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如雪 上————律风

 
他不会放弃摩苍的！
 
“我决不会让你和摩苍见面，永远都不可能！”
 
棣焕从一边木架上取下鞭子，对着铁疾风狠狠地抽了下去。
 
铁疾风在一霎那仿佛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痛得咬牙切齿，喊不出声来，整个脸因为疼痛而扭曲。
 
棣焕根本是个变态，说不过他，恼羞成怒了，竟然对他滥用私刑！一点风度都没有，怎么会有人野蛮呢？原来给他准备这么豪华的囚室，就是为了虐待他啊！
 
铁疾风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没话说了吗？”
 
又是一鞭下去，棣焕冷笑。
 
铁疾风只觉得胸口痛得快要爆炸开，地下头，看见衣服被打烂都敞开了，胸口有两道又粗又深的鞭痕，不断地涌出血来。
 
好痛……
 
但是，决不能开口叫痛，不能向棣焕示弱，说不定他越是喊痛他越来劲，哼，死都不要示弱！
 
铁疾风撇了棣焕一眼。
 
突然，棣焕冲过来，伸手按住铁疾风的头。
 
“这是什么？”他握住铁疾风脖子上的玉佩，然后用劲扯了下来，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西？
 
“你还我！”铁疾风叫道，那是师傅给他的，不能让棣焕给抢走。
 
“是你的？还是摩苍给你的？”棣焕怀疑地看着铁疾风，摩苍那么紧张铁疾风的身世，真的和这个玉佩有关吗？
 
“不用你管，还我！”铁疾风叫道，扯到身上的伤，痛得他撕牙咧嘴。
 
棣焕却突然一笑，“铁疾风，我要看看，摩苍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玉佩对棣焕来说非常眼熟，对常人来说，应该非常罕见。
 
因为，它出自央啻国的皇家，而棣焕曾经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摩苍啊摩苍，究竟你想掩藏到什么时候呢？
 
如果铁疾风的身世真如他所想，那么，你会作何反应呢？
 
铁疾风看着棣焕的笑，竟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师傅有什么秘密呢？
 
我心悠悠，如水远流。
 
我心幽幽，故人可知？
 
我心忧忧，又见北风。
 
清远感伤的萧声，如云般飘散开，丝丝缕缕在皇宫最深处的庭院蔓延，慢慢地像飞凤一样穿过落雪飞出皇城，朝着遥远的翡雪山而去。
 
又下雪了。
 
摩苍收起萧，伸手接住落雪，看着它在掌心融成水，冰冰的，有点刺冷。
 
想起翡雪山的雪，干净清明，晶莹剔透，从天上飘洒而下，轻盈飞逸，很美。
 
而这里的雪，温和时犹如翡雪山之雪，却只是偶尔一见。央啻国的雪，从来就是伴随着疾风狂扫四野，凌厉而冰冷，难得像今天下得这么柔雅，让他不想念翡雪山都难。

 
翡雪山的雪，还有翡雪山的摩苍和疾风，一切看起来那么地遥远。只不过离开几个月，他就分外地想念那里的平静和悠闲，更加怀念以逗弄疾风为乐的日子。那样肆意飞扬、无所顾忌的生活，现在想来，竟无比得想念，那么弥足珍贵的回忆，能否延续呢？

 
而这一切，都因棣焕而改变，甚至很难再回头了。
 
摩苍微微地叹口气，嘴边带着若隐若现的苦笑，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嘲讽；清雅的俊脸，润泽如玉，微寒如冰，冷峻之色在眼中聚集；眉角处挂着却一抹若有若无的愁绪，为什么他越是不想卷入央啻的争斗，却越是身不由己呢？

 
越是想要波澜不惊地面对棣焕，却因为他的伤害，越是把他心中最黑暗的一角曝露，让他对棣焕的敌对情绪渐上尘嚣。那种痛恨促使他对棣焕产生一种毁灭之类的对抗，他本是淡然如风、自由如云的，可是，眼前记恨的摩苍是他吗？

 
也许他的本质和棣焕一样的绝烈，爱得绝，恨得也绝。
 
当年他的离开，不但是因为棣焕，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陷入皇位的争战之中，所以，他放弃一切离开。没想到十一年后，他还是回来了，还是要面对棣焕、疏允，面对权力的漩涡，面对想要报复棣焕的偏执对他和疾风造成的伤害……

 
即使他想抽身，怕疏允也不会放手的。
 
身后传来轻巧却沉稳的脚步声，摩苍收拾好自己的心绪，一脸平静地回头，就见疏允已经站在眼前，面带忧色。
 
疏允的表情一向比较沉抑，如此这般忧色，料事事态颇为严重。
 
“小皇叔——”疏允欲言又止，面对摩苍，疏允一向表示出尊敬，虽然这份尊敬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
 
“怎样？我要打听的事有眉目了？”摩苍曾托疏允打听铁疾风的下落。
 
“哎。”疏允叹了一口气，脸上还有一丝无奈，没有直接回到摩苍的问题，径自说道，“摄政王这两天都没有上朝，请了病假，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疏允之所以忌惮棣焕，一来他的权力够大能力强，二来掌握央啻十二万大军兵符的战祈大将军是棣焕的人马。要想对付棣焕，就必须先夺得兵权，可是，以他和摩苍现在的情况看，似乎没那么容易扳倒棣焕。

 
并且，摩苍似乎也不是很积极地想要对付棣焕，仿佛还在考量利害关系之中。
 
疏允停顿，看着摩苍没有变化的脸，继续说：“他发动了很多人在京城查找小皇叔的下落。”虽然隐秘，但一定程度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更别说疏允了。
 
“这样啊。”摩苍沉吟道，按棣焕的个性看，这样的“轰动”举止还算正常。
 
“还有，小皇叔托的事情，也有眉目，听探子回报，前两天玄王府抓了名刺客，那名刺客就叫铁疾风。”
 
疏允边说边观察摩苍的表情，虽然他说铁疾风是他的徒弟，但是，疏允直觉这个铁疾风在摩苍心目中的地位很重。否则，摩苍不会因为听到铁疾风被抓，脸色变得这么难看，神情甚为慌张。
 
“疾风被棣焕抓住？”摩苍略为激动，难道说疾风又去玄王府找他了？而他逃离了玄王府，若是这样，棣焕势必会把怒气发泄在疾风身上。
 
“小皇叔，你很担心吗？”疏允突然笑道，有一丝的了然。
 
“他没事吧？”
 
“小皇叔，你也知道摄政王那个人，怎么可能对刺客心软呢？听说人被用刑了，好像是鞭刑。”
 
“鞭刑？”摩苍的脑海里浮现出铁疾风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
 
“从府里送饭丫环那里套来的，她说看起来很惨，全身都是血淋淋的。”疏允看到摩苍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眼中闪过暴戾之色，双拳也握得死紧。疏允在心底暗笑，他不知这些消息的真实性，但是，却能挑起摩苍的情绪，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血淋淋？
 
以棣焕的独断性格，以他曾经毫不避嫌地在他面前刺伤疾风，以他对疾风的妒忌和怀疑，以他对他的偏执般的感情，绝不可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情敌”，而现在这样虐待疾风是为了发泄他的怒火吗？

 
他悉心教养的疾风，到了棣焕手中，会变成怎样呢？
 
绝对不能容忍棣焕对疾风的残忍，一刻都不能容忍。
 
疾风身上的伤，他要棣焕十倍偿还。
 
“疏允，两天之后你能不能把棣焕和王妃召进宫？”摩苍突然问，头脑迅速地运转，一个计划已形成。
 
“小皇叔，你想？”
 
“如果你想扳倒棣焕，那么就得听我的，不要问太多，我自有办法。”
 
“好，两天后朕会邀请他们入宫。”疏允应道。
 
“你走吧，让我静静。”摩苍下了逐客令，转身看向外面的落雪，似乎慢慢地停止了，天地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疏允从摩苍身上同样感觉到，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窝囊，简直就是摩苍的一跑腿随从嘛！
 
不过，他既然都忍了那么久，那么，他继续忍，只要别让他抓到机会。
 
撇了摩苍一眼，离开。
 
摩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棣焕，为什么非要伤害疾风了？
 
这般无礼，你要我怎么回礼呢？
 
相信你透露了疾风被捕的消息，也是为了引我现身吧？如此迂回，我又该什么出牌应对呢？
 
棣焕啊，我真的没有办法再顾忌所谓的兄弟之情了。
 
皇太后以小女儿永真公主的及笄之礼为由，在御花园摆家宴，邀请摄政王夫妇入宫。
 
出席宴会的都是皇家内部的人员，包括疏允、棣焕、夜阑、皇太后、永真。棣焕虽然恼心摩苍之事，但出于礼节，还是应了皇太后的邀请。
 
宴会之后，一行人观赏了精彩荟萃的烟花表演，最后疏允说有重要的事情想和棣焕商谈，所以他和棣焕来到了议事阁。
 
棣焕虽然对疏允设防，但同时也相信疏允现阶段没什么资本同他斗，所以仍是悠闲自得地同疏允进了议事阁，猜想所谓的“重要之事”。只是当他喝下第一口茶之后，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摊在椅子之上，才惊觉自己落了套。

 
“你怎么做到？”
 
不可能的！这茶并无毒，单纯清新的茉莉花茶，出自于毕国，是议事阁常备之茶。并且疏允根本就没有机会对他用毒，但全身的松软无力又作何解释呢？
 
疏允难得笑得开怀，看到如同失筋软骨的棣焕，“没想到有一天皇叔也会任人宰割，很抱歉，无可奉告。”只是，他的气势仍然嚣张，眼中不但不是慌张，而是张狂的不屑，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扑上来，撕烂对他用“毒”的人。

 
“我没想到你敢这么直接向我宣战，但是，我就不相信你敢杀我。”棣焕哼笑，“我若出事，明天朝廷必将动乱，你今天挟制我，定有所求，疏允，这一招，我不认为你走得对。而且，我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位高人帮着你呢？”

 
这么周密的布局，毫不破绽的用毒手法，决不会是疏允想得出来的，否则早八百年前就用来对付他了，何必等到现在。
 
“对，今天主角不是我，但我还是很高兴有机会看到皇叔吃鳖的模样。”疏允的脸上挂着阴柔的笑，扬声道：“小皇叔，该你上场了。”
 
小皇叔？摩苍？
 
棣焕一惊，就见摩苍缓缓从议事阁的偏厅里走出，淡然无波的脸，眼中带着冷肃，平静地看着他。
 
“原来，你在皇宫，哼，难怪我四处找不到。”
 
一见到摩苍，棣焕瞬间明白事情得来由，这个局摩苍设得好，根本就是天衣无缝，究竟他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呢？棣焕很好奇。
 
“摩苍，怎么做到？这一局，你赢得很漂亮。”比上次逃脱用的“迷魂记”还要高明！
 
“疏允，去带王妃夜阑过来。”摩苍转头对疏允说，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出去，摩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棣焕，“你也知道我医术不错，但是其实我制药的能力更强，只不过配合宴会的食材药性，在烟花中加了几味药，然后喝上一杯清香的茉莉花茶，就可以制住你。”
 
“是吗？”棣焕斜睨着他，“愿听详解。”有这样出神入化的使毒技巧吗？那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吗？
 
“今天的食物中，有当归、香白芷做佐味；烟花中放入了菖蒲、羊踯躅、曼陀罗花；茉莉花茶可以吸收融合这些气味，使之产生松骨软筋的作用，而且暂时吞噬封制你的内力。”摩苍像个诲人不倦的老师，向棣焕说明，“但其他人，不喝茉莉花茶，最多只会出现困倦，睡一觉就没事。”
 
羊踯躅专能迷心，茉莉花亦能使人不知，用菖蒲引入心窍，以迷乱耳；而香白芷、当归、曼陀罗花等具有麻醉的作用。这些药物单独使用都不会有问题，但是，同时吸入这些药材的气味，那么就会产生类似“软筋散”的药效。

 
棣焕点头，“不愧是摩苍，很可惜，你竟然联合疏允对付我。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吗？”因为之前用噬心蛊破坏了摩苍的身体，使他的武功和内力都损害很多，所以他才会疏于对摩苍的防范，也忘了，其实摩苍在其他方面的卓越能力。

 
然而，他棣焕能够在央啻国称大，就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推跨。
 
“棣焕，你好像也忘了，皇城的禁军统领兼内侍卫长燕韶，他是我的好朋友，虽然也是你的朋友，但是他把这个给我了。”摩苍亮出禁军的令符和内侍卫的令牌，当年燕韶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摩苍想要权势和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二话不说就会帮他。

 
当年，因为无心与政事，摩苍婉拒了燕韶的好意，不想让他在他和棣焕之间选择一个人效忠，也不想看到兄弟相争相残的局面，所以离开了。
 
棣焕脸色一变。
 
皇城的禁军和皇宫的内侍卫虽然只有一万五千，然而，这一万五千军队可以控制整个皇城和皇宫。棣焕手里虽有十八万大军的兵符，可是，有十五万大军驻守在央啻的边境，三万驻扎在敕扬城的外郊，都无法在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换而言之，摩苍可以凭这些军队控制皇城，甚至叛乱夺权发生宫变，都是轻而易举的。
 
作为禁军统领和内侍卫长的燕韶，曾是摩苍和棣焕旧时好友，但他选择了帮助摩苍，令符和令牌都交给了摩苍，让棣焕一时失去倚赖之力。
 
在疏允和棣焕之间，燕韶选择站在棣焕这边，但是在摩苍与棣焕之间，他选择摩苍。
 
那么，他还真成了瓮中之鳖，摩苍的这一步走得太好了。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棣焕失笑，“摩苍，做了这么多，为了铁疾风吧？”这个铁疾风还真个喉中刺，不除不快！
 
“摩苍，王爷，你们——”夜阑突然随着疏允进来惊呼道，惶恐地看着任人宰割的棣焕和冷笑的摩苍。
 
到底出什么事了？
 
议事阁内很安静。
 
疏允安分地当他的壁花皇帝，夜阑只是心慌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摩苍嘴角挂着一丝丝的笑意，但是很冷。
 
棣焕即使暂时失势，高傲的姿态也不会因为他全身无力而消失，摊在椅子上的身躯反而呈现出一种名为慵懒的气质。
 
摩苍懒懒地看着棣焕，从他口中听到“铁疾风”三个字，非常地刺耳，转过身，他看了夜阑一眼，缓缓地说道：“如果你棣焕没事，那么，就去把铁疾风带来，我要看到他毫无法无伤的模样。”否则的话，他不介意亲自去玄王府要人，而棣焕，他就不保证疏允不会借机动手。
 
“好，只要王爷没事，我会带人来——”夜阑忙点头。
 
“决对不行！”棣焕冷声打断，虽然受制于摩苍，但他的狂妄与气势仍然不减，这个时候的霸道很让人厌烦，特别是对于心急疾风的摩苍来说。
 
“是吗？”摩苍欺近棣焕，俯视着他，并一拳凑过去，打在棣焕的脸上，“很久以前，我就想揍你，把你的霸道和偏执打碎，今天的一切都你的坚持造成，我对你真的很失望。”一拳又要揍过去，被夜阑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