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总觉得这下面还得有什么更高深的。不然不够你们琢磨,不够显示你们博学。结果原本简简单单的道理,被搅和的
越来越复杂。你们就掉这死胡同罗圈儿里面越绕越糊涂。结果最后活活的糊涂死了。这就叫,庸人自扰。明白了吗?”
“神经了?你跟谁说话呢?”爸爸伸手在小亦脑瓜上扒拉一下说,“要不说安定吃多了伤脑子呢。别说还真是。明儿还
是领你上医院瞅瞅,别看后遗症了。”
“你才后遗症呢!你们大人才神经呢!越神经的越说自己正常。神经的多了,神经就变成正常了。结果原本正常的就担
心自己与周围的不一致,担心自己与众不同,就也跟着神经了。到最后就一堆神经,无一幸免。”
“好了,不说了,我也不招你了。赶快睡觉,明早起来上医院。”
爸爸用力摇着扇子,驱散小亦身边的热气,想小亦赶快睡着。小亦背对着爸爸,没再说话。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第二天小寺来的很早。爸爸把小亦交给小寺看着,就匆匆赶到单位去了,临出门还掐了两个小寺带来的包子。
吃了早饭,小亦对小寺说:“我要睡觉,你自己玩儿吧。”小亦让小寺上他那屋玩儿电脑。小寺点点头,把床上的毯子
枕头一股脑的塞在小亦怀里,抱上小亦去了他那屋。
小亦被安置在自己床上,看着小寺说:“你太听话了吧?我爸让你看着我,也不用这样寸步不离吧?用不用拿绳子把我
栓你裤腰上啊?”小寺笑笑,给小亦盖上毯子。
刚合上眼不到五分钟,电话响了。小亦拿起电话喂了几声,没人应答。大概是串线的。小亦琢磨着刚要挂,就听电话里
面说:“小亦?”
这个声音让小亦的神经为之一振,激动的就要把电话掉在床上。“妈妈!”小亦惊叹着。看来妈妈的心肠也就硬到冻豆
腐的程度。看上去冰冷坚硬,但本质上还是豆腐的。只要温度一合适,还是会解冻,会塌陷的。
“哎!”妈妈应了一声,声音有点不自然,看来很久没被人这样称呼了。小亦血管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开始烧开水了,
脑子里嗡嗡的,开始飞苍蝇了。以至于头两句妈妈说了什么都没听见,镇静下来才听见妈妈问:“你出院了?”
“是啊。”小亦没经大脑就应了一声,然后觉着没对。爸爸跟妈妈有仇,自己又没有,犯不上拿这种小事让妈妈着急。
再说昨天的是件不太好说清楚的事,容易越描越黑,还是不说为妙。于是小亦改口道:“什么出院?对了,我爸昨晚上
电话里说的吧?是这么回事。昨晚上我们这儿停电。我爸闲的无聊就到处打电话玩儿。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
边坐着呢。我爸把我夹胳肢窝里捂着我嘴不让我说话。”
“真的?”
“当然真的。比珍珠还真。”
“你爸好这个么?”
“好!自从您走了,我爸新添不少爱好。”
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妈妈没说话,然后突然问:“你身体最近怎么样?”
“还以前那样。除了每天吃吃药,按时去医院检察,别的也不耽误吃不耽误睡,跟正常人没两样。妈,您甭担心,我现
在挺稳定的,医生说估计过段时间我就能复学了。”
“哦,这样啊。刚才我还担心没人接电话呢。”妈妈想了想,相信了小亦的话,接着说,“那没别的什么,我就挂了。
”
“好啊!”
电话里面传来盲音的声音,小亦后悔了。多好的一个机会被生生浪费掉了,应该顺着爸爸的幌子虚张声势的,妈妈一准
就回来了。可小亦现身说法揭穿爸爸的谎言,妈妈想不信都难。跟妈妈说两句撒娇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小亦想不
明白,以前都很在行的。好像是从家里这两个大人闹独立开始,小亦的拿手的活计就失传了。
挂了电话,小亦在自己嘴巴子上拍了一巴掌:都怨这张嘴。小寺看见了,表示莫名其妙。小亦胡乱的指着头顶上方说:
“苍蝇!有苍蝇!”
觉是彻底不想睡了,小亦看着小寺打游戏就来劲,说:“干脆你回家开电脑,我们打连线。”小寺摇摇头,不同意。
“单机游戏也不好玩儿啊。那你去租两盘碟来看吧。新出的那个……”小亦话还没说完,小寺又摇摇头。
“唉!”小亦拿这个听话的孩子没辙了,只好拍拍床沿说,“那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小寺对这个提议表示同意,挪到床边坐下。小亦歪过身子往小寺怀里一靠,闭上眼睛想:全当妈妈坐这儿了。
在医生的建议下,小亦开始服用一种激素药物。药物的作用立竿见影,每天八大片药片下去之后,小亦的身体状况迅速
好转起来,腿不疼了,人也精神了。但唯一的遗憾就是,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小亦象团发面,体积迅速膨胀起来
。
每当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小亦就觉得象极了饲料广告里那头四月不肥厂家包赔的猪。所以小亦尽量避免和镜子直视,免
得里面那头猪伤了自己小小的心。一次小寺玩笑的捏着小亦肚子上的肉,笑称为在世弥勒。小亦笑得很勉强,然后小寺
再不开这种玩笑了。
每天睁开眼,小亦就感觉胃上开了个大口子,什么都想吃。不光自家的冰箱,就连小寺家的冰箱,都常常被小亦搜刮的
空空如也。爸爸看着小亦的吃法一劲儿摇头,说是养大象也没这么费粮食的,还说小亦他妈有小亦的时候也没这么好胃
口过。
爸爸很担心,就借一次上医院的时候询问医生说,小亦这孩子下半辈子是不是都得抗着这口面缸体形过日子。医生回答
说,发胖是暂时的,等病情稳定,不吃药就恢复了。爸爸问什么时候才能停药。医生说这得因人而异,本来就是摸索着
开的药,不好说。爸爸又说听说有用中药治疗非常见效,想让医生更换治疗方法。医生很严肃的告诉爸爸,那种治疗见
效确实很快,不过目前有导致失明的。然后不等爸爸回话,小亦猛然拽住爸爸的衣袖说:“我当胖子,不当瞎子。谁不
让我当胖子我跟谁急!”
临走了,医生一再嘱咐小亦每天一定记得吃药,因为这种药最大的特点就是,猛然停用会导致肾上腺停止工作,接着心
脏骤停,再接着就会死人。爸爸给小亦解释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药,以毒攻毒呗!”
小亦不想整天坐在屋里对着镜子感春伤秋,想找些事来转移注意力。转来转去,小亦把注意力转到小寺身上。前些日子
答应给小寺讨公道的,现在是时候了。每次小亦都借上医院的机会,途中留意那家“存心找茶”。十次有九次都看见那
辆摩托停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还有一次,小亦看见一个瘦高的小伙子,戴着红头盔从店里走出来,骑上这辆摩托飞奔
而去。小亦几乎肯定摩托是店里某个人的了。
不过这事要瞒着小寺。依小寺的脾气,肯定是拼了命也要阻止的。眼下小寺把小亦看得很紧,小亦要想一个人单独出门
不太可能。于是小亦精心挑选一个周末的上午,看小寺被他妈带上街买衣服后,小亦跟爸爸打个马虎眼就溜出来了。
出院门向右拐,走不上十分钟就看见“存心找茶”的灯箱牌醒目的竖在人行道上。老天真开眼,那辆眼熟的摩托正停在
路边。小亦走上前,很细心的看了车牌号,心里吃准了之后,才大大方方的进了“存心找茶”。
因为是上午,店里看不见有客人,只有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站在吧台后算账。老板听到脚步声,抬头招呼刚进门的小亦
。
小亦上下打量这个老板,最多超不过三十岁,剃着美国大兵式的板寸头,一身的肌肉隔着衬衣都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脸
很黑,笑起来面部肌肉也是僵硬的,看起来就象拳皇里面的BOSS。小亦心里有点打颤,说实在的,要是夜里十点以后在
那个胡同或者小街上遇见这个人,小亦一准吓的转身就跑。但既来之,则安之,小亦壮着胆子坐在吧台靠中的高脚凳上
。
“喝点什么?”老板把酒水单放在小亦面前说。
小亦一边翻着酒水单,一边有目的地引入正题说:“老板,你门口的摩托挺派啊!”
“你也喜欢摩托?”老板听见有人夸奖,立刻接过话茬说,“识货啊!为这摩托我花老钱了。不过喜欢么,没办法,花
再多钱也得花啊!”老板象找到同好了,跟小亦大谈他这辆宝贝车的发动机性能如何优越,车型如何正点。小亦一个字
没听进去,额头上渗了点汗珠,确定这辆肇事车的主人就是这个黑大块头了。
整个寻找肇事者的过程比小亦事前猜测的简单,但结果更棘手。面对这个比记忆中壮了一圈的肇事者,小亦寻思该如何
开口说清楚来意。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从吧台的酒水柜后传来两声狗叫。一个声音呵斥道:“不许叫!吃饱了还叫什
么叫?老实趴着!”
从酒水柜旁边的白墙上开了道很窄的暗门,一个男的从里面的暗间走出来。他伸手把额前的长发往头后摩挲了一把,抬
起了头。小亦瞪的眼睛都大了。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上次在街心花园抢排骨的那个无赖。他另一只手正拎着一个红色
的摩托头盔。
一只很肥的白色京吧狗从吧台后面窜了出来,跑到小亦脚边,把小亦两个裤管都嗅遍了,然后扑到小亦腿上就撒欢。小
亦呆住了,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排骨?”
小亦抱起排骨,冲长头发的嚷嚷道:“我的狗怎么会在你这儿?”
长头发的打量了小亦一眼,说:“什么你的狗?”他把头盔放在吧台上,出来就抢排骨。
小亦从凳子上站起来了,抱着排骨边往后退边说:“本来就是我的狗!上回他跑丢了,你捡着了就得还给我!”
“你哪儿来的啊?街上这种狗多了,凭什么你说是就是啊?我这狗是别人给我的。”
“就是我的狗!我记得你的!你上回就打算抢他来着!还害我朋友差点被车撞!”
长头发的听小亦这么说,再次很仔细的看看小亦。小亦长胖了,不太好辨认。约莫半分钟,长头发的好像想到点什么,
说:“什么上回不上回,我现在就看你在抢我的狗!”
黑大个老板看不过去了,也从吧台后出来,指着小亦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到底来喝水的还是找茬儿的?”他上前两
步,大手一伸,把排骨毫着脖子提过去扔在地上。长头发的赶紧拿链子把排骨套上。
“嗨!排骨!”小亦叫嚷着还想把排骨夺回来,却被黑大个老板往店门外一推,一个踉跄跌了出去。还好没摔着,人晃
了两晃站住了。
黑大个老板警告小亦说:“我告诉你说,甭打主意在这儿闹事!”
排骨后腿蹬着地,前腿腾空着,绷着链子冲门外的小亦哀号。长头发的从裤兜里摸了点什么东西扔在地上说:“叫什么
叫!吃你的!”排骨放下前腿,闻闻地上的东西,开始安静的食用,全然忘了门外站的小亦。
小亦心里乱极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告诉小寺:排骨找到了。
小亦心里火烧似的在阳台上观望院门口的方向,终于看到小寺和梁阿姨的身影了。小亦窜进客厅就要下楼,被爸爸拽住
问:“你这一天没头苍蝇似的瞎窜什么呢?”
“我有急事,你别拦我!”小亦挣脱爸爸跑了出去。听见爸爸在身后说:“这刚好一点就不消停了是不?早知道你这闹
,还不如前些日子让你一直躺床上呢!”
跟着小寺进了他屋,小亦急嚎嚎的把上午的事前因后果这么一说。出人意料,小寺平静得很,就象小亦说的早不是什么
新鲜事一样。
“你这是什么反应?就算不高兴,至少也假装惊讶一下吧。好像早知道了似的。”小亦随口嘀咕一句,却见小寺满脸的
问心有愧。他磨磨蹭蹭的写了几个字:『我也不是故意的。』
“这、这什么意思?”小亦脑子里蒙了。
『我当时也是怕你担心。』
“怎么回事?”小亦突然警觉了,追问道:“排骨是自个跑丢的么?”
小寺在小亦极端认真的目光逼视下彻底坦白:排骨的确是被长头发的抱走的。当时小寺往回抢来着,但不小心被排骨咬
了一口。看着人凶狗恶,小寺只好消极对抗。就这么着把排骨给丢了。
“那你倒是吭声啊!当时怎么不说?”小亦气的炸锅了。
『怕你担心么。』小寺还是一如既往的唯唯诺诺。
“怕我担心你就不说?你不说就当我永远不知道了?怪不得当时没找你就说找不回来了。原来你早知道排骨丢哪儿了!
”
『是我不对,没跟你说实话。不过都这么长时间了,就算了吧。你自己也说不养了么。』
“算了?那有那么容易!你整天就知道算了算了,哪天你被人逼的撞南墙的时候,我看你算不算!还有,把狗要回来跟
养不养是两码子事,你别往一块搀和!狗是我的,他们抢了就不行。至于养不养,那是把狗要回来以后才说的事!我就
跟他们没完!你瞅着,我非把排骨抢回来不可!”
小亦越说越咬牙切齿,撸胳膊网袖子的这就要去应战。小寺怕把事闹大,站起来拦住小亦去路。小亦正在火头上,看小
寺又来阻拦心里就烦,骂道:“起开!每次就知道拦我。没见过你这么没刚性的!跟你称朋友,我丢人!”小亦一个巴
掌重重的甩在小寺的脖子上。小寺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在门边的衣柜上。衣柜门被砸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梁阿姨听着屋里的响动跑过来,看见小寺很委屈的缩在衣柜门边。梁阿姨抱着小寺的头看了看,然后把小寺护在身后,
不容分说的责问小亦:“你干什么打我们小寺?”梁阿姨的目光很凶,跟小亦以往印象中的温柔贤惠截然不同。这种目
光,小亦只在妈妈跟爸爸吵架的时候见过。
小亦呼吸急促的站着,没有说话。他感觉到梁阿姨的目光在逼他离开这个房间了。小寺躲在他妈妈身后,低头站着。小
亦看不见他眼睛,不知道小寺现在什么心情。不过,不管什么心情,总之不会是好心情。小亦紧闭着嘴,快步离开小寺
的家。
该吃晚饭了。小亦还在自己屋里憋屈着。爸爸来招呼了两次,小亦都躺在床上不动弹。最后一次,爸爸走到床边来拽小
亦,说:“行了,知道错就行了。和至于不吃饭呢?赶紧吃了饭下楼去认个错就行了。梁阿姨也没说你什么。不过说你
这孩子也是的,哪根筋发了,连小寺都打?”
“我哪打他了?充其量也就扒拉一下。”小亦不服气的说道。
“扒拉也不行。人小寺在家也金枝玉叶的养着,是你说扒拉就扒拉的?”
“哪那么娇气?这也要告状!”
“你这话说的,哪回你在外面让人扒拉了,我不也给你闹腾去呢么?”
“……”
“快点,别慎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