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让我惶恐的是羽生一句“我也想你”。上帝啊,他知不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啊?他这样不知是真是假的柔情蜜语会让我误解他的意思的。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啊,我可以确信羽生是对我有好感的,因为每一封来信可以佐证。
我在信上偶尔会说着“我爱你”,这三个字要表达我的什么含义了?最初我设想得很好的,因为知己是可以用这个含糊的形容词来表达感情的。羽生从开始的抗拒、怀疑,到最后写着“我也爱你”,是出自他的手笔,还是他的心意
?那三个字,总是让我心花怒放,是一种罪恶中偷欢的快感,是禁忌的喜悦。
突然想起张国荣的 《偷情》,未曾谋面的爱情啊。
沉闷的心明亮起来了,平静的心跳着,让我深深的吸气,再一次打算为自己的勇敢和诚实干杯。
“羽生,我喜欢你。你呢?”
对方的呼吸又紊乱了,耳边想起重重的吸气呼气的声音,我感觉得到空气中的热度,仿佛他就贴在我的耳边,口中的热气喷得我面颊发烧。
“......”
“一开始,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你,但是和你的交往让我觉得非常的开心,我觉得自己对你的感觉已经变质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喘了口气。面对羽生的沉默,我有些灰心!开始感觉这样的自己其实蛮蠢的。
“接着说啊。”羽生飞快的讲了一句。
“其实你不觉得我们很相似吗?当然是指精神上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让我对你产生的幻觉,觉得你是那么的完美。哈哈哈,我这样的想法会不会给你带来负担?。。你也说说话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啊。我想我也是。。。爱你的。”羽生的声音小得几乎不可闻,还在发着颤音。
“你的声音在发抖哦。”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像流进了一股蜜糖一样,我开心的故意询问他。
“没有,没有,可能是电话的原因吧。”
我想他大概是不好意思承认吧。在这紧张又刺激的时刻,心总是会乱的。
“你喜欢我吗?”
(多么动人的言语啊,可以叫人生死相随,可惜世间总是无常,爱情怎么能这样甜蜜呢?)
(十八)
小羽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父亲了,有时候父亲晚上下班之后会打电话过来,有时候年轻人也会在休假日打电话给父亲;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就记事本提到只字片言,好像有默契似的。父亲还是那样谈笑风生,小羽越发自觉是那么的仰慕父亲。
昨天接到父亲的电话说要到上海来看他。小羽高兴了一个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思量着和父亲的见面。记事本看过三分之一了,小羽多多少少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敢去想得太多,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一般,不允许他去将这个事情用自己的理念去猜度。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凡是涉及到父亲的事,在年轻人看来都是不能随意去思考的。在年轻人小羽的心中,父亲做的任何事都是可以接受和理解的。
十二点钟才上床,小羽在海蓝色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深蓝色绣着金色蔷薇花的窗帘在王妈睡去之前已经放了下来,看不见外面的景致;这是在六楼,外面都是高高耸立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刚来上海时,小羽就被上海这种真正的大都市的气势给征服了,望不见头顶上的天,成了井底之蛙后,更多的就是感叹中的叹息了。
已经是深晨两点了,小羽骨碌从床上做起身来,痴痴地在黑暗中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上海一直都是一座不夜城,尽管卧室里面是一片黑,但是小羽知道外面才是夜上海最真实的面目。眩目的五彩的霓虹到处都是,大的小的,闪动的平面的,方的圆的。
片刻以后,小羽笔直躺了下去,比上眼睛开始专心睡觉了。一会儿,隆起的棉被中传来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他累了。
第二天清晨,王妈六点钟起来就去卖菜了。等她回来时,年轻人已经起来了,坐在客厅里逗狗玩。王妈笑了笑,说:
“小羽,——快来吃早饭,今天我买了你爱吃的烤面包。我再给你去泡杯牛奶。”
王妈在厨房里忙活。小羽坐在餐座旁静静的吃东西。突然小羽望了几眼忙碌的王妈大声的说道:“王妈——你买了东坡肉吗?”
王妈笑嘻嘻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过了四十岁之后,王妈本来丰韵的身材就发福了,变得胖乎乎的,脸上也推起了肉,走起路来整个身体一颠一颠的,像个不倒翁。不过小羽似乎更喜欢这样的王妈,觉着更亲切。肥胖是亲切温顺的代名词。王妈用抹布擦着手,站在厨房门口,说:
“今天你爸爸要来,你不说我也知道要买的嘛。——看你这孩子,想你爸爸了?”
小羽只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吃东西,没有说话。王妈满脸欣慰的看着吃着东西的年轻人,就象看着心爱的珠宝一样仔细的端详着。
吃完东西小羽休息了一会儿,就要冲着厨房喊:“王妈,我走了。”
王妈急急的从里面跑了出来,说:“怎么就走啊?——不是十点半的飞机吗?现在才八点钟啊。搞不好还会晚点。——你刚吃了饭,多休息会儿嘛。” >
“我想早点去,我怕路上塞车什么的。——再说,我不想让爸爸在机场等我。”年轻人小声地说。
“那也好,你路上可得小心着。注意车子,——啊,钱带着了吗?坐计程车去。”王妈送年轻人到出门口。
“我知道了。”年轻人边换上了一双草绿色的轻便运动鞋,边回答道。
当年轻人港准备他出门时,牧羊犬在身后哼了起来,小羽蹲下身来,摸了摸漾漾,说道:“乖,我出去接爸爸,你乖乖的在家里等着好吗?”够用头来回的磨蹭着年轻人的脸后,就退了一步,抬头望着年轻人“汪”的叫了一声,小羽满意的起身点点头,转身走了。
(十九)
先下已经快是初夏了,所以今天年轻人穿着一件草绿色的半高领羊绒衣,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尖领棉制春衫,从手肘部份开始各有一条金属拉链敞开着,露出浅蓝色的苏格兰方格布。上衣的下摆刚好覆过臀部。下身穿这一条白色的直筒牛仔裤。臀围被恰到好处的包裹着,显出修长的双腿。小羽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学生。
今年正好是周休日。年轻人走后,王妈就在家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打扫卫生,接着就是开始做饭了。因为小羽的爸爸就是一个好父亲的典型,每次回来的第一顿饭一定是和儿子坐在家礼品尝王妈的手艺。王妈想着这一对父子,就不禁裂开一张大嘴笑了起来,小声的嘀咕:“这孩子,——就知道爸爸喜欢吃东坡肉,每次都问我买了没有?——我怎么会忘记了?——这么多年的习惯了,想改都难罗。这个孩子——”王妈摇着头很陶醉似的自言自语。
“叮咚”的门铃声了几声,王妈才从回忆中反应过来,赶紧一路小跑去开门,一看墙上的挂钟才指向九点半钟,王妈想着:“这就奇怪了,不是说了十点半的飞机吗?就到了?难道是今天的飞机早点了?”
王妈打开第一道檀木门,抬头一看,嗬,是两个年轻人。王妈都认识他们,都是小羽在大学的同学。男的叫李威,是北京人,和小羽是高中同学,从那时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很不错了,王妈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是个直率的好孩子。结果两个人都考上了上海的复旦大学,他经常到这边的家里来玩了。另一个女孩叫方龄,是地道的上海人,和李威是同班同学,因为这样和小羽也很熟悉了,三个人这半年多来感情很好,没事总是走家串户的。王妈很喜欢这个小妹子,机灵可爱又善良。每次来这里总是帮着王妈打打副手。
“王妈,你怎么还不开门啊?——不欢迎我们啊?”李威做出一副受到伤害的模样,冲着王妈嚷道。
王妈呵呵笑了起来,打开防盗门。“你这个小鬼,说的什么话来着?快进来吧。”
两个人都进来后,方龄问道
:“咦?王妈,思羽还在睡啊?——这个大懒虫。”芳龄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准备打架的姿势对王妈说,“王妈你放心,有我和李威在,再大的懒虫我们也会搞得他鸡犬不宁的。”
王妈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招呼他们两个在客厅的沙发上做好,说:“不用了,小羽早就出门了。”
一听这话,李威和方龄两个人都将嘴巴张得大大的,表示自己的惊奇。
“因为今天小羽他爸爸要过来看他,他一大早就起来了,去接他爸爸的飞机去了。”
说完,王妈就拿了两杯果汁过来,又要转身离开时,方龄开口了,“王妈,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啥,你还忙什么啊?——我们都是熟人了,不用招呼我们了。”
王妈说:“那可怎么成?——我要是没有招待好你们,小羽心里会很难过的。”接着又拿了一盘水果过来,里面有透着粉红色的山西水晶苹果,桔红的香橙,紫红色的玛瑙葡萄。王妈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抄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削苹果。
王龄忍不住发话了: “王妈,小羽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凶不凶啊?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呢?小羽爸爸是个和善的人,很风趣的。你看小羽就知道了。这孩子骨子里可像他爸爸了。”王妈一说到这对父子,眼睛都带着笑意。方龄接过王妈递过来的苹果,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接着说到:
“那就好。——我以前有些同学的爸爸凶死了,尤其是对女同学总是板着一张脸。我怕死了——嗯,这苹果真好吃。”
李威不冷不热的插嘴:“哼,真没用。” 方龄唰地调过头去死瞪着李威,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说什么?”
瞧着光景,王妈呵呵的笑出声来了,将削好的第二只苹果递给李威.李威低着头吃苹果,没有继续理睬方龄的意思。
方龄只好回头问王妈:“王妈,思羽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说是十点半的飞机,我估计到家也要过了十二点吧。我刚才在准备饭菜,你们就留下来一起吃中饭,——人多热闹。”
“好的!”方龄爽口答应。李威白了她一眼,她当作没看见。
“咦?漾漾呢?”方龄又问。
“我把她关在书房的阳台上晒太阳了。”
“哦——”方龄长长的拖音,李威听了直摇头。
“你们俩个多吃点水果消消气吧。——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王妈,您在说什么啊?”方龄不满的嘟哝着,一颗接一颗的吃葡萄,连皮都懒的吐出来。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似的,惊呼一声,吐出刚吃下的一颗葡萄,连肉吐到手上扔进垃圾盘里。
“王妈,你是怎么认识宋叔叔的?你在他们家里当了多久的保姆了啊?”
“都十八年罗。——整整十八年了。”王妈想都没想接口到。
“啊?这么久了!”
“是啊,不知不觉是过去十八年了。时间真是过得快啊——”王妈叹了叹气。
李威插嘴到:“王妈是思羽的奶妈。”
方龄被葡萄塞满了的嘴巴又张得大大的,望着王妈左右瞧了一番。
“奶——妈?那可是旧社会的陋习啊!”
一听着话,王妈哈哈的大笑起来,眼泪谁都挤出来了。李威坐在一侧,也嘿嘿的干笑了两声。王妈边用手背摸着眼睛,边说:
“傻孩子,——什么旧社会新社会的?咱们老百姓还不是照常要讨生活。——不过,能遇上小羽这孩子,我对当年的选择一点都不后悔,我心满意足了。”
“那——思羽的妈妈呢?”方龄的话一出口,就被一旁的李威用手肘捅得止住了下一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
“哎——小羽他有一个好爸爸。”王妈的眼睛红了。两个年轻人也沉默了下来,互换了一下眼神,连忙说:
“王妈,这葡萄真好吃,难怪我老觉得思羽的皮肤水灵灵的,——我羡慕死了,原来是王妈保养有方啊,——您也要照顾一下我这个女孩子的感受嘛。”
“是啊,是啊。”李威在一旁也忙附和着。
“看你们说的。——你们这些孩子就会逗王妈开心。”王妈笑了起来。“我把小羽当成自己的亲身骨肉一般看待,不比你们这些有亲妈的人差。”
“王妈你自己的孩子呢?”方龄问。“啪”的一巴掌打在方龄的头上,方龄吃痛地捂头叫了起来。李威怒瞪着她。
“算了,方龄这妹仔肠子就是这么直,憋不住话的,王妈也喜欢着这点呢。”王妈急忙调和,侧了侧身子,双手搭在左膝盖上,垂下了头,幽幽道:“哎,我自己的孩子早就没罗——”
方龄一听马上端正了坐姿,望着王妈,李威则是看着前面的茶几。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切都是命啊——”王妈深深地呼了口气,扬起眉睁大了眼睛,摇头晃脑地说开了。
(二十)
“还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在四川老家实在呆不下去了,家里太穷了,父母根本养不活我们四兄妹啊。我没啥文化,就是能吃苦耐劳,看人家都下海的下海,打工的打工,我一气之下跑到杭州当打工妹去了。那年头正值中国改革新时期,人变得富裕了,——但人心也变黑了。我那时一个女人家独自在外没少吃苦头,啥工作我都干,——没钱就得饿肚子啊。那个时期的国有企业哪象现在这般红火,职工都下岗了,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打工妹生活更是没有保障,只有靠自己一双手。——洗厕所,端盘子,送报子,当推销员,我啥没干过?——尽干的是一些低下的工作,看别人出双入对的进酒馆下饭店,家庭和和睦睦的,我这是羡慕。就这样要紧了牙关过了五年,因为我手脚勤快利落,我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当上了领班,也攒了一笔小钱。
——后来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出身和我差不多,也是从外地到杭州打工的,拚搏了好些年吃了苦学会了开车,在一家出租车公司开计程车,—个月也能挣个两三千块钱。——我们就结婚了。”
方龄插嘴到:“这么快?”
王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时候都过了三十岁了,岁月不饶人啊。再不结婚,就没人要啰。——再说,我看那对象人挺老实的,也老大不小了,心里满意就答应了呗。”
方龄问:“那后来了?”
“后来我们俩夫妻生活得挺幸福的。白天两个人都出去工作,晚上回到家后有说有笑的。”王妈脸上浮起了甜美的微笑。
“两年后我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我们两个都高兴极了。尤其是我爱人兴奋得像个小娃子似的,呵呵,他工作更加努力了,连晚上都开始加班。——我心疼他累着,总是劝他别这么忙活了。但是他总是笑呵呵地说有了孩子以后用钱就多了。——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夫妻俩都是吃透了苦的人,他不忍心再苦了孩子啊。”
方龄感动得眼睛里装满了泪水,摇头到:“真是个好男人。”
“是啊——!他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总是不长命哦。”王妈的脸色暗淡了下来。“我记得很清楚,那时2002年的夏天,我爱人说孩子快出生了,要多挣点钱。——我那段时间右眼皮就是那样跳啊跳的,我心里慌着总怕发生什么事。我挺这个大肚子,天天在家里等他平安回到家之后我才敢去睡觉。——他总是笑哈哈地,说只要注意点就不会有事的。我想他既然这么说,也就宽了心些,再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八个月大了,我怕自己操心多了对孩子不好。可是,没想到啊——”王妈眼泪沿着被脂肪撑得滑溜溜的脸颊滴了下来,落在她深蓝色的布裤子上。
王龄的眼泪与此同时也划落下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王妈。
“哎——那天明明白天天气还是好好的啊,怎么到了晚上就突然变天了呢——?晚上下起暴雨来了,我心里那个慌啊!坐不住人了。雨越下越大——我打电话到他公司去问,他们说他已经上班好几个小时了;问他们联不联络得上他,接线员忙活了半天,说接不上他人,可能是因为雨太大干扰了通讯,也可能是他不在杭州跑远程去了——”王妈定定地望着沙发的扶手,眼光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