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容易,相处难。君本一心为一人,奈何人人待君心。
六年后,李残风依母亲之托上荼焱,却不想陷入重重计谋。闲月若即若离,牙晓傲骨含香,曲诚舍命陪君,玄缪暧昧不清。
牙晓道:残风,你是忘了回家的路的鸟。
闲月道:闲月愿为残风机会。
曲诚道:我愿奉四河城的菡萏待你归来。
玄缪道:区区好生伤心,区区的心意,葵百不知?
为了救四河城城主曲诚,他和一群同伴踏上了寻捕神兽的道路。同伴一个接一个失踪、离去,作为这次行动的带领者,他该如何面对永
王一个月期限的刁难?又该如何寻回那些人的心?永王心思之深,李残风难以攒侧。
曲诚死了,兰名疯了,流微和不嗔不知去向……这难道又是永王的另一个陷阱?
卷一:残月
引子
风停了云,隐了月;叶沾了露,湿了花。
正月十五,上元,月满如盘,亮了整个夜。
西炎的都城荼焱四处热闹非凡,大街小巷,车水马龙。正是元夜,帝都脚下最繁华的东宁街也张起了灯,设起了戏台。入耳的尽是唱大
戏的,买糕点的、酒馆小二的吆喝声,小孩的嬉戏声,大人的责骂声,赶车的叫路声……五彩的灯,喧哗的夜,一直延伸,穿过巷子街
角,掠过江面,咚咚声直入主军将帅府。
但,沉静和四面高墙阻隔了外面的欢闹,只剩下满府的悲凄。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咽呜、连枝头鸟儿的啼叫,听起来都是浓浓的悲伤。
还是前一刻,主帅府也与街道那头那般喧闹,喜洋洋的脸怎么也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声——“夫人,夫人!主将他……他战死于战场!”
“砰——”一声清脆的同时,被称作夫人的美丽女人已瘫软在地上。随后,众人七手八脚的承受下了这一似晴天霹雳的噩耗,手忙脚乱
地张罗开来,原本各个笑厣厣的脸换上了哀调。
女人抚着一个少年的脸,神情失魂般憔悴,她的声音幽幽似哀戚,“我儿,从今往后就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了。全族的担子都将落在你一
个人的身上,我儿,你要坚强。”
那少年懵懵懂懂,睁着一双水亮的凤眼,似是有万千话语却没有说出口。十二岁并不是无知小儿,他知道父亲走了,那个严肃冷酷的人
真正离开他和母亲了。不是去军练场多日不归,也不是远赴边境几年不回,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这一切他都明了。
只是,母亲抓着他的手好疼,但他没有吭声。今日这里为父亲而办葬礼,明日这里将是他上任牙族族长的上任礼。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母亲的泪,明明那个男人如此淡薄,可这个娇艳的女人却甘心为他守候。
泪水如珠串,流下来的时候他不理解,却还是有些心痛。似乎那些泪珠滴落的不是地面,而是敲打在他的心上。
莫名的,他不喜欢。
不是他不懂爱,只是这爱不属于他。
西炎牙族第二十五任族长,牙晓,现年十二岁。
一:晓风山庄
虽然不是第一次踏足荼焱,但上次来也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对于我来说,我们李家是不被允许长居都城的。
东雀门依旧热闹非凡,每次来都会被这种盛况震惊。无论是酒寮里粗鲁的叫喊,茶馆里优雅的吟诗做对,还是大街小巷走窜的人流,都
会让我有种深处异地的感觉。
荼焱城,不适合我。
我们李族是被帝君贬到四河城的待罪之族。
这一次是因为有要事才来帝都荼焱的,怀里揣着母亲临走时给的信函,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与上次一样受到冷遇?
希望早点解决早点回去吧!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连续十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暂时找了家包子铺。要了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又叫小二来了份包子。听说这里的包子很
不错,即当老板又当小二的老记极力推荐。这会儿人并不多,老记搬了根凳子笑呵呵的与我唠嗑:“要说这荼焱城,就我这里的阳春面
最实惠最好吃,而要说这东雀门的包子一定要吃老记包子铺!”
尝了两口,果然皮薄汁多,馅也很足!我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老记你的包子还是一样好吃啊!”
老记腼腆地笑了,“年轻人你嘴真甜!给!今天老记我开心,你多吃点。”说着,又递过来一个盘子,里面盛了两个包子。
老记其实不老,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许是寻常百姓人家,自然不比那达官贵族,看上去难免和真实年龄不符。
周围的人打趣,“老记,你老看上人家小伙子了!你家闺女不才八岁啊!用得着这么急吗?”
铺子里一片哄笑,不断有人敲桌子应和。
赶紧将包子塞进嘴里,可脸上却没了刚踏进城门时的寂色,笑眯着眼,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
的确是饿的慌,面条吃得吱溜作响。可还是没有忽略周围人的谈话。
大多还是关于哪家贵族子弟又纳了第几房小妾,哪个王爷做了什么造福百姓的好事,哪户人家的闺女长得如何如何出众。可谈论间最多
的还是牙族族长是如何的俊朗,如何的少年英气,如何的风姿飒爽。
只是不知道他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冷着脸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孩子。
这一次我要去的正是主军上将府,要找的人也是牙老夫人。
匆忙吃了面,啃完了包子,付了钱就出了包子铺,走的时候顺便向老记打听了下牙将军府的位置。毕竟有六年没有来了,不知道还记不
记得路。
走的时候,老记面有难色,提醒我道:“年轻人,不是我说晦气话,最近这牙将军脾气不好,怕你还是过些日子再去吧。”
我笑然,记忆中牙晓的脾气就没好过。只是这脾气不好又该是多不好了。
但还是接受了老记的好心提醒,还承诺过两天再来吃包子。
照着老记说的又沿路问了几个人,七拐八拐的,还是让我找到了。牙将军府就在东宁街底,也不难找。
只是这主军上将府不再叫做主军上将府,晓风山庄四字赫然映入眼帘的时候,我还是被震到了。
莫非,他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下意识摸了摸右眼角的三颗锁泪珠,不免感到心里空空的。总之不是滋味。
与守门的士兵大哥说了来意,片刻后,出来了位斑白老头。那老头我还记得,是这里的管家,叫牙老来的。年纪百过半,膝下有一儿一
女,听说都是领养的。
牙老抬眼看了看我,便不再多说什么,迈步为我引路。老人家保养的不错,就是这态度不怎么让人舒服。不过像牙将军这种高等府邸的
管家,架子总归要高一点。
从正门进去后,绕过前院,走侧边的小路,过了几个拱桥和长廊,前面走着的牙老才停下脚步。
“暂且就住这里吧,老夫人在祖宅那里,明晚会回来一趟。”牙老简单说完就打算放我一个人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
虽然知道不会受到好待遇,但还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冷遇,“那将军呢?”
六年前的时候,牙晓还不是将军,但现在是应该这样称呼了吧?
牙老又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我还是看懂了,便低头不再作声。那样子的厌恶我在六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没必要再自取其辱。
傍晚的时候,有人送来晚饭,清淡的三菜一汤,倒也合了我的口味。
入夜时分听到前面院子里传来吵闹声,跑出去正好遇到个也急急赶着去的黑衣男子,对方却戒备地剔了我一眼。
“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搞得我一头雾水,那男子已经离开了。除了那一身黑,唯一还记得对方有双狭长的眼睛,眼角上翘,很好看,也很毒。
只好作罢又回了自己那个暂居的院子,想来也觉得自己刚刚的举措实在不妥,若不是那个男子提醒,今天我必定又多事了。这个老毛病
何时才能改改呢——
母亲走之前有嘱咐过,叫我办完事就走,千万不可在荼焱多待,更不可多管闲事。因为我们李族没有那个地位保护自己。
所以第二天,我老实待在房里,除了进来送些东西的婢女,便没见着其他人。
夜幕降临之际,牙老终于来了,说:“老夫人已经到府,你快准备下去前院吧。”
说是前院,其实由好几个院子组成。牙老只交代了这么一句话就不负责任的走了,好像我知道老夫人在前院的哪个院子似的。看样子,
实在是高估我了。
想归想,我还是好好梳洗了下,穿了自己带来的最好的一件衣服出去。
前院很大,占了整个山庄的一半。主要分松寒阁、兰怜居、楚天居三个院子,记忆中牙老夫人是住在兰怜居的,但自从牙老将军去世之
后就搬到了祖宅,这会儿来也应该是来看牙晓的,那么便是在松寒阁了。
有了方向路就好走了,按着牙老领我进山庄的路还有六年前模糊的记忆,花了不少时间才来到前院。刚想着左拐往松寒阁的方向走,却
不想撞上了人。
对方“啊哟!”一声痛喝,我就感到内疚了。
想自己毛手毛脚的一定把人家撞得不轻,赶紧爬起来赔礼道歉,“抱歉抱歉!在下赶得急,你还好吧?”
被撞倒在地,听声音应该撞得很痛的人就着这个姿势开骂:“你眼睛长哪里的!没看到这么大个人吗?就乱冲,庄里怎么会有你这种笨
手笨脚的下人!”
这话说的,就算是我听了心里也不服气,可又觉得自己理亏在先,只好低头不断赔礼。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对方也骂累了,把手伸到我面前。
我瞧了瞧,就觉得这手长得白白嫩嫩的跟个姑娘似的,还真好看!却一直没有动作。
对方终于不耐烦了,大喝道:“快点!”
不解。
对方气煞,“牙老没教你吗?新来的,扶我起来!”
我才明白,赶紧接过手。
这会儿才看清是个长相俊俏的少年,应该十五六的样子,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特醒目。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同眨巴眨巴,卷翘的睫毛不断轻
颤,那样儿别提有多可爱。
虽然人是长得可爱,只是这说话的气势却颇洪伟,“瞧瞧,长得还挺顺眼的,怎么就这么笨的。这样好了,看你也应该是刚进来的,就
由本公子教你吧。好了,不用感谢了,待会儿我还有重要的事,你就跟着吧。”
嘴巴不停说了一大堆才想起来,问:“对了,你叫什么?”
觉得好笑,但看那少年的样儿并没什么恶意,就顺着他的意道来,“李残风。”
“李族人,呃——李族人怎么会到荼焱当下人的。”那少年皱着眉头思索,突然小手一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生活太窘迫
了,不得不冒生命危险。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你幸苦了。”
刚刚还骂我来着这会儿又两眼泛着水光,同情地看着我。这让我不知怎么回应才好,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真是有趣!
这少年见我很好说话,瞧了瞧天色,毫不客气地拉住我的手就走,边走边说:“我是虞星辰,你可以叫我星辰,但是这只能私下里叫噢
!要是让牙牙听到了一定会打死你的!”
“牙牙?”
“啊——就是将军了,可是我喜欢这样叫他。不过,我告诉你哦。”虞星辰附在我耳边说,“这是我的专利,特殊的!”言罢,一双眼
眯起,笑得非常好看。
我发现,虞星辰其实除了脸长得可爱点,身高却不矮,与我差不多高,标准身高啊!
想到有人这样叫牙晓,那人一定会气死吧。可是,看虞星辰跟我俏皮眨眼的样子,似乎这个称呼是被允许的。
牙晓,是不是已经变了呢——变得可以和人这样亲近。
心里突然有些不是味儿。
虞星辰一路拉扯着我,不停说不停比划,活泼的模样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本来是要去松寒阁的,被虞星辰这么一搞我竟然忘了这件事。直到看到楚风居三个大字,才想起来,这下遭了!
拉住要进院的虞星辰,解释道:“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虞星辰哪是这么好打发的主,“这我可不管!前面我都说好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虞星辰的侍从了,怎么你的事还比主子的事重要不成
?”
听这口气,我就后悔自己一开始没说明白,这会儿却是说不清了。
“不是,其实……”
“别不是其实了,你烦不烦的!老夫人还等着呢,再不走就迟到了!”不理会我说什么,虞星辰拉了人就走。
但这次我乖乖让他拉着走了,听到他刚刚说的话,自然可以想到这楚风居才是今天我要来的地方。
没想到这一撞还撞对了地方,不然若按照自己猜测的,怕是要错过了。
二:已成故人
待到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那牙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用餐的长桌除了坐在正位的老夫人,左侧还坐了两个公子三个姑娘。
最靠近老夫人的是个温婉如荷,梳蝴蝶髻的女子。一身的白衣丝纱,敞开的低领内可见细白的肌肤。
那女子和牙老夫人聊得正欢,见我们来了也没有停止的意思。倒是坐在最外边的一个紫衫男子开口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星辰嘛——”那语气并不友好,故意吊高的调给人感觉做作。
虞星辰似乎已经习惯了,也不理会紫衫男子,拉了我就大步走到牙老夫人身边,作揖,态度非常恭敬,“老夫人,星辰来迟了。”
我也一道弯下腰行了礼。
牙老夫人也不过三十五六,风韵犹存。曾经是荼焱最美丽的女子,而今是风头最劲年少将军的母亲。
“免了。”
听那随随便便的语气,看样子虞星辰并不讨牙老夫人的喜欢。但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只要今天把事办了,明日我便可以早早启程回去
。没想到一个多月的劳累,就为了见上一面,送封信。真不知道母亲是在想些什么,非要我亲自送来。我们李家虽不像牙族有那么多光
环,但怎么说也是贵族。
虽然是待罪的,难听点是没落的,想到这里不免又要叹气。
更不明白的是母亲给我收拾的包裹里只有一些碎银子和两三件衣服,而且都是些粗布麻衣,莫非真如虞星辰乱说的家道中落了,要我投
奔来着?
可也不用跑那么远啊!李族族长那也可以的。
胡思乱想着,牙老夫人注意到了我。
“这……你走过来点。”
虞星辰用手肘推推我,示意我上前去。
那家伙完全把我当下人看了,忍忍,忍忍就好了,反正也就这么一天。
老夫人叫我抬起头,又用手上下不停摸我脸,那样儿就跟见了亲生儿子似的。也没见她和牙晓有这么亲近过,敢情她很中意我?
终于,在我认为自己的脸皮要被摸穿的时候,老夫人停手了,那漂亮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激动得手都抖了。
“风儿,是风儿吗?几年没见了?我算算,六年了呢!你都长这么大了!”
当年我来荼焱的时候才十六岁,现在二十二岁,自认为应该没多大变化,可看老夫人的反应就好像我换了副皮囊似的。
“恩,老夫人还记得啊?”窝在丰满的妇人怀中,心里实在不知作何感想,只知道脸这会儿一定熟透了。早知道我就不靠那么近了,老
夫人还是一样热情啊!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会儿,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母亲,还没开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