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刚刚已掉过眼泪了,不想再让二哥笑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二哥微微皱了下眉。
一股煞气忽地上腾,相见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后的恼怒。
"骗子!"我迸出两字。
二哥缩了缩瞳孔,那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印出我略微狰狞的面孔。
丑陋!"骗子!"我又恨恨地骂了一遍。
耳边有利风刮过,我迅速地抬手一挡,不意外地迎上莫多尔不悦的眼神。
我邪邪一笑,隔开他的拳头,放肆地打量他。
三十多岁,有着漠北男人独有的粗犷,眉宇间流露出王者的霸气,便是穿着中原人的服饰,也装不了斯文。
"漠北的男人都如你这般,以拳头待人?""对安分守己的人,自然以礼待之。
但若随意乱碰他人私有物品者,从来不客气。"
蛮人扬扬眉,一手揽过二哥,牢固地困在怀中。
"何时我的二哥成了你的私有物品?放开我二哥!"一个异族蛮子,凭什么如此亲昵地抱我的二哥!而且......二哥为何不挣扎?!心头滑过一丝妒忌。
"小子,我与你二哥认识时,你还未出生,就凭你想和我争清悠?还嫩了些。"
占有欲极强的圈着二哥,一副所有者的欠扁模样。
"我管你是何时认识我二哥的,总之,休要占我二哥的便宜!"可恶!原来二哥在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这只野蛮人?为何我从不知呢?二哥与他又是如何相遇相识的?忽然觉得自己很不了解二哥,对二哥的事一无所知。
心中暗暗苦笑,其实对大哥的事,我又何尝知道呢?原来两位兄长,与我如斯淡疏。
"便宜?"莫多尔露齿一笑,邪里邪气地道,"早十年,我就拥有你二哥的所有了,还需占便宜?""莫尔多--"我还没发作,便听到二哥清冷的呼唤声,可就是这轻轻一句,便使野蛮人失了气势,萎靡一泄,放开了二哥。
二哥稍稍整理衣服,恢复一丝不苟的模样。
"君儿,诚然我们对你瞒了一些事情,但我们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你好。
唉,只是我们忽略了你是个敏感的孩子。
很抱歉令你如此痛苦。"
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他真的是我二哥吗?说出这样的话,完全不负责任?还说什么抱歉,难道所有的事,光抱歉二字便可一笔勾消?"你不甘,更恨我们,是么?"猜出我的心思,他微微一笑。
"人的一生,本就是痛并着快乐。
可若想活得自在些,就必须做出牺牲。
如今你已离开了皇宫那个牢笼,何不放过自己,逍遥一世?"这是我那个清冷淡雅的二哥会说的话么?我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过去的影子渐渐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陌生的二哥。
"告诉我,当初你们是如何逃出生天?"我沉声问。
他轻叹一声,摇首。
"何需逃?""什么意思?!"我追问。
"那时你半夜潜进天牢,要我们易容,让别的死囚替之。
这件事瞒了不过皇上吧?陛下的心机素来深沉,你怎斗得过他?在皇宫,你的举动他一清二楚。
只是有些事,他睁只眼闭只眼,你以为逃过他的眼睛,却不知他看得明白。"
也许是见我脸色难看,他轻柔地道,"你不要觉得丧气。
陛下虽年轻,但很善于计谋。
白家与他斗了这么些年,最后还是败得一塌糊涂......不过,他胜得也不容易。"
我不懂,摇首。
"你们斗什么?争什么?他是君,我们是臣,臣子为何去跟君主斗?!"我寒声问。
"哼。"
一旁的莫多尔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二哥叹息。
"陛下果然有些手段,君儿的心都向着他了。"
我冷然。
二哥此话是何意?"不是么?当初在宫里,我不是常常提醒你,莫失了真心,可你仍失迷在皇上的情网之中。"
"这跟我的心向着谁有干系?""你觉得白家下狱前,在我朝风光么?"他避开我的问题,反问我。
白家风光吗?白家世代为我朝的丞相,诸多弟子在朝为官,自开国以来,白家在大明皇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何不风光?如何不令人世人羡慕?可就是这样的白家,在这一代,没落了。
被定了谋反的罪,下狱,直系斩首,旁系流放。
表面上看,白家气数已尽,可二哥活着,也就是,白家没有真正灭亡,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世间。
有什么闪过脑海,却抓不住它。
我疑惑地望向二哥。
"世人皆道白家受尽帝王恩宠,却又有谁知,白家人的痛苦?"幽幽一叹,他道,"有些事情,我一时也无法与你说明白,说了,你或许会觉得我在骗你。
所以还是由你自己慢慢去发掘吧。
陛下没有杀我们,这是意料之中。
但他却告诉你,我们已死,其用心良苦。
他下了一步险棋,如今棋局未尽,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
我大皱眉头。
我就是这样讨厌兄长们这点,说话没个重点,模棱两可,什么叫让我自己去发掘?难道他们就不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还有,所谓的棋局,未尽?那么,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棋局?胜了如何,输了又如何?丢我一人在一旁发呆,二哥指使莫多尔去马车里拿样东西。
莫多尔不情不愿地走向马车。
"你见过母亲了吧?"二哥温和地问我。
"嗯。"
我抿起嘴,点点头。
我在生气呢。
二哥微微一怔,笑着摇头。
"君儿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得紧。"
什么?我都成人,怎么还用可爱二字形容我?!我不满地瞪他。
莫多尔折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小包袱。
二哥接过来,将包袱递给我。
"这是娘做给你的衣袍,拿着。"
我一惊。
狐疑地瞪他递过来的包袱。
娘......做给我的衣袍?"下次莫再伤娘的心了。"
他轻责。
我颤抖地打开包袱,一件淡绿中盛开数朵白莲的衣服赫然入目。
这件衣服是......抖开袍子,仔仔细细地琢磨。
原来......那夜母亲是在为我做衣袍。
而可恨的我却辜负了她一片苦心,令她伤心难过。
滑柔的上好绸缎,精美细致的莲花绣图,雅致的样式,这是母亲的一片慈爱之心。
我......怎能怀疑她对我的爱呢?心头涌上一股酸楚,喉咙刺痛,几乎要哽咽了。
"怎么会在你手上?"我轻问。
"娘拖人送过来的。
说是你见着了莫多尔,知道了我未死,定会到处寻找我。"
原来......母亲也是个聪明人。
默默地折叠好衣服,收在包袱里。
"我要去漠北,君儿你......要去见见大哥吗?"二哥道。
我猛地抬头。
"你......你不要君儿了?"他伸手摸摸我的头,一如孩提时的宠溺。
"傻孩子,你有自己的人生道路,二哥曾经试图去改变,却适得其反,如今二哥不干涉你,所以......你自由的飞吧,不管遇到多么艰难的坎坷,只要有心,一定能得到幸福。"
"幸福?"对我来说多么奢侈的二字。
"我......我能得到幸福吗?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就是与家人团聚,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啊。"
视线又模糊了,看不清二哥的脸。
他的指尖触摸我的眼角,轻轻为我抹去了泪水。
"去吧,你是雄鹰,应该自由的飞翔,而不是被我们束缚住了。"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二哥的脸。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能再依赖兄长。
这便是时间的残酷呵......二哥走了,跟莫多尔一起离开了。
而我,孤独地躺在草地上,身边是母亲制给我的衣袍。
第七章我是雄鹰,应该自由的飞翔?可折翼的鹰该如何飞翔?我的翅膀,在很早以前就被皇兄折断了!飞不高,再也飞不高。
华山,又名太华山。
峰恋叠翠,陡峭险峻,状若花朵而得名。
选择华山为定居之所,一则是为了华山的美景,另一原因是......这里有我的故人呵......半年前与二哥分别后,我并没有刻意寻找大哥。
所谓的自由飞翔?不过是浪迹江湖,走一处,是一处,漂泊人生罢了。
那一日,正下着鹅毛大雪,我穿得单薄,以真气护体,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
不久前,我刚杀了几个人。
在江湖上行走久了,哪能不结仇呢?加上我医治人的怪异脾性,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很多人威慑于我的手段,不敢对我出手,但也有些不怕死的,怀恨在心,便寻我麻烦。
对这些人,我从来不心慈手软。
紫夕叫燕淡消带话说:银莲应该纯净,不该沾了血腥。
他喻我为银莲,要我远离血腥,可他怎知,莲的根深深扎在淤泥之中,出淤泥而不染,那是表相。
杀了人,身上带了股煞气,袍子上有几点腥红,可惜了这件衣服,不过幸亏身上穿的不是母亲做给我的那件。
到客栈后,就换一件吧。
路上的行人很少,风雪大,商贩们都躲在家中取暖。
偶有马车经过,也是急驶行走。
客栈似乎关门了,我有点不耐烦。
正想敲开客栈的大门,却发现附近的一家酒楼仍开敞着。
转了方向,朝那酒楼走去。
"哎呀,风雪这么大,客人怎能穿得如此单薄?快进来喝壶热酒暖暖身吧!"店小二一脸热情,把我迎进门。
我抖抖披风,把身上的雪一一抖下。
微微抬头,淡淡地扫过厅堂。
只有一个客人,一手拿书,一手拿着酒杯,全身贯注,我的进门并未引起他的注意,而他的脸大半被书本遮住了。
"来一壶绵竹吧。"
把披风挂在手上,随意点了瓶酒。
好一会儿,店小二没有吱声,我不悦地转头看他,店小二张大嘴巴,手指指着我,娃娃脸布满惊愕。
我皱眉,眯眼。
这店小二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娃娃脸,非常特别。
"......君......君儿......"他颤抖声音,吐出我的小名。
我飞快地上下打量他,除去他那身可笑的店小二衣服,此人......应该是我熟悉的人!"--小魄子?"我试问。
"天啊!天啊!果然是小君儿!"一扫店小二的卑谦,娃娃脸跳了一下,跑过来拍我的肩膀。
"真的是你?竟然长这么高?可恶!比我高了!到底是吃什么长这么快啊?"听他嗓舌地讲话,我甩开他拍我的手。
瞄了瞄他的个子,果然比我矮,呵呵。
"不公平!不公平!明明我比你大,为什么你长得比我高!"一脸哀怨,一如当初在军营中大而化之。
我隔开他,寻了个位置,正在坐下,觉察到一道探究的视线,我转头,迎上那视线,一愣。
书已放在桌上,露出一张俊美斯文的脸,灼热的眼神看得我心一阵滚烫。
怎不叫我惊讶?我的大哥啊!我们旁若无人的对视,眼里唯有彼此,再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大哥的外貌变化不大,不负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过了而立之年,风采依旧。
战场上的大哥是威武豪迈的将军,而生活中,他才情横溢,文质彬彬,是多少千金小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这样一名绝世佳公子,为何身穿寻常百姓的衣服,沉静地坐在酒肆一角?我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变化很大。
不仅人长高了,相貌更趋于俊朗,不像少年时雌雄莫辨,而我的脾性,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的我,大哥可还识得?我不语,他更没有说话。
我立在原地,他却动了。
起身,踩着稳健的步子,接近我,我微仰视,大哥高出我半头呢。
更接近地对望,他忽地展臂,紧紧地抱住我。
我贴在他怀里,温暖的气息包围了我。
是熟悉的味道。
果然是大哥!令人安心。
我慢慢地闭上眼。
贪恋片刻的温暖后,过往的怨恨倏地窜上心头,我猛地睁开眼,狠狠地推开他。
"君......"我一腿扫过去,身为武者的他反应倒快,侧身闪过,我冷哼一声,运气于双掌,施展毕生所学,攻击我的兄长。
大哥见招拆招,剑眉微拢,手下却不含糊。
"哎呀,小君儿你发什么疯?别打,别打啊!"我对小魄子的呼喊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攻击我的好大哥。
心里对大哥的怨恨,多于二哥。
当初在军营时,大哥三番两次欺骗我,而且更是大哥把我诱入误区,使我晕头转向,毫不知情下,成了一颗任人利用的棋子!大哥的心,是石头做的!?两次,我差点死于大哥之手!一次是派刺客试探我,为了引出易容成王亘的皇兄,另一次便是在敌营时,安排了一场好戏,皇兄带我藏于暗处偷听被发现,大哥拿着剑顶住我的咽喉。
如果我不是白涟君,不是他亲弟弟,他是不是就这样一剑刺下去?双掌相击,我向后飞去,大哥去不动如山,直到背后撞到桌子,我方稳住身子,一瞥桌上的酒杯,正是大哥之前所坐的位置,杯子里还有满满的酒,我大力一托,酒杯如箭般飞窜出去,直逼大哥。
大哥眉头都没皱下,抄手一接,便握住了酒杯。
当着我的面,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恼怒,跃身再次攻击他,他白玉般的脸布满寒霜,沉喝一声:"胡闹!"出手如电,弹指神攻果然不可小觑,我半空被点了穴道,气一滞,四肢僵硬,直直地往下掉。
耳边是小魄子那幸灾乐祸的笑声,我干脆闭眼,迎接撞地面的疼痛。
然后身体突然一轻,被什么托住了,我疑惑地睁开眼,对上了大哥深沉的黑眸。
"......"大哥打横抱着我,对小魄子说道:"关店门,歇了。"
小魄子边捂嘴笑,边回道:"知道,知道。"
那圆溜的眼珠子瞟瞟我,满是嘲弄。
可恶!大哥年长我十三岁,功力自然高出我许多!我打不过他有什么好丢脸的?大哥抱着我来到后院的某间厢房,里面摆设简朴又不失雅致,想来是大哥的房间。
呵,堂堂一国大将军,竟沦落到这穷山僻壤开起酒店来了?"要沐浴么?"他问我。
我瞪瞪他,不语。
他解开我的哑穴,我咳了几声,却抿嘴不说话。
他也不生气,理理我的衣服,看到上面沾了血渍,拧了下眉头。
"哪里来的?"我冷笑一声。
"杀人嘛,不小心沾到了。"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利落地把我的衣服剥了下来,就着里衣,他把我塞进被窝里,然后吩咐我:"我叫人去烧水。"
我闭起眼,把脸埋进被子。
被子上有大哥的味道,闻着舒服。
房门关了,脚步声远去。
我吁了口长长的气,身上多处穴位受制,一时半刻动弹不了,既然如此,索性就不动吧,人有些犯困,就眯会眼。
半睡半醒间,好像有人在拍我的脸颊,我掀掀眼皮,恶劣地低咒:"干什么!""没睡,起来洗澡。"
是大哥的声音。
"困......不想动。"
大哥有严重的洁癖,我没有!男人几天不洗澡,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也不催我,被子一掀,把我从暧和的被窝里抱了出来,我当下哆嗦,清醒了几分。
怨恨地瞪大哥,他不痛不痒,铁了心一手代劳。
剥光我的衣服,抱我进热水,然后清洗我的身体和发丝。
至始至终,我都干瞪着眼,由大哥耐心地洗清我的身体。
洗完后,我全身红通通,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大哥为了擦干后,方放我进被窝。
我晕乎乎地躺在被窝里,满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