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授命一方
靡靡然的烛火烟色在殿中徐徐招摇,夏帝微微闭合眸子,淡淡道:“此二事本互为里表,舍轻取重必是一无所得。此次
派遣人去,必是要将这两事融为一体,方是能全毕其功。众卿家以为此事的人选如何解决?”
这话一说,众大臣俱是有些迟疑。若是要满足此条件,一,这人须得位高权重,方是能统筹民政与军务两事,事从急权
而并不引帝王质疑;二,此人于这民政军务两事都必是精擅,以统筹大局,安顿事务。
但一时之间,如何找出这等人物?
便是朝中的几位大臣,也不定能折腾得如斯的事情。
左边上首的大臣宗徵看得如此景象,稍稍顿首沉思,便是出列,温声道:“陛下,若是如此说来,此事却得集得军政两
方的精干年少之人,再添上一身位高贵,能统筹局势之人,方是能成行。”
夏帝眉梢微微挑起,凝视着宗徽,道:“卿家此言甚善,却不知这精干年少之人卿家可是选得何人?”
宗徽闻言低首一笑,坦然道:“陛下,军务一事,本不是微臣分内,暂且不提。民政一方,臣以为这本是洪涝之事,土
木司中之人必是要去的,殿上已有三人,再添一二人倒也罢了。除此之外,方才三人送上之书册撰写者、立民司中主掌
定海城的也需派的一二人。其余的便只能放在定海城处置了。”
这话落地,夏帝也是微微颔首,右侧的掌控军务的大司命见此便也是出列,沉声道:“陛下,宗大人所言甚是。若是军
务一事,臣以为定海城将军宣牧本是精擅军务之人,又与贺大将军征战杀伐数年,此事自不必贺大将军亲身前往,但若
是能派遣霍雍、霍恬两位将军前去,自是妥帖安稳。”
闻言,夏帝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却不多言,只低垂着眼帘,稍微思虑一番,方是道:“两位卿家所荐之人俱
是妥当的,只是这主事一人,却是有些费思量。”
说着,夏帝又若有所思巡视了众人一眼,眼见着有些人眉宇蹙起,正是跃跃欲试,便淡然道:“宗卿家,你可知晓这三
人送上书册的撰写之人?”
宗徽一愣,躬身道:“微臣愚昧,并不知晓此事。”
夏帝挥挥手,笑着道:“这却是一桩巧事,若不是卿家说起这人,朕倒是难找的合适之人。”
看着宗徽低首而立,夏帝颇为玩味地道:“这人不是旁的,却是去年恩科头名,现为大皇子凤曦伴读的裴煦裴卿家。”
听得这话,众臣不由一惊,方才陛下说的人选,难道是......
宗徽等重臣面色一变,忙忙道:“陛下,此事不可!”
凤瑜眉梢微微挑起,淡淡道:“如何不可?若是你等说大皇子身份高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就罢言!朕的儿子,岂
能于深宫妇人之手中长成,不经风雨,怎能扛起我堂堂大夏一国的尊荣!”
说罢,凤瑜又挥手让诸大臣退下,各成行列,沉声道:“宣召大皇子。”
边上的侍从忙忙道:“遵旨。”
当下便是提声高呼,道:“陛下宣召,召大皇子至雍和殿......”
声音越发得悠长,在空气中散开。
不多时,早已准备好的凤曦便是随着宫中的太监,到了雍和殿。自然行走在路上,那早已被打点好的太监,已是眉开眼
笑,谄媚着将这事原原委委细致地说了一番。
凤曦听着事情大半已经按着路数做定,脸上便是微微笑着,又与了那太监虚说三两句,便一径走至雍和殿中档,下跪道
:“儿臣叩见父皇。”
凤瑜眸中闪过一丝和煦温软,虚虚抬手道:“起安吧。你可知父皇召你来,所为何事?”
淡淡一笑,凤曦的眉梢眼角虽是一片略带羞涩的味道,但神情举止却是不亢不卑,风仪翩翩,温言道:“儿臣在路上已
是听闻一二。”
诸位大臣虽听闻这大皇子之事甚少,只一些虚文,但看得如此,又听得方才夏帝所言分明有将社稷安危交予大皇子之心
,心中自是有些打算的。
夏帝见得凤曦神情清朗,并不以为难事,心中大有宽慰之感,笑着道:“这差事交予你,你却是得小心谨慎,统筹全军
,遇事多询问手下之人。朕自是会选些精干老成人,你自个却是要小心着。”
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凤曦躬身道:“儿臣必不负使命。”
夏帝淡定一笑,凝视着诸位大臣,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大臣见是无法扭转凤瑜心思,细细想着这般也好,便是齐声道:“陛下圣明,此事如此甚好。”
凤瑜颔首,稍一思虑便道:“着皇子曦,统筹定海城一应事务,受生杀军务诸事大权,务必毕其功。随行人等,自有旨
意颁下。”
凤曦听此,忙下跪接受,待得此话说定,他便又低首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夏帝一愣,抬眼看了凤曦一眼,见得他神情坦然,便是道:“且道来。”
凤曦低首,眼眸微微闪动,恭声道:“儿臣希望能自行提拔三两人,随儿臣一并行往定海城。”
微有些惊异,但夏帝却不以为意,温声道:“这无甚大碍,准你所言,你自去准备,稍微说与朕便是了。”
凤曦微微一笑,道:“是,儿臣遵旨。”
第七章 踏破昼日
春日皎皎然地散落漫天满地的溶溶暖意,丝丝清朗的水汽,在空中悠荡。榆柳柳丝,桃李芬芳,洋洋洒洒地铺展开极繁
茂的风华。
自拜了夏帝,辞了百官,凤曦与诸人一并昼夜疾驰。路上又有各郡城的主事之人,远迎远送,细细地打点事理,欢词恭
维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凤曦神情淡然,只偶尔谈笑称赞一二,顿时便将这一路上陪送的各色官员说的眉开眼笑,口中虽不尽言,但心里却也颇
为满意。只这凤曦,将半分的心思应付这些官员,眼中却是暗自打量着一并的官员,是不是却也说得一二,倒是将期间
一二似乎有些能力的才干之人看在眼中,自去吩咐将其底细打听清楚。
这一番行来,虽然期间折腾些光阴,但一来凤曦打理事务极简练干净,二来众人昼夜行动,倒也是离那江陵郡越发得近
了。
这日,一众人等白日行路,一日的光阴,堪堪到了延陵城外,竟是离常年居住的山居不甚远。裴煦凤曦见得如此,心中
盘算一二,却立时吩咐了边上的人,转而向那昔年住着的地方行去。
细密的山中岚气,在林丛之中徐徐氤氲上扬,溪松阵阵声响,鸟语虫鸣不绝于耳,更是透出一丝丝灵气。
凤曦裴煦与霍恬霍雍等四人见得这等旧日眼熟之物,心中越发得舒畅,脸面上更生出一分笑意。如此景象下,其余人等
自是想得这一皇子的出身来历之说,心中虽有些隐秘,但依旧是温声温言,并不提甚事来。
裴煦看得这等景象,便是微微一笑,淡然笑着道:“这延陵城本是山水佳处,此地更是其中翘楚。恰好,这一处也是有
我昔年住所,别的不说,只这水路上的佳肴却是极好的。”
这般说着,众人便是知道这身世之说那皇子凤曦并非放于心中,或者还有一二分欣喜乐意。因此,便也顺着话说来,各
色人心中却是实实放松懈怠下来,或有些喜食佳肴的人心中更不禁生出几分喜爱。
一路行来,不多时,一处清朗的山居宅子便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凤曦与裴煦相视一笑,那凤曦便亲身下车,扣了扣门。
门内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有人语细碎,不多时,便是有人启了门,犹自笑道:“这真真是巧事,怎生我等方是到了此
地,这便是有人扣门上访的?”
正是说着,这桐木厚漆铁环门陡然开启,露出一张俊逸清秀的脸。
看到裴煦等一行人,这人也是愣怔,好是半晌的工夫,方是微微色变,忙忙将大门敞开,皱眉道:“原是裴兄回来了。
你怎生也不传个信来,倒是让某吃惊了。”
说着,这人便是急急让出道来,让裴煦凤曦这一行人进来,方是仔细着掩了门庭,眉间蹙起,与凤曦裴煦以眼示意一二
。
裴煦微微一笑,对这人的神色恍然如未见,只温然道:“不必提防,我们既是来了,自然会妥帖安顿好自己的。且安顿
下来,我与你们介绍一二。”
凤曦带来的一行人中,自是有知晓自己身份的人,稍稍作色推辞一二后,便也被凤曦裴煦等人说服过去,当下便是答应
下吃饭一事,各自在家中老管事安排下安顿毕了。
日渐下落,这府第早已是听闻的主人家近日便是要来此一住,早早是准备好一概的事务,那晚上的吃食更是准备着精致
得很。
这数十来人,依据着这些日子来的远近亲疏,已是分为数个团体,这屋子内的三张圆桌里各自坐好。
凤曦淡淡看了一眼,自己这一桌子人数最多,除却裴煦,还有黎澹、韩言英、简墨、庄文四个从前认识之人,霍恬、霍
雍、魏磬、言云、狄祀、淳于澹、司穆成、宣蕴、吴鞅、王洪等十人。
其余两桌子,一为夏帝亲自挑选的老成熟知事务的干臣,十二人;另一桌子,便是那原是护卫凤曦的禁军,其早是分为
四班,这一桌子十五人,不过是其中一班有些运道的,恰恰好被派为贴身卫护凤曦的,此时,他们拔出五六人占据屋子
内的一些地儿,余则便是略略进食了。
凤曦淡淡一笑,眉眼间微微露出一丝羞涩之意,似是为众人目光看得有些不安,但脸面上沉静高华之气,却是另众人不
敢轻视,只略微移开视线。
默无声息地轻轻看了裴煦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只低首品着手中的一杯酒,凤曦便温声一笑,道:“诸位不必有所顾忌
,这十来日你等与我一般行住,自是晓得我的性子,实不必如此的。这也是我的不好,竟是未曾与你们说说这四位的身
份。”
这话一说,众人愣怔了半晌,再回过神来,眉目上不由也微微露出些笑意,气氛便是和煦下来了。那狄祀听闻如此,便
是微微笑道:“如此,殿下可是为我等介绍一二?”
凤曦看了裴煦一眼,裴煦一笑,淡淡介绍道:“这位是黎澹,江陵郡定海城人氏,于吏治经数经略极深,素日里我便常
是请教的。而这......”
一一言说这四人的事后,众人却是都有些惊异,这四人名号虽是不重,但近些年来却也是颇有些声名,看着年纪,至多
比之裴煦多些年龄,都不甚年老,日后潜力自是极大的。
这般想着,众人看着凤曦的神色也是有些异样,这等肆无忌惮地招徕贤人,难道他却是不忌惮陛下的疑心么?
凤曦却依旧是淡淡然的,只与众人一般吃了些食物,众人俱是有些饱意之时,那边上的霍恬看着凤曦裴煦两人神色安然
,不由心中一叹,转而与边上的韩言英说笑道:“既是饱食一餐,自是要多吃些好酒。听闻你们四人俱是到了那北燕,
北燕多豪烈之士,极喜烈性酒,那新丰酒更是其中一绝,不知你们是否带了一些?”
韩言英听着自是知晓霍恬的意思,放下手中之酒,便是笑道:“你也是知晓的,庄文素来不喜酒,黎澹与简墨又只喜绵
厚醇然之酒,那新丰酒也只我得了一些。若不是庄文的母亲寄信说是重病,将我等诓骗而回,而黎澹又记着裴兄的藏书
,过些时日,这新丰酒你也只能寄望其他了。”
说着,韩言英淡淡一笑,与边上一小厮说了一句,让他取来一些新丰酒及其他酒,便是不言了。
凤曦看着样子,道:“这也罢了。趁着众人俱在,黎澹又是定海城人氏,你可知晓这堤坝之事?”
第八章 定海城行
清晨微曦,天边尚尚是露出几分似雾非雾的亮白色调, 竟是越发得清亮。沿着堤坝一岸,榆柳林木越发得浓密青翠,顺
风便送来丝丝凉意。
李山儿是这定海城外定滋县的一个农户人家,二十许,方才娶了媳妇,年富力壮有劲头,早早就起了身,来到自家天地
这里,想将昨日做得一半的插秧事做定。不料,这才堪堪走到这田地,竟是看着一行字外乡人,正是在不远处的堤坝边
上,指点说谈着不休。
看着样子,并不似本地之人,为首的几人,更是一身子的士子服,冠带洒落,极是华贵。这李山儿虽是农户出身,但托
赖这定海城越发得繁荣,往来经商游学之人繁多,常年里也是有些眼光的,自是晓得这一行人的非富即贵,心下便是将
行走的路径一拐,想要往那边上走去。
但还未离得了多少路,便听得一人在身后不远处喊道:“这位农家,我家公子请你去说说话。”
这话才堪堪说完,看着李山儿躲躲闪闪,半天还是说不得一句半言的话儿,便是取出一小星儿的银钱,递与李山儿道:
“放心,我家公子不过是看着堤坝有些事问你,不会耽搁多久的,误不了你的事。”
那李山儿听着说话和气,强塞入自己手中的银钱也有些分量,心下一喜,脸面上便是欣喜。唯唯道:“这,这爷说地,
凭着什么事,小的知道的,自是无所不言的。”
这说话间,李山儿已然是与这似是护卫保镖的人儿一道往那走去。
这一行人,自然是凤曦裴煦等人。他们细细地勘察调研了整个堤坝,今日已然是最后的一段。众人看得先前那老的堤坝
。千疮百孔,腐烂不堪,虽水位不高,冲击极少。但是众人原是有些见识的,看着旧堤坝横跨定海城右侧一部分,若是
出事......想到这里。众人心下便是有些沉重。
不料今日再看得这新堤坝一方,修缮极好,只是这方位,竟是一发得将水压在那边上,这般计算下来,这堤坝虽能护卫
了这一带不受洪涝之灾,但却是将老堤坝一方压得越发得危险。
那黎澹看着形色,不知道想到什么,稍一思索,竟是请边上地一护卫请来那当地的农家人。说是问着些什么。
待着李山儿到了,这黎澹也只问了这边上田地多是谁家的。这人家与人处事如何之类,堤坝何时筑成之类的话儿。听完
此话后,便是温声请这李山儿离去。
凤曦与裴煦对视一眼,知道这黎澹肯定是发现了些事儿,待着李山儿走的远了,便是转头看向那黎澹。
黎澹微微一笑,道:“这定海城里的事,我游学之时,却也是知晓一些地。前日未曾多说。只是想着地方多年未曾熟捻
,未免有些谬误。这两日看来。这原也是我多虑了。”
听着此言,众人一发着意,裴煦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亮,温言道:“这又从何说的事?难道这原是积年的旧事,不是
那新发之物?”
黎澹微微一笑,颇有些意味地说道:“的确如此。方才诸位也曾听着这农家人说的,这一方的田地多是城中当地豪强李
家的,这李家素与当地另一豪强王家仇隙极深。恰恰好,这王家的田地,多是聚集在那旧堤坝下。”
这话一说,众人神色不由一变,裴煦眼中掠过一丝暧昧不明的神色,温声道:“你是说这李家有沟通官府,挤压打垮王
家之嫌?”
黎澹闻言一笑,淡定道:“沟通官府?这于李家本就是轻易之事。难道前些年我回来之时,未曾与你们说地,这李家小
女儿嫁与定海城城守,可是满城喧闹之极。近些年来,哪里不更添上几分亲密?若不是如此,这王家怎生被打压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