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清凉装饰,还有艳丽而浓重的鲜花,繁复又奢华“中州真是一个好地方……我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色,就像你当年在
西花园墙头对我说的:千里沃野,商贾成街。可惜先帝他没能看见……”
“啊……”夏轻尘手中的玉杯滑落在冰台上,芬芳的玫瑰花露顺着冰块洒了一盘。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他……”
“没什么……”夏轻尘心虚地看着对面屏风后一闪而过的人影“你是来劝我回去的。”
“原本是。可一路走来,我的决心就动摇了。”红若低头喝了一口冰镇的花露“谁都想住在这样的地方,看见你现在过得
这样好,我真没有立场开口,劝你回去。”
“你想让我回去,写封信来就可以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对不起……”红若蹙着眉头叹道“我知道不该破坏你平静的生活。可是朝中有很多人,盼着你回去,翠娘也盼着你能回
去。珍儿还太年幼,他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臣子。司马大人、叔父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可南王却如日中天啊。我来之前
,叔父曾对我说。南王曾经查抄了东南雨地的几个县官,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发现,偷偷藏了起来。眼下朝廷就要开战
了,武将一离朝,京中就只剩下司马大人和南王,一个过于耿直,一个却是曾有反心,这叫我怎么不担心。”
“我明白了……这一定也是沈大人他们共同商量的结果。战事开始,正是朝中势力最薄弱的时候,正是我回去的最佳时机
。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官职了,要回去总该有个名真言顺的理由。让主上颁旨一事,就有劳你和沈大人他们,从中出
力了。”
“你答应了?”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对不起……我知道不该利用你的善意这样强迫你。”
“不要这样想,这也是我留下的责任,该由我一手解决。”夏轻尘看着她,安慰似的笑笑“你赶了很远的路,一定累了。
我让人安排你歇息,住一夜再走吧。”
“嗯……”红若答应着起身,跟着侯府的管事走了出去。
当晚,红若在夏侯府歇下。府中下人不知其身份,只遵照夏轻尘的交代,按最高规格接待。夏轻尘陪她聊了一夜,最后在
黎明的薄雾中,将熟睡的她抱上马车,低调地送走。
转身回府,就对上了皌连景袤愧疚又哀怨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决定?”
“我欠她一个丈夫。”
“不!你不欠她任何东西!是我欠她的,为什么你要擅自承担……”皌连景袤扣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搂进怀中“你就不
能……就不能跟我商量以后再决定吗?”
“阿袤,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要让人相信你还没死,那将是又一场天下大乱……”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无能”皌连景袤搂着他的身体,慢慢滑坐在地,抱着他的大腿深深亲吻着“你此去,也会有
危险,你会被卷入自己无法预料的漩涡。轻尘,你不明白……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失去你。你明白吗……我的爱,很卑微
……”
“阿袤”夏轻尘蹲下来,捧着他的脸亲吻着“我是你的,一直都是。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各自去做退隐的准备,然后
彻底摆脱这个朝廷,永远在一起……”
“三个月……”皌连景袤喃喃地说着,被他再一次吻住,本能地唇舌交缠。
“嗯,我离开三个月后,你在初夏城外等我……”夏轻尘吻着他,缓缓解开衣衫。
“真的吗?你不要失约,否则我会认为你放弃了我……”皌连景袤热烈地回应着他,撕扯着衣衫,很快与他滚成一团。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像两只暴躁的小兽,抓紧离别前的每一天,不分昼夜地交欢。直到体力用光、筋疲力尽,才停下稍
作休息,休息之后又再度缠绵。
不久后,一道传唤夏轻尘回朝,出任凌烟阁大学士的密旨就快马加鞭地到达了中州。于是,夏轻尘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踏上
了回京的路。离别的当天,他趴在马车的后窗上,看着皌连景袤渐渐远离的身影,心中突然止不住地难过。多年来,他终
于感受到了离家的哀伤。那是一种长长痛,朝思暮想地在心里拉扯。
第七十九章
“子安,快来给侯爷磕头……”
冷香净苑的大厅上,翠娘将好不容易从宫里接出来的夏子安推到夏轻尘座前,拉着他示意跪下。夏子安歪着小嘴,一脸疑
惑地看看表情淡薄的夏轻尘,又看看满怀期待的翠娘,慢吞吞地退到翠娘身后,扯着她的裙子小声问:
“娘,他是谁?”
“他是中州侯夏无尘,你认了祖宗的养父呀。快去喊爹爹……”
“可我不认识他呀……”
“快上去磕头,不然娘要生气了。”
“我不嘛……我怕”夏子安小声地扭动着“主上说他和南王叔叔最怕的人就是他了,我也怕……”
“子安,不可胡言。”翠娘面露不悦。
“小翠,算了”夏轻尘打断她“孩子认生,不要强迫他。”
“可是公子……”
“无妨”夏轻尘摆摆手,示意侍书和另外几个丫头“你们带小世子下去吃点心吧,我和翠娘有话要说。”
“是。”四个丫鬟带着逃跑似的夏子安匆匆离去。翠娘这才面色缓和下来,走到夏轻尘身边坐下,抬起手,轻抚着他的鬓
角,看着他的容貌:
“对不起,特地从宫里把他接出来,本来想让你一回家就有个惊喜。谁知到,这孩子是越来越顽皮了……”
“吓了我一跳,你从哪儿领养的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翠娘低下头“没经过你同意我就擅自给了他名分。但是也只是个假名分,还没有真正入籍侯府
……”
“是……”夏轻尘思索着,犹豫地问“是焰儿的孩子?”
“公子……”翠娘一下哭了出来,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对不起……公子,小翠对不起你……”
果然是皌连景焰干的好事!夏轻尘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在厅内来回走了几步,仿佛是竭力压抑着情绪。没想到,他当初
怎么就没想到,他竟然认为皌连景焰只是通过翠娘要挟他,他竟然天真地以为他还是个孩子!
偏偏就在此时,皌连景焰兴高采烈地一脚踏进门来:
“翠娘,子安在哪儿,我听说你把他接出宫了……”
兴高采烈的声音,在看清夏轻尘的一刻,突然止住。皌连景焰眼中一亮,随即复杂地闪了几下,那眼中有喜、有悲、有怒
、有期盼、有失落,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夏轻尘看着他的脸,反射性地一愣——这张脸,很像当年的皌连琨……
“少傅……”
再看这张脸,万般感受涌上心头。昔日最重视的学生,昔日对故人的愧疚,昔日的宠爱;他犯下的错,给自己的伤,原以
为已经尘埃落定,却想不到一回来,看见的,又是他带给自己的震惊。夏轻尘痛心疾首,盛怒之下,举起手掌,照准皌连
景焰的脸颊,狠狠一掌瓜了下去。
“啊……”皌连景焰捂着被扇红的脸,傻眼地看着他。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做的好事!”夏轻尘指着他骂道“从今天起,不准你再接近小翠,也不准你再踏入我的家门。”
皌连景焰走上前去,一把扣住他再度抬起的手腕“你不能这样做。翠娘是我的妻子。”
“已经不是了。”夏轻尘一把甩开他“我不准你再骚扰她!”
“难不成,你还想霸占我的妻儿吗?”皌连景焰眼中露出怒火“你就非要这样做,非要与我为敌!”
“公子,别这样,他是来看孩子的……”
“中州府的世子,不劳王爷费心!”
“好……好。”皌连景焰咬牙切齿地吞下一口气“夏轻尘,本王不会这样干休。你会为今天的话后悔!”
“送客!”夏轻尘怒意难平地一甩手。
轰走了皌连景焰之后,他终于稍作平静的看着仍在哭泣的翠娘:
“他都知道了?”
“是我告诉他的……你一直不回来,我想让孩子,有一个父亲……”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你想继续跟他过吗?”
“不……小翠不爱他……”翠娘爱的人,从来就是那一个。可惜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躯,所以过去的美梦,从明知无法成真
,变成彻底的破灭。
“那咱们成亲吧。”夏轻尘一把握住她的手“小翠,嫁给我。”
这个女人为自己虚度了青春,如今却因为不再贞洁而觉得有愧自己。多年的跟随,自己留给这个女人的,只有道德与伦理
的侵扰——看来,是自己应该负起责任的时候了。
“不,我不嫁……”耳边是梦寐以求的话语,狂跳的心,却是越沉越深。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他。事到如今,这样不
纯洁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做他的妻子“我知道公子是好心。可小翠,不想被自己深爱的人怜悯。小翠这辈子,只想
做两厢情愿的夫妻。与其守着空房,被丫鬟笑话,还不如就像这样,陪公子一辈子,谁也不敢小瞧我……”
“说什么一辈子。一辈子还长,谁也说不准”夏轻尘安抚着她激动地情绪“今天累了,先不说这个。你回头再好好想想,
女人没有身份与财富的保护,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财产。我不想再看你经历上次那样的情况发生。好好考虑我的求婚
,我是认真的……”
夏轻尘安抚了翠娘,将她送回房间休息。自己带着旅途的疲惫,回了后院上房。
后花园里,梅与玉兰树静默在阳光下。皌连琨当年种下的愿望,一季又一季地在这个院子里盛开,长在夏轻尘上朝必经的
路上,然而却每每让他错过了花期。
睹物思人,再度忆起当初皌连琨的死,夏轻尘心中终究是怀着歉疚。他答应过好好照顾焰儿,可是为什么,焰儿却变得疯
狂。会是他的错吗?或许自己对他的关心远远少于自己的承诺……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夏轻尘转身看去,只见夏子安胖胖的小身子躲在盆栽后面,像只小肥耗子一样看着他。夏轻尘其实
也是个认生的人,对于这个突然成为自己养子的孩子,一时不知如何亲近。
“来,过来……”夏轻尘对他招招手,可是夏子安摇摇头,用树枝树叶把自己遮了遮。
“你这样扯着叶子,树会疼的。”
夏子安依旧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树怎么会疼?”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夏轻尘勾起嘴角笑道。
听他这样说,夏子安慢慢放开树枝,走了出来。
“你叫子安?”
“嗯。谦谦君子的子,平平安安的安……”
“子安,树木花草都是有生命的东西,它们虽然不能动不会叫,可是有灵性。你照顾它们、呵护它们,它们就会长出茂盛
的枝叶。你伤害它们、折损它们,它们就会凋零,甚至枯萎。”
“唔……”夏子安似懂非懂地看着被自己揪掉的树叶,颇感歉疚摸了摸枝条“现在怎么办?”
“嗯,给他修整伤口,让它慢慢养伤。”夏轻尘捏捏他的小肉手“子安想不想亲手做做看?”
“嗯!”小脑袋用力地一点。啪嗒啪嗒地跟在夏轻尘衣摆后面,干劲十足地跑去搬来工具,扒在夏轻尘臂弯里摆弄起花草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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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轻尘回朝之后,凭着京中武士与太后的助力,重新掌握了司隶校尉的兵符。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全力为红若与他的儿
子,解除南王府的威胁。而就在此时,蓄势已久的皌连皇朝,终于在西南的边境上,燃起了滚滚的战火。
南征军由各路诸侯参战,汇合了王师,统编为六路大军。在萧氏一族的带领下,挥师南下。跨越中州的地面,浩浩荡荡开
向西苗地界。企图一举征服皇朝最顽强的敌人,除去心患,统一四海。
战争就是一场激烈的利益冲突。每一个参战者都希望在这场争斗中获得自己的利益。朝廷想获得巨大的银矿。诸侯想获得
立功进爵、立足朝廷的机会,也想趁着取道中州的时机,亲眼一看这片在传说中由贫穷成为富裕的土地。看看这片失去领
主眷顾的大地,是否有吞并的价值。然而当他们到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有满地的凹坑的秃田。当萧允的马蹄独自经过这
片熟悉的土地,眼看着刚刚收获过的光秃田野,心中的苦涩,又止不住地泛滥。这一战,他要赢回一个男人的荣耀。他必
须打败赫炎苍弘,取代他在夏轻尘心中的地位。
枯水期至,云水河沉。落魂口之下的河床,缓缓露出水面,潮湿的暗流在酷暑的空气中缓缓蒸发,原本的天然屏障,一夜
成为了互通地界的道路。
嗜血的兵刃,在烈日骄阳下蠢蠢欲动。断流的云水露出河床,双藐峰后,远远透来巨大而低沉的声响,像是秋日滚滚的闷
雷,低鸣着震动了整座山壁,让双藐峰发出了沙哑的粗喘。皇朝拥兵三十万,于落魂口上方的双藐峰两侧,黑压压排布上
高耸入云投弹机。在双峰之间的天栈桥上,布下火枪与弓箭,掩护冲锋的队伍。
而在对岸,战线的南端,火枭带领着西苗的先行不对,陈兵于落魂口之外。誓一举冲破关口,进军中原。
赫炎苍弘为西苗葬送了自己的爱情。那么他火枭就为他赢回至爱,作为让他最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中原人,这一战,会让你们料想不到!”
第八十章
京城以东,丞相司马正秀的府邸内,应时应景地盛开着灿烂的菊花。沉静而隽永的香气,幽幽弥漫在空气之中。司马正秀
席地而坐,动作娴熟地泡着茶,修长的手指修剪得恰到好处,柔润的皮肤,丝毫看不出是一双中年人的手。夏轻尘坐在对
面,看他行云流水地将茶水斟出。
“侯爷请。”
夏轻尘端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好茶呀。真想不到,相爷不但文武双全,连泡茶的手艺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