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眼神深邃、不知情绪,一个瞳中喷火、眼眶欲裂。李长庚道:“这半年多你都没有派人追杀我,便是料到有朝一日
我会来找秋若离报仇,想来个以逸待劳。只是你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吧?”又是仰天大笑。
慕容霁云咬牙道:“你一直潜伏在神侯府周围?”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知徒莫若师,你的想法老夫再清楚不过。哼,老夫原本也以为此生报仇无望,但是天赐
良机,你府中竟然会起了内乱,更想不到秋若离竟然身负‘五蕴藏’!哈哈,看来是教主在天有灵,叫我今日铲除秋水
山庄余孽!”笑了一阵,看着慕容霁云道:“念在师徒一场,老夫暂且不会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惨死,了了
心中挂碍,这才送你安心上路!”拍了拍掌,叫道:“结阵!”九宫阵应声而动,向若离进攻。
“不要!”慕容霁云心急之下喷出一口鲜血,却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一根。
李长庚冷笑道:“秋若叶所创的阵法的确厉害,只可惜他如今孤掌难鸣,老夫就不信他能独自破阵!”嘴角带着一丝冷
笑,看着场中情景。看了片刻,脸色却越来越惊骇,不由自主念道:“秋水庄五大绝技、少林金刚掌、铁剑十三式、六
合刀法、花月流虚……这些、这些武功单是一项便要耗尽终身,这小子……怎么可能……”
慕容霁云也是满身冷汗,眼看若离虽然暂时不落下风,但是这阵法终究不是人力所能企及,他体内先天真气再怎么浑厚
也终有耗尽的一刻,届时势必……心中一寒,连忙收敛心神,静心运功冲击穴道。以他的功力,李长庚原本不足为患,
但之前受了若离重创,竟无法聚集真气,而此刻心中忧急,更是行功的大忌。心中不由得感叹,看来今日确实是自己二
人无幸之日了。
过了片刻,李长庚、慕容霁云二人忽觉胸口一滞,连气也喘不过来。眼前更是虚无缥缈,看不真切。慕容霁云惊骇叫道
:“万剑归宗……是万剑归宗!”声音惊喜,满是希望。果然那九人受了重创,各自被震开,脚步散乱,不成阵法。若
离也是鲜血狂喷,坐倒在地。
李长庚冷笑道:“若是万剑归宗有用,当年秋如海也不会与凌昊天联手了。”口中作啸,那九人身子一僵,迅速恢复过
来,重新将若离围住。慕容霁云心中一寒,知道这些人必是被蛊虫控制,不到气绝身亡,绝不会重伤不支。
若离伏地片刻,也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血红。李长庚正要传令,却听几声轻响,心中不由自主地剧跳,回过神来才发现
自己手下九人已经身手异处,变故之快,几乎肉眼难辨!
慕容霁云心中狂喜,不自禁叫道:“离儿!”却见若离泪流满面,伏在地上哭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哥……我好怕
……有人、有人在我身体里面……霁云,我不要杀人……”一会儿又哭道:“爹爹,对不起、对不起,离儿没有听你的
话……”这几句只哭的慕容霁云心也碎了,直想抱他在怀里极力安慰,奈何身子还是动弹不得。
却听李长庚寒声道:“你既然不想受五蕴藏控制而杀人,老夫倒是有个办法!”
若离二人一惊,同时看着他。慕容霁云一瞬间若有所感,叫道:“离儿,你别听他的!你杀的这些都是坏人,爹爹不会
怪你的!你千万不要听他胡说……”
李长庚却自顾自道:“你身负‘五蕴藏’,却直到今日才发作,看来定是无尽老和尚用‘色空诀’助你镇压,可惜魔由
心生,如今‘色空诀’已经力有不逮。而要使这佛门念力强过‘五蕴藏’且将之清除,那便只能效仿佛祖舍身饲鹰,以
绝大慈悲驱除魔障!”
慕容霁云心中大骇,叫道:“离儿,你别听他的!你看……你已经清醒过来了,‘五蕴藏’已经被清除了……”
李长庚冷哼道:“你太天真了,他短暂清醒,只不过是因为体内真气耗竭,‘五蕴藏’无力可借,这才没有暴起伤人。
只要他稍稍恢复,立时又会化身为魔!”
若离似乎朦朦胧胧听懂了二人的话,缓缓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脸上闪过一片狠绝。慕容霁云脱口叫
道:“不要!离儿……”话音未绝,眼中已然只剩一片血红,那鲜丽的颜色蔓延如火,从眼中一直烧到心里去,生疼…
…
“离儿!”
撕心裂肺的叫声中,李长庚身形一动,向若离扑去。若离刚刚自断右臂,已然痛的要晕过去,根本毫无抵挡的余地,这
一掌中的结结实实,身子贴着地面滑了出去,重重撞在一座假山石上,吐了一口血,抽搐着喘了几口气,口中犹自低语
:“哥,离儿好痛……好痛……霁云、霁云,抱抱我……”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慕容霁云再也叫不出来,整个人犹如麻木了一般,失去了魂魄……
李长庚朗声大笑:“秋水山庄,终归还是断在了老夫手上,哈哈……”忽觉背后破空声响,心中一惊,飞身避开。转身
一看,不由得感叹冤家路窄,来人红衣长刀,正是两次坏他大事的殷夜阑。他不怒反喜,笑道:“又是你这小子,老夫
正愁没地寻你!哼,秋水山庄的小孽种现在何处?”
殷夜阑却不多话,满眼愤恨地举刀就攻。李长庚根本不将他看在眼里,随手应付。熟料短短半年,对方却武功大进,一
套“长天刀法”修为已极为不凡。他轻敌之下顿时落在了下风,将功力提至极限竟也无法扳回,心中不由得惊骇。抬眼
却见殷夜阑面色殷红,正是“血魂大法”发作之象,心中又是一喜,只要自己坚持片刻,对方势必破功而死。当下只守
不攻,展开“拖字诀”应敌。
过了一百多招,殷夜阑忽然一口血喷出。李长庚大喜,知道他已经破功,无力坚持。然而便是这一转念间,眼前陡然一
花,殷夜阑竟破天荒使出了“芥子须弥境”!虽然只是一刀化四,但是猝不及防,李长庚竟无法抵御,这一刀正中胸口
,贯穿而过。
李长庚愣愣看着胸口长刀,似乎还不敢相信。突然间提起右掌,重重打在殷夜阑左胸。他这一掌拼尽了全力,殷夜阑又
正处力气全失之际,如何经受的住?二人被这一掌所震,双双分开。李长庚倒在地上扭曲几下,终于气绝。
殷夜阑吐了一口血,只觉得自己痛入肺腑,全身都已散架一般。但他自知还有事要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来
摇晃几下,向若离跑了过去。眼见他已全无气息一般,也顾不得多想,俯身抱起他,运起余力展开轻功,向府外而去。
整个过程中,慕容霁云却恍若不见,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身子仿佛成了雕像,一动不动。视线所指,那一节断臂鲜血
汩汩,似乎还带着温度……
21 化花流水
若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将一生种种重温了一遍,却是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成长点滴。从最初无忧无虑的世外
生活,到携手江湖时的风风雨雨,无论是和若叶或者霁云相伴,都觉得是世间最为幸福的事。然而再怎么不愿,他也只
能眼睁睁看着若叶丧生在霁云的掌下。一个至亲,一个至爱,生生将他逼至绝境……
当此身心皆受重创之时,他更加幻象丛生。若叶逝世的一幕固然是反复出现,但他只要一对慕容霁云生怨,便不由自主
的想起了二人在一起时的甜蜜时光,情真意切,让他恨不起来。而神侯府中自己魔化杀人的场面也清晰起来,更是让他
惊骇恐惧、无以复加。以往哪怕只是有一点的不开心,若叶和霁云都会抱着他极力安抚,这时他心中所想,自然是若叶
而非爱恨两难的霁云。偏偏若叶的影子总在眼前晃悠,却总是可望而不可即。迷迷糊糊叫了几声“哥哥”,却是连自己
也听不清楚,心中一急,猛然间使出了力气,将“若叶”抱住。入怀却觉他身子小的出奇,扭动着似要挣脱。他好不容
易触到了实体,哪里肯放手,当下越抱越紧,哽咽着唤道:“哥……哥……”
“爹爹,放……放开……”声音稚嫩,带着几分撒娇的不满。若离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一愣,才觉得自己右臂痛的钻
心,登时完全清醒过来。松开左臂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儿看着自己,模子间与若叶极其神似,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满
是惊奇的看着自己。若离迟疑叫道:“小安?”
那小孩儿一笑,叫道:“爹爹,你醒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都不陪小安玩?”
若离正自惊讶,旁边有人叹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是你叔叔,不是爹爹……”一句话说完,猛然咳了起来。若离
回头一看,讶道:“殷夜阑?”见了他脸色又是大骇,道:“你……你的伤好重!我马上为你疗伤,不然就来不及了!
”起身要过去,却发现双腿完全无力,根本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得一寒。
殷夜阑苦笑道:“本来我的伤还不及你的,不过你功力深厚,不像我这么没用……”说话间又吐了一口血。这一下连小
安也担心起来,跑过去爬到他身上,问道:“小红,你怎么啦?”殷夜阑一听他这称呼,更加血往上涌,脸上切实的“
红”了,气道:“你就不会叫人对不对?叫谁都叫错!”却也无可奈何,抱着他道:“马车上颠簸,不要乱跑。现在我
们俩可都没力气照顾你了。”
若离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马车上,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还有,我怎么会在这儿的……霁云呢?”
殷夜阑道:“我从神侯府把你救了出来。本来你受伤太重,我又不知道怎么施救,以为……不过我给你换衣的时候发现
了这个香囊……”拿过一个香囊递给他,道:“这里面放着一颗珠子和两颗药丸,我想这珠子如此贵重,药丸想必也不
会是毒药,就给你吃了一颗。没想到还真管用……”
若离接在手中,不由得热泪盈眶。这风聆丸和海红豆珠放在一处,都是慕容霁云当日要自己贴身收着,作为二人的信物
之用的,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他心中难过,却也不忘记殷夜阑身受重伤,忙取出最后一丸,开了蜡封道:“这风聆丸
几乎可以起死回生,你快服了这一粒吧!”
殷夜阑摇头笑道:“若是真能起死回生,我也要将这最后一颗留给你哥哥……”面色一黯,叹道:“可惜就算是留给他
,也没有用了,他……他都已经火化了……”
若离也是心中大痛,怔怔地流下泪来。小安一看也哭了起来,叫道:“爹爹……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啊?是不是很疼
?小红说你的胳膊断了,一定好疼的……”他对二人的对话听不太懂,却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哀伤,稚子无知,便跟着伤
心起来。若离忙拭泪摇头道:“没有,叔叔不疼。小安乖,你快劝殷叔叔把这颗药服了……”
殷夜阑却抢先道:“不用了,为了这小子,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咳咳……”见若离不解,笑
道:“你哥哥说把来世许给了那什么凌云,我若不快些赶去,就要被那小子抢先了……”
若离一愕,道:“你……你终于喜欢哥哥了么?”
“是啊,我也好后悔,要是早些和他在一起,那这一生也不会如此遗憾了……”殷夜阑一叹,又笑道:“不过我现在赶
去,应该还来得及的。”
若离却坚持让他服药,劝道:“无论如何,你先治好伤再说,不能轻言生死。要是哥哥在天有灵,见到你这样也会担心
的……”
殷夜阑道:“我听若叶说过,你们找风聆鱼是有大用的,另外有人需要借此救命,又何必浪费在我这心死之人身上?”
“可是……”若离尚未说完,小安却道:“小红,你是不是生病了?既然爹爹让你吃药,那你就听话啊。我生病的时候
,你不也是这样说的么?还逼我喝那么苦的药!”言毕气鼓鼓地看着他,大有威胁之意。
殷夜阑一笑,摸着他脸道:“我没有生病,你也知道药苦,我好好的干嘛要吃苦?还有,我跟你说了,他是你叔叔,不
是爹爹!”
小安脸现迷茫,讶道:“他明明就是爹爹,怎么会是叔叔?”
殷夜阑也和他说不清楚,又不能告诉他真相,只好看着若离道:“你来跟他说吧,我向来拿他没办法。”
若离点了点头,叫道:“小安,你过来我这边。”小安依言跑了过去,若离抱了他在在怀里,问道:“你不记得了吗?
你小的时候,我整日抱着你,还教你说话,你第一次叫人,也是叫的‘叔叔’啊。我是你爹的弟弟,是你叔叔……”
“叔叔?”小安瞪着眼睛也不知明白了没有,过了片刻问道:“你是爹爹的弟弟?那爹爹呢?爹爹去哪儿了?我要爹爹
……”嚎啕大哭起来。
若离登时慌了,从来只有别人抚慰他,他却哪里知道哄小孩?手忙脚乱之际又牵动了伤口,痛的面色扭曲。小安一见他
如此,却安静下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似要说话,却迟疑着不语,眼中的关切之情表露无遗。若离见他乖巧,欣慰之余
又感难过,单臂抱着他哽咽道:“小安,就算哥哥不在,我也会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你的。以后叔叔就是你的爹爹,
好不好?”
小安却犹自惊疑,道:“那爹爹呢?他不要小安了吗?还有娘和奶奶,她们都到哪里去了?”
一句话问的若离心痛如绞,忍不住就要哭了出来,却强自安慰道:“他们……他们不是不要小安了,只是……只是这里
让他们伤心了,所以他们去了一个没有忧愁的地方……”
小安不知他话中之意,只问道:“那咱们去找他们好不好?”若离点头道:“咱们会和他们见面的,他们虽然不在这儿
,但是一定也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过的好……”小安听说能和父母见面,顿时破涕为笑,拿了一块小手帕为自己擦干净
鼻涕眼泪,又用另一面为若离擦泪。
殷夜阑笑道:“你们家的人看来都是超尘脱俗的命,这小鬼连人都没学会分清,就懂得爱干净了。这半年来对我指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