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说要带回来试探一下,缠着他要他答应帮忙装成两年前植物人的样子,还再三嘱咐他到了那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能
动,免得“穿帮”尴尬到无法收场;他先前一直不肯答应,觉得这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没有什么好追究的,况且让大家都不
开心的事情不想多去触碰。只是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才松了口,早餐时按约定在牛奶里放了他给的安眠药。
唉!若是早知道要来的人是谁,他无论如何都不该答应。
收回目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人的时候吓了一跳——
许宁籁还是楚天暮离开时的姿势,倚着墙,目光聚焦处是不知名的远方。
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样,真的好么?邵清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艰难地下了医护床,许宁籁没有像往常一样冲过来扶他。
他走到还在发怔的人身边,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伸手小心搭上他的肩,轻轻的唤了声:“宁籁。”
受伤的野兽只有躲在山洞里独自疗伤,才能不让情绪崩溃。
所以邵清只不过轻轻一搭,许宁籁就顺着墙壁滑到地板。低头咬着膝盖,手臂环过双腿,指节深深陷进小腿;
单薄的身子抖个不停。
邵清站着看那缩成的“一团”,柔弱较小,那么痛苦那么压抑,倔强着不让齿逢里漏出一丁点儿声音。
在他边上席地而坐,用力分开圈着的手臂,让他的背靠在胸口、微仰着躺到自己围成的“座椅”里;双手从颈侧穿过搂住他的
肩,不让牙齿触碰到身体的任何部位,顺带钳制住他的手臂。
许宁籁这才恢复了些许意识,挣扎几下,终于放弃;收复的眼眸里重又聚起怒火。
“为什么要演这场戏?”邵清压低嗓子,闷闷地问。
“我不能让那些人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还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
“诉讼有效期都过了,你这又是何苦……”
“就是因为法律不能制裁他们,我至少要让他们接受心灵的谴责。”
“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你也不能确定他就是那个开车撞我的人。”
我知道,许宁籁在心里冷冷的回应,我知道他不是。圣诞夜那次他见过楚天暮开车,车技水平根本就不可能去玩什么“暗夜车
队”,他顶多是坐在边上跟着去感受下“生死时速”而已;即使那样,他也该死!即使作为一个目击者,他也不应该见死不救
、不应该由着那群疯子撒手而去耽误急救、让邵清在那张医护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地躺上整整两年……他……他至少应该主动对
他坦白整件事情!许宁籁麻木的神经猛然被捅了一刀——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伟大那么大义凛然——他不能忍受
的不光是楚天暮四年多前对邵清造成的伤害,更是他现在对自己的有所保留。
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对他解释!
许宁籁又使起性子、欺负老好人。
明明自己都再清楚不过,还在为难替他担心不已的邵清:“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也许他跟你一样,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看他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邵清亲昵地拎拎他的鼻子,想逗他快些恢复过
来,自己也好乘机说上几句好话。
邵清是真的后悔不已!看着许宁籁难受的样子,只想替他去挽回些什么。
“你总是那么善良包容,可并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的!”
邵清开口想劝,怀里软软的身子支了起来:“邵清,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好么?”
默默点了点头。这次连自己都不能安慰他了么;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一眼,满是担忧;暗自摇头,既然如此,何不打开天窗说亮
话,这般处心积虑地设计对方、到头来折磨得还是自己。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沙发上许宁籁的手机,就多了个心眼,打开电话
簿,记下一个号码。
楚天暮还是没能径直回家,在车子经过小区附近一家酒吧时喊停,进去猛灌一阵、把自己弄得又晕又困脑子里除了睡觉什么都
想不了才跌跌撞撞摸回家。
从来没有喝得那么醉,胃里火烧似得疼。车祸、邵清、起诉、法庭、设计、调查、宁籁、黄山、摄影、校庆、宿舍、315、辞职
……确实如他所愿什么都无法思考、但又什么都盘踞着不肯离去。他到家的时候,已有些疯疯癫癫、没留心到依瑶的眼神里有
没有惊讶或责怪,她只是没有一句抱怨的照顾他。
也许是彼此都心照不宣:两人一起的路就快走到尽头。空气里是宽容理解的自在气息、叫人觉得讽刺的“和睦”。依瑶清理起
来一丝不苟,如同她细密的心思一般;他讪笑着跟依瑶说他可能还是要辞职,依瑶点点头,宽慰了几句,眼中不再有兴奋;她
知道这次,再不是为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还是隐隐作痛。楚天暮以为自己很理智,什么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情绪也恢复得差不多,应该没什么异
常;只可惜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理想——现在他正躺在床上,中枢神经发出的讯号只有简单三个字——“起不来”!立马给公司
发信请了几天假。想到昨晚吵得依瑶也没能好好休息,心里又添了几分不安。
日上三竿,依瑶一早就出门了,并不在家。
恐怕,也再不会回来。
楚天暮感觉到房间不同寻常的沉静与空旷,知道依瑶出门不是“去上班”这么简单。
心里出乎意料的是平静。
他记得昨天依瑶依旧像平日里一样并不多话、温柔相待,不带半分厌恶的悉心照料;只是在喂他喝药时问起他狗尾巴草是不是
书桌上照片里那男孩子送的,依稀记得自己点了头;扶他上床休息的时候,她向他坦白圣诞夜她打过许宁籁的手机,他口齿不
清地应了句“嗯,我知道”,然后就不支睡了过去,再也没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不打自招,楚天暮自嘲,对着发
白的天花板神经质地牵动了两下嘴角。
这样也好,算是有个了结。
他并不是酒后失言,借着酒精壮胆才是真的,平时怕是没有勇气提起或承认的。他只是没想到尹依瑶太了解他也太爱他,走都
是用着他最喜欢的方式。不哭不闹、不吭一声、连气息和香水的味道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这屋子里从来就只他一个人。
他发现自己现在连觉得悲伤与无力都做不到。
年关的时候,公司里早就忙翻了天,个个都是加班到三更半夜。偏偏楚天幕休完几天病假后竟还来申请不带薪长假,老板们的
号码络绎不绝地在手机屏幕上轮番闪过,无非是先形式主义的问候一番、然后催促他快点来上班帮忙带掉几个项目……不过光
是听到他没精打采、反应迟钝的声音,也就一一打消念头。
楚天暮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除了走到公寓门口把垃圾袋扔出去,开信箱收报纸、各类杂费账单、顺便看
看有没有律师行的信函。吃的用的全部网上定购、其他时间都躺在床上,睡得着就睡、睡不着就躺着发呆晒太阳……吃喝拉撒
浴,真正涵盖了他生活的所有内容。
他已经不再烦躁,安然等着被传讯的那一天,生活节奏比以前要慢上个几倍。似乎很享受这种“悠闲”拖沓的节奏,比起工作
时的马不停蹄好多了。偶尔会看着洗手池墙面的镜子对着另一个胡子拉碴的自己放声大笑:楚天暮原来你也就这么个德性!
这天,依旧是坐在沙发上扒拉着杯面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手机上显现。
“哪位?”
“……”
“打错了?”
“楚天暮么?”
“哪位?”
“我……许宁籁的姐夫。”
筷子间夹着的面条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重又摔回面汤里,差点溅到衣服上;楚天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边都停滞了片刻,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有一样的困扰,再开口时急急地说:“你先别急着挂,最近有时间么?我想约你出来
见个面,有些关于宁籁的事想和你谈谈。”担心被掐断似的着急地一口气说完,末了觉得自己太突兀,才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
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拨弄着面条,重新夹起来的两根还没送到嘴边又滑脱下去,楚天暮索性放下筷子,盖上盒盖。没有等到心里暗自期盼的许宁籁
,却换成了他姐夫,多少有些失望。
只不过换作许宁籁的话,现在说不定是专程打来恭喜他就快坐牢了呢。
现在这样,也很难说算是好还是坏。他只是有些担心他,想听听他的声音:“宁籁他……最近怎么样?”
虽然自己的邀约被忽略,他还是慷慨地先答上一句:“什么时候都一个人呆着,不想被人打扰。”那句问话,其实已经表明他
的态度。电话那头似乎也已经察觉,自然而然的接着说:“没问题的话,就这个周末找一个下午出来见个面吧!具体的时间地
点你决定了通知我就行!”
低低地应了一声,报出几个备选的胤剑サ摹敖惴颉背鲇诙运恼展耍馔济飨缘靥袅死胨⒆罱囊桓隹觳偷辏凰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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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
就着惯性,之前的日子就这么延续着,直到周末;唯一不同的,是心里多了些期待润色。
楚天暮不喜欢电动剃须刀,他觉得涂上刮胡泡、控制着手上的力度、让剃刀的冰凉在脸上均匀滑过是男人特有的一种运动,必
不可少的生活情趣。
潦草的整顿完毕仪容,赴约。
一会见了面要怎么称呼好呢?叫“姐夫”?!楚天暮忍不住对着镜子笑了出来。
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自己这样的表情了。
步行不过十来分钟,他向来守时,并没有迟到;一进门就看到那人,坐在离门不远靠窗的位置;看起来到了有一会了,视线扫
过杯子里饮料的“水位”。
邵清坐在对面,观察着楚天暮胀鼓鼓的眼袋,下巴上扎着几根被主人疏忽的小东西,明显可以看出是临时出门急忙清理导致的
疏忽……顿时对这个跟自己差不多个头的男人多了几分好感。看来今天不会白走一趟了,邵清想着。
见面的地方其实是离楚天暮住所很近的一个麦当劳,边上是个公园,里面有着某位喜好批判国人劣根性的著名人士故居。
日头明晃晃的下午,锻炼的人潮早已散去;却因为是周末,热闹丝毫不减,纷扰的人群在窗前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这里,楚天暮和许宁籁也一起来过,那个家伙就是喜欢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穿着高档西装旁若无人地啃着垃圾食品;除却礼仪和
特定场合的限制,许宁籁对其他东西的选择向来全凭自己的喜好,从地摊货到顶极品牌,百无禁忌。
可惜,现在对面的人是邵清。
邵清安安静静的坐着,任由眼前的人思绪张弛;直到他收回视线,缓缓开口,简短的自我介绍:“邵清,许宁籁的姐夫。”
楚天暮点点头。
“我们之前见过。”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对面的人又点点头。
“只不过当时我躺在医护床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邵清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走神,没能把话听进
去;直到确认他在等自己说下去,也没有刻意掩饰惊讶的痕迹,重又不确定的开口,“你知道?”
给他的回应还是点点头。
“你知道我不是植……”
好在这次楚天暮点完头后终于发话:“刚进房间的时候没发现,后来走近几步就看明白了。”又补充一句,“我几周前在网上
看到过你跟许宁馨的合影。”
“许宁籁这个笨蛋!”邵清撇嘴骂了一句。心头一紧,可以想象楚天暮那天有多震惊。
对面传来轻轻地笑声,却听得人心里发酸,顺畅地应了一句“对,许宁籁是个笨蛋!”
两个大男人顿时都打住,随即相视而笑,酣畅淋漓。
不过才几个回合,一瞬间的默契俨然多年老友。
“不过我一直以为,我们更早的时候应该已经认识,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邵清和气地笑着;有些事情,他想要确认。
比如:眼前这个,绝不是坏人。
“你说四年前?”
“当时我手臂上有你的指纹,至少说明你离我很近。”
开启的唇微微颤抖,看得出这段回忆让楚天暮很不好受,“那天夜里那么黑,怎么可能看得清!你当时早就血肉模糊,而且我
刚伸手扶你,就被人打晕了。”声音越来越轻,“指纹,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被人打晕?”
“啊!那帮小子,怕我多事。”困惑着看着邵清嘴角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楚天暮并不想多提,以前每次回忆时也总是略过这
个细节,他不喜欢替自己开脱。
“为什么不解释?”
“嗯?”
“为什么不对宁籁解释?误会你是肇事者,让彼此的日子都那么不好过。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热衷于这样的游戏!”
“为什么要解释?我确实有责任。这也不是游戏。”满脸不甘心,垂头孩子气地嘟囔一句,“凭我的能耐,当时完全可以把他
们全都打晕了一起送医院!”
邵清这次没能忍住,“噗”的笑了出来。
他可以想象那时的场景,楚天暮要出来扶他的时候肯定是被百般劝阻,若不是因为言语无效,他那帮同学也不会直接采用暴力
解决问题。
实在没有理由去谴责这个人。
邵清还在“嗤嗤”笑着,楚天暮已然一脸严肃,极力让自己的声调保持平稳,“邵清,对不起。”
“呃?”
“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说,虽然知道说了也于事无补,但是现在能再见面、得到这个机会再忍不住不说。”硬邦邦的口气,
不是因为不情愿,他长那么大说过无数次“对不起”,恐怕还从来没有那么真诚过。
“天暮,不是你的错。”
楚天暮并没有因为邵清省略了他姓氏而觉得不习惯,似乎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如此。他只是用力抿着嘴里的习惯汲取被子里的
橙汁,是邵清帮他点的,来的时候就已经放在桌上,让他没了买咖啡的机会。
相对的双眸里流淌着温润,互相映照,沉默里也尽是安详。
邵清仍没放弃,他知道许宁籁本就是个固执的家伙,谁知道楚天暮也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愿,这样下去,恐怕不好办。他决定
曲线救国,“围魏救赵”:“天暮,那天撞我的人,你认识吧?”
楚天暮的视线从橙汁回到对面男人的眼睛。
这么个包容善良、不怨天尤人、根本不去记仇的家伙不会为了自己去打探这个问题。
邵清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得补上一句掩饰尴尬,“我只是想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去寻仇的,也不会让宁籁乱来。”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