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中陀螺——伊芙

房。除此以外的其他地方，皆为绿色草坪。
现在，正有不少士兵在那草坪上进行例行训练，刚才的那声哨响，大概就是集合令了。
我们三个远远地趴在小丘顶端，默然望著眼前的一切，心绪波澜起伏，一时都不知该发出怎样的感想。片刻後，我率先

发话。
“我们现在果真是在南方？还是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管辖区？”否则在明明应该无人的南方，又怎会看见规模如此巨

大的军方设施？
关一乙哼的一声回答了我的问题，他皱起眉头，显得略微不满的样子低声道：“管辖区内土地资源紧缺，官方却在这边

秘密霸占了大量的绿地而不予以公开，简直混账！”说著一拳砸在泥泞的草堆上。
“现在怎麽办？”田琼发问，问得正中要害。
关一乙低头沈思，须臾，重新仰起头来，眼中这会儿放射出定然的光彩。“当然是将乐园夺过来！”他下定决心似的用

力点头，“联合政府占有这土地的时间也够久的了。”
“要不要联络田晌调派人手来支援我们？”我斜眼去扫那头的军营，操场上士兵们队列整齐地操演著步伐。
“不，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关一乙说。

天色将暮的时候，我同田琼到树林里去找食物，关一乙留待侦查那个不知名堂的军营情况。
我们在树木之间穿行，凭靠直觉和智慧辨别可食用的果实。田琼很轻易便指出哪一种适於填饱肚子，而哪一种吃下会令

人拉稀，它们在我眼中却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存在。
虽然关一乙在我提议觅食时并没有明说，然而我打心底怀疑，他其实并不放心我一人采摘的食物，所以才要田琼陪同前

往。
可恶，竟敢瞧不起人！
“田琼！”我喊住前面的人，见他回头，於是摆出一副上级训诫下级的口吻道，“给我多摘些不能吃的果子带回去。”

非得让那家夥吃点苦头才行。
前头的人一愣，脸上突然憋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举手冲我敬了一个礼道：“是的，长官！”
我又乐滋滋地往前踱了两步，看著田琼宽阔的背影，不知怎麽就联想起他穿军装的模样了。这样好的身材，穿上绿色的

军服一定十分英挺。
“田琼，你是什麽时候参的军？”我问。
“自小入伍。”他答得飞快。
“自小入伍？”我重复他的话，反复斟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关一乙的确曾说过，他和田家兄弟是自小相识的……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问似的，田琼自发地解释：“我和田晌虽然是兄弟，却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被分开抚养。父亲看中入

伍的福利，自小让我从军。关一乙是通过田晌认识的，他们那时都住在C区。”
“田晌不知道你是军人？”我略有一些诧异。其实更想问他田晌究竟是不是军方的人，不过这样会显得目的太过明显。
“他们只以为我们之所以住在B区，是由於父亲从商的缘故。”
“原来如此。”我点头，思考片刻，终於没能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开口问道，“除了贺炎委任你潜伏在关一乙身边之

外，‘红龙’里还有没有其他军方的人？”
“据我所知，没有。”田琼不假思索地答。
那就好办。我的嘴角不觉向上挑了起来。
采摘了适量的果子回到原先的所在地以後，我们打算进食。
我在一边儿分配食物，特意挑了两个不适宜食用的果子到关一乙的晚餐里，正待兀自暗爽，冷不防背後伸出一只手，捡

起地上豔红的果子掂了掂。
“吃下这个可是会拉一整天的。”关一乙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朝我的耳朵吐气。
我的脖子一僵，嘴角猛然一抽，笑道：“原来你分辨得出来。”
“我们这边只有你一个分辨不出。”他一针见血地点穿我，笑呵呵地拿果子在我的鼻下扫过，便有一股清香残留下来，

倒是十分诱人。
关一乙全然当作背後的田琼是透明人，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偏向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吻上来，随後舔了舔嘴唇道：“这果

子能派上用场。”

当军营某处飘出阵阵肉香的时候，我们很容易便找到了军队厨房的准确坐标。这里的士兵虽然每天都接受严格的训练，

然而却由於位处南方无人区，长期安逸而变得守备松懈。因而我和关一乙没费多大工夫，就翻身上了围墙。
我俩悄然突袭围墙边缘的看门人，夺下他们的制服自己穿上，将两个裸男捆绑在一块儿，又用袜子塞住他们的口，然後

大摇大摆地走向军营内部。
“往右，那栋是军队宿舍。”关一乙根据观察如此断言，带头踱了过去。
“田琼人呢？”我问。
“他有其他任务。”他故弄玄虚。
我们很快绕到右边大楼旁的仓库，关一乙自半敞的大门往里一瞧，发现那居然是个军备库，理所应当地进去挑选了一番

防身武器，又在角落的纸箱子里顺手择取两个张牙舞爪的鬼怪面具，这才奔厨房重地而去。
我戴上面具一脚踢开厨房大门，朝天花板放了一枪，恶声恶气地吼：“都给我把手举起来！”
厨房里众人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纷纷回头往大门的方向看。我於是又朝天放了一枪，拔高嗓

门叫：“给我趴下！手放到脑後！听见没有！”
厨师们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遵命地跪倒地上，俯首称臣。多年不曾感受到过的畅快此刻充斥全身，我过去用枪指著

一个浑身颤抖，看上去长得十分猥琐的家夥，命令他把其他几个厨师用绳子绑在厨房角落。
再回头看，关一乙正刀工麻利地将带来的果子切成片，丢进大锅汤里煮沸。
不一会儿，香浓淳厚的果子汤便装盘摆上回转带，输送到餐厅里，供操劳一天的士兵们享用了。

26
从士兵们开始用餐算起，已经过了10分锺。将厨房里唯一一个手脚自由的厨师也绑了起来以後，关一乙协同我来到隔壁

空无一人的门卫室，这时我听见背後传来骨碌骨碌的轮盘滑动声，回头一看，餐厅的玻璃门不急不徐地降了下来，并且

在“啪”的一下金属声过後，牢牢地锁住。
关一乙悠哉地坐到门卫的位置上，伸手掉转办公台前话筒的方向，按下播音按钮。
“喂？喂？现在是试音时间。”
他说著以上这两句话的时候，早有士兵跑到玻璃门前使劲敲门，怎奈那紧急戒备的玻璃属於防弹材质，肉身无法破解，

於是他们像上演哑剧一般，边敲门边手捂肚子面容纠结地蹲了下去。
令人拉稀的果子发生效力了，看来速度还挺快。
“应该这样说吧。”关一乙面露微笑，态度十拿九稳，“我并不是一个主张暴力的人。我希望今天的突袭在未来的百年

内，能够被人称之为‘不流血革命’。”他说到此，抬起头来冲我抛了一个媚眼，询问道，“你觉得这个名字怎麽样？

”
我刻意无视对方肉麻的眼神，转过头去瞥一眼餐厅玻璃後头一张张憋成猪肝色的脸，慢条斯理地答：“叫‘光荣革命’

比较有历史沧桑感。”
“好吧，那就叫‘不流血的光荣革命’，虽然略显长了一点。”随後关一乙清了清嗓子，一条手臂勾搭上我的胳膊，继

续道，“现在我宣布，本区域已被‘红龙’武装所占领，主动投降者不杀，脱下你们的军服向我示意。”
他的话未完，餐厅里头几乎人人动手脱起了衣衫。
人有三急，但凡其一被辖制住，也就代表了他的人生已经被彻底摧毁。
“很好。”关一乙满意地点头，虽然餐厅里谁也看不见那动作，“厨房里有几个大锅可以暂存你们的排泄物，只要绕过

餐盘传送带。各位请不要拥挤，保持秩序为上。播报完毕。”
看他按下话筒开关，我终於找到时机询问：“我说你不会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吧？”
“请称之为不流血的光荣计划。”关一乙哈哈大笑起来，直到见我拿白眼瞧他，这才少许镇定一下，咳嗽了两声答，“

原本并没有打算用到野果，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小丘上有这种好东西。军队的士兵训练有素，起床睡觉吃饭时间分毫不差

，这是长年待在管辖区内学到的，所以我想乘他们在进食的时候集体囚禁入餐厅即可。而在小丘上观察了一阵以後，我

发现这里的地形不仅同B区相似，就连建筑物的布局也十分雷同，於是便想赌一赌运气。”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根本就不清楚这里的餐厅有没有装防弹玻璃？”
“事实证明，这里的确同B区的布局一模一样。”关一乙不慌不忙地讲出看似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纯粹是狗屎运！”我不屑。
这时，头顶上方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准确来说，应该是整栋楼的光线全部消失了。
关一乙站起身，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道：“嗯，时间掌握得正好。”
“你让田琼去关总电闸？”这就是他神秘兮兮的所谓其他任务？“拜托，这招你上次用过了。”
“有些招数总是能让人不厌其烦地使用。”关一乙说著掏出怀里的手枪，冲我一点头道，“我们上去会会这里的负责人

。”
我们兵分两路从左右包抄上三楼，倘若此地的房屋构造真同B区相同，那麽军队负责人办公室无疑就坐落在顶楼了。
右脚踏上二楼楼梯的瞬间，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吱吱叫著亮了起来，我的心脏咯！一跳，霎时明白发生了什麽：这个资源

充足的地方居然装有备用电池！
“关一乙，谨慎如你也会有所疏忽。”我冷笑一声，越发小心地往上走。
转过三楼拐角的位置，一颗子弹擦肩而过，汀地打在背後的墙上，我身子向左一闪，躲到墙壁之後，又避开一颗子弹。

再探出头去的时候，只看见一抹背影快速消失在走廊那一头。
紧接著那个方位又响起了一声枪响，约摸是对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关一乙。果然不多久，男人重新跑向走廊这一边，一

眼瞧见了正等候他的我，面色变得铁青。
现如今，那人的去路被我和关一乙牢牢堵住，孤身处在走廊正中，如同甕中之鳖，一下失了精气神，身体不由自主地靠

向背後墙壁，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摇摆。
“嗯，我们来谈谈。”关一乙缓步向著一身军装的男人走过去，我也迈著相同频率的步子渐渐靠近。
就在这时，不知什麽地方猛地响起轻微的汀一声，似远还近，令人不觉联想起某种东西──
“电梯！”
走廊正中的男人身子一崴，迅速退至电梯内。见状，我同关一乙忙不迭飞奔起来，可惜待到我俩达到电梯门口，那扇同

墙壁相同质地的金属大门早已合上。
关一乙弯腰捡起男人慌忙中跌落的军帽，轻轻拍去尘土，戴在头顶上，瞟我一眼道：“追！”
我俩应声分道扬镳，背向跑下楼梯去拦截男人。
快要跑至底楼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我定睛一看，是田琼，只见他左顾右盼地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什麽的样

子。
没有丝毫防备地出现在我眼前，并且拿背脊对准我，是他的错。现在下手除掉他，是最好的时机，再好没有。
我这样想著眯起眼来，悄然攒紧手里的枪，高举起手臂，枪口瞄准对方的後脑勺，在心底默念：再见了。然後毫不犹豫

的──
砰！
田琼的身体应声跌下地去。
我莫名地望著自己的右手食指，它并没有来得及扣下扳机。重新抬起头来，便见那抹军绿色的背影朝著楼下继续逃奔而

去。
“呃……”地上的男人嘴里逸出一声呻吟。
我连忙过去蹲下，这才看清原来对方不过大腿上中了一弹，泊泊流著鲜血。
田琼看到是我，松下一口气来：“本想找备用电源的开关，没想居然……你在做什麽？”说及此，他瞪大了惊恐的眼难

以置信地望著我手里的枪，枪口正对准他的脑门。
“为了我的计划，你早就该死了。”我冲他微笑，令他得以在赴死以前最後看到的，不至於是杀人凶手可怕的面容。
解决掉田琼以後，我稍许擦拭了一下身上夸张的血渍，这才尾随军营负责人追踪下楼。

27
我跑出军队宿舍大楼，正看见关一乙同那丢了帽子的军官面对面僵持，两人手枪的枪口皆瞄准对方，一动不动。
关一乙仍旧是那句话：“冷静点，我们来谈谈。”
可惜对方不领情，扯著脖子喊：“没什麽好谈的！”一面将握枪的双臂伸得更直一些。
此刻这边的战况终於惊动远在另一头的那栋三层式楼房的驻民，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自楼底出来，乍一瞥见这儿的

情况，立马别转头逃了回去；二三楼的窗户边，原本用来遮挡光线的深色窗帘後头也探出几双眼来，默默注视著下面的

事态发展。
倘或此刻我还不出马，那两人铁定能在太阳底下对峙上一天一夜。我於是上前两步，举起手里的枪。军官的注意力被分

散，手足无措地戒备我们俩，枪口左右晃动起来。
关一乙再次开口：“我们并不打算动武……”
“砰！”
我用实际行动打断他的说辞，军官手捂溢血的大腿蹲了下去，关一乙颇为无奈地回过头来瞪人。
我无视他的视线，镇定地缓步踱过去，地上的军官见状，意欲举枪反击，我没给他机会，又一颗子弹打掉他的手枪。
“够了，古凉！”关一乙说著自背後架住我。
“放手。”我用异常冷静的声音陈述道，“他杀了田琼。”
牵制住我的手臂猛然一颤，顿时失去了力量，我甩开背後失神的人，过去对准地上的军官砰砰两枪。见那堆筋肉被子弹

的冲击力震得弹跳起来，确定他的尸体再不可能活过来说明事实真相，我这才回过身去，将面无人色的关一乙整个搂在

怀中，轻拍他的背脊安慰道：“别伤心了。”
我感觉到关一乙捏住我胳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著，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十分紊乱，搅得我也一阵气闷，几乎忍不

住要说出破坏计划的话来。
过好一会儿，他终於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哑著嗓子道：“带我去看田琼的尸体。”
关一乙用手掌替田琼合上眼皮，脱下头顶上的帽子盖在田琼的脸上，表情显得无比沈重。
我们默哀了三分锺，关一乙睁开眼，视线越过空旷的平地，瞅住对面那栋窗口挂满了白布单的楼──楼里手无缚鸡之力

的驻民已经无条件投降了──然後他带我开启军队宿舍总电闸，来到最高层，用军方的电脑连接到联合政府管辖区的总

理办公室。
画面上很快呈现出那个总在电视频道里滔滔不绝许诺的老头的胖脸，待到他看清这一边的摄像头前端坐的并不是平常看

惯了的那张军官的脸，著实被吓得不轻，面颊两旁多余的肥肉都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
“总理先生，我很荣幸地向你宣布，你们的南方基地已经被‘红龙’占领了。”关一乙说著这话的时候，面孔上正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