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碧苍一脸黑线,僵持了一阵,不见碧殊乖乖回来,只好青着脸大踏步地走过去,也没注意脚下,只见那只雪貂一下子蹿到他脚边张嘴便咬住他右小腿。
碧苍痛呼一声,一脚甩开雪貂,刚咒骂了声该死的畜牲,面上窜上一股黑气,身子一僵便倒了下去。
碧殊惊了一下,扑过来惊叫:“二皇兄,你怎么了?二皇兄?二皇兄……”
碧苍哼嗯着,吃力地想伸手去按压右小腿上的伤口,但四肢僵硬,竟是没法做到。
努力动了动唇,也只能吃力地挤出一个“毒”字。
碧殊绝美的脸庞一下子退净血色,惊慌地哭泣着:“啊啊……这该怎么办啊二皇兄,怎么办啊?你醒醒,二皇兄?快说啊……”
碧苍翻着白眼,毒气上涌,脸上已是一片青黑,在心底叫:朕要是能说还不早说了吗!!拜托,小殊,这时候你别光顾着哭啊!
明当还在暗处看了一阵,冷笑地无声道:活该!
但转眸看碧殊哭得梨花带雨的也挺惹人怜,犹豫了下,终于走出去:“先把毒血吸出来。”
“啊?”
碧殊愣愣地张着嘴,一脸茫然无知的样子。
明当还撕开碧苍右小腿处的布料,那处伤口,雪貂的牙印极为清皙的一圈,流着黑红的血渍。
明当还连点伤口周围几处穴道,聊胜于无的阻止毒气再上涌,挤按着毒血,但这样毒血出得并不干净,蹙蹙眉,对碧殊扬下巴:“四王爷帮皇上把毒血吸出来吧。”
“啊?哦。”
碧殊呆了呆,应了声就要低头去吸毒。
“不行!”
这时因毒愫稍减能出声的碧苍用力大喝一声,急急地阻止:“小殊体弱,受不起这毒,小殊,你先回去找老三,让他派人来接朕!”
“咦,可是二皇兄中的毒……”碧殊迟疑地看着碧苍不动。
碧苍青黑的脸汗如雨下,硬声厉喝:“快回去!”
碧殊见他声严色厉,有点害怕地只点点头,哦了声,乖乖上马往回走。
君有明珠(帝受)04
碧苍看碧殊离去才松了口气,脱力地倒下。
明当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雪貂巨毒,等端和王派人来只怕皇上早已毒发。”
碧苍一脸僵硬地瞪着他,努力吸了口气,迟疑:“……爱卿不愿为朕吸毒?”
“圣上玉体,微臣不敢便意碰触,恐有犯亵渎之罪。”
这话既是讽刺之前他为救碧殊那一抱,也为碧苍的假赐婚。
碧苍若非脸上已是青黑,此时只怕也要泛青了,冷汗潺潺而下,紧咬着牙关拉不下身份来道歉乞求。
明当还见他脾气倒是硬朗,哼了哼,抱臂起身道:“微臣无能,不能救治皇上,皇上大约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您有什么遗言需要微臣传达的,尽管说来,微臣定然不辱圣命。”
碧苍仍旧僵硬着脸,唇瓣几度微启又很快闭得死紧,约摸过了小半柱香,碧苍唇色已是深乌,汗水浸湿了龙袍,终于扯了扯唇角道:“朕只有一个要求……”
“皇上请讲,若是微臣力所能及之事一定照办。”
明当还微微讥诮地说,哼,贪生怕死之辈。
碧苍握紧拳头咬牙道:“朕要你陪罪自刎!”
“什么?”
“你救驾不力,其罪当诛,朕死,你也得死。”
碧苍沙哑地说,黑青的脸上尽显骄傲,他堂堂帝王,怎可能让他对一名臣子低头?
明当还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宁死不屈。
明当还哈哈大笑:“皇上真爱说笑,微臣与皇上非亲非故,凭什么为你死,皇上还有最后一点时间,还是快快说出你的遗言吧。”
讥讽地睨着碧苍,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呼吸急促渐渐微弱,却睁着双眼死死瞪着他,过了一会儿,碧苍自觉撑不了多久了,终于又咬了咬牙道:“帮朕杀了那只雪貂!”
“恩?”
明当还不明所以地扬眉。
碧苍缓缓闭上双眼道:“替朕杀了那只雪貂报仇总可以吧!”
明当还怔了怔,眸中燃起异色,没想到奉天帝居然宁死不肯低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愣了下,见碧苍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手脚也开始抽搐起来,心底微有震撼。
终于伸手抱起碧苍,拧着眉,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他运功逼毒。
那雪貂也不知藏在何处,若在他帮碧苍运功逼毒时再跑出来咬一口,连他都要跟前倒霉。
侧耳倾听了一下,往南不远处有水流声,当下抱着碧苍纵身弹跃而去。
雪貂虽能上树,却不能下河,在水中,正是一处安全之所。
约一里地外,有个小小山涧,十数丈深,下方有一股清泉欢快流淌着,两壁倒垂的藤蔓已是枯色,落叶稀薄,随风卷起落入水中随波逐流。
明当还抱着碧苍跃下落入水中,一股冰凉遍袭骨髓。
明当还微感惊诧,虽说是深秋,但大蔺地处东南,并不十分见冷,没想到这股细细的清泉如此冰寒,倒有几分北川寒潭的味道,打量了下方位,发现此泉从苍龙苑北山缓缓浸逐而下,而苍龙苑过去连缓数十万里跨越大汉自西北方向延伸去,说不定这清泉真是北川寒潭支流呢,如此一想,倒觉碧苍真是好命,这泉水若真是北川寒潭的支流,具有去热拔毒的作用,他体内的毒素倒能更快的逼出来。
此时碧苍脸上已乌黑深沉,七窍甚至开始微微渗出血珠来,若再担搁下去,便是大罗神仙再也难救了。
明当还伸手解着他身上墨色的龙袍,唇角微勾,嘲笑自己多事,奉天帝对他颇多不满,今日秋祭又惹他心生不快,而方才他更是有见死不救之举,就算现在把他救活了,只怕也是个记仇之人,不定会找些什么事来整治自己,却偏偏见他那股宁死不肯折腰的模样令他心软。
龙袍样式繁复累赘,盘龙结七缠八绕的,解得他心软,磨牙没好气地瞪着脸色乌黑的碧苍嘲笑:“若因这衣结而担误解毒的时间,枉死,奉天帝九泉之下不知要怎生作想?”
若不除去衣服,毒愫随着汗孔排出后不能散去又反噬回去,则会立刻毙命,为了不白废功夫,当然不能着寸缕。
用力撕下雪白里衣,将衣物随手抛挂一山壁藤蔓上。
碧苍毒愫已浸入五脏六腑,全身上下的肌肤都泛阒乌青,右小腿更是肿得快爆裂般。
明当还世家武学,讲究心法,所学繁杂,他又曾到大汉游历四年,也学得不少大汉功夫,内力浑厚,但难勉杂乱,劲道强霸。
强劲的内力一入碧苍体内,顺着筋络乱蹿,猛地撑大碧苍的七经八脉,便是处于昏迷中,仍是不耐疼痛地呻吟起来,四肢一阵痉挛曲扭。
但随着那霸道的内力推挤下,潜入他体内的毒愫被强硬地逼向伤口一点点排挤出去,而后顺着流动的泉水缓缓散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碧苍体内的毒愫开始减弱,身上乌黑渐退,脸色渐渐退成白色,阳光反射下显着几分透明,周身汗珠如豆大,碧苍的意识也开始复苏,痛感也逐渐强烈,呻吟声自然渐渐增大。
明当还额上也布着一层细汗,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丝韵红。
这雪貂之毒比他预计的要深得多,他在大汉也曾有位朋友中过雪貂之毒,当时驱毒亦是他帮忙,那毒愫并没有这么霸道。
碧苍中的这毒愫却好似并不止雪貂体内的巨毒,还混合着其他的毒,他虽然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但可以简单猜测,很有可能是有人以其他毒物来喂养雪貂。
一般人不会做这种事,雪貂巨毒,本不是容易圈养之物,还要以毒物来喂养,更是难上加难,而既然花费了这么大心思来喂养,就断不会把雪貂随便放出。
这雪貂在秋狩之日出现在苍龙苑,别的人不咬却专门咬奉天帝,很明显,这雪貂只怕专是为奉天帝而养。
明当还在心里嘲讽,奉天帝自诩为仁君,但显见他的仁政并不如他自以为是的好。
“嗯……啊……”
碧苍低呜了声清醒过来,虚弱地呜鸣了下,首先令他惊醒的冰寒入骨的冷气,四肢麻木僵硬,忍不住一声哆嗦,接着便沉一双滚烫的手掌紧贴在身心,赤裸的肌肤相粘,当下心底猛烈一跳,失声惊道:“放肆!放开朕!”
君有明珠(帝受)05
他出身皇室,自小被要求独立,后来大皇子拜师离开大蔺,先皇便着手培养他为储君,要求严格,不得有丝毫依赖之心,因而养成不喜与人亲近的性情,便是皇后陈氏,与他夫妻恩爱,却也并未曾同榻而眠过,此时惊觉自己赤裸地与人相触,自然一阵惊慌。
明当还还在想着这雪貂之毒的事神游方外,正自恍惚,陡地被人厉声一喝,猛地被惊醒过来,颤了下,霸道的劲气一乱,反弹回来,震得他身子一麻,血气上涌,一阵胸闷身体一歪,张嘴就是一口甜血喷出来,溅在碧苍背上。
碧苍一声喝出后,便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替他运功逼毒,正在后悔尴尬,就听身后一声闷哼,一股温热沾上背部肌肤,当下脸色乍红,扭头见明当还脸色泛白地斜坐着狠狠瞪着他。
不由干笑了下,迟疑地道:“你……还好吧?”
“皇上看微臣算好么?!”
明当还讽刺地撇着唇,用手背抹了抹唇角的血渍,冷道:“皇上体内毒愫已除,微臣仁至义尽,就先告退了。”
说罢弹身跃出泉水轻飘飘地点在藤蔓上踏上山涧,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脸色渐渐转青的碧苍闪身而逝。
碧苍在冰冷的泉水里咬牙切齿,这个明当还,着实可恶的紧!
朕不过无心之过罢了,倒摆起脸色来了!哼……
可恶,四肢麻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叫他怎么上去?
明当还!朕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哼!
咝……好冻!
碧苍欲哭无泪地缩着肩坐在寒泉中打着颤。
抬目望去,龙袍挂在藤蔓上随风飘动,虽然并不太远,他却无力勾到,而此时恰巧一阵劲风吹过,那龙袍被刮得脱离藤蔓,顺风飘落随水远去……
……
碧苍顿时脸色青色……
难道等下他恢复体力之后要光着身子回去么!!
且说这边碧殊惊惊慌慌地折回去刚好跟慵懒于打猎而优哉游哉地掉在尾巴上的碧函碰个正着,当下泪水哗地从眼眶中落了出来,哭泣道:“三皇兄,快找人救二皇兄,他中毒了!”
“什么?小四,你没开玩笑吧?”
碧函大吃一惊,跳下马吃惊地追问:“二皇兄在哪里?中了什么毒?现在怎么样了?”
碧殊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煞白,刚张口说个句:“二皇兄在……”身子抽搐了几下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碧函及时抱住他,交给随侍,命人将四王爷先送回苍龙苑别院,另外再吩咐人召集所人有马四处搜寻奉天帝的下落,并分派太医随行各队。
碧函当先纵马往碧殊回来的方向寻去,一路狂奔行了几里地都不见碧苍身影,脸色渐渐疑重,令侍卫传令下去,狩猎终止,调派驻守在苍龙别院将搜山。
这时百官皆被惊动,倾巢而出寻找奉天帝。
“皇上……皇上……”
一时间,苍龙苑内呼声震天。
碧函更是汗如雨下,脸色苍白,跑得坐骑都开始喘粗气了,天色渐渐转暗,山路难辨,若再担搁下去,今日找不到皇上,后果不堪设想。
正想着,一队人马高声来报,在溪水下流找到圣上龙袍,皇上当在溪流附近。
碧函立即赶至溪水边,见那溪水细长蜿蜒,自北山流下,便命人延着溪水上下搜寻。
可是直到将近子时也未见碧苍身影,碧函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脸上更不用说,苍白一片,一众人点燃了火把继续搜索。
而明当还这时才慢悠悠地出现,他替碧苍逼完毒后却被碧苍惊吓了一跳逆了经脉,身体难受了一阵,心里不痛快,便策马进了深林打猎以缓解心情。
一入林便碰到一只花鹿,当下兴奋地追了过去,渐入渐深,所见猎物也繁多,便勾起了他打猎的兴趣,一时忘情起来,直到马上满载猎物才醒过神来天色已暗。
于是一路慢悠悠地回来,听见震天的呼喊声,跟过来见文武百官,三分之一的守山侍卫都在寻找碧苍,当下狠狠吃了一惊。
按说,碧苍体内毒愫已清,虽然四肢还需些时间恢复知觉和力气,但也不至于到这时还未见恢复,何况,这么多人顺水寻找,也不至找不到人才是。
碧函看见明当还满载而归先是吃惊了下,而后焦躁问道:“明大人可有看见皇上?”
“……没有。”
明当还迟疑了下回答,他若说看见过,很有可能他是所有人之最后一个见到皇上的人,若皇上不幸遇害,只怕他脱不了干系,当下撇清地回答。
而后迟疑地问:“皇上他……不见了?”
碧函一脸失望,苦道“小四说皇兄中了毒……可是我们几乎找遍了整个苍龙苑都不见皇兄踪迹。”
明当还沉吟思索,奉天帝不在寒泉附近,是他自己离开的还是有人带走了他?
偏了偏头看见碧函坐骑前墨色龙袍当下脸色诧异……皇上没穿衣服就……
当下下了马低道了声:“下官去找找。”
随着溪流纵跃而去。
明当还先回到之前他给碧苍逼毒所在的位置查看。
清冷的星光下,泉水潺潺流动,四周没有任何痕迹。
没有打斗,奉天帝不是被人掳走?
不,若是有人趁他尚未恢复力气之时动手,奉天帝便不能反抗,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沉吟了阵,想到碧函等人是一路从下而上找来,没有人影,那么他再往上找找看罢。
施展着轻功随水而上,过得一阵,发现寒泉山涧渐行渐深,也越来越险峻。
星光之下以射着微弱的波光,寒气冷泠逼人。
眼见已入了到了北山深入,心下正是失望,只怕碧苍不可能在北山深处时,远远的一点火光微弱地闪过。
明当还眼波一亮,朝那处闪过亮点的方向追去,那处火光只是一闪而过,待他追过去已不见了火光,而此地处在绝涧之间,他判定着位置,方才那火光确是从这里闪过,说明这附近有人。
疑神聆听了阵,啸啸的夜风中微弱的人声自山涧半腰传来,那声音粗犷狂妄,似在大笑。
明当还丈量了下距离,此处在北山深处,听风声断定,此处山涧深不可测,那声源处离崖顶约有三十丈左右,看来那人轻功相当不错。
当下深吸了口气纵身跳下,攀着涧壁飘下,距离渐近时能听见那粗犷大笑的人得意地说:“没想到得来全不废功夫,待那群废物搜完山离开,我们就带人下山,这回赚大了,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二弟,把你那破笛吹一首来给为兄助兴,喝完酒,咱们好生侍候一番皇帝小子。”
君有明珠(帝受)06
之前的雪貂,现在的绑匪,目标果然是奉天帝,看来……是有人对大蔺皇位起心了。
明当还冷嘲地想,屏着呼吸小心地靠近声源,小小的洞口内火光通明,悄悄潜近,贴在洞壁外可以一目了然地窥见洞内的情况。
两大个汉,脸部伦廓硬朗粗犷,火光下,发色一褐一银,眸色也是一绿一蓝。既非大蔺人亦非大汉人,倒像是胡人。
而碧苍被赤身裸体地扭成麻花状绑直起来丢在角落里,灰头土脸,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