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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距不过数丈距离,随着小春踏下的步子,渐渐缩短。看似和睦平静的氛围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第七章 情生意动
他阴笑,小春媚笑;他奸笑,小春假笑;两人相对微笑。
踏时一丈之内,挂在脸上的笑容破裂,两人终于同时发难。
檀玄望手一扬,打出十三点寒星,牛毛细针亦漫天花雨般洒出。
小春则是机灵的向后一蹦,双掌挟着排山倒海的深厚内力没头没脑打过来,边地皮的土层都硬是给卷起来一层!任它什么暗器
都要被掌风卷飞出去!
檀玄望得意一笑,心想我早猜到你这个妖孽心怀鬼胎,脚步滑开,避过正面而来的掌手,一扬手,又是一蓬白眉针!算准他避
无可避!
--可惜,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檀玄望滑步的同时,被小春的掌风激起,那盏扔在地上的绢灯「呼」的一下烧了起来,正好被劲风卷起来直扑檀玄望衣摆。于
是,淡青衣摆立刻就着了火,烈焰熊熊。看到自己衣服着火,檀玄望不由自主手一抖,暗器已经「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小
春缓过劲儿,反手就是一掌 ,正好把他打出的暗器呼啦一下全反击了回来!
--刚消肿的右胳膊上,又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白眉针。
檀玄望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
该死的!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来不及哀,体内歹毒加上新中的白眉针,几种毒素交替发作,毒性猛烈之致,他手足无力,颓然倒地。浑身上下只剩下眼珠子
能转动。
小春拍手笑道:「啧啧,玄望哥哥,你自己暗器的滋味不错吧?」信步走了过来,弯腰睇视他半晌,忽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襟。
檀玄望大惊:「你做什么?」这小子可是有那种癖好的家伙哪!
小春嫣然一笑,道:「你说呢?」老实不客气伸手进他怀里,上下摸索了半晌。见一无所获,想了想,又把他的腰带解了下来
。
「啊,这个是......」他先发现了檀玄望藏在其间的软剑,「喔,削铁如泥的好东西,不如拿回去给清哥用。」
檀玄望气得浑身直哆嗦。趁火打劫的妖孽!
「原来在这里。」小春继续检查,见到特制的腰带里一格一格盛了不少药粉丹丸,脸上绽放出猖獗的笑容,「这里面一定有白
眉针的解药吧?」
檀玄望惊恐地睁大眼。
小春温柔地摸摸他的脸颊,调笑道:「玄望哥哥,你对我和清哥的『恩情』,小春无以为报,就把这些东西拿去做个纪念。你
一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不介意!本就身中多种剧毒,现在又加上我自己的白眉针,没了解药我只怕撑不了一时三刻!让我死在自己的暗器
上......好狠毒的家伙!
檀玄望在心中愤愤地诅咒。
小春忽然笑了,像是猜知了他的心间:「玄望哥哥,你怪我狠毒,怎么不记得--棋姐儿被你陷害身亡,琴姐儿中你的毒针差点
没命,画哥儿也是重伤未愈?更何况,清哥儿是你嫡亲的堂兄,几次三番饶你性命。奇秀峰上,你却逼他赌命一战,坠下悬崖
!比狠毒,小春怎及你万分之一?」
呸呸呸,那些下人怎能跟我相提并论!至于堂兄雪衣侯,哼,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他!
......只因他天赋异秉,他出类拔萃,从小到大,我的任何努力都被无视,永远生活在他光环下的阴影中......
--我有多不甘心,又有谁知道!?
檀玄望目光怨毒。
小春睇视他半晌,叹息摇头:「啧啧,看来玄望哥哥对小春的话不以为然呐。」手掌顺着他温润如玉的脸颊缓缓下滑,最后停
要他的咽喉处。
小春的眼底忽然掠过冰冷的寒光。
「像你这种只记得别人的坏处,却永远也不知道反省自己的人......或许,小春还是立刻杀了你的好,免得夜长梦多,为祸人
间!」
咽喉处的手猛地收拢,檀玄望但觉呼吸艰难,咽喉处的旧伤更是痛得撕心裂肺,眼前渐渐发黑,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睁大眼,死
死瞪着俯身睇视自己的那个秀美少年,终于明白--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清晰入耳的千里传音:「小春,你在哪儿?」声音历经数里,仍是凝成一线,丝毫不会随风弥散,来
人的功力显然已经登峰造极,正是天骄贝子雪衣侯!
檀玄望忽然发现掐住自己咽喉的手一下子松了力道。
「......罢了,你是他堂弟,真杀了你,清哥又要难过......」小春嘴里喃喃念叨,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远处的传音召唤:「小春,你要吃的盐鼓汤和浮圆子我都买来啦!你人呢?」
小春脸上绽开甜甜的笑,瞧上去单纯懵懂,跟先前阴狠的样子大相径庭。变脸速度之快叫人叹为观止。
「清哥,你等等,小春这就来啦!」
他一边答应那呼唤,一边老实不客气地把那堆从檀玄望身上搜刮来的解药统统席卷一空,独独留下了软剑。末了才笑道:「玄
望哥哥,小春不杀人,连软剑也留给你,小春也不爱清哥用你的东西呐!」
顿了下又道:「可是『纪念品』不能不拿啊,可怎么好呢?」
眯起眼,他笑面如花:「--不如,就拿这些药包好了。谅玄望哥哥肯定不会小气的吧?至于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运气了。唉
,小春真是个心慈手软的好人呐,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呐?玄望哥哥你说对不对?」留给檀玄望一个狡黠的微笑,随即展
开轻功急驰而去,只留下檀玄望孤零零一个躺在阴暗偏僻的小巷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运气......
话说我最近的运气,似乎是差到不能再差的地步啊。难道是衰神附体了吗?
檀玄望叹息,感到咽喉处的伤口似乎再次裂开了,浑身上下的多种毒素恐怕已经侵入脏腑,力气渐渐丧失,连眼前的景物都模
糊起来。
他勉力转动眼珠,看到掉落在身边不远处的钟馗面具,那是他和土包子一起买的,忽然想到:这个时候,唯一能救我的那个
人......到底在哪里?
--呸呸呸,要是我死了,你跟那个死丫头小芸也跟不掉!你们不是发了那毒誓说是「中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么?全都要给我做
陪葬!
就在全身上下的麻痹已经扩散到手指末稍时,檀玄望忽然听到不远处又响起了一道千里传音:「二弟!二弟你在哪里?」
他心中顿时一松,知道性命无忧,终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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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血泡又磨破了,滴滴答答地滴着血,顺着掌缘滴落地面。刚落过雪的洁白地面上顿晕开一片鲜红。
少年檀玄望不顾手心的疼痛,仍是用力握紧剑柄挥动击刺。只见他剑招凝重,进退皆有法度,已经颇有架势。
「嗯,这招该收得更利落一些,步法也要跟上。」他一边练习,一边还在嘴里喃喃念叨,神情认真。
那是他十四岁那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清晨。刚落过大雪的早上,空气冷郁清新,仅着单衣的他却汗流浃背。
这一代的亲王世子、贵胄子弟,年龄相若的共有十来人,都拜在宫中的御林军统领门下学习武艺。其中,有天娇贝子之称的檀
皓清,他的党史,因为天资卓越而一枝独秀,学武进度远远超出同辈许多。
檀玄望的父亲檀世斌,就是负责教授他们武功的御林军统领,为人严苛,不苟言笑,督促他们练武一视同仁,很得学生尊敬。
作为檀世斌的庶出子,檀玄望一直很希望自己能赶上堂兄的进度,博得父亲的认同。他的生身之母妻霞,不过是当年正牌王妃
飞燕郡主的丫头,连檀世斌宠幸她也不过是洒后的春风一度。只是在完颜芷出走后,她才母子贵被纳为侧室。然而正因为生母
出身低下,檀家袭封的贝子爵位也因些被长房的堂兄檀皓清继承。
深知自己的资质天赋远非堂兄那么出色,所以,他比同辈兄弟们花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遗憾的是,有些进修,勤奋在天资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檀玄望一直想知道,自己所不足的......到底是什么......
--努力?
--练习量?
--到底是天生的才能、是后天的努力,或者干脆是上天注定好的命运?
只比一般人强一点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的对手是那个人!是有天娇贝子之称的堂兄,是那个天超卓、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天才少年!
花费了比同辈的世家子弟十倍,甚至百倍的时间去练习,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懂得寻花问柳、花天酒地的时候,檀玄望却
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练剑上。他告诉他自己,也许他不是天才,但至少资质中上,不比一般人差,只要他努力付出,他就一
定会追上那个人!......那么多年来,或者该说是自从他记事起开始习武以来,他一直坚信着,并且努力实践着......
终于学齐了一整套回风剑法,他兴冲冲提着剑去找堂兄较量。
亮得刺目却没有热度的冬日阳光下,白衣轻裘的少年贵公子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去找别人给你喂招。」掉头而
去。
他不服,拔剑冲上去,叫道:「出剑!」当先刺出了他苦练多时、自认精妙绝伦、毫无破绽的一剑。
堂兄却连剑都没有拔出,随手轻挥袍袖。一股大力沛然袭来,带歪了他的剑尖,震得他虎口迸裂、鲜血溅流,那柄求了许久才
从父亲那里得来的削铁如泥的软剑,砰然脱手坠地......
却连对方的袖子也没划破一点儿。
檀皓清,天骄贝子,后来被称为雪衣侯的少年贵公子,神情漠然地大步离开。光线把他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怔怔睇视着堂兄的背影,清贵出尘,飘逸若仙。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良久,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伤痕累累的手,手心满是磨破的血泡,还有些陈年旧伤,已经结成厚厚的茧子。虎口迸裂,皮开肉绽。
--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区别么?
他颓然跪倒在雪地中,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滑下冰冷的脸颊。
他这样......算什么呢......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是的......从头到尾......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使用过软剑。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绘着名字水墨的描金折扇,总是半遮半掩地挡住脸上的表情,只露
出浅笑盈盈的一双桃花眼,没心没肺,云淡风清。笑吧,笑吧,笑比哭......可要好得多了。
手上的茧子和伤痕渐渐淡了,逐渐变得纤秀光滑。他学会使用暗器,透骨针、白眉针,还有各式各样的毒。淬毒的暗器,杀人
要比用剑方便得多。
和其它的党史弟们也走得近了,寻花问柳、狼狈为奸。青楼里多的是他的红粉知己,调琴谱曲,吟诗饮酒,好不快活。消息灵
通起来,和诸位近支王公、当权大臣的关系也密切起来,他学会很多他从前从未知晓的东西......
男儿在世,与人一争短长,又何必非剑不可!
如陌路人般疏离的父亲,根本不屑看他一眼的堂兄,还有......总是卑微得不敢大声说话的母亲,没有人发现他的变化。他的
笑容越发温雅柔和,眼底的寒光却越来越冷冽。
......可是,没有关系。迟早有一天,他要叫他们看见,他会站在凌驾众人之上的顶峰,俯瞰众生。他要手握权柄,叱咤风云
;他要纵横四海,号令天下!
--到那时,矜贵傲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那个人,就会不得不正视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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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啸峰在灯会上和檀玄望分开之后,就循着自己看见的方向去找小芸。人山人海,花了不少时间,结义兄妹终于会合。谈谈笑
笑走到约好会合的平安客栈,却发现檀玄望不知所踪。等了很久,他忽然听到雪衣侯使用千里传音呼唤小春,他不知晓那两人
的身份,但是些举给了他启发,于是仿效着用内力发出传音,召唤檀玄望。
他本身太清真气本就炉火纯青,又新学了相辅相成的太玄真气,内力增长非同小可,这一来音送数里都是异常清晰,却仍是半
天没得到响应。这下他急了,只怕檀玄望出了事,奔出来寻找。好在寻得不远,那条偏僻小巷又被小春子的浑厚掌力破坏得相
当厉害,土石崩塌、树木倒了大片,他很快在废区中找到了昏迷的檀玄望。
这时数种剧毒已经齐齐发作,檀玄望满面黑气,中毒已深,几乎已经没有呼吸,谢啸峰抱着他赶回客栈,急得满头大汗。小芸
跑前跑后张罗热水毛巾,又小心翼翼地把檀玄望右胳膊上的白眉针全起下来。可是剧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和其它毒混在一起
,就算江湖第一神医--不死不救邪药师亲自到来,也未必能救得了他的性命!
谢啸峰掌心贴着他的后心,真气就像流水一样,不要命地向他体内输,终于听见昏迷中的檀玄望轻轻呻吟一声,睫毛微颤,无
声地滑下两行泪水。
「二哥还活着,他没断气!」小芸叫道。
谢啸峰点头,心里更加难过。低头瞧去,檀玄望秀逸的面庞现下布满黑气,连绯色薄唇都透出深沉的暗紫色。摇拽的灯光下,
他眼睑下两行清泪泛出淡淡的莹光,恻然生怜。
小芸年少识浅,谢啸峰却已经看出,现下他已经剧毒攻心,刚才的呻吟不过是性命垂危、回光返照之象。
--可他怎么能眼睁睁瞧着檀玄望死去?
记得那日湖畔邂逅,漫天花雨中,青衫飘摇的贵公子独立船头,夕阳绯红的光华中,他唇畔噙血,英飒儒雅中又带上三分惊心
动魄的绝色。晦月之夜,他们三人在画舸上焚香结拜,歃血为誓。「只顾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还在耳畔回荡,如今他却已经
命在旦夕。
惶恐慌乱中,完颜芷的话语却仿佛超越时空般响起在脑海里:「切不可同她圆房亲热!太玄真气乃是道门练气术,若是肉体交
合,必会将她身上的毒全部吸入已身,而凭你现在的太玄真气的功力,还不足以化去全部毒素,必将祸延已身!」
--切不可......
那么反过来说,就意着--如果同他身体交合的话,运转太玄真气,就能把他身上的毒吸纳到已身......
虽然这种数种毒素交错混杂,毒性猛烈,可自己习有太玄真气和太清真气,内力还比二弟深厚,就算吸入毒毒也可以慢慢化消
,至多,不过是损失一部分真力,再练回来就有了。比起二弟的性命,区区一些内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二弟并不是自己的「媳妇儿」。两个男人,要如何......身体交合?
谢啸峰涨红了脸,沉吟片刻,见到檀玄望脸色越加灰败,知道再不能延搁。一咬牙,他对小芸道:「三妹,我......我想出法
子来救你二哥了。」
小芸欢喜道:「那大哥你快动手啊!快救二哥啊!不能再耽搁了!」
谢啸峰垂头道:「呃,我替你二哥疗伤祛毒,那个......呃、十分危险,绝不能让别人打扰......你回房休息,也吩咐店家别
来吵我们。」
小芸点头道:「嗯,运功确实不能被打扰。这样罢,我去吩咐店家,也在门口替你们守着,万一有人来也好阻拦一会儿。」
谢啸峰脸更红,支吾道:「这......这,其实我运功时还是能听见外面动静的,不需人守着。再说三妹你也大半夜没睡了,快
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一定叫你。」
小芸看着他,半信半疑,最后还是收拾了东西退出了房间。7weiran
谢啸峰关好门窗,插好门栓,回身走到床前,看着昏睡的檀玄望发怔。
还记得除夕当晚,酒醉余韵中,他做了个五光十色的迷梦,情生意动,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