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五百香

“……是我不好……”
“你又来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时候你明明可以跟我一起走的，要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又怎么会留下来？如果说那个女人在一天之内就用掉了一生的好运，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能得到冢本澄还想要其他东西的人，脑筋才有问题。”
“……但事实如此。”
澄的目光虽然疲累但是平和，他寂寥地苦笑一下。
“……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从跟她结婚之后……说来真的很悲哀，我已经完全不行了。”
“嘎？”
“我不行了。从那时候起我没有跟她做过爱。”
“怎么可能……”
圯也摇摇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是真的。”
澄自嘲的说了一句，随后又低下头。
拿下眼镜后的脸庞仍旧是那么美，他比四年前更瘦，头发也剪短了，露出颈上那一颗黑痣叫人看了心痛。
圯也必须非常辛苦才能抑制自己的手，不去触碰澄颈项的冲动。
“我受到了惩罚，我知道舍弃了你……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但是为了静香，为了孩子，为了家人的幸福，我不得不放手一搏。但是我真的太傻了，明知道那一切都只是假象，我还不断重复着一个又一个错误。”
澄缩起颈子，擦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嘴唇。
“我无法让静香满足。里纱是我可爱的女儿，我把不能去爱静香的感情全部投注在她身上。我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除了你之外我居然还可以去爱别人。但是静香就不行，我无法去爱她。我自己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或许是我在无意识中把跟你分手的事归咎到她身上吧……我的工作不顺利，连带的家里也一塌糊涂。孩子对我来说，是最起码的救赎，但对静香却是一种痛苦。从那时候起她可能就觉得不需要再留住我了吧，也让我知道自己是多么天真。即使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漂亮的房子，要经营出一个安稳的日常生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在公司无能，对静香……也没有尽到一个做男人应有的责任，充其量我只是里纱的好爸爸而已。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啊，我真是太天真了。“
“……澄。”
的确，圯也每每在回想起那天的事时，都会想到澄是不是太愚蠢了。
但是如今看到完全被现实打败的澄，圯也知道他已经跟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自己应该再也见不到那个傲慢而又孩子气的澄。
“虽然原因很愚蠢……，但是，我真的完全不行了。无法做爱也无法勃起，只会让静香生气……。她每次都会提到你的名字，说只要把她当作你就可以了。很愚蠢吧？她完全没想到她的丈夫在别的男人身下只是一个女人。她还说……还说……要从后面也可以……”
“够了……澄。你不用再说下去了。”
看着澄边说边哭，圯也好想拥抱他……但又非克制下可，所以语气就变得尖锐。
这四年来，澄都活在不幸之中。
圯也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一直相信自己是为了澄的幸福才甘心退让。
但是圯也明明知道澄没有自己是绝对得不到幸福，而自己失去澄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把他放掉的是圯也自己啊。
在自己愚蠢的决定下，这四年来让澄受了多少痛苦？每天都在那个女人的责备之下过日子。
“对不起，都是我在那个时候先放弃。我原以为这样是为了你好，没想到反而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自己才是这四年来缠绕着澄，让他痛苦的始作俑者。
“你有没有再找别的工作？”
甩甩头振作起来，圯也凝视着澄的脸再问道。
“公司破产的时候，你家里的人应该都知道吧？他们没有帮你介绍新工作？”
“我家……我家已经……”
澄皱起眉心痛苦的摇头。
“我没有工作之后只好换静香出去上班。我家的公司也都经营困难，最后她只好撇下孩子去拜托娘家……”
“所以你才离家？”
“我没有马上离家，但是在家里也待不下去。”
澄苦笑地抬起头来凝视着圯也的眼睛，苦闷地呻吟。
“静香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把我喜欢你的事，还有因为惧怕成为人父而逃走的事，连我已经不行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对她来说这也是最后的反抗。”
圯也茫然地看着澄湿润的茶色眼眸。
一丝不苟的冢本家，从小就跟他们很熟的圯也可以想像，那尖酸的仄还有和会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责备澄。
在被贴上种种不名誉的标签而无法否认的情况下，他除了带着幼女出走还能做什么？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圯也震惊得几乎想吐。
让静香和澄不能幸福的元凶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是我的错吗……”
“不是。”
澄坚定的说。
“是我自己忘不了……不管经过多少时间都无法忘记。房事只不过是造成我们夫妻不和的一个开端而已，并不是我们婚姻破裂的主因。所以你不用自责。”
“澄……”
“静香有了外遇。”
“嘎？”“所以她才离家出走，留下里纱和一张离婚协议书。原来我早就戴上绿帽子了。”
“你们离婚了……”
圯也仍旧茫然地看着澄伸出手指拭掉自己颊上的泪水。
“什么时候的事？”
“静香向家人把我的事全抖出来之后，就给我一张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我想在静香的心里，早这对婚姻死心了吧。”
寂寥的说完后，澄叹了一口气。
“我爸气得快发狂，而我妈虽然想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我不能把对你的思念也一并丢弃。要是连这个也没有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即使是我如此钟爱的里纱也无法代替你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存在。我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离开家里，带着里纱迷失在街头。“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不立刻来找我？”
“我怎么可能来找你？即使是现在，我也明白来找你是不对的。我会来这里是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澄歪着头，用充血的大眼睛凝视着圯也。
“是你母亲告诉我你在大阪，地址和新干线的车票也都是……”
”我妈……”
圯也唐突地想到刚才在电话彼端的母亲。
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责备。
以前曾被静香讥为不幸的母亲？在最重要的时刻却给了自己终其一生最想要的东西。即使明知这个决定对自己或是儿子来说会产生什么结果，她还是做了。
只为了自己儿子的幸福。
“澄……”
站起身来伸出双手，圯也凝视着僵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澄。
自己会不会又被骗了？会不会又再一次遭到背叛？种种疑虑在心里滋生着。
但是只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圯也从来无法拒绝澄。
“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瞪眼中的自己，圯也的心像阳光乍现。
“欢迎你回来……澄。”
　
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圯也发现澄那美丽的幼女在另一间寝室门边偷看他。
在澄细心的教育之下，继承了父亲美貌的里纱，虽然怕生但是比澄小时候那傲慢的感觉柔和许多。
“爸爸呢？”
“他在睡觉。”
凝视着她茶色的眼瞳，圯也直接回答她。
里纱一点也不像静香。大眼睛、发育不良的虎牙，所有她身上吸引人的魁力都继承自她的父亲。也就因为这样，所以圯也对澄的疼爱也可以毫不扭曲地分配给她吧！
“……过来。”
看着她不安的大眼睛几乎快要流下泪来，圯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她的小手在空气中犹豫了一下后就紧握住了圯也。
牵着步伐没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女孩回到寝室，前一刻还充满了甜蜜呻吟和温情的房间，此时只有宁静到访。
圯也在自己的臂膀中让澄在四年之后再度恢复了该有的机能。感觉着圯也在体内的律动，澄发出了难以言喻、令人心烫神驰的声音射糟了。
陶醉在甜蜜幻想中的圯也，凝视着窗外飘落的雪景。
“爸爸。”
里纱看到在床上睡得香甜的父亲，想要接近却被圯也一手给拦住了，他轻轻弯下腰。
“澄他太累了，不可以吵醒他，知不知道？”
“……爸爸？”
不晓得“澄”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的里纱，圯也对她点点头。
“澄已经是属于我的了。”
“……里纱的爸爸呢？”
“是我的，所以连你也是我的，知道吗？”
对于圯也所说的话，小女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
圯也慢慢爬进了棉被抱住了澄的身体，指指他的背部向里纱示意。
像是被父亲的背吸引似的，里圯也爬上了床头。
埋在陌生男人怀里睡得安稳的父亲的背非常温暖，比他醒着时候还要令里纱感到温柔。
“晚安。”
男人说完，关掉了灯后又回到床上。
父亲身上有陌生男人的味道。
里纱仰望着天花板，缓缓地把这股味道吸进自己的肺里。在她幼小的心灵里隐约地预测到自己永远不会忘了这一天的事实。
我们变成了一家人，里纱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来见这个男人的原因。
“……嗯……”
紧拥住想要翻过身的澄，圯也在雪光映照之中凝视着青梅竹马的脸庞。
此时的他才知道那股满溢的温暖感觉，就是一种幸福。
圯也拥有了澄，澄也拥有了圯也。
这种关系就像冬夜的雪花一样，有着明晨就会溶化的不稳。
从以前到现在，数不清多少次澄在自己手中失去。
如果往事重演，或许澄还会离自己而去吧。
然而那甜美的疼痛，在圯也的心中已经占据了接近幸福的地位。
在悄悄袭来的眩晕之中——
　
第十章
在灯光昏暗的卡拉OK包厢里一站起来，烦死人的脚步声又随后追来。
不只一、二个人。冢本里纱想着这下女朋友又要减少了，冷淡地拿起自己的皮包。
“我先走了。”
里纱向一点也不害羞，正在双人对唱的友人说了一声后离开了包厢。她对吵杂的歌声和听别人的闲话没有兴趣。在周五的晚上，参加这种聚会根本就是错误的决定，里纱一直以为自己控制行动的要领已经相当好了，没想到还是会重复失败，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一点得自父亲的真传？
“里纱。”
跟着后面追来厚着脸皮挤进电梯的是比自己大两岁的高中二年级生船津。
“等一下嘛，你怎么这么冷淡？”
他那一副亲热的口吻让里纱柳眉倒竖，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用一副好像自己是他女朋友一样的口气说话。
“出去。”
按着开门键的里纱口气尖锐地命令。
“你出去啊。”
“干嘛这么凶啊？”
“我要回去。你赶快出去好不好？”
“你人都来了……干嘛还要耍脾气啊。”
船津的口气越来越嚣张。两人根本还没开始交往，他已经摆出一副男朋友的姿态了。
“……好啊，既然你不出去那我走楼梯下去。”
当里纱想从电梯门出去的时候，船津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想要拥抱她的肩膀。
“放手啦。”
“别玩了嘛。”
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里纱从长裙下伸出腿来预备给他的重要部位一踢的时候，不晓得是谁拉住了他的后颈。
“适可而止了吧……船津。”
跟船津同年级的广濑，露出他那端正的面貌啼笑皆非地说道。
“里纱，我送你到楼下。”
听广濑这么一说，船津只好臭着一张脸回包厢去。身高一八七的广濑不只高，臂力也相当惊人。
“你被神崎她们骗了吧？”
“她们说只有女孩子会来。”
带着不愉快的表情，里纱在电梯里叹了一口气。
“广濑，你不回去好吗？她们的目标很明显的是你。”
“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啊。”
广濑凝视着里纱，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苦笑。
冢本里纱是自己国中母校二年级的学生。从她自关西转学进来那一天，就成了全校男生及女生注目的焦点。
乳白色的肌肤和茶色的发和眼睛。她那像人偶般完美无瑕的容貌和甜美的声音，让全校男生为之疯狂，也让全校女生嫉妒和羡慕不已。广濑虽然也是崇拜者之一，但是了解了里纱隐藏在甜美外表下的强烈性格后，还能为她着迷的人大概只剩一半。
关于这一点，船津可以说是毅力惊人，不管被拒绝了几次还是穷追不舍。
“你真的不想交男朋友吗？”
原本已经放弃，却不知为何还存有一丝期待的广濑，问着跟在自己背后的美少女。
“你在大阪有喜欢的男人这件事，只是障眼法吧？”
里纱只是看着楼层数字的显示一语不发。她觉得自己没有回答的必要，即使有，她也不预备说。
在众多追求者中广濑算是比较好的，但不表示就可以让里纱不感到烦闷。反正自己根本没有意思要和他来往。
“再见了，广濑。”
电梯到达一楼，里纱看也不看身后的男人，迳自走向柜台付账。自己有足够的零用钱，不需要做个依附男人的寄生虫。
“路上小心啊……里纱。”
对于里纱彻底冷淡的态度，广濑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只是目送她坚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包厢去。
　
旁若无人的冰山。
里纱知道骗自己来参加聚会的女朋友们，都在背后这样叫着自己。
“我回来了。”
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一点也无所谓，边打开住所的门里纱边这么想。
“你回来了。”
同居人——只能这样称呼吧。他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做莱，转过头来向里纱微笑。
苍白的皮肤、冷冽的单眼皮，这个看来干净而端正的男个叫做刘田圯也，是父亲的青梅竹马，也是情夫。
从里纱三岁起，他已经是自己和父亲的生活中，理所当然的存在。没有其他方式，里纱也不想去考虑其他方式。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里纱一点也无所谓。
跟朋友、恋人、亲人都没有关系。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有圯也就好。
这就是我的生活——
“你不是说要晚一点回来吗？”
即使他没有抬起她也知道他的睫毛有多长。圯也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