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三三来迟

"你和彩子......"身后传来三井带了几分迟疑的问话。
"是兄妹吧，云姨不愿让我们相认。"仙道不回头，看着窗外，语调淡漠。"她说彩子已是不得已，我有幸身为仙道家的孩子，再不能和危险扯上关系。"
温室一样的生活，是男人想要的么？三井默然。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仙道的不择手段。
母亲不能叫母亲，妹妹不能叫妹妹，连爬树都不让的男孩，童年一定是孤单的吧？从小到大，也许，他都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执着于......流川吧！
他的内心，一定寂寞而悲哀。
 
"呃，仙......"三井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一直看着窗外的仙道突然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粗声道："你该走了！"
"什么？"三井有点发怔。
"还不走，是要等我把昨晚的事做完么？！"仙道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
"你！"果然是不能同情的人！三井一怒而起，抓起衣服要穿，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睡衣睡裤！
是......仙道替他换上的？那么......那么......
一想到自己曾裸呈在仙道面前，昨晚的种种这时才如潮水般袭卷上来，饶是三井再不在意，也不禁脸上有些烧烫。

看着花园里的人影奔进了大楼，仙道无声地叹口气，转过身时却不禁一呆！
"妈的！"忍不住低骂出声！
被尴尬和羞恼涨红了脸的三井，睡衣过于宽大地罩着。可能是起得急了，领口有点歪斜，锁骨闪露了出来。
不能不承认，眼前的这具身体虽然青涩却......很诱人。就这么看了一眼，竟然就心神摇荡地想起了昨夜在这具胴体上探摸的感觉！
该死！昨夜如果不是他突然晕厥的话，他可能......真会控制不住自己！
不该这样的！
一定是因为他那该死的冷淡和倔强，一定是错把他当作流川了，所以昨晚才会那样失去理智！
"我的睡衣！"愈加粗鲁而不客气地说："你穿了不合适！"

"啊？！"三井羞怒到了极点！正想三两下扯下睡衣，门外却隐隐传来了熟悉的叫嚷声！
"叫你慢点听到了没有？"
"该死的狐狸，跟你说话居然装作没听到？！等下晕倒可别想我背你！"

第十二章
樱木真没想到流川恢复得这么快！
明明刚才起床时还摇摇晃晃的，可现在居然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死狐狸，现在这么死撑，等一下非倒下不可！
还没来得及拦住流川，仙道卧室的门，已经被一脚踹开了！

樱木嚷嚷着跟着闯进，一眼就看见了三井！神态倦怠、红晕未消。背后是凌乱的被褥，身上是仙道的睡衣。
"小......小三......"瞠目结舌地还不知该怎么问好，流川已经闷声不响地挥拳砸飞了刚走到面前的仙道。

"流川，流川......"三井叫了几声叫不住，见流川满脸杀气也掩不住的苍白脸容，心里又急又慌又疼，知道自己绝对拉不住他，只得大叫，
"樱木，快拦住他！"
虽说流川是大病初愈，可含怒而发，气力之大，竟连樱木也拦不住！樱木被流川的肘部撞了几下后，火气也上来了，
"小三叫你别打你还打！......呀！呀！居然连我都打！"
"别以为你是病狐狸我就......他妈的......打了你肯定要吃剩饭......干脆......老子帮你打！"
......
"流川！樱木！"三井叫不住，拦不了，只急得两眼发黑！仙道固然可恨，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师父的儿子啊！昨晚......也算对他手下留情......流川和樱木两人的拳头是什么滋味他会不知道？仙道直着身子不躲不避，再捱几下非残废不可！
咒骂一声，三井心一横，闭着眼往上一撞！"砰"！不知是被樱木还是流川的铁拳狠狠击在腹部，顿时摔出几步远！从昨夜就在胃里翻腾的东西终于"哇"的一下全喷了出来。
"三井！""小三！"
两人自然都是大惊，流川上前一步想查看，谁知力气已经耗尽，脚一软，也摔倒在地。
"流川！"被打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仙道惊呼了一声，伸手要扶他，却被流川又是一拳打在鼻梁上！
"枫......"仙道伸手抓住了流川的拳头，眼神又是痛苦，又是温柔。"等你身体好点再打。你现在这样......"
"枫不是给你叫的！"低叱一声，流川狠狠抽回手，也不站起来，抓住仙道的领子侧身，一个背摔就把仙道摔翻在地！正要骑上去再揍，三井好容易喘过气来，抓住樱木站起来用力叫道：
"流川......他是师父的儿子！"
什么？！流川拳头举在半空，怔了一下僵住了。师父的......儿子？！
"师父的......儿子？"樱木也不敢置信地瞪着仙道。
 "就算是师父的儿子又怎么样？！他把你......他把你......"喉头象被噎住了说不下去，流川眼都快要滴出血来，拳头又高高挥起！
"流川！"三井情急之下大叫了出来，"他、他......没把我怎么样！"

流川愣了一愣，缓缓回头，
"真的？！"
该死！叫出这么尴尬的话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要问！三井也不答话，脸涨得通红，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樱木，扯过大衣胡乱罩在身上，一脚把门踹得更烂些，头也不回就走。

实在是别扭！樱木瞥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的两人，一样的脸色苍白，一样的满脸怒容，一样的一言不发。车子一路开到了家，两人愣是能一个看左，一个看右死不说话！实在耐不惯这样的高压！
"喂！"樱木把车停好，拔下钥匙，回头看木头似的两人。
没人理他。
"喂，我说你们两个！"这算怎么回事？樱木大声点叫："已经到了！"
这回两人倒是有动静了，动作一致地转过脸来，瞪他。
"喂喂......"樱木实在有点受不了，两张脸的表情都......又都这么惨白，叫人看了就怕。"算我求你们了，说句话，别用这种死人脸看我好不好？"
"哼！"又是一起转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樱木有点恼了，那死狐狸是天生不爱说话，不过小三......连你也跟我玩沉默？！
"小三！"那......就不客气了......我就不信你们能憋得住！
"小三？"再叫一声。
觉察出樱木语调里的洋洋得意，三井警觉地回头。樱木露出狡猾的笑容。
"仙道......"嚯嚯，才两个字，脸就白成那样！"......真的没把你怎么样？"
"咣"的一声，三井几乎是踢开了车门往外就闯！两脚刚落地就是一软，还没摔到地上就被后面的手抱了个正着。

"你怎么了？！"流川的声音满是疑惑，三井虚弱的样子实在奇怪。是不是......
三井不说话，想挣开。
"三井！"流川的手突然一紧，如铁箍般箍住，"仙道他......真的没把你怎么样？！"
什......什么？三井脸一下涨得通红。怎么问得......这么露骨......刚才在车上想好了的，是要怎么说的？......樱木干什么笑？幸灾乐祸......
"三井！告诉我，"三井的迟疑，让流川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紧紧抓住三井的手臂，声音象被榨过一样，又干又涩。"为什么......要睡在他床上？！"
三井挣扎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那样的声音，让他的心都痛了起来！不，流川，流川......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他真的没把你怎么样，是不是？！说话呀！"流川的话语里又是紧张，又是期盼，声音竟都微微颤了起来。
"流川！"三井几乎喊了出来。该死！不要用这样的声音对我说话......我会受不了！我们......你......放弃好不好？
"狐狸，你放开小三再说......"
"少打岔！"流川的手箍得更紧，脸已经被怒气冲得血红，"为什么要睡在他床上？！说啊！"怒气冲冲说出来的话，到最后竟带了几分恳求。
"我不舒服，晕倒了，所以在他床上睡了一夜，行不行？！"尴尬到忍无可忍，叫出口却近乎哀求。心中隐隐作痛，就到这里打住好不好？这是实话，百分之百的实话......
"是啊是啊，小三也中了毒，出门前就差点晕倒......"樱木连忙打圆场，流川满脸阴郁的样子，实在可怕。
身后安静了一下，搂住腰的手臂松了开来。三井松了口气，心头却又有些失落。失去拥抱的身体，突然感到莫名的空虚。正要迈步，却又被柔和地抱住了肩头。
"白痴......为什么不早说？"生硬的温柔在耳边响起。三井一阵心慌意乱，明知应该摆脱，却又依恋身后的温度。
忽然手臂又是一紧！"晕倒了？！是仙道帮你换的睡衣？！"

天啊！天啊！还有完没完？！三井血都快冲上了头顶！
"是！怎么样？！我现在很累了，可不可以进去睡觉？！" 三井转过身，一早上的担心和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你也别给我在这儿死撑好不好？下回想打架，拜托，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连白痴都看得出你的脸色跟死人一样！"
"喂，喂......你说谁是白痴......"樱木听得满耳的不舒服。
"大白痴！！"流川大骂了一句，脸白了下来。死撑？！轻而易举地制住罗里八嗦的人，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往里就走。
寿，低下头看那双惊慌的蓝色眼睛，我可以当你在为我心痛吗？

第十三章
流川正要下楼，步子突然缓了一下，停住了。三井在楼下。
只要他下去，不到三分钟，他知道，三井一定会借故走开。除非樱木也在。
是他的逼迫打破了原来的平衡吗？所以三井才这样着意躲避？两天，两人间的对话甚至不超过十句。
他无法埋怨三井，因为他能猜得到理由。可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因为他不是三井。
越是禁锢得厉害，心底的火焰就燃烧得越是狂烈。
身后响起了开门和关门声。有声音走到背后却突然顿住，然后听到夸张惊讶的大叫：
"狐狸？！你居然......坐在楼梯上？！你不怕脏了？！"
嗯？不知不觉中，已经坐在楼梯上了吗？
楼下传来有人跳起和东西落地的声音，抬起头时，四目已经相对。
都急于在对方面前掩饰心底的软弱和无力，惊慌和失措在两双眼里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勉强的安静。

你想要平静，我可以做到。不过......只是现在而已。垂下眼，流川默默无言地站起身，转身向房间走去。
"流......"楼下的人叫了一声又停住，楼梯上的人顿了一下又迈步。

流川......有洁癖的流川......居然会坐在楼梯上......
这个小小的事实让三井心头一片混乱。
流川抬头看向他时，眼里的慌乱虽然转瞬即逝，却和脑子里那个站在桂花树下的身影交映在一起，狠狠地碾上了心头，毫不留情。
比任何事情都刺伤他的心的，是流川的无助。
那个高大帅气的青年，有着高傲的资本，他应该就那样冷冷地、甚至是不屑地站在众人面前，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孤独地、几乎是颓然地坐在地板上。
最不想伤害的人，已经被他伤害到这个地步了吗？

被樱木揉着肚子推进厨房时，三井的大脑还停留在那个茫然坐在地下的身影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准备好了午餐。在看到满桌都是流川喜欢的清淡口味时，才想起了流川还没有吃早餐，而自己也似乎是忘掉了每餐只能是三菜一汤的规定。
被樱木大叫着偏心扯下楼的流川表情一如平常，沉默也一如平常。
没有人骂"白痴"，樱木自己也觉索然，挑衅了几句后狐疑地望了望三井流川，嘟哝一声"搞不懂"就埋头大吃起来。
流川却似乎没有好胃口，头也不抬地只吃了两碗就放下了筷子。
三井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再怔怔地看看自己胡乱扒了几口的饭，忽然觉得菜太淡，饭太硬，胃里胀胀的，再也无法装下东西。

彩子和晴子的意外到来总算是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闷。
三井几乎是比樱木更热烈地迎了上去！问清两人还没吃饭，连忙推两人在桌边坐下，一边叫樱木添碗筷，一边就向厨房走去。
"站住！"一直没哼声的流川却突然喝了一声。
"什么？"三井不太确定流川是在跟自己说话。
"胃口不好就坐着，"流川毫不客气地说，"让白痴下厨房！"
樱木一下就跳了起来！"谁是白痴？！我可不会炒菜！不过小三......呃，还是别去厨房了。"
"是啊三井，脸色真的很不好呢！"彩子赶忙拉住三井，"身体还没恢复吗？你坐着，都不是外人，我和晴子自己来！"
不等三井推辞，晴子也站了起来，"我一个人来就行了。彩子姐也歇着吧。"
"啊？......那我也去帮忙！"樱木乐不可支。

厅里只剩了三个人，忽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彩子看看流川，又看看三井，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张嘴。
三井猜得出彩子想问的是仙道，可自己也不知从何说起，强笑了一下，"彩子，你这个样子......可千万别说对不起哦！"
"这次......是真的对不起！"彩子深深地低下头去，"霹雳，还从没有......"
"说什么呢彩子！又不关你事！流川也已经没事了......"三井拍拍她的肩，转头看向流川，"是吧？！"
"流川，"彩子也转向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前天我们来时你和三井都在休息......听樱木说你中毒不轻，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流川短促地应了一声，看一眼彩子，又放软语调加了一句，"真的没事，服了解药。"
"那就好......啊，解药......他......"彩子低头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彩子，仙道......你哥哥......人不坏。" 犹豫了一下，三井又挤出了一句，"他有他的难处......"
流川"哼"了一声。
"哥哥......难处......是吗？"彩子喃喃道，忽然头一抬，露出笑容，"天冷了，我带了礼物给你们！"

彩子的礼物是手织的围巾，很软，很长，针脚很密。
不出三井所料，一条黑色，一条蓝色。
彩子拉流川站起来，动手把黑色的一条围在他脖子上，退后几步笑眯眯地说，"很漂亮是不是？"
黑白分明的流川，骨子里的冷冽和清俊毫不掩饰地散发，让人的眼睛几乎无法移开。
"当然了，彩子的手艺嘛！"三井有些不自在地夸着，眼睛如受磁石吸引一般情不自禁地上移，对上了刘海掩映下深冽的黑眸。
别开脸去，心里是一阵阵难以自持的悸动。

"你这条可更漂亮呢！"彩子转头对三井笑。"嗯？三井？"
"啊......是么？"三井掩饰地低下头去，看着手上的围巾。深深浅浅几种不同的蓝色交织在一起，柔和而眩目。
"我和晴子可是跑了很多家才买到这些颜色的哟！快围上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