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做我最好的兄弟,用之后的四年全心全意爱我……”
唇角溢出的悲伤是那么明显,让楚天暮的心一沉。为了他痛苦的神情,更是因为心中隐隐的担忧,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即使什
么都不说,也比他的千言万语重过万分;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比他任何动作都更能住那人的眼球。
或许用担忧已经太过保守,在进了这个房间之后,许宁籁就没再看他一眼。
“刚到这里的时候,姐姐不想我惹事,故意让人给我弄了个不起眼的造型,天天暗中派人保护,怕我反感不敢让我知道。现在
想来,反而喜欢那样的日子,平静安详没有人骚扰,没有烦人的女孩子们找上门来,只有他一心一意的陪在我身边。”沉浸在
被宠溺的感觉,脸上自然而然洋溢着幸福与满足,不由自主般地朝着医护床靠近。
维持一个姿势站久了双腿有些发软,看着他步子踩得虚,楚天暮忙上前扶住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怕一不小心就
戳到他的痛处、让他说不下去。
纯粹是在自虐,楚天暮调侃自己。再继续听下去,这绝对不会是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却不甘心就这么拂袖而去;若是已经与
身边这个人在一起、以胜利者的高姿态去听一个“前辈”的故事、挥洒些无关痛痒的同情“粒子”也未尝不可;只可惜现在的
他,还没能替自己找到个落脚的地方站个稳当,竟也敢搀扶着许宁籁、慢慢向那具只是躺着就能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的身躯靠
近。
“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吧!他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对每个人都那么善良包容。”未及去观察他所指的对象,光是说话时目
光中流淌的柔情已经让楚天暮满心不是滋味。“我清晰记得当他得知我始终没有女友的原因时,为顾及我的感受如何小心巧妙
地掩饰着尴尬。大学里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可他也一直一个人,我嘲他眼光太高、劝他不要太过挑剔,他笑而不答。直到有
一天问及他当初跟我姐姐说了什么,他严肃地告诉我,他对我姐姐说——他喜欢我,要照顾我;他必须呆在我的身边。我当时
就大笑起来揍他两拳,笑骂他还真是敢说,去演言情剧应该挺有前途的。”
“他顿时神色大变,现在想来,那几乎是他唯一一次对我生气,”嘴角泛着一丝苦涩,“不过,充其量也就是没了表情,不像
平时那样总带着纵容和气的微笑面对我,随即默默掉头离开。而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把他的反应当一回事。”
“自那以后又过了很久,我才注意到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慢慢疏远。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我,照顾我,每每我需要扶持、需要
安慰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我身旁。”话音刚落,视线轻拂过楚天暮的脸庞:“甚至对于我孩子气地打探来的各种消息,他也宽
容地笑着当我唯一的听众。”
这时候被扯了进去,楚天暮脸上是干巴巴的尴尬笑容。“之后呢?”十六年中的八年和四年,剩下的?干这行对数字敏感是通
病,这时候发作让他自己也哭笑不得。
“之后?”轻扬的眉毛里有嘲讽的意味,“只要他有意识,对我的关心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他很喜欢摄影,记得大二生日那年
,他给我看他从十四岁开始玩相机之后的作品,除了风景照,剩下的就是我从初中到那时的照片,各种状态、各种姿势,每一
年、每一季的变化的忠实记录,我才从他双眸里始终荡漾着的满满柔情与宠溺中顿悟了什么、明白了他躲避的原因,却残忍着
祥装不知;打消了他把照片送给我当礼物的念头。从小一直把他当成哥哥,早就习惯于他的关怀与袒护、心安理得地接受;自
那以后,却觉得每多接受他一份好,就多一份亏欠。大学这几年我没有谈恋爱,他也知道我心里有别人,只是见我始终没有行
动,认为我只是对那人抱着欣赏的态度、是那种站在远处悄悄观望、偶尔心里默默想念就足够的感情,却不知道我的执拗……
可他一直一直还是对我那么好,想要报答他……号称在一起的两个月,根本就和之前的相处模式没有差别,我们之间什么也没
有。那次可笑的尝试只是让我明确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我那么喜欢他、依赖他、信任他……可是我不爱他。对于另外一个
人,即使他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微笑,我依然没有目的、没有理由的心里天天想着他、目光始终追随着
他。”
楚天暮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并非因自己而起,但话语中透露出的讯息着实让他安心不少又激动万分,想紧紧拥住那个微颤的身躯
,却因为在场的第三个人——即使没有意识、不能感知,还是让他有所顾虑;缓缓伸手抚上他的背,想要平复他的心绪。
指腹刚触及到微凉的肌肤,许宁籁就像梦游的人被惊醒一般,猛然张大眼睛瞪着他的脸,陌生的视线没有焦点,仿佛不认识他
、更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般。
终于没有做出更激烈的动作,也没有推开他的手,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脱开了他的接触,垂头走到最近的墙面,转身靠上去,
颓丧地闭眼,不望向他。
楚天暮只能苦笑,自己主动出击的纪录似乎总不是太好。
“都是我的错……”倚着墙虚弱地开口,面上痛苦的神色比之前任何一次更甚:“临近毕业的时候,他来找我,再次正式向我
告白。他知道我的心思,只是见我多年来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觉得离开学校后一切也就会成为一段没有人知的回忆而已
,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并没有惊讶,对于他的感情,我们两人早就心知肚明;我又实在惊讶,他并不是天生如此,某些概念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禁忌
的,他更不是一个会去抢、去争、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明白他这样开口需要多大的勇气。
那天的我完全没有考虑他的情绪,只顾着自己生气,生气他这样小看我的感情,自命清高地端着架子告诉他,‘我是不会改变
的,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来XX公司,因为我知道他已经跟那个公司签约。’我生气他低估我的执著,所以添油加醋地告诉他有些
事情是无论如何不会改变、有些人之间永远都没有可能、而我的固执足以让我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我用了‘宁为玉碎,不
为瓦全’、用了‘宁缺毋滥’,我用上了在此之前所有学过的成语……”
急速而低沉的调子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然后,他就被我气走了……”浅笑里带点自暴自弃的意味,“搬到这里他就一直住在我们家,跟我和姐姐一起,像一家人一
样,我们还特地为他在别墅里装修了一间暗室……那天晚上,我的那些话,让他决定搬出去。我没有开口留他,他要离开?我
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赌气而已,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从来就只会留在我的身边。
没有想到他立刻采取行动,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摄影设备,一脸平静地对我说他并不怪我,只是没有勇气再留下来。
就算被那样拒绝之后,还是关心我、顾及我的感受,我满心羞愧,竟糊涂到在他问我借车钥匙的时候没有拒绝,由着他装满一
越野车的行李,在接近凌晨的半夜说要出去找房子,留下句‘车子会尽快还回来’就走了……”
“我从来不知道那次‘别离’之后的重逢竟会遥遥无期,”几次深呼吸之后重又开口,只这一句,便噤声。
楚天暮注意到他说话时身体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事实上,他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在阵阵发抖,灌入耳朵里的每一
个字都好像在把他推向万丈深渊。
“半夜三更他当然没可能找到房子,而老天爷似乎连让他等到白天继续行动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很讽刺的,恐怕命中注定他始
终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离开没多久,他就在高架上出了车祸……他出了车祸!这都怨我,全都怪我,我怎么可能没有想像到
他当时糟糕的状态、怎么可以没察觉他平静面具下紊乱的心绪、让他一个人开车出去!我得到消息已经是事发三个多小时后,
有车路过将他送到医院,护士尝试拨了他手机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号码。我和姐姐赶到医院之后,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只不过
……”掐断话语的是一阵没有眼泪的抽泣,“只不过从那以后到现在,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都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
“医生说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没有办法预计,当时如果可以尽快将伤患送到医院的话,情况可能会好一些,当然也只是可能,况
且事已至此,再说这种话也已经没有什么意思。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去追查这件事情,始终只能查到当时是后面有辆车追尾,责
任绝不在他。警方推测可能是当时活跃着的飚车族,看到‘电子警察’急着闪避造成事故,偏偏那个电子摄像头根本没开,连
个肇事车的轮廓都没能留下。最可恨的,是肇事者有明显下车查看的痕迹、竟见死不救扬长而去……”楚天暮惊恐地看着悔恨
与怒火在他清澈的眸子里蔓延、吞噬一切,本能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住一般动弹不得;而那双红色的火苗在这时候直直射向
他:“你能明白我当时的感受么?对于我来说,他是除了我姐姐之外,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亲人。那些混蛋,因为飚车这种
违纪的游戏撞伤他扬长而去,害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吐出温柔的字句、迈出沉稳的步子、手执他心爱的相机,让所有关心他的
人只能天天看着他除了心痛除了忧伤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能明白么!能明白我的感受么!”
他依旧把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楚天暮的脸上:“即使知道我父母被人害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强烈的怨恨。我当时就对自己说
,若是让我查出肇事者,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蠢事我不屑去碰,但是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这辈子都不好
过!”
“你明白么?”攥紧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楚天暮想要牵动嘴唇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怎么不看看他,好好看清楚他的脸!”
几年来累积的罪恶感都在这一刻涌现,如同被指证的囚犯准备认罪接受裁决,他反而大着胆子正眼望向躺在床上那人的脸——
只是觉得熟悉,似乎不久前才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在记忆里拼命翻出一张张面孔,却又被一一否决。许宁籁冷冷打量
着他脸上变化繁复的表情,只当他是心虚,神色复杂地摇头,言辞轻声却更咄咄逼人:“你走吧,乘我还没有反悔。”
“给我滚。”只是略微抬头,就换来更为厉声地怒吼:“马上滚!滚!”
第 8 章
他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写满“不可置信”的双眼困惑地望向贴墙站着那人,回应他的终究是一脸漠然。
楚天暮几乎支撑不住,夺门而出。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从面前掠过,许宁籁再没出声。
一晃而过的身影惊扰着面前的空气乱舞,拨弄起额发,些微汗湿的额上一片细碎的清凉,心里的温度也跟着直往下降。
长廊的另一头传来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几次关门之后就没了动静。
不要命似的狂奔,跑出好远好远,惊惧和害怕早就被海风吹散殆尽。
不是没有想过有被人发现的一天,他在梦里早就被审判了千万次,对那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甚至准备好各式各样的应对方式
。他只是从来没有设想过‘检察官’的人选——那个让他几乎打算要抛开一切的家伙。
看着他不动声色、层层揭开这血淋淋的过去,对心脏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磨练。
他们还真是有着“不解之缘”!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许宁籁对他如此注目的真正原因、这就是为什么如此“执著”着调查他
的方方面面、这就是这么个大少爷愿意屈尊对他好言好语关心非常、顺着他的喜好一步步接近的真正目的……居然愚蠢到真的
相信上天会如此厚待、让他有幸遇见一个简直是按他的喜好“度身定做”的人!
许宁籁啊许宁籁!
何必如此狠心设下这样一个局。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明明可以当面问个清楚的事情,偏要搞得这么复杂、兴师动众!
这是何必!
他从来就一切尽在掌握不是么?且不论车祸的事情,光看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一直是他在默默注视,但自从两人相识之后,
楚天暮就完全由他牵着走,他要靠近便靠近、他要消失就消失,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做些什么甚至发生什么全都是他一手操控。
他的每一个微笑都让他安心、每一个小小心思都让他惊喜。如他设计的他们相识、如他安排的让他靠近、如他所料的被他吸引
,如他所愿的爱上他……无法自拔。
宁籁啊宁籁!
只是,既已费尽心机设下这个局,言谈间又为何时不时把他牵扯进去、装作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提醒着他——他对他的感情
是真的、对他的注目分明在此之前——何必!这又是何必!在这种时候还来欺骗他、还要他对他存有幻想、还要用这份或许根
本就不存在的感情来增强“指控”的力度、折磨他、击溃他!
要人输得心服口服、一败涂地,还是因为他做事向来力求完美?
楚天暮发现自己已沿着堤岸跑出好远。
回头,别墅的轮廓与灰的天交融在一起,辨识不清;就如同那人的心,看不真切。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工于心计的许少爷还是算漏了一点。
相信么?能想到么?他认出了那张脸。
楚天暮并不认识邵清,喜欢他的作品却从没刻意留心过他的长相。只是两周前,他在网上一时心血来潮搜索着关于许氏的消息
,凑巧看到许宁籁姐姐和未来姐夫订婚的新闻;照片刊在一本经济杂志的封面,他的姐夫,温和端正的五官、竟在不擅长认人
的他的脑海里,留下了印象。
楚天暮渐渐恢复平静,离开海边朝反方向迈步,沿着堤岸是不可能拦到出租车的,他实在太累现在只想回家休息;或许明天他
就能收到律师信,虽然过了追究法律责任的有效期,不过凭许宁籁的能耐要摆平这种小规则应该很容易。
好在邵清后来总算没大碍……
先前两人对话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邵清就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说不出话、睁不开眼、也动弹不得,料想是许宁籁这小子“
心狠手辣”,除去安眠药外怕是还给他掺了点别的新鲜玩意。
楚天暮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安静得要命,也不知躺了有多久,浑身都禁锢得难受,这会儿药效终于过了,才勉强支起躺得有些发
僵的身子,望向窗外,天色灰黯。
他想起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许宁籁急匆匆回来神色凝重地告诉他:追查到五年前那次车祸的一个嫌疑人;只是怀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