断掉，范尼满意的拉上被子，准备继续做个好梦，只是非常不巧的是，他终于反映过来，那是他的手机铃声，忙不迭起身在墙角捡回他百折不挠百摔不烂的simence,范尼战战兢兢调出未接电话，是狄卓安的。惶恐的播过去，就听那边狄卓安似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范尼，立刻给我到公司来，马上。”

      虽然奇怪，但范尼还是老老实实的出门，打车，然后，站在狄卓安面前。看见狄卓安一脸怒火，范尼很奇怪，自己做错什么了么？

      “范尼，我昨天说我今天要看的报告呢？”

      我不是要孙小姐交给你了么，范尼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孙少清，却听到对方说，“不好意思范助理，经理让我去你办公室找，可是我那里也找不到。你的电脑里也没有”

      狄卓安接着说：“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昨天没有回公寓，去了那里鬼混，都和我没关系，我只告诉你，我今天下午一定要看到那份报告。”说完，转过身，背对着范尼，仿佛为了控制自己怒气，“你可以出去了。”

      范尼机械的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但还是收到了孙少清示威般的笑脸。

      原来如此。

      妈的。

      当时如果继续睡下去就好了。

      如其辩解说自己被这个女人耍了还不如立刻从18楼上跳下去证明自己的清白来得方便

      如果就这样不干了是不是会好一点

      还是说直接晕过去，反正胃痛的已经像里面有刺猬在就地十八滚

      都不是自己的风格

      所以还是把报告作出来吧。

      幸好做过一遍有些印象了，嗯，就当是修改吧。

      下午两点范尼把报告交到狄卓安手里，然后必恭必敬的说，“经理，我想请半天假。”

      狄卓安也觉得范尼死灰般的脸色不太对劲，试图着问，“怎么，不舒服么，那就回去吧。”

      范尼冷笑，朝着正在给狄卓安倒水的孙少清，“是啊，昨天纵欲过度，今天还有点直不起腰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回去休息了。”看着孙少清手一抖水溢了出来，沾湿了范尼刚送来的文件，狄卓安跳起来大骂一声混蛋不知是针对自己还是孙少清，范尼满意的笑着转身。

      晕在你的地盘上我都嫌丢人，靠，至少要走出去再晕。范尼边往外走边打手机，穿过惊讶不已的众人，故意让所有人听见“轩辕绝，宝贝儿，是我，赶快过来吧，对，楼下，叫你的家庭医生，靠，过来给我收尸呀，给你五分钟。”

      站在大楼门口，看到轩辕偈那辆嚣张的DODGE，看到轩辕绝从车窗探出头挥舞着手臂，范尼满意的，倒了下来。

      没有晕，不过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晕过去比较幸福，毕竟那样就可以失去知觉，不用疼的钻心。可意外的是，自己没有倒在地上，身体像是被谁扶住了，回头一看，居然是狄卓安，正在焦急的大喊，“范尼，你怎么了，范尼，你说话呀。”

      “我怎么了，”疼痛之余范尼还有心思调侃，“我没事，死不了，不会找你要赔偿金的，看你的文件去吧，滚。”说着，挣扎着站起来，想扑在跑过来的轩辕偈身上。狄卓安没有松手，直到轩辕绝一拳头招呼在他脸上，他才向后跌倒。

      接下来的事情，范尼就不太清楚了，轩辕家那个漂亮非常的医生给了他一针后他就开始不太清醒了，只是觉得有人一直死死抓着自己的手，有人轻轻抱着自己，然后车动了，然后有人大骂自己，“范尼，你还要命不要，绝对没有下次，我肯定不管你的死活，让你活活疼死。”

      然后，范尼就幸福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医生杨扬美丽却狰狞了的脸，抓住自己的手是温柔的，可语气却绝对是狰狞而恶狠狠的，“你是不想活了，你胃溃疡了只不知道，猪头，那人谁呀，值得你这么卖命。”

      轩辕偈走过来阻止了杨扬自悔形象的举动，小心抱起范尼，坐在床上，让他倚在自己的怀里，轩辕绝也慢慢端着碗走了过来，拉张凳子坐在范尼对面，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慢点吃。”

      范尼顺从的张开嘴，一口一口咀嚼，然后轻轻咽下去，眼睛亮了，看着杨扬，“杨扬，最温柔最可爱的杨扬，这个粥很好喝。”

      “我就知道”杨扬忍俊不禁，“用银耳，莲子什么的跟香米一起煮，你胃不好，吃点粥就好了。”

      范尼点点头，来不及说话，只是听话的任轩辕绝一口一口喂着自己，一边还不停数落，“昨天晚上让你来也不来，说什么加班，今天就给我演这么一出，你呀，我看干脆辞职在我这呆这吧，何必在外面自讨苦吃让人欺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