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七拐八折,不知道怎么说到苏州园林,白小花笑眯眯说:“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让肖榭带大家四处走走。”我真恨自己
不是坐在白小花身边,不能狠狠拧他,这种桌子底下是实心的,想要踹他也够不着。
我正瞪着白小花双眼放飞刀,任达观突然含笑看着鸾宣说:“我突然想起来,俊友前段时间来了苏州。鸾宣拉我一起来苏州,
其实是特意跑来看俊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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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信胜正割牛排,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朱昊:“我没听过的名字,不是驱魔人吗?”
“呵呵,连沉俊友都不知道。”朱昊大笑起来,戏谑地看著鸾宣,“我们鸾宣美人的初恋啊。”
“不要说了。”鸾宣脸色不太好看,手指用力捏著酒杯,像是跟酒杯有仇似的,握著酒杯的手指都僵硬了,好一会儿突兀地笑
了一声,胡乱理著额前的头发含糊地低声咕哝:“我和俊友……早已经完了……提他干什么。”
“原来是他。”冯信胜了然地点了点头,将话题转向别处。
片刻的冷场,气氛很快被新的话题点燃。笑了半夜,白小花还在笑,笑容越来越开心。所有人都在笑,我却浑身脱力,颤抖和
寒冷从心底一直漫延到手指尖。
俊友……这个名字我听过。
那个疯狂的夜晚,我和鸾宣在酒吧后面的洗手间里激情四射地做爱,他进入我的时候咕哝了一声,我今天才终于知道,那原来
是一个人的名字。沉俊友,鸾宣的初恋情人。抛弃了鸾宣,却令他念念不忘的人。
我真傻。
那个夜晚,我以为是鸾宣留给我的一份礼物,我把这份礼物当作大海深处的珍珠,深深珍藏在记忆深处。我以为就算我和鸾宣
再也不会交集,至少我拥有我们之间美好的回忆。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暖气不知什么时候修好的,空气变得温暖起来,我却感到透入骨髓的冷。灯光闪耀,酒菜正热,所有人都在笑著陪冯信胜说话
。我很害怕有人这个时候提到我,因为我的喉头已经完全哽住了,我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突然崩溃而
嚎啕大哭起来。但要想支撑著笑下去就困难了,鼻子很酸,眼泪不停涌进眼眶。我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去,慢慢忍耐,它
们会自己干掉,但每一次,不等眼里的泪蒸干,便会有新的眼泪再次汹涌著冲进去。
被发现我在哭,会很丢人,被鸾宣知道我在哭会尤其丢人。
我好想消失。
“啊,那个香水连锁啊,肖榭……”白小花在叫我。这个混蛋!我正不知所措,一双手臂从身后把我拉转过去。
“肖榭,我好想你,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白晶晶搂住我的脖子柔声说,“求求你,陪我一下好吗?只一会儿。”
身后,满桌子正欢笑的人都静了下来。
“抱歉,我离开一下。”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
“快点回来啊,臭小子!”白小花从身后叫我。
“嗯。”我紧紧抓住白晶晶的手,心里充满感激。我不敢回头,不敢多说话,我所能做的只有使自己显得尽量平静,尽量不要
太狼狈。我做得不算很糟糕——演戏一向是我的天份,喜怒哀乐尽在掌握,随时有面具可供使用。这一次,扮演招惹女人被讨
债的风流少爷,演技不知可得几分?
宴会厅旁边是小休息室。
我的身体从跨出宴会厅的大门开始垮掉,使不出一点力气,腿软软的只想往地上滑。白晶晶搂著我的腰把我拖进休息室,安慰
我:“挺住。你怎么也得像个爷们呀。”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用像个爷们儿,我就是个爷们儿。”
白晶晶嘻的笑了一声,把我的脸扭过去端详了一会儿说:“我被第一个男朋友甩的时候也是这德性。我说你就哭吧,我的肩头
借你靠靠。”
我冲她微微一笑。我真的不想哭,这样真的太不像爷们儿了,我其实应该冲出去揍鸾宣一顿。可我是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当
然不能做那种没品的事儿,最重要的是我决不能让人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屈辱的夜晚,我被当作另一个人的替身在鸾宣身下疼
得死去活来却以为自己很幸福。所以我必须假装什么事也发生,不能被任何人看出破绽,甚至只要有人知道我还在爱著鸾宣,
我便是一败涂地。
我对白晶晶说:“我这样帅的天才驱魔人怎么会被甩……”这是很平凡的一句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到最后一个字我就开
始哭起来,眼泪像开了闸的水笼头,怎么努力也不能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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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晶晶陪我坐了一会儿,领班过来找她。趁白晶晶出去,我躲了出去。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合适到处跑,只好躲去另一个休
息室,一会儿白晶晶回来找不到我,也只会以为我离开了。
休息室里很暖和,我白天带梵呗去上海坐过山车,累得不行,可心里难受得厉害,闭上眼也睡不著。
闹酒声和欢笑声从外面传来,很刺耳。
突然很希望房子塌下来,轰隆一声大家一起死了干净。但老天不遂人愿,房子仍然结结实实的,外面的人们依然欢乐无限。
闹到半夜酒宴才散,又等了很久我才从休息室出去。伸头探探风,宴会厅里黑黑的,大概人都走了。我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绕
著墙根走一圈,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苏州分部不算穷,宴会厅足够豪华宽敞,召开个上流社会的派对不成问题。我绕著整个
宴会厅走了两圈,觉得想做点什么,又想不出有什么可做的。
我正发呆,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我吓了一跳,朝笑声来处望去,发现那个叫朱昊的男人站在宴会厅的入口处。
“走到门口忽然看见灯亮了,吓了我一跳。”他笑笑,迈著慵懒的步伐走到一张椅子旁边,拾起落下的围巾,一边往脖子里围
一边问:“你也忘东西了?”
我点了点头,又摇头。
“和那个女孩子谈得不愉快?”他淡淡看著我,眼睛深处藏著隐约的探究。
“没什么可谈的。”我冷冷说。
他系好围巾,走到我面前,把脸凑到我脸上打量我。我刚才以为外边没人,没有照镜子,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状况,连忙低
头躲避他的视线。他捏住我下颌,笑:“呵呵,哭了,眼皮都哭肿了。”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说:“沙子磨的。”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随你怎么说。我只想对你说,如果喜欢那个女孩子就去追,不要和自己为难……”
“我根本不喜欢她。谢谢衷告,不送,请便。”
“很难为不喜欢的人哭成这样吧?”
这个家伙,还真是执著啊。我脚一踮,坐到身后的桌子上:“天很冷,我冻得哭了行不行?天太黑,我怕黑,怕得哭了行不行
?”
朱昊望著我,明亮的眼睛里浮起让人捉磨不透的笑意,忽然说:“这样吧,博美人欢心是我的长项。我如果能让你笑,你就给
我点奖励。”
我冷冷说:“我不想笑。”
朱昊说:“笑是很好的。不开心的时候如果能大笑几声,会让自己稍微开心一点。”
这次我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盯著他看。他忽然来了兴致,凑近我,两条手臂支在我身体两侧,盯著我说:“打个赌吧。要是我
能逗你笑,你以后就是我的人。要是我不能逗你笑,以后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刀山火海我都替你去。”
我吃了一惊,愕然地看著这个男人。这人不是疯子,就是脑子有病,谁会和陌生人打这样的赌?
他优雅沉著地微笑:“虽然是个对我很不利的赌局,不过我这人做事一向大方。以三次为限,如果我讲完三个笑话你还是不笑
就算我输。”
我想了想,问:“如果我赢了,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包括在苏州初冬的街头裸奔?或者去把那个叫沉俊友的家伙砍死?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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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蠢蠢欲动。我想做点出格的事,现在面临的状况刚好很刺激。答应也没什么关系,就算我想要笑,现在大概也笑不出。
我无所谓地看著他:“赌约成立。”
朱昊笑了笑,“严格来说,我讲的不算笑话,只不过是有些好玩的事情而已。生活可比故事或者笑话更有意思。正是天有不测
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拿昨天来说,就发生了几件了不得的大事。第一件是航空灾难。一只麻雀从高雄飞到台北花1小时,但
却在回去的时候花了2小时,知道为什么吗?”停了一下,他说:“因为当时正在下雨,可怜的小鸟只好一手遮雨一手飞。”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仰头叹息一声。
我冷冷看著他,不动声色。
“第二件事关系到某大国的荣誉,算是一起国际丑闻。”朱昊继续往下讲,“加拿大航天部门首次将宇航员送上太空,但他们
很快得到报告,宇航员在失重状态下用圆珠笔根本写不出字来。于是,他们用了10年时间,花了120亿美元,科学家们终于发明
了一种圆珠笔。这种笔适用于失重状态、身体倒立、水中、任何平面物体、摄氏零下300度。”停一下,“而俄罗斯人在太空一
直用铅笔。”
他十分期待地看著我。
这笑话还真是有够冷啊,我继续冷冷注视他。
“第三件事就很让人郁闷了。”朱昊叹了口气,“有个自以为魅力千人斩的家伙看上一个美丽少年,自信满满地上前勾搭却踢
到铁板,讲了两个笑话人家都不笑,无奈之下只好去南极,看看南极的冰山冷,还是自己的笑话更冷。结果他走到南极,发现
那里的企鹅生活得很开心,于是打算进行采访,搞到企鹅们快乐的秘诀。记者找到企鹅A问:‘你们每天都干什么啊?’企鹅A
说:‘吃饭、睡觉、打KISS。’记者又找到企鹅B问:‘你们每天都干什么啊?’企鹅B说:‘吃饭,睡觉,打KISS。’采访继
续进行,每个企鹅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当他问到第X个企鹅的时候,记者又问:‘你们每天都干什么啊?’企鹅X说:‘吃饭、
睡觉。’记者问:‘你怎么不打KISS啊?’”朱昊长叹一声,眉毛耷拉下去,愁眉苦脸地说:“企鹅X愤怒地说:‘TMD老子就
是KISS!’”
朱昊长得很英俊,这么英俊的男人扮小丑的样子实在很滑稽可笑,而那个答案也的确很出乎意料,但我仍然没有笑。控制情绪
是我的长项,当然,面对鸾宣时除外。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能轻易使自己失守的人,这样的人常常只有一个。遇到一个,就不
会再有第二个。
朱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无奈。
我望著他,嘴角却慢慢弯了起来。
心底有一只鬼魅,它躁动不安,蛊惑了我。
和谁亲吻,和谁拥抱,和谁做爱,也许都差不多吧?反正都是三条腿的男人。
我望著朱昊,由低笑到大笑,最后笑倒在朱昊怀里,笑出两眼泪。我听见自己清脆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激出嗡嗡回响。
我对朱昊说:“这个笑话很烂,当然,我没有笑,我刚才只是在发出声音而已。”
朱昊居然很认真地点头:“对,所以这个赌约我输了。我把你输给了我,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我可以带你一起出去找点儿乐子
吗?”
我说:“我不想走路。所以,你得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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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昊的背宽厚结实,趴起来很舒服。我闭上眼,随便他往哪里走。他说要带我出去找点乐子,结果却把我带到了酒店里。嘿,
这里倒是找乐子的好地方。
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朱昊坐在我旁边,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凑过来摸着我的脸说:“我觉得坦白点儿比较好。我挺喜欢你的,不过我这个人比较
爱玩,情人比较多。其实男人和男人,也就是玩玩儿,觉得好就在一起,觉得不好就分开。你要是觉得能接受,咱们就在一起
,我会好好疼你;要是你有精神洁癖,喜欢柏拉图,今晚的游戏到此为止。”
我心里刺痛了一下,没有说话。
“想想清楚。”朱昊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起身去浴室,“我洗完澡之前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走的话,记得帮我带上门。”
浴室的门关上,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坐了很久,站起来,脱掉全部衣服,光着身子朝浴室走去。
天挺冷的,我忍不住轻轻发抖,推开浴室门的一刻,涌出的热气喷上我的脸,我不由得迷糊了一下。一只大手搂住我的腰把我
拽了进去。我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地上。朱昊轻笑一声,用另一只手臂抱住我,把我箍进他怀里。他很高,我得踮起脚才能
吻住他的嘴唇。他低笑一声,顺势把半个身子低下来迁就我。
“决定了?”他热情地回应我近乎狂热的吻,一只手抚摸我的锁骨,一只手轻轻梳理我的头发。
“我要你。”我抽离身子,盯着他的眼睛,手指往下按住某处。
朱昊漆黑深沉的眼中浮起色情的狂潮,微微一笑,侧头在我耳朵上舔了一下,低笑道:“非常乐意为你效劳。”
这是个疯狂的夜晚,比我和鸾宣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更为疯狂。不同的是,那个夜晚是浓酒一般的熏醉,这个夜晚却是清醒无比
的浴海沉沦。朱昊有着高超的技巧与可怕的自制力。对于男人来说,这两样东西都很重要——如果这个男人想要取悦自己的情
人。
老实说,这个夜晚有点折磨人,拼了命地想要满足,总是差一点不能得到,身体一直在渴望,逼得我快发疯,气得泪汪汪地哭
叫,漫长的等待换来的是欲仙欲死的快乐,第二天醒来,我嗓子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后来朱昊开玩笑说真该把我那晚的表
现拍下来,简直精彩绝伦,我靠,这家伙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揉揉眼睛,想要坐起来,发现有点困难。腰又酸又软,像是要断掉,全身发疼,像被人拆了骨头刚刚装上还没有上润滑油。
虽然是闭着眼,仍感觉有点刺眼,睁开一条线眯缝着眼往外看,发现窗帘大开,一个英俊非凡的男人坐在那边喝咖啡。
这个男人有点眼熟,哦,昨晚宴会上见过,名字好像叫朱昊。
我躺了一会儿,慢慢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心里一片平静。
以为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和陌生的男人亲吻、拥抱、做爱,我也一样游刃有余,除了全身无力,心寂如死,提不起精
神,并没有多余的感慨。
“喝点牛奶吗?”朱昊问,头也不抬,依旧看手上的报纸。
“牛奶多加糖,面包要草莓味儿果酱。”我重新闭上眼睛。
“你还真好养。”朱昊大笑。
朱昊做爱的时候狂野而不失温柔,照顾人也很有一套。我躺着不动,等着他给我擦脸擦手端牛奶切面包涂果酱,我只管懒洋洋
躺在床上把嘴一张,咬一口,咀嚼,吞咽,再咬,重复刚才的动作N遍,直到把肚子填饱为止。
这天我们都没有提那个赌约。很久之后朱昊告诉我,那晚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某天凌晨五点苏州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