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红,气喘吁吁。范洪章停了下来,爱恋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咱们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带你四处转转。”
他们漫步在居酒屋林立的石板路上,天气阴沉着,空气中是潮湿的风。石磊穿着巴布利经典款的风衣,细腰窄臀,在上
坡时,整个修长的身影都镶嵌在湿润的天空上……范洪章拿着相机,在他背后抢拍了一张,镜头里的石磊显得那么孤单
,像落单的雁子。
他想,也许自己该和石磊说说高南升,虽然那段往事,他自己,也不怎么想再提。
他们认识的时候,高南升已经在酒吧唱了三五年,默默无闻。当时的范洪章在娱乐圈小有名气,靠着找些明星拼盘演出
,在各地狠赚了一笔。高南升出名无望,是很有些灰心。也不记得两人怎么走到一起,渐渐地,竟是谁也离不开谁。那
是范洪章第一次坠入情网,年轻而冲动。
他曾一度以为,这世界上再没别人能给他那种互相依靠的感觉。
那时环境不如现在宽松,范洪章家里知道以后,差点把高南生弄去坐牢,他跑回家和他爸大吵,最后不欢而散,家里人
饶了高南升,但他也被扫地出门。真的有那么两年,范洪章以为,自己可以带高南升那么平静地过一辈子……也许他们
可以,他坚持,如果他没有费心地去圆高南升出唱片的梦想。
那年,他自己出资,找到国内最有市场的音乐人,帮高南升订身制作了第一张专辑。钱是不会白花的,那张专辑创造了
当年销售的神话,也给两人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高南升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他当时兴奋的笑容,范洪章至
今记忆犹新。
其实他们从没坐下来说分手,只是随着高南升曝光率越来越高,他们之间就淡了。高南升成名后,依旧留在他的经纪公
司,范洪章依旧指派了最有经验的经纪人,规划他的演艺生涯。
但他们面对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有时候在电视上看见他的身影,范洪章才会想起,两人有几个月没通过电话,镜头前的
高南升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很陌生。
再没有那种几天不见面,抓心挠肝的,刻骨的思念。
有人的爱情象空气,可以一生享用,每天都是新的;有人的爱情象鲜奶,过期会馊,唯有倒掉……范洪章的爱情就像一
段跳跃的记忆,如果抹去他们相爱的两年,他们的关系依旧是连贯的。如今的他们,就像初识时,偶尔在街头碰到,彼
此礼貌地点头:“哎,好,吃了没有?”
36
范洪章要飞去东京,见一个音乐公司的主管,石磊不想跟他去,一个人飞回去,在机场接他的,竟然是楼明,若是以前
,他肯定满心欢喜,如今却不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他吃惊地问。
“公司的,先借给我开。”楼明帮他装行李,如今石磊一个皮箱,够他一两个月赚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考过车牌?”
“几个月前就考了,”楼明上车,“你脸色怎这么差?”
“到那里就开始感冒。”
石磊看着车外的城市,灰色天空下,无精打采。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楼明每天的工作行程,连午饭吃什么都了如指掌
,他们的世界再悄悄地,分离开来,只能遥望。石磊回到家就直接往床上一倒,这几天他就跟床亲,恨不得躺下就不起
来。楼明在厨房里忙,他不是石鑫,对做饭也是不在行,过了一会儿,他进卧室问:
“还是打电话给石鑫吧,让他来给你弄点吃的。”
“怎么了?你弄不出来啊?”
“唉,我弄得不好吃,我怕把你吃吐了。”
石磊笑了:“你弄什么样我都爱吃,不用叫石鑫,他来了又要念叨我,烦,跟我妈似的。”
楼明做的稀饭确实挺难吃的,黏糊糊的,像是给绝食的人灌食的东西,石磊竟想起范洪章唯一能做的,就是几样固定的
清粥小菜。他和楼明聊着唱片公司的事,聊石鑫的店,又说了些买房子的事……楼明有些突然地问他:“石磊,你要是
觉得无聊,找份工作吧,至少驻唱是不难的。我也认识一些酒吧的老板,他们想请你还请不到呢!”
石磊往被里缩了缩,不怎么太愿意说这事儿,但楼明是他最亲近的哥们儿,和他说也没什么丢脸,这才低低地说:“他
不想我抛头露面。”
“哦,”楼明有些尴尬,他想了想,说:“你高兴就成。”
石磊低垂着睫毛,没再说话。
“对了,过两天一起回老家吧!我有差不多两个礼拜的假期。”
“好啊,我早就想回去,就是怕你抽不开身。”
两人正说着,外头想起门铃,楼明去看门,外头站着于海洋。
“你在啊?”于海洋走进门,脱去大衣,“石磊呢?”
“在卧室。”楼明解释说,“他病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是,我这不是给特意派来的么!”他们说着话,到了卧室,于海洋见石磊脸上没点人色儿地躺在被子里,“你家‘老
贼’跨海长途打过来,让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外头怪冷的。”
“打针好得快,你就自己这么抗着,遭那些个罪,图什么啊?”于海洋走过去,在他额头摸了一把:“你还发烧!我跟
你说,老实去医院,你我都方便,不然你家‘老贼’总是骚扰我,烦死人了,他当我你家老妈子啊?”
“去医院吧,海洋说得对,打针好得快。”楼明也同意,在一边儿帮腔。
石磊没办法,只好顺从地起来穿衣服。
“我送他去就行了,”于海洋对楼明说,“你有事回去忙吧!”
“啊,好。”楼明看了看石磊,“那我走了啊!”
他们三个心里都有这默契,有时候,楼明是不受欢迎的。
石磊没有在楼下注射室挂水,于海洋帮他开了个单间,屋里就他俩,电视被播了一大圈,什么好节目也没有。于海洋给
石磊打了些热水回来,给他倒了喝。
“行啊,现在照顾人,驾轻就熟了啊!”石磊说他,“你把游畅找来吧,省得我还要跟你说话。”
于海洋跟遥控器拼上了,闷闷不乐地讲:“他妈最近在家,找他他都不出来,真是孝顺得过分。”
“哟,还有你摆不平的?”石磊问他:“情人节过得怎么样?”
于海洋立刻高兴了,一副小人得势的得意洋洋:“那是相当地不错!”
“小样儿,”石磊看着药水顺着透明的塑料管沉着地一滴一滴落下来,他扎着针的胳膊感觉到一股冰凉:“我问你点儿
事,你老实回答我啊!”
于海洋抬头,看着石磊带着血丝的眼睛:“什么事?”
“高南升是不是还挂着他?”
37
“挂着范哥的多了去了,哪只高南升啊!”
“你别嬉皮笑脸,我当真的。”
于海洋这才正视着石磊,听不出认真还是玩笑:“干嘛?你爱上他,懂得吃醋了?”
“谁爱上他?”石磊不耐烦地:“我问高南升和他的事儿,你别动拉西扯。”
“说实话,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跟范哥混一块儿呢。”于海洋看得出最近石磊有点变了,以前他就算是吃醋,也
会直接和范洪章吵架,很少有询问的时候,打一架就痛快了。“我刚才说得也是真的,现在想出名的小伙子,成天围在
范哥身边儿的,多着呢,这醋你吃不完。要不他怎么不让你留在北京?就是怕你误会他……”
“误会?那叫误会啊?”石磊瞪大眼睛。
“唉,范哥就那样的人,你让他突然纯情专一,那也不可能啊!”于海洋走在窗户边儿,朝外看着,今天冬天天气格外
不好,都快忘了蓝天什么样儿了。“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俩人在一块儿,就乐呵呵地,别总找别扭;要实在讨厌
彼此,就干脆一拍两散。人一辈子几十年而已,干嘛委屈自己啊?”
“你这是教训我?”石磊并不生气,好话赖话,他还分得清。
“我是看你俩闹心。两人在一起开心就成,别想太多。”
于海洋以前并不喜欢石磊,他虽然理解,但对那些为了出名出卖自己的小孩儿没什么好感。石磊和别人不一样,他没什
么心机,不屈从,不谄媚,哪怕他和范洪章在一起,也没有因为自己有求于他,就昧着良心去讨好,他并没有刻意去改
变什么。
于海洋看得出石磊的挣扎,那些挣扎,是他本质里,纯良性格的反抗。
“出名有什么好?你看高南升功成名就的,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你说他站在舞台上,成千上万的歌迷喊着‘我爱你’
啊‘我爱你’,热闹着呢,有个屁用啊,他晚上回到家,连个等他的人都没有,他那家都是个大空屋,糁人,都。”
石磊翻了个身,面对着于海洋,他们认识几年了,他今晚总算说了点儿人话:“他看老贼的眼光都不一样。”
于海洋扭着头,看着石磊,坦白地说:“说他不喜欢范哥,谁信啊?你知道高南升一年给公司赚多少钱?他到现在的抽
成,比新人好不到哪里,你信吗?暗中找他的经纪公司多去了,他都没动心,为啥呀?”
“摇钱树,又专一,难怪那么爱他哦!”
石磊的话,已经能酸掉牙了,于海洋哑然失笑:“范哥不吃回头草的,他那么忙,你又这么难搞,他满头包,哪有时间
再去摆弄高南升?”
“他俩没搞?”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干嘛非钻那个牛角尖?男人就是没贞操,你没和不喜欢的人搞过啊?”
“这什么意思啊?你也乱找过人?”
“别扯上我!”于海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本性,“我可是本世纪稀有的纯情品种,你别到处造谣啊!”
“你算了吧,不过我看游畅倒像那个品种,你问过他没?”
“诶!我告诉你,你别拐坏游畅啊,我可不着急,慢火文煮,才能出真味!”
“你就装B吧,他在家当两天孝子,你都没等不及,还慢火呢,我看你现在满身是火才对吧!”
于海洋五官扭曲地瞪着石磊:“我看你是病人,不和你一样的,不然非把你打成残废不可!你家老贼怎么忍受你这张毒
嘴的?”
送石磊回到家,看他吃了药,于海洋下楼给他买了些吃的,放在冰箱里。离开的时候,外头已经是万家灯火,他的车穿
行在街灯明亮的马路上,他忽然很想念游畅,想继续那个未完成的吻……手机在这时候,善解人意地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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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于海洋,我是游畅,”电话里,游畅的声音仿佛绽开的玫瑰花一样甜美,听得于海洋的心快酥了。
“我知道是你,你干嘛每次电话开头语都这么客气啊?好像咱俩不认识一样。”
“哦,就是习惯,跟我妈讲电话的第一句也是……”
于海洋似乎能感受到,游畅正渐渐粉红起来的脸,他那么容易害羞。
“这样啊,找我什么事儿?”
“哦,”游畅似乎从尴尬里解脱出来,轻快地问他:“彬亚让我问你有没有空,她说你托她打听的事,她办成了。”
“你怎又跟她混一块儿去了?”于海洋有点别扭,他找过游畅两次,游畅都没出来,怎么彬亚一找,他就屁颠儿屁颠儿
地去了:“她怎么不自己打给我?”
“她刚要打,就给人找出去了,我就说我找你吧,”游畅似乎感受到于海洋微小的情绪波动,“什么混?她是我领导,
我跟她学做节目不是吗?”
领导个屁呀,于海洋心里琢磨,肯定是彬亚那女人滥用职权创造机会,游畅你也太嫩了,你可得防着她点儿啊!这话他
怎么说得出口呢?况且,说不定游畅主动找彬亚呢!想到着儿,于海洋可不是滋味儿了,连忙自我安慰,不对,不对,
我亲他那天,他挺高兴的!应该是很喜欢我的。
“行,我正在路上,这就过去,你们在广电中心吗?”
“对啊,在办公室,我去楼下等你?”
“好,你在大厅等我吧!”
于海洋到的时候,游畅已经等在大厅了,他穿了条灰绿色的休闲裤子,米白色的羊毛衫,瘦瘦长长地站在一棵巨大的植
物旁边,似乎无聊得正在数那上头长了几片叶子。于海洋悄悄走过去,在他后腰的地方捅了下,吓了游畅一跳,猛一回
头,就是他近在咫尺的脸。
“你属猫的?走路怎么没声儿?”
“是你太专心了吧?”
这是两人那天接吻以后,第一次见面,都有点磨不开的尴尬。还是于海洋适应能力好,问他;“你怎没穿外套?外头冷
着呢。”
“我们这是要走吗?可彬亚还没完事儿呢。”
“她什么时候能弄完?我都饿死了。不等她了,她会给我电话的,我们先去饭店占座。”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反正她也有车,就算去,也不会和我们一起走。”
游畅争不过,只好上楼拿了外套,然后先和于海洋找吃饭的地方去了。于海洋问他想吃什么,游畅也想不起来,于是他
决定以后再也不浪费时间征求游畅的意见了。他直接开车去星海那里的“五谷”,是家日本餐馆,他想,游畅前几天吐
了,应该不怎么爱吃油腻的,日本菜够清淡,环境也好,适合说话聊天。
“行么?”他看着菜单,问游畅,“你能吃日本菜吧?”
“可以,”游畅说,“你点吧!我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
“为什么不吃?”于海洋吃惊地问,他缺一顿都饿得慌。
“饥饿疗法,你没听过?肠胃不舒服的时候,饿两顿就好了。”
“你的胃病是不是饿出来的啊?”饥饿的悖论无法说服于海洋,他只觉得游畅简直不可思议,“今天多吃点儿,反正这
里的菜都清淡。”
他们坐在包间里,点了菜,服务员下去以后,顺手拉上了门,这家店的好处是,每间包房门口有个“用餐中,请勿打扰
”的牌子。服务员上完菜,转过那个牌,就不会有人走近他们的包间。于海洋想,如果有机会,也许能补充那剩下的一
半吻也说不定,如果彬亚那个大灯泡不通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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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安静,游畅的手就在于海洋触手可及的范围。手指很长,在灯光下一照,有点透明的错觉。于海洋吃着饭,眼
睛在他那手上流连不去,真是中邪了,他怎么拿个筷子都那么让人迷恋呢?于海洋心里像被羽毛轻轻地挠,说不出是什
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