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迈向前方。
国会大厅明媚肃穆,国事活动进行途中。
一切都按照了礼仪司长的流程来进行,毫无变数。表现出了友好善意的姿态供摄影、模棱两可的社交辞令供猜度想入非非、用连自己亦不相信的政治主张去说服对方......
内务部长依次介绍各位客人。皇帝等人来到近前,大家施礼握手寒暄,然后退让出礼仪通道。
皇帝的身材不高,我低首望着他的时候,他微微扬头看着我。手指冰凉,嘴唇湿润,西装衬衣领子雪白,面孔如同想象中灰黄无光,毫不英俊可人。他的眼睛看着我。
「这位是,亚美三洲的军团上将,杨爱华先生。」礼仪官员介绍着。
「久仰了。能幸会杨将军,是帝国所有军人的梦想。」我还不知道,社交辞令他说的亦是娓娓动听。
人群缓缓踱过,带来了浓郁的百合花香气。有一个人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这位是,杨保瑞大公爵。」
那个美人嘴角上翘,蔚蓝色的星眸微阖,面上带着优越的傲慢。「幸会了,杨爱华将军。」
杨保瑞大公爵轻轻巧巧闲闲淡淡的说道:「九百四十二个没有见到你的日夜,令人觉得生之无味呢!」
蝼蚁般的人生令人们挣扎着活下去,而活着就是为了体验这么赤裸裸的刀剑人胸、热血迸射的交锋感吧!
双子星座的阴暗两面,是相互痛恨又相互依恋,福祸相依生死相系的。
每次跟他硬碰硬的交锋,我从未占上风过。
这世上再没有能够像他一样了解我、熟悉我、同我一样的思考做事方式。比我更快一步的敏捷判断,紧紧挟制住我的弱点,然后摧毁我的意志,战胜我的人了。
国会中的会议热络进行着。
爱略特议长与杨保瑞款款长谈。财长陪同着皇帝,走到座椅前,供记者们拍照。索拉姆教皇根本就无视于我,他被邦法官缠住。
我轻舒口气,邦法官示意我可以退席了。
于是我向着入口外面走去,却正好挡住了侍者们端着杯子进入客厅的通道。我伸手扶了一下摇摇欲坠的服务生。
这时候,会谈议程只剩下新闻记者们的拍照时间,记者们纷纷走进大厅。他们与我擦肩而过向着大人物们走了过去。
突然我的膝盖麻木了一下,就像是被人轻轻用针戳了一戳。我立刻腿步酸软,全身都向前方倒了过去。
但是眨眼间身体又恢复了自由活动,人也惊醒了过来。我有点奇怪。
人群后的警卫们,立即警觉的注视着我。
我飞快的转了个身,略微小跑上前,已经看见记者们蜂拥围着皇帝诸人了。
一阵莫名其妙的汗顺着衣领冒了出来。我的眼睛在室内略一打转,就打定了主意。
我伸手推开人群,直直对着杰克佛蕾特皇帝就挤了过去。
伟大的君主和财长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肆无忌惮的凑过去。我用眼睛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杨保瑞,就掉头对他们说道:「陛下,请跟我私下里好好谈谈吧。」顺便就在他的屁股上,用力的捏了一把。
皇帝一下子吓的呆了,财务部长嘴巴张成O型,好像是他被人调戏了似的。他们极端惶恐,竟然忘了发怒。
「把你的臭手拿回去。」皇帝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连病人你都不放过吗!」财长满眼都是纯洁的愤怒和善良的痛斥。
流氓也不是好做的。
我左右张望紧紧黏着他,把手伸到他的衣服里面。上下其手的胡乱摸索。他的随从们大约没见过如此阵势,一时间都傻傻的愣在那里。
几个保镖围拢过来,他们伸手想做出痛殴状,但是一时间却拿不定主意打是不打。他们的本身职责是保护皇帝安全,但对方明显是个打不得的人物。
是先冲上去痛打色狼保护皇帝的贞节?还是按外交途径先提出强烈抗议,投诉对方非礼皇帝?
我的口水真的要流出来了。
杰克的黑色西装里面隔着薄薄的丝绸衬衣,他的躯体微微一颤不盈一握,光滑的像是缎子一样,白色上等仿绸几乎毫无实感,仿佛触手就是肌肤。
隆德杰克佛蕾特的身体对我来讲,并不异常陌生。手指轻微滑过,就引起了意想中习惯的反应。
他的身体反应动作如转身、退让、缩身都令人销魂。光滑的皮肤,脸上流露出惶恐和愤怒的神态,伏贴的灰色短发随风而动,涂满润滑香粉和古龙水的脖颈、还有风一吹就倒的赢弱病态,以及他体内隐藏的爆发性极强的颓废意味。
他舒缓过惊慌失措的情绪后,镇定下来,斜瞪着我的双眼是暴跳如雷般怒吼的前兆......
中毒了。
思想说着不能不能,但是肉体上异常享受。
我迅速的抓住他,就甩到了帷幔包裹的立柱后面。
这时身后接连响起「噗噗」的轻微声响,国会山庄国事大厅的立柱上,出现数排细小的弹孔。
财长伸手捂住嘴巴,制止自己嚎叫出来。四个侍者打扮的安全人员,立刻扑向正对面的数名记者。把他们扑翻在地,紧紧的压倒在他们的身上。
安全人员们挚打脚踢声此起彼伏,力图在人们哭嚎惨叫还未成为骚动焦点的时候,就迅速有效的控制局面。
国会里面的小小骚动并没有影响到大局,安全人员快速的控制住了局面,他们把嫌疑人等通通带出场去。
我的膝盖因为中了一枪,而瘫倒在地,整个右腿瞬息间失去知觉。子弹上明显带有毒素,足以麻庳神经。
救护人员到来之前我需要保持着不动的姿态。直到抢救人员先给我注射了大剂量的解毒血清,这时候,我才很不体面的离开皇帝身上,被人扶了起来。
「滚!快滚开!」皇帝不住的大声咒骂。
「好的,陛下。」我说。
隆德杰克佛蕾特皇帝不能死在亚美三洲。
他在访问期间被暗杀、病死、亦或失踪,这些非同小可的错误一旦犯下就无法更改。我们曾经处心积虑的想要暗杀他,此时却不得不奋力拼命维护他。让人忍不住笑这世上诸事无常。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谁能够在军警包围中的国宴暗杀他?这种来历手段做法都极为硬派,也很令人怀疑,什么样的背景可以获得长驱直入最重要会议的现场?现在都不明朗。
「你的意图是好的,但是你的手也太长了吧?!」财长至死拒绝原谅我的猥琐行径。
因为事发突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我起码为拖延敌人开枪延缓了十秒时间。我只好自嘲的想不需要指望旁人理解,无愧于心就能坦然。
但是我开始流汗。
我全身汗出如浆,心跳加快数倍。而且没来由的心悸不已。
我镇定的回到救护车上,才感觉腿脚都麻木了,全身都火热,心弦剧颤。
他依然爱我。
我像个小偷一样的激动,无耻的盘算。
我伸手过去握他的手指时,他依然会激动的全身颤抖。
我们面对面只有呼吸间的距离,暧昧的情景充满了奸淫意味。我像个傻瓜一样捏住手指拼命的确认。
还在忍让我吗?在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之后?仅仅再次肌体接触就惊得像个不经事的孩童?曾幻想时光会淘汰感情,人要生存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远离了故乡、远离了小宝,远离了荒唐岁月,就可以挺胸抬头的做人,再次假装自己是个完人。
不,面对面的距离我恍然觉悟......
与杨保瑞交锋,我瞠目结舌惊惶无方。
但是跟隆德相处,我却像个痞子一样的掌握时势。
不过是偷窥到了他的秘密。
他依然爱我的秘密。
九百四十二日后再一次的相遇。
在你的背面,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同样冷酷仔细的打量着自己。
倒影飞逝的车窗玻璃上,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幼年时的噩梦。一个被父母遗弃,终生都在寻觅安全堡垒的哭泣小孩。
这种脆弱摧垮了我,就像被摧垮的城池一样,不过是溃败的万城废墟。
「别在这里哭泣......」邦法官眼看着窗外。
请不要看我。
我不是杨爱华。
颠簸的汽车里面我的头埋在膝盖上。
一个人孤单、绝望的憎恨着自己。
我跳出了自大、自卑的两种自我主观模式之外,冷酷仔细的审视着杨爱华这个人。
双子星座中黯淡的一面远远超越了光明面。
白天,杨爱华装扮整洁言谈得体,以一个领袖,英雄的身份存在,他接受人们脆弱如悬丝的精神膜拜。
夜晚的杨小宝,却在自己的感情圈子里团团乱转,他不停的咒骂爱或者恨,诅咒着他人和自己,寻找着宣泄口。
只有我知道杨爱华(杨小宝)虚伪、嫉贤、狭隘......
他不值得他们追随。人们迟早会发现他的卑劣,唾弃他并且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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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了自己可能与来访者们发生的一切联系。像一只蜘蛛蜷缩在自己的老巢,国防部研究所办公室的黑桃木大桌上跟邦法官斗嘴。
我恶意的决定中场叫停整个剧情。
我是这个国家乃至世界上最有力的将军。
我懦弱的理所应当。
只是在享受着锥心痛苦的同时,还让我觉得丝丝舒服。
我还没有麻木。
邦法官带了红酒来看我,随身保护他的联邦探员席地坐在办公室门前的地毯上玩着纸牌。
他兴致勃勃建议着,我们看看由电视台转播的爱略特议长邀请帝国贵客于国家歌剧院观赏的歌剧吧。我突然开始怀疑他此行的目的,说和做毕竟是两码事。
我用手握着杯子,趴在漆黑的足以映出人影的大桌上,盯着他不住盘算。
过完耶诞节。这一年战争、皇帝病危、合众国建国,经济持续衰退,海啸大灾难等等危机笼罩在地球上空,久久不散。但是过年的气氛还是冲淡了阴云。
合众*剧院因为接待了体面的客人成为全球的焦点。
由文化部组织邀请了演员们进行庆祝表演,自黄昏起,各种豪华汽车及专用旗舰纷纷聚到了像一只巨大风帆模样的建筑:合众*剧院。
整个演出,索拉姆教皇都觉得无趣。
因为合众国里最著名的杨爱华并未出席。但是他觉得,那个狡黠的像狐狸又蠢得可爱的妙人,一定在某处偷窥。
现在的科技连隔着混凝上相钢筋都可以还原人物动作声音,露面与否变得不重要。而且想到在他眼前的液体显示器里正进行表演,更充满了戏剧性和夸张感。
那天人潮如织,皇帝很受大家欢迎。
隆德庆禧杰克佛蕾特皇帝令人惊奇,他站在歌剧院二层包厢内,从防弹玻璃内部望着楼下纵深式舞台的风景。
他是个身材娇小、玲珑的人,看不大出实际年龄。他穿着宽大绵软的白色丝绸上衣,如同那个古世纪贵族时代的风尚一样,领口袖口都是褶皱的手提细纱雕花。
飘逸的衣服并未给骨骼纤细,锁骨突出的皇帝添加风韵窃窕的感觉,反而更加凸现他的淡薄和虚弱。奇怪的是,他身材纤细,但是却让人感觉是个很男性的人。
皇帝的病态明显,肤色昏黄是心脏部位病变的预兆。他左手捏着烟,一边吸着一边了无生趣的望着他的猎犬。
索拉姆教皇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皇帝,然后把手伸了过去:「陛下,看来安静、冰冷的地方并没有使您的身体好转。」
「我很好。」皇帝冰冷的接过了教皇的手指。他不领情的俯下脸啄了一下他的手指。教皇立时有种错觉,像是被蛇舔了一下。
他忍耐着顺便用手指搭住皇帝的手,挽着他走向座位。紧跟后面的是杨保瑞大公与爱略特议长礼貌性的相互致意,他们分开坐立在白金包厢的正中间。
然后,各个社交名人、金融家、资本家,以及社会名流纷纷落座。那数人成品字型坐在白金包厢中,圆形古典沙发的旁边,席地坐着几位年幼的公主,跟贵妇名嫒们,兴致勃勃的等待着麦演开始。
立时,交响乐团奏起了轻快的小步圆舞曲。
「他们在窃窃私语。」我张口开始不自觉的啃自己的指甲。
我的眼睛紧紧盯住萤幕放大数倍的杨保瑞的嘴巴。上尉小姐习惯的开始记录,我的复述比科技处的工程师还要快捷精确,我早已习惯了杨保瑞的语气和思维。
「皇帝的身体不能够长久旅行。」杨保瑞先开口。
「这个应该由陛下自己决定。」索拉姆教皇不悦的想起「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既占有了他的身体,还想要十足赤诚的心,也太奢侈了吧?
「皇帝的意志也就是我的意志。」
「那么大公,是你提议向北方某人敬献政治礼金?」教皇换了话题。
「对,供养某些人可以为帝国效力,省却口舌省钱省力而且效果绝佳。」
「挑选合适的人选密议商谈,也破费时间精力吧。」
「还好。用宗教的名义笼络,这还要多谢教皇大人的支援和开明。」杨保瑞大公用手指捻住香槟杯口转了一圈,湖蓝色的液体将他的手指印得斑斓一片。令人浑然错觉,碧蓝色的大公和碧色香槟浑然一体。「我们都是一根草芥上的蚱蜢,我们一样的罪恶。」
他似笑非笑的盯了一眼教皇。
被男人抛媚眼却极爽的这种奇怪经历,令索拉姆教皇的思想游离身外。
莫非男人心里都有被同性依赖,当作英雄崇拜仰慕的欲望?当征服女人已没有任何吸引力时,征服同性的灵魂和肉体反而充满了黑暗、诱惑和刺激。
尤其是,针对又强又美又执着的杨保瑞。
说老实话,享受美貌只起到肉体及性反应,已不能使教皇这种层次的男人满足。让人意淫的是,这个人爱憎分明到穿心裂肺、冷酷疯抂的折磨自己和他人的邪恶秉性。
爱到糜烂死亡--杨保瑞享受的东西都叫人又爱又怕。
『世界上竟有为了达到目的,在所不惜的勇猛吗?即使粉身碎骨,也能甘之如饴的享受毁灭?』教皇忍不住想到,流言中的杨保瑞哭泣着哀求某人爱他的模样。能亲眼看着这个了无破绽的强人溃不成军,少活十年他也愿意商量。
「假如,一样要用修好之计的话,我建议找我们的老熟人。」教皇又提建议。
杨保瑞会心的一笑。
「那个人啊!是个空有实权却缺乏野心的男人。个性坚强情感脆弱,爱好自由胜却生命,既现实又天真烂漫的矛盾体。贴近赏玩有些屈才,放到外面却会在社会人际漩涡中死的飞快......」他面上含着轻佻的笑:「爱亦爱死了,恨也恨死了。怎样?教皇大人也有兴趣吗?」
这混蛋!
教皇大怒,却突然微微一怔,隆德皇帝的猎犬已经扑到了他的膝盖上。
皇帝忙低声呼喝:「过来!又不听话了么?」
一边的侍者们忙忙的捉住短毛小猎犬,把宠物小拘拉回皇帝的身边。
皇帝接过小拘,放低了声音轻声的哄着暴躁不安的小猎犬:「又想跑?你这个小笨蛋。要乖乖的听话哦,小宝......」
教皇赫然抬起头。
杨保瑞大公面对着包厢下面正前方的舞台,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嘴角却露出了无质感的微笑。
皇帝则用力抓住小猎犬「小宝」的狗颈圈,把小狗按在自己膝盖上。他双手紧紧握住它的脖颈,双臂圈着它,用一种梦幻的表情安抚着小狗。
二十八岁的索拉姆教皇。
他自十年前受洗礼后成为这个天地的精神统治者,具有强大的精神主观和控制全球教团的意志力。也算是一个体恤民情见多识广的顶尖人物。
但是此刻,他连心都凉透了。
所有的人都切实的感受到了那种高山滑翔的失速......
教皇、大公、皇帝、还有杨爱华都聪明的回旋着自身,想要避开它。
他们都不想被摔断脖子。
我看着纸带打出来的窃听记录,沉默无语。
邦法官则眼神放光,好像吃到腥的猫。而且是只吃到了鲸鱼的猫。快把他噎死了。
我却不停猜想着谁可能有权利,有机会查看到警方纪录,谁有可能与敌联盟?
我调转了面孔,回首望着窗外帝国旗舰在夜色里的雄姿,不觉的痴了。
帆型大剧院里空气温暖而干燥。
警察们在剧院角落里来回巡视。表演会即将进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