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应秋叫道。“噗。”莫鸣应声而倒,两个年青人把他打昏了,向我示意一下,抬着他准备要走。我笑眯眯地
拦住说道,“慢,扶他去兰亭那里。”然后转身对着莫欢说,“应秋,莫欢,你们也一起去吧。我有事要说。”
那两个年青人犹疑地看了看应秋。应秋点了点头,他们就扶着莫鸣先行一步。
我对在场的那些年青人说,“很抱歉,因为子涵这欢送会搞砸了。因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请允许子涵先行告退。”
说完,也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跟在那两个扶着莫鸣的年青人走出大厅,应秋和莫欢也都沉默不语,跟在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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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夜空早就染成墨黑,星光黯淡,空气中隐隐有着不一般的水气。
到了兰亭的小竹楼,我让兰亭叫人上了解酒茶和热水,那两个年青人给莫鸣洗下脸,灌了解酒茶,才在应秋的示意下告
辞退出去了。
我淡淡地坐下来,应秋坐在我的旁边,兰亭惊异地站着,而莫欢却远远地倚靠在骑楼的围栏,望着外边的夜色,却一眼
也没看过这边。
等莫鸣幽幽的醒来,刚想发作,应秋早就瞪着他。
我尽量保持平静的口气,淡淡地笑着,“莫大哥,有些事情,真相是什么,不是从表面能看得出来的。我知道自己说什
么你都不会信的。这样,我让兰亭和你说。”
莫鸣瞪着我,想说什么又停住,抿着嘴。
我招手让兰亭过来,“兰亭,你从我怎么进宛竹院的说起吧。”
“真要说?”兰亭皱着眉,不满地看看在场的几人,“这可关系到小涵你的声誉呀?何必说给这些无谓的人听呢。”
“你说吧。”我无所谓地说。到了这个时候,刻意的隐瞒反而成为不可原谅的因素。而实际上,我和李祚不是这时空的
人这个真正的原因,又怎么能说出来呢?要说的,也只不过是另一重真实的假象。
兰亭看看我,又见在场的三人都盯着他,于是叹了口气,慢慢把晋王如何迷昏我,强迫我留在宛竹院,我求死数次都被
救起,李谡带我进了晋王府等等事情一一细说。兰亭越说声音越低,到后来已经带着哭声,“小涵已经够苦了,你们还
要逼他把这痛苦的事说出来?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他的朋友?”
房间里只余下兰亭低低的抽泣声,其他人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我把兰亭拉过怀里,轻轻给他擦拭着眼泪,笑着说,“别哭,我早就习惯了,没事呢。”兰亭俯身过来紧紧得抱着我,
“小涵……”
莫鸣突然问,“如果我现在要求你和我一起离开京城,你愿意吗?”
我微笑着摇头,“我暂时不能走。”
他深深看我一眼,说,“我明白了。对不起。再见。”说完走到骑楼,用力拍了一下莫欢的肩膀,叹了口气,从那里飞
走。
莫应秋也站了起来,愁眉深锁,满是愧疚,“颜,真的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犹疑了一下,看了看外边莫欢那方向,暗叹口气,终于转头对兰亭说,“兰亭,我们喝酒去。”话说完也不等兰亭回
答,拉着他就匆匆离开。
屋里,就剩下我和骑楼上那个僵直的身影。夜色下,他的脸廓线条还是那么优美,鼻子和下巴的阴影看起来甚至十分动
人,连黑夜也掩盖不住那幽黑闪亮的眼眸,此刻却沉静如水。
良久,我走近他,“莫欢……”
“对不起……颜……”黑夜中,他一脸包含着数也数不清的自嘲、苦痛、懊恼、气愤、伤心……以及无限的失望。是失
望吗?是失望?!!!我想起在晋王府那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眼睛里也流露出失望和鄙视的神情。那时候在他眼中,
我是晋王的禁脔,而现在,我在他眼中是什么呢?
我浑身一震,勉强笑着说,“你们都说对不起我。可这个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对不起要我说出真相?还是对不起让我
伤心难过?或者是对不起不再爱我?”我自己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和我一样不在意。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我愿意不
愿意,我也要承受颜子涵的身份所带来的结果。
“……你知道我爱你。可是……”他的脸色略有些灰白。
我没说话,过去紧紧地拥抱着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体传过来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再睁开眼睛,神色黯淡,猛然推开我,“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地重复着,后退
几步,转身飞奔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难道我的命运真的是这样?在自以为自己终于放开心里枷锁,准备接受的时候,却依然是同样的结果?曾经真切的企望
,天真的相信,真的会永远拥有这份温暖,拥有这份梦寐以求的包容和温柔,却不待我接近,这温暖已经离我远去。
我看着他消失处的夜空,心刺疼,仿佛听到内心深处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咽喉一甜,身体软软地快要倒下。别倒下!
千万别倒下!!!我心中命令自己,强忍着一口气,支撑着站稳,身体早就浑身上下一丝热气都消失掉,好象整个人沉
浸在冰水中。
外边寒风凛冽,月色迷蒙。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身体被暖暖的包围住,耳边有人轻声呼唤着我,“梓童,梓童……我来晚了
……你别这样啊?还有我呢……梓童,我会陪着你的……”
我回过神来,月色下,李祚着急地看着我,那熟悉的脸上充满焦虑和担心,还有满满的怜爱。我笑了,每次在我最尴尬
最伤心的时候,还有他,陪着我。
李祚见我笑了,舒了口气放松下来,低声说道,“梓童,我们回家去。”呵,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温柔的李祚。他小心
翼翼地把我抱起来,纳入在怀里。那白色绒毛披风里很暖,有种熟悉的气息,李祚身体上传来咚咚强有力的心跳声,让
我感觉特别的安心。
走下楼,我发觉脸上有点微凉,仔细看去,却是下雪了。暗夜的天空上飘着点点飞雪,静悄悄地落着,飞舞着。
我仰视着漆黑的天空,天空寂静而深邃,像极了某人的眼睛。莫欢……莫欢……莫欢……我不由痴了,从暖暖的披风里
伸出手来,企图接着那点点飘雪,雪一落到手心偏立刻融化成小小的水滴,然后消散,除了手掌心有些许的潮湿,什么
痕迹都没有。
这冬季里的第一场雪,下得纷纷扬扬,无声无息,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视线里都成灰白色一片,变成寂无的世界。
脑海里许多回忆的片段闪过,瞬间湮灭,心以成灰。
该来的终归会来,该去的始终是要去的,无论怎么努力,我改变不了什么。幸福是如此简单而却最难得到的东西,看似
近在咫尺,实际遥不可及。而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轻轻地,我的叹息飘落,如雪……
34是不是失去以后才明白
应秋出现在我房间里的时候,大约是三更时分。
听到外面的动静,和有人轻轻的咳嗽声,李祚和我互看一眼。那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莫应秋深夜有要事来访,请小颜
出来一叙。”
我听出是应秋的声音,心里暗叹着,整理好衣服准备出去。李祚拦着我,脸色发青,犹豫了一下,把那件白绒披风给我
披上,就拉着我走出里屋。
应秋站在外屋中央,神情自若,只是脸色有点灰白。桌子旁坐着两人,大约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身穿灰色袍子,
眼睛带着笑一脸的儒雅,一个身穿着湛蓝的衣服,眼睛里带着不怒自威的神色。这三人,倒象在自己家一样自在,一点
也不觉得三更半夜出现在别人家里有什么不对。
他们见李祚拉着我出来,神色一变,那两人忙站了起来,拱手行礼,“下官莫大明,莫仲亮见过太子。”原来那两人是
应秋的父亲和叔父,其中之一也就是莫欢的父亲。应秋看来的脸色更是灰白,扯起嘴角笑着也上前行礼,“下官莫应秋
见过太子。”
“免礼。”李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坐了下来,“其实莫大将军也不用偷偷摸摸深夜到来,只要吩咐一声,李祚也会和
颜子涵亲自上门拜访的。”
那两人估计是想不到李祚会和我一起,怎么会听不出李祚这话暗含讽刺,顿时尴尬万分,只是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
么好,只有皱着眉沉默不语。
我微笑着,过去行礼,说,“两位莫伯父,子涵和应秋、莫欢情同手足,算起来两位都是子涵的长辈。大家也别拘礼了
,有什么事先坐下来慢慢说吧。”那两人才脸色好了点,坐了下来。我瞄了应秋一眼,过去拉着他也坐在旁边。
莫将军两人还是没说话,应秋反而接上来说,“小颜,今晚在宛竹院的那些莫家子弟,我都一一吩咐下去,不得把今晚
的事泄露半分,否则立刻逐出莫家。”他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说,“至于莫鸣,小颜也看在我和莫欢的份上,放
过他吧?”
李祚冷哼一声,却没说话。
我看看李祚,收住笑容,盯着应秋说,“难道莫鸣大哥出什么事了?”
“今晚他离开宛竹院后,遭到一群蒙面人埋伏,受了重伤,要不是莫欢带着几个莫家子弟刚好赶到,莫鸣早就……”应
秋淡淡地说。
旁边的李祚冷哼一声,我伸手过去按住他,示意他别说话。李祚不满地看我一眼,眼中有什么在闪烁着,终是没在说话
。
我心一动,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知道了。这事我会给莫家一个交代的。”然后转头看看莫将军那两人,笑着说,“
至于两位莫伯父也同来到访,怕不是因为莫鸣大哥的原因吧?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得好,有用得着子涵的地方,子涵当
会全力以赴帮忙。”
在场的几人想不到我这么好说话,沉默一会,莫仲亮还是说话了,“颜贤侄,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前贤侄对莫家的
关切,应秋已经早就和我们说过了,不然的话莫家早就让人乘虚而入。贤侄对莫家的恩德,莫家都记得。”他的样子和
莫欢很象,温文尔雅的。
莫仲亮叹了口气,歉意地看来,说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看谁不想的。”他顿了下看看我,继续说道,“皇家威严
不能侵犯。现在能救莫家的,只有贤侄你了。希望贤侄能看在以前莫家也曾出手相助之事,给莫家指条活路。”
李祚再也忍不住,冷笑着说,“那莫鸣是你们家的人,在场的也是莫家的子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本太子已经不去追
究他妄语之罪,还要帮他帮你们莫家推脱不成?至于以前莫家相助的事,颜早就已经还清了。你们莫家现在还能站在这
里,难道不是颜暗中指引你们?”
李祚见那几人听得脸色都变了,淡淡地说,“这时候,我们凭什么要帮莫家?”
莫仲亮无言已对,懊恼地坐在那里。应秋也着急地看来。
那莫大明想了一会,沉声说,“如果说,莫家度过这次难关,以后莫家就会支持你。太子你会帮这个忙吗?”这话一出
,莫仲亮和应秋都呆住了。那莫大明眼神依然那么犀利,看着我和李祚,“当今圣上,一直深爱着太子,这天下也迟早
到太子手里。而太子有莫家相助,还用怕那晋王?”
李祚脸色微变,沉思着反而没有说话。
我笑了,“天下和子涵的小事对比起来,那当然是天下重要。”李祚看来,刚想说话,我又说,“其实子涵没怪莫鸣大
哥。莫家对子涵的恩情,子涵会记得的。别说莫家早就和太子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就算莫大将军不说,子涵也愿意帮这
个忙。”
李祚看看我,极其不愿意地说,“颜说愿意帮你们,那我也会帮忙的。”
“莫家先谢过太子和颜贤侄。”见几人松了口气,莫仲亮其其地说,“那就不打扰太子和颜贤侄休息。以后的事,交给
应秋处理就可以啦。”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是不方便公开和太子一派过于亲密,毕竟莫大将军是皇上一派的。
应秋迟疑了一会,说,“父亲,叔父先回府吧,应秋还有其他事和颜商量。”
莫仲亮想说什么,又忍住,和莫大明一起离开。
等莫大将军走后,李祚伸了个懒腰,撇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应秋准备说什么?如果想说莫鸣那两兄弟的事,我看
还是不要说了。”
“李祚,你先回去吧。”我淡淡地说,无视他瞪过来的眼神。
“梓童,你……”李祚看我一眼,又狠狠看应秋一眼,终是软下来没再说话,站起来飞奔而去,连头也不回。
我走到侧屋,侧屋里小满睡得正香,我顺手给他掖了下被子,拿了壶酒走出来。
灯火下,莫应秋的脸色忽明忽暗的,眼睛不知道看着那里发呆。我拿着酒冲他扬扬手,笑着说,“你运气好,这是和玉
冰烧齐名的梨雪九幽,是石隐送我的,今晚就借花献佛吧。”
我们喝着酒,应秋一声不吭,我也沉默不语。
良久,应秋把玩着手上的酒杯,也不看我,说道,“颜,我一直佩服你的聪明才智,也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可今晚的
事,你本来可以在之前的时候就和莫鸣说清楚的,为什么一直藏着不说?难道你认为我和莫欢会嫌弃你不成?”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应秋,有很多事情,不象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你信不信,兰亭的话也是半假半真。我一直不说
,是因为不想欺骗你和莫欢,怎么知道事情越是想避开越是避开不了。”
“何谓半真半假?难道今晚我们听到的也是谎话?”应秋皱着眉,死盯着我。
“在某个角度来说,事情已经发生过,是真的。”我沉思一会,笑笑又说,“至于假的方面,是由于我不能说出来的原
因,你也不必追问了。”
应秋看我半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悠悠地才开口,“颜,我能不能问句,你喜欢的是谁?是太子还是莫欢?或者两
个你都不喜欢?”他顿了一下,才说,“这话,我是为了莫欢问的,你可以不回答。”
“应秋……”我喝了杯酒,喃喃地说,“我想我现在爱上莫欢了,不管我自己愿意不愿意。原来我早就爱上他却一直不
知道……”我冲着惊异的他笑笑,“是不是很可笑?到了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心。我就是这么一个自认为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