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
“嗯。”他回答得有气无力。
“那接着睡一会儿吧。”
“不......我不想睡。”
“那换张CD?”
“......”
“黎明的?”
“这张挺好的,我很喜欢。”
“那......随你吧。”
张国荣唱着:“红,像蔷薇人性的结局......”
车冲刺在回杭州的高速公路上。太阳已经升上了正空。路面被晒得发白,只可惜天空如此的热情,在盛夏并不受欢迎,众人成天喊着,风,风,来风啊。
是的,羽生这个名字本身就象是风,炎炎夏日,送来的一阵清风,带着淡淡的烟草薰香......像果冻,冰镇的果冻,好像尝一口。
人世间就那么奇妙.......想逃都逃不了。
(待续)
(九)
三月的天,清新的空气中带着冷湿的寒意,还有春天的气息。窗外,嫩嫩的绿,妍妍的红,橙橙的黄,淡淡的五彩,然后,就是生气盎然中流动的人。
大房子的优势在于光线好。阳台的门上镌有唐朝仕女图,像水一样淡的着色,黑发红裙橙鞋黄灯,眉目传神的越过阳台望着户外。阳台是仿欧的铁艺设计,装饰着一排兰花吊篮,娇弱的兰花,也感染了这春天的气息,拼命的发芽。阳台焕然一新。
门内的绣花窗帘,被整齐地收拢在两侧,墨绿暗紫深红的花。
这是一个书房。房内没有人。从南面的窗到西面的檀木门都是高至屋顶的成“L”型黑色书柜,南侧的书架被与窗帘同款的挂帘遮掩着,而另一侧暴露出来,是层层摆放整齐、合理的书。
书柜前就是一副黑色的扶梯,阶梯上扔着一本书,《天人五衰》,署名『日本』三岛由纪夫。
距书柜六步之遥,是架原木黑色的书桌,左手侧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下载资料。黑色的工作用台灯,一直探到书桌的正中。灯头下,一尘不染的桌面,看得见原木的年轮。一本墨绿色的记事本,显得有点陈旧了。没有皱褶的痕迹,却是淡淡密密的磨痕,变色了的书缘,还有圆弧的书角。
门锁转动了一下,就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白毛衣配黑色反光牛仔裤,登着一双黑色运动布鞋,益发让这年轻人的消瘦显得突出。
年轻人随手关上门,径直走到电脑旁查看了一下下载记录。然后朝阳台走去。
刚好是北京时间上午八点正。房内还是暖和的,年轻人撑在扶手上,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接着做起了简单的左右转身,抬手扩胸的练习。
年轻人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的城市,伪造的花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很快地这一份早晨的清凉就会被喧闹和燥热所取代。
身后传来敲门声,接下来就是门吱的一声又被打开了。
“小羽,早餐吃蛋糕和豆奶,要不要得?”保姆王妈的声音响起,有着浓浓的四川口音。
年轻人马上转过身来,想了想,说:“行,你帮我端到书房来。” 王妈应了一声,就轻手轻脚的走了。
年轻人走到书桌旁的的皮椅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身后书梯上的《天人五衰》,正准备翻阅,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哼哼叽叽的声音。年轻人赶紧开了门,一只大型的狗影倏的窜了进来,是一只苏格兰牧羊犬。长长的嘴型,深褐色的圆溜溜的瞳孔,耷拉着的褐色耳朵,一身黄褐黑相间的错落有致的直长狗毛,尤其是脖子和前胸的那一尾纯白的毛,像洁白无暇的围巾披在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身上。腹部以下包括四肢都是雪白,矫健而富有弹跳力的步伐走在暗红色的木地板上,悄无声息。
狗在年轻人的腿边转悠,不时的用她长长的脸颊轻轻撕磨年轻人的裤角。
“好了,漾漾, 到一边去呆着,乖!”年轻人笑着发话。
被叫做漾漾的大狗轻嗯了一声,低垂着长长的脑袋,一个健步钻到书桌下面,趴躺了下来。
接着王妈又回来了,端着泛着热气的橙黄蛋糕和一杯热气腾腾的豆奶。“小羽,快趁热吃,对胃好。还可以当零食吃。”
王妈在一旁看着年轻人小羽吃完了一块蛋糕,喝了一口豆奶,才放心的走开了。
小羽看到门关上了,马上停止了进餐,将手中已经咬了一口的蛋糕,扔给了漾漾。狗迅速抬头接住了抛来的食物,一口吞了下去。接着又扔了两块,小羽才擦了擦手,看起书了。
五分钟之后,年轻人又随意的将书扔回原处,盯着被响声惊醒的大狗发呆。
“漾漾。”
聪明的苏格兰犬动作敏捷的起身扑到年轻人的腿上,年轻人爱抚着大狗漂亮的皮毛。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感染了狗,它只是乖乖的任主人抱着。年轻人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显得僵硬而无奈。但眼中没有一丝的厌恶,看着大狗漾漾的眼神是温柔可亲的。所以,这条通人性的狗没有想去打扰主人的思绪。这一刻,人狗就像是相伴多年的老友,心心相知。
年轻人偶尔的瞟一眼书桌上被摆放得一本正经的记事本。那低调的墨绿色融在黑色的桌面,不经意就可以忽略的样子。然后,久久地,年轻人双手拥抱着坐蹲在面前的大狗,一眨不眨地盯着记事本,直到两眼因为过分集中而泛出泪水来了。
年轻人放松了双肩,抽回双手,拍了拍漾漾的头。“去休息吧。”大狗就听话的趴回原先睡觉的地方了。
年轻人移正靠椅,摸了摸笔记本的封套,靠上椅背,翻开放了书签的那一面,静静地细细地阅读起来。
(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战争,没有输赢,没有对错,所有的当事人都已经世过境迁了。)
(十)
日记:
在杭州,美丽的西湖畔,我没来得及和羽生取得联系,隔日就被公司一招而回,我剩下的假日理所当然的泡汤了。更可惜的是,我手头就只有羽生的公司地址而已。
匆匆的回到上海,忙着公司的事务,忙着交际应酬,可心里对羽生的出现,则相当的介意。我在闲暇之余,想把他作为可以充当知己的感觉越发深刻,回来之后,更觉得他真的是我欣赏喜欢的类型。想着怎么赢得他的好感,虽说朋友可遇不可求,但是一方的或者是双方的努力是很有用的,那些光在嘴上说着诺言的朋友,也只能浅浅交往一下。
繁忙中,第一封信,带着我对他招摇的欣赏,寄去了他上班的杭州的公司,热切的盼望着羽生能够顺利的收到。其实已是网络天下,e-mail的存在,极大的方便了人际之间的沟通,大有取代流传几千年的书信之势,但是我不知道我自己竟是这样守旧的一个人,对于倾心的人总是愿意以亲笔书信代情,传递些些笔触之间的用心。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羽生的回信,文笔如他一般细腻,但是显得不冷不热,似乎迫于无奈,客气的回应着我那些可有可无的问题。
我总是不停地问他:“你好吗?”“你还好吧?”“最近可好?”“近来身体可好?”“心情还好吗?”“工作顺利吗?”……而他也总是重复的回答:“很好。”我的话题总是杂乱无章,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留心。
我也会说些创业的问题,人生的设想,个人的经历,不管他的回信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几乎每个星期一封信,自觉实在唠叨,烦心的或者是高兴的事都一股脑子抛给他,有时候总觉得在远方有一个自己幻想中的精神支柱,无论对方是喜是悲,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解剖自己,还强硬的要求人家将我的信一定要收藏好,等老了还可以拿来回味一下。
很奇怪自己幼稚的想法,通了很久很久的信,我一直没有开口问他的手机号码或是家里的电话,我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他到底是真实的存在的一个人呢?还是一个不真实的我自己的幻影?我只知道在工作和社会的压力下,我很想有一个可以发泄和交流的地方,也许因此我选择了羽生。我想我的想法是自私的。但是我无法控制我的所作所为。那种感觉太美好了,透露着虚幻和幻觉的美好。
羽生的信总是透出与他气质不相似的成稳和理智,还有在我心目中的美丽。
(十一)
日记:
回到上海不久,在一次招待会上,我认识了一个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单老板的女儿,她叫单蝶。
单蝶真的就是一只变幻多彩的美丽的蝴蝶,时而文静,时而活泼,举止落落大方,言谈莺声燕语,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被她的清新亮丽所征服。而她对我似乎也颇具好感,我们俩平淡的开始,虽不是那般浪漫,但却是我们共同寻求的。我想这样一位美丽而又有能力的女性,正是我应该拥有的,她将会是一个成功男人身后的好女人。
我和羽生的书信交往从未断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在我热情洋溢的言语攻势下,他终于也开始对我有所热络的回应,经常的谈及自己的生活感想了。
他说他酷爱电影,酷爱电脑设计。他说他喜欢绚丽的色彩,喜欢绚丽的人。他说他是很矛盾的一个人,他说他活得小心翼翼。
我注重的也许只是羽生这个人,我写给他的信,当时都有认真的思考,但是寄出去之后,就根本记不得其中我有说过或提起过什么了。有时看他的回信,我都会很怀疑上封信中我是否曾经问过他某个问题了。我就是这样一个用心去感觉一个人,而不是用记忆去记住一个人的人。
单蝶在她父亲的公司里实习,进行人事部工作。每天下午的下班时间,我都会尽量的去开车接她回家。休假的时候,我会陪她逛街,给她买单。平时我们都不会谈及彼此的感情,因为我觉得我们和在一起是那么的自然的事啊。
半年之后,我们就同居了。只是可惜这个任性的小女子,能力不说,连气势很足很倔,总让我吃亏,我被她弄的服服帖帖的。热恋时候的甜蜜让我们都失去了理智,抛下了很多的朋友和亲人,疯狂的享受弥漫着幸福的两人世界。
而这期间,我和羽生已经很熟悉了,就像老朋友一样嘘寒问暖的。也许人心是贪婪的,单蝶是最了解我的生活习惯和身体的人,但是我总是在心脏的最深处想着,羽生才是最了解我的心和想法的人吧。为什么欲望和精神无法统一呢?
(十二)
日记:
我和单蝶的恋情,使我放慢了与羽生的书信交流,有时候收到他的回信总是满心的喜悦,但是却懒得再回信,心想让他等等也没有关系吧。自己主动了那么久,也该是他着急一下的时候了。
但是,羽生终究不是我身边熟识的朋友,看来他的脾气我还是捉摸不透,有时候我两三个月不回信,他也不会主动写信给我,让我很是气馁,反而身边有佳人做伴,对他的在意也转移了不少,可又不想自己之前的努力半途而废,不得不厚着脸皮写信提醒他我的存在。
而我往往能很快就收到他的回信。心中总是疑惑自己干嘛这么在乎一个半生不熟的人?有时候拼命地想,想到恐怖的地方,会马上强迫自己抛掉那些可怕的想法,谁说不能对知己的人抱有心动的感觉?
更何况我是深爱着单蝶的,只是有几次和她做爱时,我的脑子里晃过的是羽生那极度模糊的身影,我想我是有点发神经了。
(十三)
日记:
二零零一年的春天,不知道是不是季节的原因,自然界的万物都在发生生命,连我也蠢蠢欲动,心中的邪念耐不住束缚企图破土而出。
而此前,我和单蝶之间,开始出现致命的伤痕。原来她并不是我设想中的那般单纯与执着,我曾是那么的信任她,坚信她的美丽和忠贞。我不想否认她的用情,花花世界灯红酒绿是非常非常的诱惑人下落的。
二零零零年的夏天,在pub里她勾引一个陌生的男人,结果被别人威胁勒索,一群人对她动手动脚的,幸好有熟人通知了警察才平息。一个月后,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我无法忍受亲人对我的背叛,我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光,要和她一刀两断。她哭着乞求我的原谅,我是那么的爱她信任她,所以我原谅了她,我想谁不会犯错,我应该给她机会,所以我在心中默许了三个机会给她,希望她能好好的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曾经那么坚信的爱,经过这次创伤之后,变得有些无奈了。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我总是很失望,坐在明亮的客厅,我想着羽生,那一刻,特别特别的想念他。想得心都痛了,眼泪都在眼眶中颤抖了。而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单蝶在洗澡。
一年前,羽生在他的信上,偶尔会提起的感情生活,小心翼翼的谈及他的女朋友,一个交往了八年的女朋友。当然我只当他是在骗我而已,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想到这一点时,觉得自己是一个白痴,羽生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女朋友呢?最近他的来信说起他的感情出了问题,感觉他和女朋友的感情不像以前那样自然了。也是从一年前开始,我们终于融入了网络世界,电子邮件的往来更加方便了我们的交流。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虚幻的远方的朋友,只有羽生这个名字是真实的。
单蝶很好奇我网上的这个朋友,想从我这里得知他到底是谁?是男是女?我不得不解释他是我的老同学。我没有告诉单蝶实情,因为两年多的时间都是我和羽生单独的世界,而且这些年里,我也改变了我对他的感觉,现在我不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是什么?
说了这是一个发情的春天。单蝶又偷偷的跑去见以前的初恋情人,让我甚是痛苦。心情浮躁,不安,我觉得自己快被单蝶这个女人搞疯了。
(十四)
叮铃铃叮铃铃——
窝在皮靠椅里的年轻人整个身体都明显地耸动了一下,可能被突然响彻满屋的刺耳的电话铃声吓到了。他楞了一秒钟,便放下手中的日记本,接起了电话。
“喂。”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眼帘。
“小羽?我是爸爸。”
“爸爸。干嘛啊?”一听是熟悉的声音,年轻人脸上的肌肉的松弛了下来。露出浅浅的笑意。
“你过得好吗?”
“爸爸,看你,我才回来一个月不到啊。”年轻人小羽清笑出声。干脆的笑声,带着愉悦。连睡在桌下的牧羊犬都抬起头来观望。
“哈哈,那好,好好照顾自己。爸爸待会儿还要开会,再见了。”
“爸爸也要保重身体啊。”
“好的。”对方喀的一声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对着发出嘟的拖音的电话,小羽还是轻声的道“再见了,爸爸。”
慢慢地放下电话,扶着话筒的手迟迟地没有收回。接着捡起一旁的书签,放进刚刚看到的那一页,合上了记事本,规规矩矩地摆放在书桌的正中间,台灯的正下方。
起身走出了书房,大狗漾漾紧紧的跟在年轻人的身后。书房重重的檀木门再次关上了。诺大的明亮的书房,只剩下电脑自动关闭时发出嘀的一响,还有书房右上角没有关掉的小型音响,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音响的对面是一座高达一米五左右的巨型景德镇仿古花瓶。
花瓶色彩鲜明的着色,增添了书房的气质。在贴满房间的水彩一般清淡的深红色的简单花样的墙纸的村托下,花瓶复杂而浓重的色彩更加的打眼了,带着热情但是又压抑的神采,在这单调的书房,绽放着不一样的花。
(十五)
年轻人从北京回到上海已经半个多月了,而宣誓着成年的十八岁生日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学校已经开学了,所以年轻人忙着新学期的准备工作,倒也没有什么空虚的时间。大学规定的寄宿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年轻人和地道的上海学生一样,都要在校度过五天的学校生活,只有在双休息日才可以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