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天长地久。」
「世界上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他回的很残酷「为什么你总不相信。」
韩飞刚想讲话,车身猛的从后面被剧烈的撞击,他被安全带勒到了伤口,痛的呼出声来。廉风急打着方向盘,险些躲过尾随在后的黑色轿车的另一番攻击。
「见鬼!」廉风喝骂一声,踩紧油门,企图甩掉紧追在后的敌人。
黑色轿车紧紧的跟在后面,丝毫不肯放松,不时加大马力冲上来撞他们几下。好在夜深了,街道上的车辆并不多,两辆车子时而并排,时而一前一后,谁都不肯让谁。
韩飞拉紧扶手,脸色铁青。胸前的伤口被安全带压的流出了血,侵透出白蓝相间的病服。不稳的车速加剧了他的不适,却只能咬紧牙忍住想吐的感觉。
“砰”的一声巨响,后玻璃被子弹击了个粉碎。韩飞惊恐的转过头去,那辆车子副手坐上的人从窗户伸出大半个身子,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幸好因车速而拿捏不准距离,不然真不知道刚刚那一枪会崩开他俩谁的脑袋。
廉风低诅一句,腾出一只手来按住他的脑袋「躺下!我不想看到你脑袋开花!」
那人又连续开了几枪,砰砰的打在了车屁股上,还有一枚子弹险险的打进副手位上。
廉风的破车很能跑,一路上狂飙倒底丝毫没让他们领过先。就在一个黄灯闪过的路口,廉风把油门猛踩到底,车子嗖的一下子飞过十字路口。接着几声巨响,那辆闯过红灯的黑色轿车跟来往车辆撞成一团,硝烟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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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go!」看到敌人被成功干掉,廉风张狂的笑了起来「飞飞,我们甩掉他们了!」
他侧过头看到韩飞痛苦的闭着眼睛,前襟占满了血时,笑容凝固在脸上「伤口裂开了?」
韩飞轻轻点点头,冷汗顺着发际滑落。
优美的曲子不曾被方才那阵疯狂的追逐打断,仍轻柔的回荡在耳边。凉风不断从窗口吹打在韩飞惨白的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胸口被压的紧迫发疼,他颤抖着手解开安全带,斜斜靠躺在车门上。
这时候想起洪义,只让他觉得悲哀,可是克制不住的思念,在生死关头总是像脱了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的冲栏而出。
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温柔的亲吻,想念他纯真的孩子气,和他霸道的爱着自己的样子。
想你……好想你……
紧闭的眼,阻止不了决堤的泪水。
一生究竟要经历几次心碎,才能够得到幸福?
廉风点起了一根烟,焦躁的吸着。车子因刚刚的剧烈运动而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远离了大道,绕近街边小路,直到他把车子平稳的停在一个窄小的巷子口,关掉了音乐,韩飞才睁开了眼睛。
廉风靠在椅背上,眼睛紧紧的盯着巷子深处。过了半晌,确定安全后才下了车走到韩飞那一边,打开车门把他拉了出来。
韩飞有些头晕,几乎站不稳脚步,只能依靠在廉风身旁,让他抱着自己过了马路,静静的走近巷子深处。
廉风扶着他走进一栋陈旧的小楼中,没有电梯,光爬到二楼就像要了他的命。不住的用力呼吸着,汗水早润湿了整个背。
廉风带着他走近了二楼最末端的一个屋子里。那是一个单人的小房间,门被人撬了开,没有合紧。室内摆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个一开就知道历史悠久的小电视。床上地下都被翻的一片狼籍,像刚被歹徒洗劫过一样。
扫开床上的衣物,廉风把韩飞按倒下去,解开他衣服上的钮扣查看他的伤口。然后跳下床翻出柜子里的医疗箱,小心翼翼帮他上药。
韩飞静静的躺在那里,任他把药水擦在伤口上,任他不舍的抚摸着身上的伤疤,任他情不自禁的吻着颈子上的勒痕。
此刻,他心里已经平静无波,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温热的液体随着廉风轻柔的吻散落在敏感的肌肤上,一滴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
廉风低柔的嗓音有些咽呜,紧紧把他的双手握在掌中「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资格握你的手了。」
韩飞睁开了眼,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廉风,是该结束的时候了。这场梦太长太久,我已经筋疲力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当初那个韩飞已经消失了,没有了尊严,没有了骄傲,没有显赫的家氏背景,甚至连心都丢了。你能剥夺的只剩下这具残破的躯壳,死气沉沉,光彩不再。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让人恶心,你不腻吗?」
廉风的头紧挨着他的肩膀,湿润的液体还是不停的流入衣领里,他说「你的心呢?你的心哪儿去了?」
韩飞苦笑,揪紧了身下的床单「你可曾记得,当年有个男孩爱你入骨……可你不屑一顾,任意践踏。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把碎成千万块的心拼凑在一起,却又被你轻易打碎了。」
廉风把他搂的更紧,想把他整个人揉进身体里「我知道错了……你连最后一次机会也不给我吗?」
韩飞轻轻闭上了眼,声音细小几不可闻「我爱着的廉风,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他有一双温柔到让人迷醉的眼睛,他会用全世界最温柔的声音唤我的名字。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他翻了个身,挣脱出廉风的怀抱「我跟上天许愿,如果真有来生,让我们作个平凡人,不要恩怨,不要纷争。我愿意平平淡淡的……做他的飞飞。」
廉风伸过去的手抖了一下,停在半空中良久,终是没有碰到他,徒然放下。
韩飞听到他起身关了灯,又走回来坐在他旁边。听到寂静中划起了火柴的声音,他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韩飞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上的痛终于被慢慢忽略。朦胧中,他看到自己站在维多利亚港边,清澈的海水微微激荡着,清爽的海风吹的人很舒服。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明亮却带一点懒散的声音,总是给人安心的感觉。他转过身,洪义站在不远处向他挥手,斜阳余晖照在他的身上,连太阳都被夺去光彩。
他高兴的跨出脚步,张开双臂向洪义走去,却见到他皱起了眉头,寒起了脸。
他困惑的转回头,廉风站在他的身后,像个不肯离开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害怕极了,疯了似的想跑到洪义身边,却发现他已经不知所踪。
他惊慌的四处看着,四处追寻着他的身影,但那个人就像蒸发掉了一样,不见了。
韩飞全身被汗水湿透了,他不安的挣扎着,一双手猛的按住他的肩膀,大力的摇晃着他「飞飞,快醒醒!」
他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廉风焦急的面孔,下一刻已经被他整个人拉了起来,把他推往门口「从防火梯下去,有人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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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火梯打着昏暗到几乎让人看不见路的灯炮,飘浮着长期无人打理的腐臭味。廉风搂住韩飞单薄的肩膀,扶着他快步下楼。出口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门外堆了不少腐烂发臭的垃圾。廉风贴在玻璃上看出去,外面站了两个抽着烟的男人,四处张望着。
他皱起了眉,两个人他还是打的过的,可万一他们身上带着枪,岂不是自投罗网。
忽然,楼上的铁门被人打开,接着是有有人渡步的声音。韩飞紧张的看着他,那人正往楼下走来。
廉风握紧韩飞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抬起头刚好看到那人的黑色皮鞋。
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小声对韩飞说「我们冲出去,你不要回头,一直跑!听到没有?!」
韩飞惊讶的张着嘴,还没听清楚他的话,已见他砰的一脚踢开了铁门,拉着他向外面冲去。
门外的两个男人都被他们吓了一跳,廉风甩开韩飞的手,扑向那两人,大吼着「跑啊!」
韩飞愣了一秒,看着廉风跟那两人撕打了起来,他定了定神,转身向巷口跑去。
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急速奔流着,血气一股股的冲向脑门,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痛苦的撕裂开来。他咬紧满口银牙,发麻的双腿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快了,再一步,就能逃离着条黑巷了!
“砰”!
午夜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韩飞猛然停住,耳中轰鸣一片,震惊的转过了身。
廉风高大的身体,向被剪断绳线的木偶,赫然倒地。
站在他身后的黑皮鞋,高举着手中的枪,直直的对着他。
男人独坐在黑幕之中,望着天边明亮的弯月,愣愣的出神。手中的烟一根接一根的烧成灰烬,没见他抽过一口。摇椅四周散落了一地的空酒罐,他却一丝醉意都没有,反而越来越清醒。
越像忘他的人,脑海中不停浮现他的身影。
越想忽略他的声音,耳边就不停响起他清雅的嗓音。
什么时候,那个人变成了一种慢性毒药,让人上瘾。又是什么时候,思念他变成每日必需的功课。
我该恨你的,不是吗?
在你出卖了我之后。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的爱情。
可他不能忽略心底的声音,那日在仓库中的情景不断在脑海中重复。
韩飞躺在血泊之中,颤抖着伸出手,嘶哑的唤着他的名字。
他说,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一声一声,都撕裂他的心。
他差一点儿就要冲过去把他抱进怀里了。
终究是没有,冷漠的不去看他惨不忍睹的样子,不去听他焦虑的声音。
烟头烧痛了手指,他才惊觉的扔开。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身体是疲惫的,大脑却不肯停止运转,像是不把他折磨到筋疲力尽不肯罢休。
晚餐的时候,从医院收到了韩飞私自出院的消息。
韩飞住院其间他从来没有去看他一眼,只是出钱给住最好的病房,请最好的私人看护。并要求医生每天都要把韩飞的情况转告给他。
知道他身上的伤迟迟不见好转,知道他因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时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也知道那只修长纤细的右手以后连握拳都做不到了。
原来要毁了一个人如此简单,而自己却残忍的给他最后一击。
不闻不问,他把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宝贝,丢弃在地狱里。
而他的心又何尝不是在滴血?
在他焦急的派人四处追查韩飞的下落时,洪忻告诉他东区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连环车祸。
他知道洪忻向黑道悬赏巨额奖金追杀廉风,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死了又有什么用?他像个影子一样夹在他和韩飞之间,忘不了,擦不掉,赶不走。
洪忻说,有人见到韩飞坐在他的车里。
洪义沉默的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不想见到任何人。
他埋低了脸,痛苦的揪紧自己的头发,韩飞韩飞,你还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我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会相信你无害的外表,相信你可怜的谎话!
愤怒划的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千疮百孔,他倒在躺椅里,眼里闪着泪光,黯然神伤。依昔间仍然记得初见韩飞那天,阳光明媚,上帝把他一生的幸福送到眼前。
那个清秀的男孩捧着书坐在学校后门的大草坪上,垂到眼前的棕发被顽皮的风吹的上下摆动。手指在书面上轻轻翻动着,忽然抬起了头,有丝忧郁的眼睛望着面前挡住阳光的不速之客。
他轻轻的对自己说,你遮住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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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遮住了光。
以后不管风雨雷电,我都会为你遮挡。
他记得自己这样回答他。没有犹豫的,冲口而出。
那人当时皱起了漂亮的眉,像见到疯子一样的看着他。
他也知道,自己终此一生,注定为这人疯狂。
他以为终于抓到那片云,温暖的气息紧握在手中舍不得放,张开手掌,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房门试探的被轻轻敲了敲,他敏锐的转过头「进来!」
洪忻衣着整齐,披下一头长发,看来也在为这夜色神伤。她缓慢的走到阳台,站在洪义面前,皱起眉看着满地的酒瓶「改行做酒鬼了?真不像你。」
洪义气愤的转过头,抓起酒瓶猛灌了一口。
「我真不敢相信,我那个骄傲的弟弟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这么落魄。还是个男人。」
「对,你根本不爱姐夫,所以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痛苦。」他嘲笑着她,却在心底骂自己的恶毒。
「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这都是为了你。」她垂下眼,声音有些轻颤「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弟弟。」
他忽然站了起来,咆哮着抓住她的双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杀人!!」
「洪义,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吗?」她冷漠的推开他「抓到他了。」
「在哪!?」他一惊。
「我不知道。香港的黑社会有那么多,每个都想要他的命。这是我定下的游戏规则,谁能要了他的命,谁就能得到那笔钱。其他的我一律不会管。」
「韩飞……跟他一起?」
「也许吧。」
「Damn it!」他气的扫下桌上所有的酒瓶「你有没有叫那些人不要动他?!」
洪忻摇了摇头「杀几个都是那些钱。他的命不在我手里,在那些人手里。」
洪义气急败坏的指着门口,沉声道「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找到他们,谁都不准碰他一下!」
洪忻叹了口气,淡淡的说「我替你不值得。」
「姐,我明天就要上飞机了,你让我走的安心点吧。」他无限疲惫的叹道,整个人像瘫了一样跌坐在地上。
「……我尽量吧。」她转过身,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韩飞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地方,有点眼熟。他记得自己在很多年前来过,逃学的时候没地方去,只能往山上跑。上来了却往往不记得回家的路,总是要家爸爸来接.
风吹的草木摇摇晃晃,这里不是看风景的好地方,但绝对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廉风脸色惨白,唇边挂了丝血痕。身体整个靠在他身边,温热的血不断从背后的伤口流出。
他们不远处隐约能看见一个不大的土坑,旁边堆着准备填入的土。看来是挖的很匆忙,并不深。
韩飞望着眼前的几个男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但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在他们手里。
像是认定了他们连跑的力气都没了,并没有人把他们绑起来。冷冷的低头看着眼下两个已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在黑夜里仍然带着墨镜的男人开口道「动手吧,完了就去拿钱。」
几人听到命令后开始动作起来,一人指着韩飞道「大哥,这个也一起吗?」
「废话,不然放他去报警?快点,别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