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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危险,”医生气定神闲地说,“渗血面积很小,只有几毫升,组织慢慢就会吸收。他现在用的,是德国进口的
药,很有效,坚持打,恢复得会很快。”
范洪章还是不放心,脑血管渗血,在他看来怎么也不是小毛病。医生看出他的疑虑,继续安慰他:“别累到,别干重活
,病人年轻,休息几周就没问题了。”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他只是车祸的外部撞击造成的,不是血管本身病变,完全不作担心。”
医生是于海洋表哥介绍的,应该是信得过的,而且石磊天亮以后退烧了,好像精神还不错的,范洪章稍微放了点心。他
回到石磊的病房,楼明已经到了,给石磊拿了早饭。他简单地将医生跟他说的话,重复给石磊听,他在心里琢磨着怎么
安慰石磊,别让他太担忧,结果石磊根本没放在心上。
楼明倒是有点不安,趁石磊用洗手间,还故意把他拖到外头,偷偷地问。范洪章跟他说,确实没大问题,这针坚持打就
好了,药不能断。楼明这才松了口气,他上班前,到楼下刷了帐,出来的数字吓他一大跳。收款的解释说是因为刚刚入
的德国进口的药。
“嫌贵明天就换国产的吧!”她对楼明说。
“不换,”楼洪章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帐我来付,你不用担心。只要石磊能好利索就成。什么药贵,咱用什么。”
送走楼明,他回车里拿了包烟,再回到楼上的时候,石磊正伸手够桌子上的遥控器。范洪章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要
拿什么跟我说,你现在不能总是乱动!”
“我又没残废,干嘛不能自己拿?”
“别抻到,”范洪章煞有介事地,“医生说了,不能累,不能干重活。”
“呐,拿个遥控器是多重的体力活啊?”石磊瞪他一眼,开始搜频道,上午的节目都很无聊,他的心思似乎根本就没在
电视上,可眼睛只盯着屏幕:“你这么弄,我还不起。”
“不用你还,”范洪章将他吃完的早饭收拾一边儿,“我应该照顾你的。”
石磊这才转移目光,盯着他问:“你当你是谁啊?”
“我就是我呗!”范洪章坐下来,“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也不要激动,不要生气,把身体养好,其他事情,我们慢慢来
。行吧?”
电视节目停在介绍非洲大陆的旅行频道,石磊躺在床上,前一晚的高烧让他体力不济,疲累庸懒。他很久没有象昨晚休
息得那么好了,象是沉睡在谁的怀抱之中。他知道范洪章坐在他背后,也许正盯着他的背景看个没完。
“你昨晚没做什么吧?”他低低地问。
“你指什么?”
“我是说,你没跟我挤一床吧?”
范洪章苦笑地:“你自己看看,你的床有多大?挤得下吗?”
“哦。”石磊的脸半埋在枕头里,沉默了片刻,又问:“我会不会瘫痪啊?”
“早上你不还自己上厕所吗?行动敏捷,步履生风。”
“你不说我脑袋里出血了吗?”
“很少很少,自己就吸收了。跟以前一样。”
“可我总是头昏。”
“这不还没吸收么!你老实按照医生说的住院打针,很快就好了。”
石磊不说话了,范洪章的胳膊伸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削好的苹果。他接在手里,没有吃:“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削苹果
?”
“咱的本领多着呢,以后一样一样跟你显摆。”
“我跟你不可能的,”石磊把苹果凑到鼻子跟前闻,“我不想再重复以前的生活。”
“我知道,我不会带你回到过去。”病房里的空气凉爽,满室光明。石磊背对他躺着,范洪章坐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瘦
削背景:“石磊,明天是不一样的。”
于海洋出差前,回家里吃饭。张姨做了很多菜,打包了一大箱,让他带回去给游畅吃。他跟张姨说,游畅这几天回家住
,他妈妈生病了,需要他照顾。张姨同情地点头,称赞游畅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被一边儿的于妈妈听到了。
“你跟人学学,要是我有病了,估计你连慰问电话都不带打的。”
“妈,我都这样了,您还损我,上瘾啦?”
“你怎么蔫了?”
“游畅他妈呗,跟个母猫一样,为了保护她儿子,恨不得一口吞了。”
“当妈的可不都是那样?我是管不了啊,我要是能管,我也不会放任你在外头胡来。”
“胡来?我一个月换个女朋友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我胡来?我跟游畅生活得好好的,倒谁都容不下了。”于海洋心里有
气,说话就比较冲。
“你有能耐跟他妈去嚷,跟我能耐什么呀?”于妈妈孔雀高兴,横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我早就想找他妈妈理论了。游畅都这么大了。哪有张嘴就骂,伸手就打的?他太不照顾人的自尊心了。儿子肯定不是
她亲生的,要不就是她特恨游畅他爸,气都撒儿子身上了。”
“你别那么说人家,哪个妈妈不想抱孙子?人越老越喜欢下一代。”
“她连儿子都不爱,怎么会爱孙子?”于海洋越说越生气,“名字起的倒是好,结果不贤淑,也不宽容。”
于妈妈闲不过,顺口问了句: “游畅妈妈叫什么呀?”
“游淑容。”
“游?”于妈妈心里一冷,“游畅跟妈妈的姓?”
“是啊,他爸爸走得早,姓什么我都不知道。”
“江,”于妈妈神色让人捉摸不定,眉头却皱起来:“他爸爸姓江。”
“您认识啊?”
“谁认识他们啊?”于妈妈脸色已经不好看,声音霎时间就提高了,多少往事,这会儿一股脑儿地涌上来:“这世界也
太小了,我就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的!”
“您什么意思啊?”
“你去北京问你爸吧!”说完,气呼呼地走了,大声跟张姨说:“把那些打包的菜都给我留着,扔了都不给姓游的吃!
”
“哎,您这是干嘛啊?游畅得罪您啦?”于海洋完全蒙了,这老太太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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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畅暑假尚未结束,妈妈病休,天天在家。上次两人从早到晚呆在一块儿时光,他已经无从记忆。妈妈态度稍微缓和,
不再象开始那么冲动,只是对他的事闭口不谈,成天只会盯着他的行踪,出门扔个垃圾,妈妈都跟在门口看着。这天晚
饭,又突然提起出国的事。
“春季开学的学校,现在申请还来得及吗?”
游畅低头吃饭,没停顿,似乎也没往心里去:“大部分学校春天不收国际学生吧?干嘛问这个?”
“那申请秋天,先过去适应环境呗。”
游畅这才抬起头:“谁要出国?”
妈妈没回答,自顾自地说:“我认识领事馆的一秘,签证是没问题的。美国那里,我也有熟人,让他们帮忙照顾你……
”
“我托福早就过期了,专业成线也差,根本申请不到好学校。再说,我什么时候要出国了?”
“你英文有基础,随便再考一次不就行了?现在年轻人都江堰市爱出国,离家远,没人管,自由。”
“我不出国,我哪儿都不去。”
游畅将自己的碗筷收拾回厨房的水池里,很快妈妈跟了进来:“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说什么都不带听的,我还能害你
吗?你最好死了那条心,你就是留下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不会让你和于海洋法成的!你给我记住!”
母亲的话里,带着怨恨和诅咒,游畅挺直的脊背,如负冰雪。卧室的门,被狠狠地摔上,他的心,跟着一哆嗦,这话题
是炸弹,只要碰到,无沅和睦收场。游畅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跑到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将晚饭吐了个干净。
以往就是堵在胃里难受,只要吐出来,都会松快很多。可是今天吐过以后,他依旧觉得有什么堵在那里,心跳不动,头
却象炸开一样疼,整个人窒息般痛苦。他蜷缩在马桶边的角落里,想哭却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声,那东西塞得紧,不
停地膨胀,游畅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有那么一瞬间,一种可怕的想法,象闪电划开黑夜,冰冷夺目:若没出生该多好!
半夜下起大雨,于海洋从外头回来,将车停在地下车库,边走边查手机短信,但是没有游畅的消息,忿忿地关了机。他
最近不痛快,那天游畅说“我爱你”,对他来说, 是始料不及的。游畅这人性子有些拧,心晨越喜欢,嘴上越为说。多
少次,于海洋几乎是逼着让他表白,他总是闪躲,说笑着搪塞。游畅那晚突然一句,多少有安抚之意,让他心里很窝火
。加上那天于妈妈翻脸不认人,让于海洋难免多寻思,搞不好游畅他妈跟老头子还有过一腿啊?
于海洋长这么在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的,他的人生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挫折,好像不知道多少风浪等着他,让他无比疲
累。这是图什么时候呢?有时候,喝高了,会忍不住想。不就是爱在个男人,怎么全世界都看他们不顺眼?
他赌着气,出了电梯,在门下找钥匙。他家靠着楼梯间,淡淡的烟雾正从那里出来,似乎有人。于海洋探身看过去,门
后头,坐在楼梯上抽烟的,正是游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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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海洋在床头柜里摸索空调的遥控器,气温设得不够低,激情过后,他跟游畅都是大汗淋漓的。感觉到流动的空气里有
了明显的凉意,他缩回床上,抱住游畅光溜溜的身体:“好了,一会儿就凉快了。要不,冲个澡啊?一起?”
游畅摇了摇头。
“弄疼你了吗?”他们好多天没亲热,于海洋有些激动,控制不住,要得狠了。
“没事儿。”语气轻轻的,象吹气儿一样,游畅扭头看着他:“那天你是不是生气了?”
“哪天?”
“我妈住院那天,我扔下你,陪他去了。”
“哦,我哪有那么小器?”于海洋饶有兴致地玩弄着游畅的又小又薄的耳垂,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没气才怪,说话怪声怪气地,好像跟我不是很熟。”游畅侧身枕着胳膊:“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不够诚心,就是安抚
你的?”
于海洋的心事被看穿,难为情地埋脸在游畅的劲窝里:“那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怕你看不见我的心,”游畅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三角形的水晶顶灯散发着透明的光芒,“她是我妈,不管
发生什么,我都不能扔下她,可是我总是害怕你误会,误会我会放弃你。我希望你能懂,我想时刻都能拥有春色的心情
。”
为维护脆弱感情所做出的努力,让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每次游畅偷偷出来跟于海洋见面,回到家里都要挨骂
。还管母亲的话多么刻薄,他假装不往心里去。他想,总有一天,母亲敞开心扉,看见自己的坚持,也许能等到她放弃
的一天。
然而,母亲情况却恶发恶化,她不上班,也不按时吃药,常常钻牛角尖,游畅犯个小错,就会被他揪住骂到臭头,骂来
骂去,总要转到他同性恋,被人上的“丑事”。有时候,游畅会提醒她吃药,她就会发疯一样地说“我又不是精神病,
我为什么要吃药?你才是脑子坏掉的那个,你去吃药,你去死吧!”这样的全然不顾形象的母亲,是完全陌生的,游畅
知道抑郁症的后果,很怕她会想不开,伤害自己,只好拿出大量的时间陪着她。陪着她,就要忍受她不停不歇地挖苦,
讽刺,永远夹枪带棒的攻击。
彬亚再次再见游畅的时候,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他脸色发青,一双大眼空洞洞的,说话也不象以前那么爽利,老是颠
三倒四,还经常走神。她多少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了危机,但她没想到竟然到后果如此严重。
“要不,你再回电台来吧!有些事情做,分分心也是好的。”彬亚建议他,“我们节目的网站都快给投诉的挤爆了,都
想你回去。这事儿空穴来风,台长也没说就永远停你,就是避分过风头就好了。”
“我妈现在离不开人,她那样子,我又不好都的扔给杨叔。”
“那你也不能成天对着她,最后她估计还能痊愈,那不把你逼疯了吗?”
“不会的,我不粪土8溯试粪土油菜花新工艺至于。”
游畅恍惚的神态,让彬亚不禁皱眉,她伸手过去,握住游畅搁在桌上,不停摸索着桌布的手指:“你不要一个人抗,也
许于海洋能帮你呢。”
游畅抬眼看着她,带着一抹苦笑:“他不跟我吵,不闹脾气,我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正说着话,彬亚的手还盖在游畅的手背上,有人的身影遮在他们上方:“我就看见你的车停在外头,你这丫头怎么
出差回来,成天在外头疯?”
彬亚抬头,是她妈妈。
“我之不跟朋友吃饭么!”彬亚假做随意地收回自己的手,这动作总是摆脱不了掩饰的作用,“您怎么也跑这来了?”
“约了朋友喝茶,正想找你,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彬亚妈妈顺势看着游畅,还动声色地将他从头脚打量了一遍
。
彬亚只好给她介绍游畅,说了一会儿话。游畅也没久留,他看得出彬亚妈妈有些防备自己,于是提前走了。彬亚心里不
痛快,也不好说什么,游畅一走,她就跟妈妈抱怨说:“您干嘛这是,捉奸来了呀?”
“要是一般同事,你手怎么不老实呢?”
“握个手怕什么呀?外国人见面还亲呢!”
彬亚不想跟她妈妈在这事上罗嗦,唧唧歪歪地岔开话题。妈妈没逼迫她,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你要自己找男朋友,
我也没意见,但是男孩子瓜子脸,没福气的。”彬亚妈妈说着,想起了什么:“诶,他叫游畅啊?是不是前段时间被在
直播节目里爆料是同性恋那个啊?”
“哎哟我说您可真是紧跟八卦潮流啊。”彬亚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周大祸事柜台的首饰,“他是我朋友,您别老损他,我
生气的啊!”
“谁损他了呀?游畅的妈妈是游淑容,跟我还是老同学呢!”
“啊?”彬亚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她妈:“您念过多少学校啊?怎么跟全世界都同学?”
“这世界小呗!”彬亚妈妈也看着柜台里新上市的首饰,“喜欢什么,妈妈给你买!”
她们在商场逛了逛,买了几件东西,,回到楼上喝茶,妈妈的朋友没有来,彬亚就问游畅妈妈的事。
“长得漂亮的人,心都高。她那时候是文工团的,能歌病善舞,于海洋他爸当年还追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