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浣衣说是王府的那颗死士药丸导致自己的无意杀人,叶紫只相信一半。他相信浣衣不会害自己,但是不会相信浣衣所有的
话。
不过这一些,叶紫都只是放在心底。他现在没有什么愿望,能够多陪浣衣几天就可以了。所以他才会在主子说出那句话后指鹿
为马,那只不过是为了回来能够在浣衣身边死去。
这些天,常常想起三人在一起的那些年少岁月。还记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他看着小河边洗头的浣衣,偷偷地红了脸。
50
回到雍王府的叶紫一直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赵敬铭忙于应付白屺玥咄咄逼人的调查,又要做回雍地的准
备,所以也很少问起他的情况。就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叶紫忽然提出要去看看沈御史,赵敬铭责问了府中的下人后,才知道是
白屺玥私下派清商过来告诉了叶紫沈御史一家已经下葬的消息。他看着锦河面无表情的脸,心中一软,说道:“锦河,你只要
记住,本王没有听过这件事。”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允许你们去扫墓,但是你们可以去,就当我不知道。
于是锦河挑了一天的凌晨,带着叶紫去了位于翔凤城东郊的沈氏墓园。沈御史夫妇的合葬墓在墓园的深处,才没几日的时间,
墓上居然也长出一些青青的草。叶紫站在崭新的墓碑前,一字一字地读着碑铭,反反复复。锦河心中不忍,但也没有去阻止。
山间的雾气散了,晨光照着墓前青青的柏树,投下长长的阴影。锦河想差不多该叫叶紫回去了,这时看见不远处走来两个身影
,白屺玥和他的侍卫清商。
白屺玥先和锦河打了招呼,说:“很巧吧?”
“不巧,白少主肯定得到确切的消息了,不是吗?”
“是啊,所以我来看看叶紫。”白屺玥笑了,转过身去走到叶紫身边。他悄悄在叶紫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叶紫就回头:“锦河
,你和清商在外边等我们吧。”
锦河看了看白屺玥,再看了看天色,“好吧,你自己小心。”
在叶紫提出要来扫墓的时候,锦河就知道不是单纯的扫墓那么简单,白屺玥的到来,可以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如此轻易
地答应离开,让病中的叶紫和白屺玥单独相处,并不符合他以往的做法。这一次,锦河也说不出为什么,竟然会期待,让白少
主来改变一些东西。
从锦河答应,一直到两人走远,叶紫的眼神也没有离开墓碑。白屺玥站在他的身后,说:“你想知道的任何事,现在我都可以
告诉你。”
“任何事?”叶紫低声反问,听起来像在喃喃自语。
“是的,包括你来翔凤路上遇到的刺客,包括我和雍王的交易,只要是我知道的。”
“这些我都不用问你。”他依然没有回头看白屺玥一眼,而是蹲下来,摸着墓碑上的字,慢慢地说话,“刚出雍地所遇到的刺
客,确切地说是你或者陛下派出来找我的吧?你们大概想用我这个棋子,来了解雍地军事上的部署。然后那个村子里的袭击,
是北疆来的军队。但是我想,他们能顺利潜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开始时我不明白既然突然袭击为何又不赶尽杀绝,为何
只派出那么一些人……现在想来,只是你们想试探一下主子而已。”
“到翔凤后,你给主子出那个主意,一是想为松雪大哥报仇,其次……我不相信你没有算到后来的事态发展。”
“叶紫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白屺玥由衷地感叹。
叶紫缩回手,站起来挺直了背脊,“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把这些事情想明白。”
“你既然能想到这些,应该也知道了,沈御史是被谁杀害的吧。”他伸手扶住叶紫的肩膀,“跟我回去,好不好?你还是沈家
的儿子,我们一起为沈御史报仇。”
叶紫沉默着,白屺玥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一时冲动就从背后抱住了他。“不要难过了,以后……以后有我陪你。”
他说的的确是真心话,第一次想对叶紫这个人好,而不是作为沈松雪的替身。白屺玥很清楚,在这一场充满着阴谋和算计的风
波中,叶紫是受伤最深的人。
叶紫默默摇头,挣脱了他的拥抱。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的白屺玥,脸色凝重:“我只问一件事,六月初七的事,你是否也知情?
”
白屺玥一惊,便看向叶紫,他在叶紫苍白认真的脸上,看到他从来没看到过的坚定,和决绝。
于是他点头默认了。之后就听到叶紫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去阻止?为什么不去做任何挽救?为什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的父亲被害?
白屺玥在叶紫短短的问话里听出了愤恨,他转过头去看墓上的青草,语气无奈而沉重:“我是陛下的臣子。”
松雪的故友也罢,白家的少主也罢,都抵不过他臣子的身份,和天子的意愿。他想叶紫会理解他的想法吗?多年来一直身为奴
隶的叶紫能理解吗?
开始起风了。
锦河和清商并没有什么可聊的,所以两人都只是抱着剑,站在沈氏墓园的入口处。慢慢地,可以感觉到山风从林间穿过,翻飞
了两人的衣襟。
后来锦河就看见叶紫一个人走了出来。
“没事吧?”他迎了上去。
“少主呢?”清商则这般问。
“白少主还在里面。”叶紫先回答了清商的疑问,然后对着锦河道:“我累了,回去吧。”
回雍王府的途中锦河发现叶紫随身的回雪刃上染了点殷红的颜色,他用眼神询问,叶紫则温和地笑着,拿布擦了擦刃口。锦河
便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浣衣拿了药过来,说怎么样也要试一试。叶紫也是温和的笑,一口气把药喝了。夜里药性就开始发作,浣衣紧攥着他的
手,一夜无眠。
天亮后叶紫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浣衣布满血丝的泪眼。他伸手摸了摸浣衣的脸,“你这样会变丑的。”浣衣破啼为笑。
还只是第一碗,第一天,但总算是有了一丝希望。
第十四天的夜里,禁卫军包围了雍王府。
赵敬铭早有准备,带着死士们突围而去。叶紫正好药性发作,痛得起不了床。于是锦河把浣衣逼上了马车,道:“叶紫这边有
我照顾,除非我死……不然我一定安然无恙地把他带到你面前。”
一语成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