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的高考年轻人一举考上了大学,因为父亲说喜欢上海,所以年轻人报考了上海的复旦大学,那里是父亲的故乡也是父亲的母校。父亲满脸的笑意,抑制不住的喜悦带着年轻人跑到意大利玩了一趟,回来之后,父亲俩直接飞到上海,出其不意的,父亲送给年轻人一份惊喜;那是一套坐落在繁华的浦东区的洋式公寓。四室两厅的豪华套间,装饰典雅而不夸张,父亲说是托朋友买的转手货,因为原屋主已经移民到加拿大了,所以低价转卖的,中介是很可靠的熟人,屋主是有身份的人,房子装饰得很有品位的样子。记得当时的父亲兴奋得一个劲儿的自顾说着,年轻人确实觉得这份礼物很实际也很满意。公寓里设备齐全,一整套家具都还是很新的,干净整洁,有家的味道。书房很大;卧室也很宽敞;还有两间客房的样子,一间留给爸爸过来时使用,另一间给王妈住。年轻人在心里思忖着。浴室是西式构造,所以简单而又实用,很大的回旋空间,摆设也很温馨,放着大盆的热带植物。
就这样,年轻人在上海也有了一个象样的家。父亲还特意把从小照顾年轻人的保姆王妈也派到上海来了,除了少了父亲外,年轻人觉得很适应这样的变化。
(十六)
记得一个月前在北京时,年轻人的十八岁生日,爸爸特意空出了两天的时间来为年轻人庆生。父亲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到星级宾馆大摆酒席,生日前一天一大早,父亲只是带着年轻人去了南方的旅游胜地苏州,但是当天到达苏州后,父亲便马不停蹄的乘车去了号称“中国第一水乡”的周庄。
周庄这个地方,年轻人听人说过,据说是古老得让人敬畏的地方。多亏这些年的保护措施做到了家,才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有名的文化遗产。年轻人非常期待着想象中的周庄的真实模样。
然而一路上,父亲神情沉重,不发一言,这让年轻人很是纳闷。父亲是一个乐观的人,他总是说人生会有很多的挫折很多的困难,我们都要勇敢的去面对它们,不要被别人或者是自己打垮了。
而此时的父亲,看上去那么的憔悴而心事重重,父亲就象要经不住折磨一样那般的忍受着痛苦。年轻人眉头皱了起来。紧锁的眉头,牵动了纤细的眉型,一双明媚的圆眸闪着阳光。红润的双唇紧抿着。
“爸爸,你怎么呢?”
这一声带着关心的询问显然唤回了出神的父亲,父亲甩了甩头,缓缓的回过头来,对着年轻人轻轻的笑了笑,关爱溢满眼眶。
“哈,爸爸想事情想出神了。没事的。”
“是不是您身体不舒服啊?”
“才没有呢。你爸爸我还年轻的很啊,才五十岁不到。还可以给你生很多个弟弟妹妹哦。”
一看父亲又恢复到不正经的样子,年轻人想是没问题了,父亲总是和儿子这样没神经的说些无聊话。不过这样更让年轻人放心,父亲真的还没有老,四十多的人了,除了脸上有不少的细皱纹外,皮肤都还没有变松弛,四肢发达,更别说什么啤酒肚了,夏天看到父亲游泳时腹部还是有六块腹肌的。这是父亲常年坚持到俱乐部搞健身的成果,而且父亲非常注重饮食,决不会暴饮暴食,连烟酒都有在控制。说不定父亲还背着我在外面做美容了。年轻人总是这样边看着年轻的健康的父亲,边这样想着。
到了周庄,父亲一头就钻进了传闻中的古街。年轻人明显的觉得父亲已经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完全的融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年轻人不明白父亲带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只是为了纯粹的旅游吗?那父亲一脸伤心的表情又说明了什么?
年轻人没有开口问。他想父亲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他只需要好好的守在父亲的身边就够了。因为父亲是那么的暗自伤神,仿佛在经受人生最大的折磨。
古街一如传送中的那么的古老,而越是古老的地方越是神秘,在经历了几百年风风雨雨的洗礼之后,留下的岁月痕迹散发着光辉的色彩,这里藏了多少的秘密?但是记载这些秘密的不是来来往往一去不回的人,而是不能开口说话的房屋,砖瓦,石阶,小桥流水,粗壮的垂柳,古老的店铺。年轻人用手抚上泛着浓浓的青苔的木房子,清新的味道,历史的味道。
父亲来回的在一条条的古街中走动,有时东瞧西望,有时低首沉思,有时站在一个地方久久地不愿离去,年轻人甚至看见父亲的深黑的眼异常的明亮,他知道那是泪水。父亲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好像灵魂已经脱离他的身体,紧紧的望着小河的对岸,笔直的站着,最后连嘴唇都在轻颤。
年轻人顺着父亲的眼光望向了对岸,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只是一排小店,或卖着仿造的古董,或卖着杂货,或卖着特产,或在店前排这几张精致的小桌子,桌上放着价目表。年轻人实在看不出那里有什么这么吸引父亲的东西啊。
良久父亲才迈开大步走向通往对岸的小桥,他走得那样的慎重而有力。年轻人赶快的跟上。
父亲在一家并不很豪华的店面前停下了。又像刚才一样,盯着靠河的一张桌子发呆。年轻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一片古街没有现代的一丝痕迹。像这些店家都很简单,没有现代的电脑控制,没有豪华的餐具,没有漂亮的服务小姐。只有擦也擦不干净的淡黑色木桌,几把白色或者彩色的木制靠背椅。
父亲终于坐下了,叫了一杯啤酒,给年轻人要了一杯粉红色的鸡尾酒。年轻人看着这杯漂亮的粉红色酒,露出了笑意。年轻人觉得它的颜色是那么的温馨,没有血色那般的夸张的红艳,抬头望见父亲,在盯着自己看。那眼神让年轻人有点不自在了,年轻人没有见过父亲的这种眼神,所以他心里麻麻的。年轻人特意夸张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俯身去喝鸡尾酒。
年轻人知道父亲可能是在回忆什么事情。但是他实在无法忍受父亲热切的眼光了,所以他又动了动,侧了身体,问父亲道。
“爸爸,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爸爸爽朗的笑了笑,“好小子,爸爸想好好的看一下自己的儿子都不行啊?”他了一口气,“看来儿子长大了,不要我这个老子了。”
“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孩子气。我是你儿子啊,拜托你不要用那种热情似火的眼睛望着我啊。”
“啊?有吗?你爸爸我可是个好父亲啊。你这样可是在诽谤我的声誉啊。” 父亲贼贼的笑了起来。
“爸爸!!”
“哈哈哈~~~~”父亲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笑出来了。可是下一秒,父亲捂着脸深深的呼气。
年轻人只好傻傻地望着喜乐无常的父亲。
“真像。”父亲捂上眼睛说道。
“啊?像什么啊?”年轻人心理紧张起来了,事先他已经做好了今天可能会从父亲那里得知什么了不得的事的心理准备。
父亲从他的那双大手中看着年轻人,那是一双温暖的大手,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都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手心的热度。年轻人这才觉得坐在面前的人才是自己的熟悉的父亲。
“爸爸。。。”年轻人带着乞求似的语气对父亲说到。
父亲只是要年轻人把背着的旅行包递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墨绿色的本子,上面是烫着金色的“记事本”三个字,已经磨得看不是很清楚了。看样子有些老旧了,但是保存得很好的样子,没有卷边。从纸页边缘变色的程度可以猜测里面记载了不少的东西,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部分已经被充分使用过了。
年轻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亲讲本子拿了出来,然后看了本子几眼,瘪了瘪嘴,没说一句话就递了过来。年轻人赶紧伸出双手接住,望着父亲。
“小羽,这是爸爸我写的日记。我文采不好,就是纪实,”父亲干笑了几声。“对你多少会有些帮助的。我也不多说了,回到上海之后再看吧。你在我面前看,我会觉得很没自信的。哈哈哈。”父亲径直一个人笑了起来。
“好的。谢谢爸爸。”年轻人感动起来,鼻子都酸了。
“啊,别哭起来了。乖儿子。”爸爸赶快止住笑,紧张起来。
年轻人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边低头笑自己的神经这么弱。
父亲怜爱地换了张椅子靠近过来,抚摸着年轻人的背。手心的热度,让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扑到父亲怀里呜咽着,嘴里喊着“爸爸,爸爸”。
父亲不知是哭是笑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抬起头来挣扎着不让眼里的泪流出来。
那一天是二月八号,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情人节了。年轻人宋思羽从父亲的手中接下了像是要宣告他的存在的礼物。
那一天年轻人十八岁的生日,从生理上而言他已经成年了。
(十七)
日记:
单蝶的第二次背叛——偷偷跑去见自己以前的情人。我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久很多。想着羽生,也想着单蝶。从最初的相识到今天的暧昧,对于这两个在我心目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的男人和女人,哪一个对我更重要。
突然间,我很颓废,一向气盛的自己被一个女人弄得七晕八倒的,很是没有骨气的样子。我痛恨这样的自己,但是我就是无法自拔,于是我更恨单蝶那个单纯得做作的女人。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呢?是不是所有的人,在爱情的陷阱里,都会四处碰壁,找不到出路?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自负的我为什么要这么的低下?
其实,仔细想想单蝶也没有那么不可原谅,现在的青年人哪一个不喜欢疯狂的玩乐?哪一个又不是以自我为中心?尤其像单蝶这样好胜的女人。而我还不是沉醉在这糜烂的世界中,和其他的女人保持着有的没的关系。无论于公于私,对单蝶也是一种伤害和刺激吧,所以,反省之后发现像我这样的男人其实是没有资格这么严厉的批判她的生活的。
但是,我无法忍受单蝶的再一次背叛。我无法忍受让我受这种感情折磨的女人。我无法忍受任何一个人的背叛。对于心爱的女人有意无意的情感出轨,我痛苦,我简直无法呼吸了。我的面子更是丢尽了。
这一次的,我更加思念着羽生了。一时间我觉得又回到了两年前和羽生初识的光景,那么的浪漫与心悸。羽生的相貌我已经全然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印象中若隐若现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我美丽的羽生就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笑,只是没有脸。
破天荒地我开始在大脑中搜索我对羽生这两年的点点滴滴的感情变化,由纯粹的欣赏到模糊的好感,由好感扩大到真实的喜欢,由喜欢升华到暧昧的爱。
我很害怕,连手指尖都在颤抖,不挺的颤抖着,心脏却跳得非常的慢,好象一口气喘不过来一样。我不知道的是这份突然理清的“爱”被叫做什么?是友情还是该小心翼翼的划为爱情一类?我整个思绪都慌乱了,这比我认识单蝶进而确认自己爱上她还要不知所措。
羽生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是我生命中的什么?
我实在是不敢去想了。但是我逼迫自己不得不去想啊。尤其在受到爱情折磨的时候,我需要一个平衡点。至于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平衡点,为什么这个平衡点的关键在于羽生?我真的分不清了。我也不要分清了。羽生,我亲爱的羽生,你是怎样的看我的?我好想羽生啊,好想重温一下他的声音,他的微笑,想和他触膝而谈,想嗅嗅他身上的体味。然而,我们两年未曾谋面,担心他是否还是第一眼中的他啊。
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除了恐慌之外,还有很多的惊喜和一丝丝的甜蜜啊。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温馨感,一种可以为了他的笑颜舍弃回报的甘愿,一种只要他幸福我就幸福的冲动。不求与他会有怎样的结局,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美好。
情不自禁地拿起枕边的电话,按下的是羽生家里的电话号码,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半整的,思忖着不知道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给他是不是很冒昧,但是凭我们现在的朋友关系,应该没有问题。我又是第一次打给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休息了,会不会吵到他?
心砰砰砰的一阵乱跳,像百米冲刺赛跑前的预备一样,害怕那一声枪响而绷紧神经似的。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发抖,手心冒着汗,话筒变得滑溜溜的。
“喂?”电话那头传来有些低沉的男音,很干脆。
“是羽生吗?我是宋凉。”我讲得没有底气了。
“啊?。。你好。”
我知道对方应该是相当的震惊的。
“你好吗?”紧张的抽回一口气之后,我努力是自己平静下来。
“恩,很好的。”羽生笑了一下。
“这么晚了打电话给你,没吵到你吧?”
“没有,没有。有什么事吗?”
“哈哈,”我干笑两声。“只是突然想和你聊聊天。”
对方一片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凝重了。
“这两年过得好吗?”
“还行,没有什么不好的。”羽生又笑了几声。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恩?”
“没什么?”我小声的敷衍过去。“和女朋友关系还好吗?”
“...已经分手了。”很轻的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办了?”
“还好吧,我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感受着羽生带给我的那份安心和自己的言不由衷。
先开口的是羽生。
“你呢?也还好吧?”
轻轻地温柔的询问声,深深地划动我的心湖,我无法抑制的心动。我感觉自己这些年的等待、用心、痛苦都被这一句平淡的言语带来的感动所取代。我静静地嗅着话筒传递过来的他的呼吸声。
“还行!除了工作忙以外,一切都很正常。”
“和你的女朋友呢?”
“呵呵,应该是不错的。”我刻意隐瞒了单蝶的事,我自私的不想告诉羽生这些事,不想有第三者介入我和他的交谈中。
“哦...”羽生慢悠悠的回应,让我产生了一种欣喜若狂的错觉,他是不是在意我的情事了?
“羽生...”我小心翼翼的唤着他,生怕被他讨厌了。
“恩。”柔声的回应,让我的心都化了。
“我想你。”
“...”对方的呼吸加快了,变得浓重。
“...”我的心狂跳,我只有用沉默来掩饰我的慌张,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或是我怕一发音,我的心脏就会从嘴巴里蹦出来。
一分钟的安静,真是恐怖。我几乎快被不安和惶恐打败了。只有猜测之中的难堪。
“我...也想你。”当我的耳边响起羽生说出的第一个字时,我企图掩住我的耳朵不想去听了。接着,我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因为他的回答是那么的悦耳,那么的温暖人心。我觉得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好的一句话。
心没有发抖了。它很安稳的沉着的鼓动着。我闭上了眼睛,回味着这一刻心灵交汇的细腻触感。
我们同时呼吸,同时思考,亦或是我们都已经疯了。我从羽生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答案?心中之前的慌乱和此时的甜蜜,是那么的矛盾,我该不该坦承我对他暧昧的爱呢?还是只有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我才会心满意足?
这刹那,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单蝶,亲人,朋友从我的脑海中飞离出去了。我分心想去思考他们都做不到,除了模糊的羽生,还是他此时清晰的声音。单蝶对我来说,事后我想她又算什么呢?我在苛刻她的同时,我却在此时和人互诉情衷。我是爱她的呀,我和她两年多的关系是建立在真正的感情上的,我可以发誓;但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的大脑里面只能接受羽生一个人,连单蝶一丁点的优点我都记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