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希梦,你怎么会来这里?”终于听到有人对我讲话了,这声音好熟悉,是潘妍?
“潘妍?怪不得你不让我参加葬礼,根本就没有葬礼对不对?你根本就还活着。”我跑上前去。
“傻瓜,谁会开这种玩笑?是你走错了地方,这儿不该是你来的,快点回去!”
她阻止我接近,一声棒喝,我惊醒过来,原来只是个梦。
“醒了?”一睁眼看到洪骐龙雪龙。
“这是哪?”坐起身,我并没有在家里。
“是医院,你不记得了?当时爆炸了,幸好炸药的量放得不大,只塌了一层楼,你也只受了点轻伤。你父母刚才还在这,现在去看袁一飞了。”
“一飞也没什么事吧?天天呢?”
“天天只是有一点擦伤,龙家的人都在他的病房陪着他,所以走不开来看你。”停了下他又说:“当时有块大石打在一飞头上,他现在还没醒。”
我跳下床:“我要去看他,他是为了救我才……”
“他在加护病房,你去了也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你想你先听一下我的道歉?”
道歉?不知道什么事他要说得这么严重。
“凌翔失踪了,估计是常健把他带走了,我想亲自去找他,所以不得不让天天接替我的位置。奶奶虽然不喜欢他,可是这个时候却非依靠他不可。”
“他们俩都失踪了?会不会没找清楚?”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天天一定会妥协,可我仍然心存饶幸。
“你怕他们被埋在废墟下?他们两个人就算是原子弹轰炸也不会有事。常健是个行事不按常理的人,正邪不定,随时会做出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什么都要?释迦摩尼放弃了皇位后才苦行成佛,人总要有所舍才能得到更好的。如果我早点抛开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舅舅不好。”这一走,我想他找不到凌翔不会再回来,找到了也未必会回来。
“常健不算太坏的人,他只是活得很随性。他有收养漂亮小男孩的嗜好,当年就硬把才五六岁的凌翔拐骗走。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从来不染指自己人,所以他对凌翔的感情始终还是父子情份多一点,这次他可能只是觉得无聊了,才突然兴起想让凌翔陪他一段日子。”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怨恨,清爽得不含杂质。
“你们是怎么样相爱的呢?”
“凌翔被常健训练成优秀的杀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来刺杀我。他隐瞒身份接近我,然后我们就不由自主地相爱了。这个故事是不是很老套?”他微微笑起来,美得不沾风尘。以貌取人不是没道理的,看着这样美好的人会觉得这个世界就算如何绝望,还是有着美好的事物。
我明白,任何故事发生在现实中都不会因为已有前人的演绎而减少一分辛苦。
“希梦,以后我没什么能够帮助你了。你和天天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吃什么苦都无所谓,唯有相爱的人彼此伤害是最痛的,要懂得珍惜。这个世界其实是很简单的,找一个相爱的人陪你过一辈子,就这么简单,只不过人自己喜欢复杂化。”
我何尝不懂,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和凌翔那样永远来去自如,洒脱得不似凡人。
天天病房所在的整个楼层都被包下来,有龙雪龙陪着我才得以进去。
走廊的两边全站着表情威严的保镖,走到病房门口时我停住了。门没有关,我看到里面站着的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龙家的大人物。
我就这样平静地站在门口,我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专注地看着天天。他睡衣的第一个扣子没有扣,露出迷人的琐骨,他的表情有一点忧伤一点无奈。
站了很长时间,过道上的风很凉,我很冷,最后我一个人默默地走了。
一飞醒了,可是他失去了记忆。
当父亲告诉他我是他的弟弟,他高兴地握着我的手:“我还有个弟弟呀,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刚听说你大嫂怀孕了。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过我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好好地爱你们。”
我知道他所说的爱和以前是不同的,一个曾经那样执着地爱着我爱到狂乱的人,已经忘记了对我的爱。一切都可能会改变,也许所有的爱到最后都会改变。
一飞的失忆,使他没有了以前精明的头脑,家里的生意一落千丈,只剩下一个空壳。父亲请求我课余常到家里的公司帮忙,我拒绝不了,我不想真的只做一个坐吃山空的败家子。
出院后,天天没有再回我们的家,甚至没有再来找过我,我只是经常听人说起他的消息,传说他是龙家的秘密武器,是继龙雪龙后又一少年奇才。知道他生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恐吓不了诱惑不了我们离开对方,可是当对我们好的人有危难时我们都宁愿选择牺牲自己。也许就像常健说的,这是一种本能。
家里的事让我焦头烂额,父亲甚至让我去找天天帮忙。但我做不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一定要骄傲地活着。我希望能在以后的人生里细细地回味这份爱情,我还想依赖那些回忆存活下去。如果在这个时候忽然变成了交易,会破坏那份美好的感觉。
父亲张罗着给我介绍名门闺秀,还说我蠢,错过了潘妍那么好的女孩。不然现在她家还能帮我们一把,我想的虽不是这方面的事,但也觉得自己也许该安定下来。如果没有遇到我,天天现在应该是踏踏实实地坐在龙家最高的位置上,享受着让世人羡慕的一切。我放手的话会对他比较好,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等待下一次爱情的来临,不知道会等多久?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冬天就要过去了,但初春却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这几天都在下雨,天气潮湿得让人心烦意乱。
吃过晚饭,一位刚认识的富家千金开车送我回家。袁家的车都已经卖掉了,买车的都是熟人,不过杀价真是一点不含糊,那点钱扔到公司周转中很快就不见影子了。父亲催我把这的房子也卖了,搬回袁家住,又省钱又省了他的心事。
走上楼,我决定开始整理行李,这时,门开了。
天天走了进来。
“希梦。”他抱住我,我的下巴碰到了他的耳朵,冰凉凉的。
我双手捂住他的耳朵,确定他是真实的,不是我的幻想:“怎么冻成这样?没坐车来吗?”
“奶奶不许我和你见面,今天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我看到有个女孩送你来,我怕她也上楼,就在下面等她走了才上来。”
我弯下一点腰,脸对着脸凝视他:“你马上就要走了对不对?”
他闭起眼睛:“我不想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不要再管所有的一切好不好?我宁愿只做最普通的人,过身无分文的日子,只要和你在一起。”
“真的可以吗?你会过得安心吗?”我在他的眼帘上细细吻着。
“那……让我帮助你好不好?”
“不要,我要靠自己。何况你奶奶也不会同意,神龙集团的成败关系着无数人的生存,并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一下睁开眼睛:“你所谓的靠自己就是出卖色相和钱人家的女孩子在一起?”
“天天,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我转身不敢再看他:“我要搬回家了,以后你别再来了,这里可能会卖给别人。”
“如果当时我能动,我会替袁一飞帮你挡,我宁愿失忆的那个是我……”
我听到他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我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收拾完东西天已经黑了,大街上很热闹,车来人往,经过一个夜市的时候,我听到男人女人们在那大声喧哗,讨价还价或者嘻戏玩闹,我忽然觉得在人群中我像个幽灵,行尸走肉。
我和天天分开过很多次,可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因为这一次是我自己不得不放手,只要我无法再伸出手去,我们就永远不会再在一起。
“啊!”我大吼了一声,整条街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我,他们一定觉得我疯了,可是我不在乎,我的确是疯了。
天天说他宁愿傻了,我宁愿疯了。不知老天会不会成全一个疯子和一个傻子?我们已经一无所有,还要付出多少才肯给我们幸福?
有一种树叫合欢,长得像梧桐,枝叶繁,互相交结。每一风来,辄自相离,了不相牵缀。
如果树也有心,会不会像人一样,为了爱而相离?须知相离比相爱更难。
我学会了醉生梦死,不再以为全世界都是我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越来越像当年的一飞,步步为营,就像困兽,每前进一步也许都是生存与死亡的拼搏。在我的垂死挣扎下,袁氏竟然真的有了起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身边的人都开始怕我,家里人现在都是靠我养着的,再不会有人对我指手画脚,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独来独往,走路目不斜视,说话不带声调,在课堂上接电话厉声喝斥公司手下,同学暗地里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太子”。
他们以为我高傲得目中无人,这只是我的伪装色,其实我的本质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飞终日陪着妻子和新生的儿子,过得无忧无虑,还常劝我活得轻松点,金钱只是身外物:“男人再怎么成功,身边没有人陪什么都是空的。”
我摇晃着水晶杯里的红酒,一飞现在真是比我父亲还唠叨。有时我甚至怀念以前的一飞,虽然他总是来破坏我和天天,可也是他的存在成全了我的自由自在。
半年了,龙雪龙与凌翔还是杳无音信。天天一改龙雪龙的风格,经常在各大媒介露面,他现在是亿万女孩子心目中的钻石王老五,比影视明星还受人欢迎。
电视上,天天正在接受访问。聚光灯下的他光彩夺目,我开始憎恨电视机,它使我看得到天天,却摸不到他抱不住,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多看他一眼。
问了许多关于财经上的问题后,主持人开玩笑:“您最大的理想是什么?神龙已经是国际上最有名的集团,是不是想让它闻名宇宙?”
浅浅的笑容在天天脸上荡漾开来:“当我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我有很多理想,我认为命运不该对我不公平,别人有的我也该有。可是当我什么都有的时候,我才发现,爱情才是活着唯一的意义。我的理想,是和我的爱人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我无意识地用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当我觉得痛得不行时那里已经一片青紫。痛楚渐渐地蔓延到全身,痛得我无法呼吸。
神龙集团周年庆的时候,我收到了邀请函,其实以袁氏的实力根本是没有资格参加那种名流齐聚一堂的隆重聚会的。
我随便找的女伴为此到意大利定做了真丝的晚礼服,深紫色的,高领无袖直拖到地,我觉得太老成,她却说很高贵。我从来就不是一个高贵的人,所以没有这方面的赏美水准。
在最豪华的饭店门前,停满了昂贵的名车,一个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挽着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走进去。这里是一个奇异的世界,金钱美色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我觉得很陌生,我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所有繁华泼到我的身上,最终只会像水一样滑落下来。
没有人主动来和我搭讪,他们正等待着今晚真正的主角龙天驰,等待着能有荣幸与他握一握手,哪怕只是让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偷溜到露台上,露台空无一人,空气中有芬芳的暗香浮动。我深呼吸一口,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很久没看到这么开阔的天空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好奇谁也这么有雅兴,回头一看竟是龙天驰。
“是你让我来的吧。”我笑得很生疏。
他有点踌躇:“我想你可以在这样的场合多认识一些公司的老板,对你的生意会有帮助。你好象不太高兴?”
“你认为我会高兴?是不是你自己变得世故了,就觉得我变成同样的人了?”
他像是要哭出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很想见你。我经常上媒体曝光就是为了你能够常看到我,不要把我忘记了。”
我心疼了,真是傻瓜,哪里会这么容易忘记呢?忘记一段感情,并不象爱上一个人那样简单。
这时,有人进来:“龙少爷,该出去见客人了。”
他看着我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我打断了他:“我也要进去了。”
龙天驰在前呼后拥下走进大厅,人们欢呼鼓掌,我站在角落里看他,总是被人挡住,看得不太真切。我想挤到前面去,终究还是不敢。
不知道谁推了我一下,失神中的我撞上了身边的人,人群有了小小的骚动,龙天驰向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人们的脚步随着他眼光的移动而流动,我身前立刻多了不少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只停驻了一会,他往别处走去了。
整晚,我的目光闪闪烁烁,追随着龙天驰却又躲避着他。这个夜晚我煎熬着却又陶醉着,当结束时龙天驰消失在人团簇锦中,我觉得自己简直像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梦被惊醒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