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泷————飘飘何所似

      　　当魏天炽将这一夜所见所闻完全理清时已是次日拂晓，不知何时自己就回到了关内阵营的大帐中，身畔还弥漫著素馨花的清香，耳边也犹有无泷爽朗的笑语：“今夜小弟聊助兄长一阵，不求杀敌，只为扰乱西戎之军心，愿天炽兄速归，明日决战趁热打铁，定能凯歌高奏，将西戎军一举全歼！呵呵！”

      

      

      无泷7

      

      　　

      　　当魏天炽将这一夜所见所闻完全理清时已是次日拂晓，不知何时自己就回到了关内阵营的大帐中，身畔还弥漫著素馨花的清香，耳边也犹有无泷爽朗的笑语：“今夜小弟聊助兄长一阵，不求杀敌，只为扰乱西戎之军心，愿天炽兄速归，明日决战趁热打铁，定能凯歌高奏，将西戎军一举全歼！呵呵！”
      　　收拾了心神，魏天炽恢复往日威武大将军的风范，吩咐哨兵传令三军：辰时开饭，己时拔营，午时全军出西门，与西戎决一死战！
      　　一夜的大雨使得天气骤然凉爽起来，两军列阵玉门关外，经过昨日的首战失利和白无泷的夜袭，西戎军虽然还有五万余人，但已是士气全无，两军甫一交手，即刻溃散，只见兵败如山倒；而反观朝廷军中，魏天炽身先士卒自不必说，全军上下挟昨日以少胜多的余威，又主将早有“死中求生”一说，今日决战个个逞狠斗勇，只是要将敌人生吞活剥了去。
      　　这场决战魏天炽胜得毫无悬念，一切顺理成章，一切尽在掌握。
      　　……
      　　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
      　　羽书昨夜过渠黎，单於已在金山西。
      　　戍楼西望烟尘黑，汉兵屯在轮台北。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
      　　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
      　　战後的凉州愈发荒凉，硝烟虽然散去，立马塞上，仍只是黄沙满地，哀鸿遍野，南望北瞰，皆是一般，不见一毫生气。西戎此战一败，元气大伤，只要屯兵得当，十年之内当不得南窥。分析了形势，魏天炽传来凉州太守──
      　　“此次本将军上承皇上天威，下得众兄弟支持，得将西戎逐出，现下暂得安宁，望太守大人与民休养生息。”
      　 “下官愿听从太子殿下吩咐。”
      　　“今凉州有荒地一百万亩，请太守於境内大人募流民两万户，加上这次纠集的三万戍卒於塞上屯田。设屯田将军、屯田都尉，凡军屯七，免五年岁粮、终身免杂役，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秋冬两季农闲时由屯田将军、屯田都尉操练；民屯三，免三年岁粮，一年杂役。”
      ……
      　　屯田令颁布，凉州军民上下欢呼雀跃，唯赞太子殿下文韬武略，使边关永固、民得重生。

      　　一个月後，白无泷的母亲霜华宫主白雪银於无尘山霜华宫设宴款待魏天炽，答谢其救命之恩。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乘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西域圣教的霜华宫，美酒佳肴自是不少，但魏天炽眼中又有什麽比得上眼前少宫主更醉人呢？
      生於皇家，任是如何国色天象也早是寻常，然後宫虽有佳丽无数，但入门见妒，难免个个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偌大个皇室之中，感情，不过是一定地位、荣耀的筹码，想他魏天炽做太子这二十年来，哪日不是明枪暗箭，岂有一刻得享天伦？即使从无害人之意，也不得不常怀防人之心。尤其是三年前，兵部尚书上官野将孙女上官霓送入宫中，这女子生得沈鱼落雁、闭月羞花，一曲霓裳羽衣舞宠冠六宫，封为贵妃，一年前更生下一子，父皇对上官家恩宠已是日胜一日。但时至今日，母後病逝，自己却能够仍保留太子的名位，中间多有不能启齿的内幕，至少朝中上下，太子一系，或明或暗，定是存在了。
      　　反观无泷，自幼丧父，与母相依，十五年中，无尘山上这一方小天地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圣教规矩虽严，无非是劝人向善，教中众人亲密却胜似兄弟姊妹，即使是宫主，也只是带领教徒祭天祭祖，赏善罚恶，於公於私都不见特权，就连护教的霜华神功，也只刻在殿前祭天石上，只要入了教，人人皆可修习，不过个人悟性、资质高低不同，而也只有精通教义、一心向善之人才能在修习中不断突破提升。无泷在这样环境中，就如天山上的雪莲，那麽纯洁可爱，外面世界人性的黑暗邪恶，於他则胜过天方夜谭，连想象都是困难的。想来那天，他有无数种方式利诱甚至威胁魏天炽就白雪银，他却用了最真诚、最直接的方式──牺牲自己。
      　　今日白雪银痊愈，教中上下一片欢欣，无泷更是喜悦之情溢於言表，酒过三迅，旧事重提。无泷奉酒魏天炽，道：“天炽兄，《圣教训》有言：‘身为所救，当供恩人役使三年，父母为所救，则供役使五年，以见孝道，是为知恩图报。今兄救家母一命，小弟日後五年内就是为兄所使，刀山火海，决无怨言，望兄纳之。”
      　　看著眼前的无泷，那年青秀美的面容，说话中上面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只是那麽诚恳、那麽坚持。一瞬间，魏天炽不再迷惑，一气干了杯中之酒，不待宴席结束，就拉起无泷，向白雪银及在座的众人告辞下山。
      　　佳人如月，可遇而不可求，自有喜怒哀乐如阴晴圆缺，却真诚如厮，而那发自内心的纯洁与善良则更总会在最需要的时刻柔柔地照亮世间的黑暗与孤寂。

      

      无泷8

      　　白无泷下山十余日，与魏天炽朝夕相处，两个英姿天纵的男儿，在这茫茫塞上，或策马奔驰，或诗酒唱和，甚是逍遥快意。日久情生，魏天炽自是情深似海、爱如潮水，便是白无泷也对天炽兄好感日胜一日，渐渐视为红尘知己。
      　　这一夜正是十五月圆，无泷院中抚琴，一曲《阳春白雪》，轻拢慢捻，如珠玉像击。更难得未成曲调，先自有情，曲中似诉平生如“阳春白雪”，虽是曲高和寡，犹自不改初衷。只今日愿引魏天炽为知音，相知相伴。佳人美意，魏天炽怎会不知？虽说自比“阳春白雪”未免示出年少轻狂，恃才傲物，但此刻魏天炽心中，当得起这四个字的，舍无泷又其谁何？！
      　　一曲罢，无泷见魏天炽仍沈浸其中，笑道：“天炽兄，听闻大内有琴师能奏《霓裳羽衣曲》绕梁三日，余韵不止，小弟可是耳谗得紧！”
      　　闻言，魏天炽不禁心中微苦：此刻上官霓三千宠爱在一身，父皇为她荒废朝纲、日日醉生梦死，自己常将《霓裳羽衣曲》比为亡国的《玉树後庭花》，避之惟恐不及，又怎麽会觉得其绕梁三日？但佳人雅兴，怎舍得惊扰，只得沈吟道：“《霓裳》、《绿腰》只是绕梁三日，怎及无泷的《阳春白雪》，听了直叫为兄三月不知肉味了。”
      　　无泷听了魏天炽的夸赞，一时高兴，竟不觉其心中气苦。也是孩子心性，越发卖弄起来，一会是平沙落雁，一会是雨打芭蕉，一会是苏武牧羊，一会又是昭君出塞，只叫魏天炽应接不暇。最後竟抚出一曲《凤求凰》，那本是极深情的曲目，听来竟如儿戏一般轻快灵动。然而弹者无心，听者有意，虽说小佳人只是顽皮调笑，这厢魏天炽却被撩拨得心痒难耐，一时只觉面红耳赤，思绪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说来两人月下这番消遣，在魏天炽正是求之不得的极乐，虽说边疆苦寒，但有心爱之人相伴，纵然是埋骨塞上，也是无悔无怨，只不过良宵苦短，子时刚过，一封杀风景的飞鸽传书到了魏天炽手上──
      　　“宫中政变，速归”
      　　……
      　　
      京城，东宫
      　 “爹……”
      　　魏天炽甫一进门，一个粉粉的小小身影就扑到了怀里，那麽若无旁人地亲昵著，仿佛要把这三个月没受的宠、没撒的娇在这一个时辰内尽数补上。好一会，这个可爱的小孩子终於在父亲身上粘够了探出头头来，有什麽不对，爹身後多了一个人，歪著小脑袋想了一会，恍然大悟般，魏无霜挣开了爹的怀抱，扑到了白少宫主身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娘……娘……你回来看无霜了，回来了……”
      　　情势急转，白无泷一时手足失措，但也不忍心推开这大哭的可怜的孩子，只是轻轻的抚著孩子的头，任他把鼻涕眼泪抹在自己的白衣裳上。
      　　一瞬间魏天炽也是摸不著头脑，儿子的反应太出人意表了，难道父子连心到了这种境界了？短暂的迷惑後，太子殿下好象明白了什麽，心中开始窃喜：儿子真是太可爱了，呵呵！思此，魏天炽脸上浮现了一抹高深莫测笑容，倒全然不顾白无泷投过来的，“你欠我一个解释”的目光。
      　　虽是狂喜，魏天炽也不能任他的小佳人被儿子的鼻涕眼泪给淹没了。挥了挥手，让婢女将小少爷带回房去，魏天炽拉过无泷解释道：“让你见笑了，上次跟你提过,这无霜孩子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五年来谁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骗他说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为什麽是我？”无泷还是不解，毕竟这丫鬟婢女成群的太子府中，可爱的小少爷却偏偏认定第一眼见到的一个清秀的少年做母亲，似乎太不可思议了。
      　　“哎！都是我们平时过於娇惯了。以前只要无霜问起他母亲，所有的人为了保护他都会说‘无霜的母亲是最美丽、温柔、善良的人，就像仙女一样。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这下可好，他一见面就认定你了，等一下还得好好地解释一番，让他死心才是。”说话间，魏天炽不停地偷眼看无泷，儿子错认是实，但他这番话可是大大地赞美无泷，甚至想……将错就错了。
      　　“可怜的孩子！”无泷心下不忍，只是同情孩子，却忽略了魏天炽那“计谋得逞”的表情，“就莫要急著告诉他了，我在此时间还长，以後再慢慢解释罢。”
      　　 ……
      　　“娘，你看这是无霜的房间！”
      　　“娘，这是无霜写的字！”
      　　“娘，无霜晚上要跟娘睡！”
      　　“娘，……”
      　　进门半天，无泷就被这个可爱又精力过剩的小家夥缠了半天，直到晚膳，才在魏天炽的呵斥下安静了下来，乖乖地坐在了无泷的旁边。好容易挨到了晚上，无泷用两个小时侯从娘那里听来的武林传奇把孩子给哄睡了。坐在床边，看著孩子睡梦中满足的微笑，无泷心中涌起无限感动，竟想要永远受护这份小小的、纯真的幸福。
      　　出了小少爷的房间，无泷才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迟疑半晌，想起白天无霜曾告诉自己府中最北面的就是魏天炽住的正心居，想来现在他可是自己的“主人”，还是去拜见一下吧！
      　　正心居的书房中此刻烛光高照，魏天炽和两个大儿子魏无霁、魏无霄以及总管事魏平、侍卫长赵天已经恭候多时了。简单地互相介绍後，魏天炽吩咐魏平将无泷安排在正心居的暖阁，无泷当然没有意见，住得比较近也方便大哥有事吩咐，只是无霜要失望一下了。然而这个看似普通的安排却让在座的其他人大吃一惊，毕竟就连去世的夫人也从未被允许在正心居中过夜的……

      

      

      无泷9

      　　正心居中自有格局，正厅、书房、主卧室外加小小的种著素馨花的院落及一口小小的沐浴用的温泉。白无泷将要居住的暖阁本是宫贵妇、小姐使用，为防寒而从大屋分隔出来的小居，设在魏天炽卧室的东面，与主房本是一体，中有碧纱橱相隔，小巧精致，虽然摆设不过一床一几、装饰不过琴剑书箱，却自有优雅的气质和高尚的品位。此时已经入冬，暖阁中地砖下有暗道升炭火，阁内温暖如春，加之几上香炉中所熏上好的安息香有定神助眠的功效，无泷辛苦了多日沐浴之後很快就安歇了。只是难为了魏天炽，隔著碧纱橱看佳人丽影，心动不止，却不能上前。哎！回想在凉州，两人饮酒联诗，兴之所至，在魏天炽房中合衣抵足而眠，无泷心无芥蒂倒是睡得香甜，自己却不知是怎麽熬过那一夜的，只依稀记得那时窗外一勾新月正如佳人弯弯的笑眉……罢，眼下大事要紧。
      　　接下来的日子无泷本是快乐的，早在凉州天炽兄就已经跟他介绍过府中的情况：他本有一妻一妾，妻子是十八岁上迎娶的表妹苏氏媚娘，两人虽青梅竹马却只是兄妹之情，婚後两三年中倒也夫妻相敬如宾，可惜五年前生下无霜後身体每况日下，半年多就香消玉陨了。一妾则是十五岁时父皇所赐的宫女萧云儿，一年後生了长子无霁，又一年生了次子无霄，现封为四品良娣（皇子的小妾，地位仅次於王妃）；总管魏平在府中二十余年，忠心耿耿，府中大小杂事，都是魏平主持；而侍卫长赵天，本名赵霸天，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神拳无敌，天生神力，却也有勇有谋，几年前在京城中与魏天炽不打不相识，结为生死之交，是太子殿下出入相随的贴身影卫，这次魏天炽西征，府中安全亦全仗其一力支持。而白无泷本也是文武双全、姿容绝世的仙子般的人物，更兼心地良善，待人温柔，无论是无霁所学的诗文、还是无霄所精的机关、医术，甚至是赵天的神拳，他都能有所心得领悟，偶一指点，总是他们多时突不破之瓶颈也应声而解。加上迷死人不偿命的清丽笑容，连老管家魏平都抵挡不住诱惑，将府中大小秘密尽数相告，更何况大小丫鬟、小厮们，在这倾城一笑下只是阵亡无数了。而小少爷魏无霜，更是成天粘著“娘”，没有一刻放松，此间无泷发现小少爷竟是天资高绝的武学奇才，也尽心指点，一来二去，两人更是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