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不甘心吧?被人伤得这么重,如果没有我经过,你定横尸荒野了!难道你甘心像野狗般地被人抛弃,并尸无葬身之地?你的仇,你的恨,无人知晓,你含恨九泉,可那个伤害你的人却享福人间,逍遥自在,值吗?"病美人眼一黯,别过脸,吞吐地说出三个字:"凌、紫、夕。"
"凌紫夕......紫夕,紫夕,好名字,好名字。"
我喃喃,随之念出一串诗句,"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我还未念完,怀里的人儿眼一翻,气得昏过去了。
我抱着他失笑,虽然我不是砍柴的山村野夫,但却遇到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可心人,呵呵,抱一抱,亲一亲,我背起他,走出树林,寻找那不知在何处的客栈。
***************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我哀怨地搓着手里的布料,冰凉的溪水潺潺,拖曳着我手里的衣服,处处与我作对。
我很讨厌洗衣服,想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能像个娘们一样的,蹲在溪边,搓洗衣物?可荒山野林的,除了我一个健全的男人,木屋里还横躺着一个受伤的人,不是我洗衣服,那由谁来?早知道,当初我就辛苦点背着病人跑上一夜到城里的客栈了,可谁想得到,灵山脚下竟荒芜得连个小客栈都没有!亏得此处山石峥嵘,林木翠郁,风景独特,竟无半个游人!无游人,便没有客栈,可是没有客栈没关系,这山里居然连个山夫都寻不到!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座得天独厚的青山。
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力更生,生了堆火,在野外救治病美人,待他稳定下来后,我寻了一块依山伴水处,花了半天的工夫,搭建了一座小木屋,接着用上层轻功,狂奔到遥远的城镇上,买了所活所需,打包成一个巨大的包袱,扛在肩上,再狂奔回来,铺好床,这才把病人搬进木屋,让他躺在舒服的床上,我还来不及歇口气,又是手忙脚乱地煮米粥,又是熬药,忙得我晕头转向,终于把病美人处理妥当,我自己都快虚脱了。
想我曾经也是一个贵公子,何曾这样照顾过人?病美人自己一昏,就了事了,而我就没这么幸运了,顾着他的伤势,爬山采草药,怕他饿肚子,开锅煮饭,又要亲自一口一口地吐哺喂他,见他身上臭了,就烧开水,用布帮他擦身,虽说能欣赏到美人白皙的身体,但干这种粗活,真不是我白涟君能胜任的。
至于换洗下的衣服,又是我拿到溪边,一件件搓揉干净,拿到木屋前的架子上晾干。
半个月下来,我已然成了一名为妻子忙活的"贤夫良父"了!?这天,我坐在床边,揉揉酸痛的腰,凝视床上那昏睡半个月余的病美人,感叹一声:"美人啊美人,你若醒来,定要以身相许,我白涟君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才说着,美人动了动眼皮,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我期待的注视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多么生动漂亮的眼睛啊,只可惜热情不足,冰冷有余。
美人一见我,忽地要起身,但躺了半个月的身体不听使唤,瘫在被褥间,吃喘吁吁地怒视我。
我不满地嘟嚷:"喂,喂,你干嘛生气?我都照顾你半个月了,你身上的伤也好了七八分,哪有你这样看救命恩人的?""咳--你--你该死--"他略沙哑地开口。
我跳了开来,拍拍胸口,咋舌地道:"什么?你一醒来,就咒我死?太......太过分了吧?我招你惹你了吗?""你--"他涨红了脸,辛苦地撑在床上,咬牙切齿。
"我?我怎么了?"我歪着脑袋,可爱地望着他。
他皱起了漂亮的双眉,眼眸一眯,凌利。
我暗暗惊艳。
想不到我救的人,并非是个花瓶美人呢,还是个不简单的冰美人哦!"你该死--""你别激动......声带还未全好呢,说太多话,好得慢了。"
我笑嘻嘻地凑近他,"不管如何,你的伤势重要。"
"哼--"他狠狠地瞪我了一眼,脸蛋美丽,气息却冷若冰霜,是个不好侍候的主儿呢。
没有避开他冰冷的注视,我伸出双手,放到他面前,让他瞧个明白。
"呐,你可看清我的双手?"他皱眉,疑惑的视线移向我的双手。
"看出什么没有?"我好心地提醒他,他睁大眼的看,却依旧没有反应,我鼓了两腮,嚷道:"看这,看这,还有这边--都是伤痕!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为了你,我这半个月来干尽粗活,可怜我这一双白嫩娇贵的双手,为了照顾你的病,伤痕累累--看到这样一双手,你不会感到一丝丝、一点点的愧疚吗?"他漂亮的双眸闪了闪,冰冷之意渐消。
我就说嘛,是人都会因此而感到羞愧,便是冰山美人又如何?在看到我的细痕斑斑的手时,照样露出内疚的神色,然而我不单要看这个,还要他......收回双手,搓了搓,藏回袖子,我哀怨地继续说道:"你受伤很重,知道么?如果不是我精通医术,你早就冤死荒野了。
人一生只能活一次,生命何其宝贵,我治好了你,可谓是你再造父母--呃,你我年纪相当,你不必把我当父母,呵呵,把我当作伴侣看就可以了,我很大肚的。"
他的剑眉又打结了,淡消的冰冷之气倏地回拢,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挪了挪屁股,我道:"通常女生报恩时,多数会以身相许,你虽为男子,但你长得很美,何妨效仿世间女子,对我以身......""相许"二字还未吐出,我的脸颊被刮了一下,我捂住脸颊,不可思议地望着床上那情绪激动的美人,而他因为恼怒,更因为使了所有的力气,而瘫倒在被褥上,全身颤抖。
"你--你以为--以为我不知道!?"他艰难地崩出一句话。
"知道?知道什么?"我莫名其妙。
这个冰美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刮我的脸?这天下,能刮我耳光的人屈指可数,而那样的人身份极其尊贵,可是眼前这尚在病中的男人居然胆大包天地刮我耳光。
念在他大病初愈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他的失礼,但是......他也别想好过就是了。
"我没有求你救我!更没有要你多......多管闲事!"他苍白的控诉。
"你以为我昏迷了?虽然......虽然你在救治我,但我神智一直很清醒......你......你趁人之危,在不断地......不断地......占......占我的便宜!"我挑眉,有趣地盯着他咬破的嘴唇。
"便宜?什么便宜?"他蠕了蠕嘴,似乎难以齿口,我好心地提点他。
"比如......我用嘴喂你吃东西?或是......我抱着你一起在浴桶里沐浴......其间......发生什么好玩的事......还有......""住口!住口!你这个登徒子!"他被我气得猛咳嗽。
我嘿嘿笑了两声,知道自己不能再刺激他了,否则好容易被我医治好的人又要气急功心,再病上一回了。
我可不想再照顾病人,那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哦!"真有趣,我白涟君首次被人称为‘登徒子'呢,而且是被男人如此称呼的。
你果然独特。"
伏下身,我挑起他的一缕青丝,亲了亲,戏谑却又柔和地对他道,"你的伤还未痊愈,安心养伤吧,要找我或是其他人报仇,也等伤好了再说。"
他的眼睛一片迷离,震慑于我瞬间的柔情,美丽的眼睛,像两颗的琉璃。
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我迅速地离开床,逃出木屋,同时,屋内掷出一个枕头。
"哈哈哈哈--"我捧腹大笑,笑声在幽静的青山里显得格外刺耳。
轻风,流水,绿树,惊起的鸟叫声,还有放肆独特的人笑声--宁静的灵山,从今后起,将变得不再清静。
**************凌紫夕病好的第一次事,就是找我打架。
我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他的挑战,亦激起了我的热血。
于是,灵山一角,木屋前的空地上,两条敏捷的人影相互交错,激烈的打斗气流使周围的树叶草屑在空中不断翻飞。
"喝--"我扫腿就一踢,凌紫夕不甘示弱,闪过我的攻击后,一记劈手刀袭来,我不慌不忙地后仰,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在后翻中,顺势伸腿再踢,凌紫夕往后一弹,我在空中连翻两个跟斗,脚尖一沾地,又刹那弹跳,手中射出一枚刚刚在翻腾时顺手捻到的树叶,在树叶快射中凌紫夕时,他迅速侧身,出手如电,两指夹住了"暗器",冷冷地朝我一笑,双指一震,树叶化为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我顿时哀怨地望他。
"紫夕,你怎么毁了我的定情之物?亏我待你情深意重,想不到你......""油腔滑调!找打!"凌紫夕打断我的真情告白,抄了几颗石子,"嗖嗖嗖"地射击我,我左跳右躲地避开,大失形象。
"紫夕,紫夕......你好狠的手啊!"我边嚷叫,边蹦跳闪忽。
"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他咆哮。
我趁空旋身,闪到他身后,猛地抱住他,制止他的动作。
"紫夕--夕--夕--夕--""--放开!"他额角青筋直冒。
"不要!一放,你又会打我!"我委屈地说。
"你不要无赖!"他低吼。
"紫夕你别恼啊,我们相处少说也有两个月了,可为何你从不对我有好脸色?难道......我真的就这么惹你厌吗?"贴在他耳边,我低声诉说,"何况......人家还治好了你的病呢......""......"他一时沉默。
我狡黠地继续说:"我知道平日我没个正经,又总是占你便宜,可是......我不是无赖,更非登徒子,人家是因为对你--一见钟情啊!""哼!"他冷笑一声。
"这些话--去骗单纯的小姑娘去吧!""啊?你不相信?我......我是说真的,没有骗过小姑娘啊,我从不对女孩子说这些话!"天地可鉴,一见钟情这样的字眼,我是第一次对人说,千真万确!"你以为对一个男人说什么一见钟情,能感动人?可笑!"他挣了挣,手肘往后一推,撞到我的胃,我哀叫一声,松开了双手。
他整了整衣服,理理微乱的发,玉面一敛,冰冷的眸子看向我,薄唇吐出几字:"我饿了,你--去做饭!"我眨了眨眼,凝望一身白衣,洁傲清雅的男子,迷糊中把他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叠了。
"我说--我饿了!"他强调。
我又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前面那虽然美丽却冰傲的男子并非我思念的那人。
摸摸鼻子,我不满地嘀咕。
"凭什么嘛,我......我堂堂一个大夫,竟沦落到为他人做饭洗衣的境地?说出去,都被人笑话......"虽然在抱怨,但我还是听话地进木屋,打理我们的晚饭。
要不是他身上有一种令我熟悉的气质,我岂会降低身份,任他使唤?冰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淡淡的忧愁--使我想起了一个人。
白穹,我的二哥,我的太傅!然而,他们又有着明显的异处。
二哥如果是深谷幽兰,他便是冰雪冷梅。
气质相似,本质上却又是那么的不同。
凌紫夕,他不是我的二哥。
我深深地明白,他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二哥,我的二哥,再......再也......不可能复生了......在流了一地的血后......幽扬的笛声,在寂寞的山林间飘荡。
月光如水,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池塘畔的白衣人身上。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孤独的他,笛声渐渐呜咽,如歌似泣,牵动人心最深处的悸动。
我立在树干后,默默地注视数米之遥的那人身上。
如被上天抛弃的天神,孤寂地坐在山林间,茫然得迷失了方向,借着小小一支翠玉笛,抒发隐藏在内心的情感。
在我恍惚间,笛声倏地嘎然而止,我一怔,那人转过头,冷冷地看我。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我藏起情绪,慢慢地踱过去,蹲在他身边,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玉笛上。
"很动人的笛声,音质很好,可见是支好笛。"
他握紧玉笛,抿嘴不语。
我抬头,满天星斗,还有如玉盘的明月。
"你爱过人吗?"我轻声问他。
他一震。
"......什么意思?"我低头,和他相视。
"你爱过人,爱得很深很深,爱里......有浓浓的恨。"
他别外脸,扯扯嘴角,嗤笑。
"不懂你的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我挑眉,伸手强迫性地转过他的脸。
"你敢说这玉笛不是你深爱的那个人送的?否则你那日伤得快要死了,手里还紧紧握住这支笛子?就是我为你疗伤,你都不曾松开手!?"他猛地拍开我,气息瞬间冷凝。
"这是我的事,你不过是个大夫,与你无关。"
我不怒反笑。
"呵呵,我是大夫,可我白涟君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夫。
他人求我医治,从来都要付出代价!而你......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向你讨呢。"
"......我并没有求你,一切是你自作多情。"
他冷硬地道。
我耸耸肩,坐在草地上,伸直双腿,手臂交叠在脑后,一仰,躺下。
"我有一个深爱的人。"
望着明月,我喃喃,"我不知是何时爱上他的,然而当我意识到时,他已经做出很多伤害我--伤害我亲人的事,很多人死去了,却唯独我活着。
我对他的爱再也不能纯粹了,爱里掺杂了恨,是毒药,想杀了他,可下不了手,最后我只能懦弱的逃避一切,离开那个禁锢我的金色牢笼,离开我爱的伤害我的我恨的下不了手杀的人。"
"......你跟我说这些是何意?""没什么,趁着月色,抒发一下情感。"
我闭眼,享受黑暗。
"那--你慢慢抒发,速不奉陪。"
我握住他的手腕,拉住他欲离去的身体,他灼热地盯视我,我睁开眼,深沉地凝望他。
"你和我一样,是懦夫,都在逃避。"
"我不是!""你是!""我、不、是!""你、是!""你--"他一挣,抽回手,我以为他会离开,不料他忽地扑在我身上,扣住我的双臂,将我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的冷漠地看我。
"你以为你是谁?了解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错愕了一下下,既而露出迷人的笑容。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身上许的对象呀!""你很讨人厌!"他拧起双眉,黑着脸陈述事实。
"你不讨厌我就好。"
我舔了舔干燥的唇。
他脸上的寒冰又加几分。
"如果你现在想死,我可以马上送你去见阎王。"
"我活得好好的,为何想死?"我眨了下眼睛,一脸无辜。
"再说,身边有美人相伴,快活似神仙,又怎会想不开去见阎王?我长得这么好看,你怎舍得我死?""你--"他快速远离我,甩甩袖袍,恨恨地朝我一瞪。
"你就继续躺在这里喂蚊子吧。"
转身,袍摆翻飞,身姿飘然地离开。
我坐起,朝那人消失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手往旁边一摸,抓到一支玉笛。
把玩了下精致的玉笛,我笑笑。
************日子就在争吵中度过,虽然有时候会大打出手,可偶尔也会相处融洽。
我乐呵呵地侍候我的病人,不管他提多么无礼的条件,我总会满足他。
所以这段日子里,我的厨艺突飞猛进,我砍柴的速度越来越快,每每轻功跑去城镇,都是满载而归,吃的,用的,全都是上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