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蓝————舞枫秋恋

　　他静静的坐在岸边,潮水时不时的涌上来侵蚀他过于白细的脚,海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柔顺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这里的海,跟温柔的维多利亚不同,张狂的有些慎人.

　　那面无波无滔的淡蓝,承载着他一生最真挚的眷恋,可惜,已被血色染红.

　　韩飞低下了头,把脸深深埋在双膝之中,有些颤抖的手紧紧的抓着衣领.

　　想起廉风的时候,他总是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孤独的生日.以前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生日时总会有一大帮朋友帮他庆祝,一伙人从日落疯到天明,忘却时间.回到家的时候,总会收到妈妈从香港寄来的礼物,和云亭写满整面纸的贺卡;等到下午睡醒时,爸爸威严却带有关心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他总不忘说一句话,飞飞,你又长大了!

　　整整八个年头,从来没改变过.即使他离乡背井,也能感到家人的爱护.

　　这一年,记得他生日的人都离开了.

　　那些欢笑的记忆,永远回不来了.

　　韩飞掏出钥匙慢慢走上楼,有些惊讶的看着坐在楼梯口的洪义[你怎么在着?没去上课?]

　　[我还想问你怎么不去上班呢.]洪义显然等了有段时间了,脸色很难看[你跑哪去了,我等了你两个小时!为什么每次都要我等你啊?]

　　韩飞不禁有些好笑,绕过他走去开门[我又没叫你等.]

　　洪义走过来拽住他的手[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你怎么知道?!]韩飞大吃一惊.

　　来到这里后,他尽量让自己像个沉默的羔羊,避免与人接触,更没告诉任何人他的生日.

　　[你的护照就放在床头柜上.]洪义抱怨道[太不够意思了,生日也不说一声.想看我没礼物出洋相啊?]

　　说完还嘿嘿一笑[只不过本少爷太了解你,知道你那怪脾气,先做了功课.]

　　他接过发愣的韩飞手中的钥匙,打开大门把他往里面推[来来来,我今天给你露一手法国菜,看你以后还敢笑我做的东西难吃?]

　　韩飞看着他把门口那一大堆的手提袋拎到厨房,脱掉外套拉起袖子,大有一番作为的架式.

　　[你会做法国菜?]

　　[钻研了一个星期呢!]洪义语气中有几分骄傲[只要我认真学,没有什么事难的倒我.]

　　有备而来的确与以往的手忙脚乱不同,韩飞站在他背后看了半天,见他没像前几次一样切到手,掉了锅,这才放心的笑着离开了厨房,让他一个人去忙活.

　　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中,顺手打开了房东给的旧音响,轻柔的钢琴曲缓缓在房间中响起.他闭上了眼睛,放送了身体,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涣散.

　　抒缓人心的音乐声中,不时还从厨房传来叮叮噹噹的声响.

　　摸摸有些饿了的肚皮,韩飞微微笑了起来.

　　这种温馨的感觉,挺好.

　　14

　　韩飞鄙夷的看着桌上色泽诱人的大餐,和……那团不黑不白的不明物体[那是什么?]

　　洪义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蛋糕.]

　　[巧克力蛋糕?]韩飞揶揄的问.

　　洪义涨红了脸[这个我可没学过,刚刚买菜的时候见到食谱挺简单就买回来试试……谁知道那么难.]

　　韩飞挑挑好看的眉毛,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洪义觉得丢脸到家了,气急败坏的把他按到椅子上[不许笑,我辛苦弄了三个小时,就算是石头你也得给我吃下去!]

　　韩飞开心的笑着,伸过手去捏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帅气的脸马上皱成一团[怎么是咸的?!]

　　[啊?!]洪义拍着额头大叫一声[难道我把盐巴当糖倒下去了?!]

　　韩飞看了他几秒,再也忍不住,笑的趴到在桌子上.

　　洪义其他几道菜还是很正宗的.当然,饿了三个小时的肚皮,就算不正宗韩飞也会把它们吞下去的.

　　[唉!]酒足饭饱后,洪义对着那坨蛋糕摇头叹气.

　　韩飞看了他一眼,倾过身把蛋糕端到了自己面前,一块一块的撕着放到嘴里.

　　[喂,不能吃啦!]洪义眼明手快的拉住他的手.

　　韩飞推开他的手[第一次吃咸蛋糕,挺特别的.真的,没那么难吃.]

　　[韩飞!]他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韩飞撕下一小块送到他嘴边[不信你自己尝尝.]

　　洪义看了看他,无奈的张开了嘴.然后大皱眉头[一点都不好吃.]

　　韩飞没有停下撕蛋糕的动作,还笑的很愉快.

　　洪义推开椅子走了过来,蹲在他面前,直直看着他笑的弯弯的眼睛[飞飞,我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知道我给什么你都不会收的,请你到外面吃饭你也不会同意,所以只能自己做给你吃.]

　　韩飞一愣,点了点头,淡淡的笑道[谢谢你!这份礼物我已很喜欢,很特别.]

　　洪义像是得到特赦,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没被那该死的蛋糕搞杂.]

　　[小时候,每年过生日我妈也会自己烤蛋糕给我.]韩飞微转过头,有些出神的看向盘子里被他挖了一大半的蛋糕[刚开始的时候她也烤不好,总是会焦掉.我和妹妹每次都不肯吃,非要爸爸去外面买带奶油的蛋糕回来.后来她去厨艺班学烤点心,不禁烤出来的蛋糕很漂亮,味道也很棒.之后我们家人过生日的蛋糕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可惜后来我去英国读书,就没再吃过了.]

　　洪义静静的聆听着,韩飞的侧脸很清秀,有一丝丝忧郁和一抹这个年纪的大男孩不该有的失落.他稍长的发丝顽皮的遮住了那双幽黑的眼睛,看不到里面的神采.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来,韩飞第一次跟他提起家里的事.

　　洪义虽然有些神经大条,却还是能隐约的感觉到,韩飞有一段不快乐的过往.那道他看不到的伤疤,也许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血流如注.所以他即使好奇,也不敢轻易去提起.

　　韩飞又伸出手去,捏下了一点点面粉,缓缓含进嘴里[有妈妈的味道哦.]

　　洪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拜托!我还在想着怎么把你抱到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呢,你给我来这套!耍宝啊?]

　　他还没笑完,就被突然整个人扑过来的韩飞吓了一跳[哇!你干嘛?!]

　　韩飞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把脸深埋在他颈窝,声音有点模糊不清[我好寂寞.]

　　洪义叹了口气,苦笑[你在邀请我什么吗?]

　　[洪义……今晚留下来.]他的声音略微颤抖.

　　[你确定?]抱住他腰侧的手猛的缩紧.

　　韩飞点点头[今晚,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洪义低吼一声,轻巧的把他瘦弱的身体腾空抱起,向卧室走去.

　　洪义单手撑着身子,另一手习惯性的在韩飞赤裸光滑的背上轻蹭着.他整完都没有合眼,整个人还沉浸在韩飞昨晚的那个故事中.

　　两个男人,血气方刚,沉稳自敛.一场早就预谋好的感情,只等那人飞蛾扑火.

　　他突然感到非常沮丧,这些年来,无论韩飞是否还对廉风残留爱意,无可置疑的是,廉风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影子.抹不去,忘不掉,午夜回首,他总在梦里徘徊.

　　他跟韩飞在一起四年,却远远比不上廉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韩飞微微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他对洪义轻柔一笑[你起的真早.]

　　[你睡的不踏实,一直翻来覆去的.]洪义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在他背上印下碎吻.

　　韩飞翻身起床[别闹了,快收拾一下,去跟你父母打过招呼就该上飞机了.]

　　他快速套上衣服,套上领带.

　　洪义靠在床头细细观察他的神色,昨晚那股绝望的气息,今天已经在他身上找不到了.

　　[发什么呆啊,快起来啦!]韩飞整理好自己,又回到床边拉起还没动作的人.

　　洪义温柔的对他一笑,把他拉到怀里使劲亲了亲[5分钟搞定的话,你给我什么奖励.]

　　韩飞扬扬嘴角,几丝邪恶的说[奖励你被本公子吃掉!]

　　15

　　一切收拾妥当后，两人乘电梯下了宾馆的招待处准备退房。从大落地窗看出去，天空一片阴霾，似乎下一秒就要狂风暴雨。

　　经理一见他们立刻笑着迎了上去「洪先生，韩先生，气象局刚发布了通告，这两天会有台风过境。航空公司为了安全起见，取消了今天所有的航班。」

　　韩飞大皱眉头，和洪义对望一眼。

　　「您看，是要续住呢？还是我帮您准备车子，送二位回洪府？」经理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生怕伺候不好洪义这位财神爷。

　　洪义转过身对韩飞道「你的意思呢？」

　　韩飞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想到要多在香港待上一天，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烦闷「随便吧。」

　　「那就再多住一晚吧。」洪义让韩飞坐在沙发上，自己跟经理去前台办理手续。

　　外面的风很大，街上扔的报纸被吹的满天飞。行人裹紧了衣服匆匆走过，不愿多做停留。

　　算了，一晚就一晚吧。韩飞安慰自己，这一走，可能将不会再踏入香港。

　　门童微弯着腰从里打开了擦的透明的玻璃大门，三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直直走向电梯。韩飞只觉得心猛的跳了一下，瞪大了眼盯着走在最后的男人的背影。

　　那熟悉的身型，曾在脑海里思念过多少遍。

　　男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过头望向韩飞。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压的很底，深黑的墨镜遮住了眼睛。他面无表情，视线仅在韩飞身上逗留了两秒，就回过了头，走入电梯中。

　　看着电梯门缓缓的关了起来，韩飞松了口气，应该是看错了吧，世界上这么多人，有一两个相似的也不奇怪。

　　廉风死了，就死在宾馆前的维多利亚港中。他咬咬牙，再一次提醒自己。

　　这时洪义已经办好了手续走了过来，提起地上的行李，对他伸出手「今天哪都别想去了，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韩飞把手放在他的掌中，让他牵着自己上楼。

　　台风果然很快袭卷凳港，窗外一片飞沙走石，呼啸的风敲打的玻璃嗡嗡鸣呜。

　　室内也是一片旖旎风情。

　　韩飞侧着头，神色迷茫的望着玻璃外的狂风暴雨，任由洪义略显粗暴的在他身上啃咬。

　　他也不想这么不专心，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别人的影子。

　　「啊，痛！」

　　洪义恶劣的牵扯嘴角「看你还敢不专心！」

　　说完抬高他的腿，让自己进入的更深。

　　韩飞抱紧他汗水淋漓的背，努力集中精神在肉体的撕杀中。

　　洪义使尽浑身解术的讨好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说些甜蜜的话。高潮来的很快，让韩飞有些措手不及，一个把持不住倾泄在洪义结实的小腹上。

　　洪义翻身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自己，又体贴的趴在爱人的身边帮他擦干被自己的液体弄脏的下体。韩飞动了动，却没有拒绝。洪义总是会做一些让人脸红的事，这些都以习以为常。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他斜靠在床边，随口问道。

　　「喜欢在你身边那种安心的感觉。还有你够冷，对人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怕被人抢走。」洪义说着故作撒娇的把头靠在韩飞肩膀上，眨着眼睛看他「其实，男人也是很需要安全感的。」

　　韩飞失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那洪大少爷打算喜欢我多久啊？」

　　洪义抓过他的手凑到嘴边亲吻，把他搂近怀里「一直到……我们满头白发，满口假牙，走路互相搀扶，相一唯命……那时候，也许你已经走不动了，我还是会抱你在怀里，坐在阳台看着日出日落。在中午的时候为你煮一壶香喷喷的咖啡，晚餐做你喜欢吃的意大利菜……飞，这是我这辈子最想过的生活，别无所求。」

　　洪义从来都不是个会讲甜言蜜语的人，这是韩飞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么感性的话。虽然有些肉麻，但还是不免感动。

　　「不如在海边买一座房子，夏天的时候还可以晒晒太阳……」

　　洪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给人无限的安心，韩飞觉得紧绷的情绪渐渐松懈了下来，枕着他的手臂，甜甜的睡着了。

　　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洪义衣着整齐的站在床边，脸上布满焦虑「飞，快起来，爸爸心脏病又犯了。」

　　韩飞猛的从床上跳起来穿衣服「怎么回事？不要紧吧？」

　　两人匆忙的下了楼，外面仍然下着大雨，洪家的轿车早在宾馆门前等候。

　　洪家大厅里有不少前来探病的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雨，再再显示了洪老爷子在香港的地位。

　　好在他身体还算硬朗，吃了药打过针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忙到后半夜，终于相继离去。

　　洪义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对父母有所亏欠。洪家唯一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注定不能留后。他知道韩飞讨厌住在香港，就跟他常年呆在国外，甚少回来探望父母。洪老爷子年过四十才有了这个儿子，自然是宠爱有佳，虽然知道他的性向，却不曾责骂，默默支持。

　　洪义拍拍韩飞的手「你到我房间去睡一下吧。」

　　「我……想多陪陪爸爸。」

　　洪夫人坐在床边对韩飞点点头，靠在床头低低垂泪。

　　韩飞起身轻声走出房间，关门前听到洪夫人叹道「你也闭闭眼吧，明天不是还要赶飞机吗。」

　　洪义的声音有些哽咽「妈……我对不起你和爸爸……」

　　「傻孩子，说什么呢。你幸福就好，这样我们就很满足了。」

　　韩飞转身下了楼，折腾了一夜的佣人都去休息了，诺大的房子显得有点冷清。他疲惫的坐近沙发里，拿起电话拨回宾馆「李经理在吗？……你好，我是韩飞。麻烦你帮我取消那两张机票好吗？……是的，我们还要在香港多待一阵子……谢谢你了。」

　　16

　　刚放下电话，就看到洪义红着兔子般的双眼走下楼来「你怎么不到房间休息？」

　　韩飞起身走到他身边「我刚取消了早上的机票。」

　　洪义不解的看着他。

　　「我想……你需要在留在香港待一阵子，你的父母都需要你。」

　　「可是你……」

　　「不要在意我。」韩飞打断他「是我太任性了。」

　　洪义感动的把他拉近怀里「其实我也想留下帮帮妈妈，爸爸病了，公司里的事都要她自己撑着。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韩飞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反正这几天都不会有好天气，也不适合飞行。」

　　像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洪义笑开了脸，高兴的拉起韩飞的手往楼上走「咱们好好睡一觉，下午要和一个重要客户签约，你跟我一起去。」

　　两人真的是累坏了，才会一躺在床上就双双进入梦乡，直到午后才被洪夫人叫了起来。随便吃了点大厨精心准备的午餐，搭上洪老爷子的专车前往“洪业”办公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