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应该要说些什么吧?可……可是我该说什么?谢谢小妁千里迢迢地把水果带上来还是要问别的事?
趁着大槊不注意时,小妁把自己的行李箱接过来,惊吓之下大槊立刻转头:「小妁……你想干嘛?」
「没有什么……这么晚了……我总要找家旅馆住下来吧。」即便是红了眼眶,小妁还是强忍住泪水。
选择沉默的大槊不晓得此时他该说什么好,整个人又慌又惊。
将哥哥脸上的表情看个仔细,小妁悄声地问着:「哥……你在生气吗?」
大槊明知故问:「生、生气什么?」
「我没通知你就跑上来,你应该很惊讶。」
「我不会为这个生气的。」看着木造的地板,大槊不大敢看着小妁。
「是吗……那就好……因为哥你太久没有跟家里联络了,爸妈都很担心你,打你的手机也没通,还以为你出事了。」
大槊独自离家北上,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中间才寄过一封信,简单写着他的地址和生活状况,措词严谨得不像是大槊会写的家书。
「我……」鼓起勇气,大槊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在这里住旅馆很贵,干脆住在我这吧。」
「不会打扰到你吗?」听到大槊的邀请,小妁心里有些高兴。
「不会……不会影响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卷扇般的睫毛低垂,小妁细声说着。
她知道,自己和哥哥的谈话间还是有很多的尴尬在,哪怕多一分钟的时间也好,她希望能淡化自己和大槊的情结,否则……她没有勇气
把肚子里的小孩生出来。
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睛下方的眼袋与之前相比显得深暗得多,截至今日,大槊的黑眼圈深得足以和一个吸毒犯相比,同事们每次问及,
他只能笑笑的说没事然后转移话题带过,不敢说这是因为妹妹来,他吓得不敢睡觉的缘故。
小妁住在自己这边有三天的时间了,这当中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妹妹没有问到他所害怕的问题,儿时回忆也绝口不提,可是两人的
相处依旧寂静得可怕,对话里明显的不自然和过度做作的态度彼此都知道,彼此都不敢戳破。
简直就像台风一般,小妁来的前几个钟头他还是自在快乐的一个人,见到小妁后,压在心底的往事一直浮现,怎么逃都逃不掉,那些他
不想见到的回忆都会在脑海里流窜着。
换个角度来想,妹妹愈是不挑明来说,他愈是如坐针毡,妹妹假如说了,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烦闷的心情已经快把大槊逼到极
点,他不想要再增加伤害了,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伤害到最爱的人。
有好几次,他都希望那件事不曾发生过,希望岳璋旗不曾介入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圈里。
时间,依旧这么流逝,绝对不会停住,更不会倒流。
想要回到过去,是痴人说梦话。
面对,是件艰难无比的任务,前方的路朦胧不明,谁能知道面对之后就有好事发生?
裹足不前同时是个痛苦难熬的折磨,一面被回忆潮流侵袭一面削弱自己的意志,纵使呐喊,也只有自己听得见,像只在黑暗中咆哮的猛
兽,不见坚强勇猛的外壳,独独被他人同情,沉沦于他人认同中的可怜虫,是自己的真实面貌。硬撑起的外衣唯有小妁不可以让她掀开
,女孩子的心是柔软敏感的,任何一个无心字眼都将成为致命伤,她还是个孕妇,不能影响胎儿的心智。
保持与小妁的微妙平衡在此时不能容许被破坏,大槊是这么想的,不管与妹妹相处时有多么令他想逃,他都得忍住。
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大槊洗把脸,准备等会儿把所有的心力放在工作上。
同样的事,小妁也在思考着。
坐在大槊的床铺上,她恍神地望着书桌,上面空无一物,依大槊之前的习惯,那里一定会有摆一样东西的,现在却不见了,是她害的。
「日记……不写了吗?」小妁低语着。
妈妈从小就一起教他们,不管什么事,她跟哥哥都是一块学的,练心算是,写日记也是,自小就被逼着写。
跟哥哥不同,她学事情很快,很敏捷,唯独少了耐心,标准的三分钟热度;哥哥无论认字还是写字都比她慢,时间总是花得比她多,字
还是写得比她丑,是道地道地的慢郎中,还有个遗臭万年的牛脾气与耐力。
不过到最后,他们的能力都一样了,如同现实版的龟兔赛跑,能维持到最后的,是像乌龟股慢吞吞的哥哥。
要是哥哥不写日记就太可惜了,明明都写了近二十年的日记……
不过发生那种事,任谁都不会再写了吧?
毕竟一切都是日记引起的……要是她没那么多的好奇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那次之后,小妁彻底地改掉自己会偷看他人物品的恶
习,有一次惨痛的经验已经够了,她不要再有第二次。
怀念地看着大槊式的摆设风格,小妁难过的掉泪。
自己终究还是不能改变大槊的想法……她一定带给他很大的伤害……
不管哥说什么都没用,阿旗,永远是我的!等这孩子生下来,阿旗跟我就是一家人,大槊你是拆散不了的!
想起自己曾经对大槊说过的话,小妁恨不得痛打自己一番。
吾是不是那天自己心血来潮跑到大槊的房间要找些东西看,她不会把脑筋动到日记上,翻开了哥哥的日记,看到令她震撼的事情,有好
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就快晕过去,诸多疑问与负面想法接踵而来,冲垮了理智。为了岳璋旗,她不得不中辍大学学业,将自由的青春时光
投入家庭和她所爱的人共同生活,面对现实的考验,那种未知的恐惧一直让她的理性脆弱得跟一根弦一样,她其实很害怕……害怕岳璋
旗不要自己的话,她跟孩子要怎么办?
为了保住自己的幸福,她牺牲了兄妹之情。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逞强,好强的性子那个时候于嘛要跑出来作祟,这样就不会有事的,她要是懂得忍让,就可以减少伤害了……
抱着头,小妁任凭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大槊不在家的时候,小妁不晓得说了几十次的对不起,她不是故意要伤害亲人的,好后悔,她真的好后悔。
一切都太迟了……被伤害的人选择离开。
这是她造成的,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的,那是难以抹灭的罪。
抱持着再度见面的话哥哥就会原谅她的天真想法,她拎着行李就出门北上,也如愿地见到了大槊。
老天爷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在电梯口见到面的那时,小妁从大槊的眼底发现了,自己还是没被原谅。说得也是,大槊小时候心思就比她细腻,连家人都没有发现她
生病的时候他就懂得拿冰枕帮她祛热,甭提自己尖锐的字眼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了,居然还妄想他人原谅,她太愚蠢了。
住在这里三天,好几次她都想对大槊开口道歉,一对上眼,撇见大槊眼底的恐惧,她便停口了,害怕刨伤加剧,因而宁愿什么都不说,
让一切归于平静。
收拾自己的行李,小妁决定今晚南下回家。
大槊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晚上翻来覆去的,一定是在介意她,这样下去只会累垮他的。来时的目的终究没有达成,该收手了,再强逼下
去说不定会更糟糕。
小妁这么想着。
提着自己的行李,小妁黯然的离开大槊的租屋处。
离去前,看看哥哥工作的地方吧,小妁如此盘算着,以便回去好跟爸妈说。
敲定这个行程,小妁出了公寓,叫了辆出租车,照着大槊昨天对她说的住址跟司机说。
看完之后,是该回家了……
刚到外头处理公务的孟鹏翰紧揪着大衣领子走回菲蒂亚,正逢寒流来袭,昨晚又下了一阵雨,湿冷的天气直让他大喊吃不消,国外干冷
的气候都不比这冷,果然湿冷是最可怕的。
快到大门口,他抬头便看到一名体态曼妙的女子穿着宽松的冬季洋装,手上提着行李箱站在外头,只观望而不进去,直觉的让他感受到
不对劲,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名女子原来是个孕妇,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还跑出来吹风,未免太过疯狂了。
小妁看着孟鹏翰,有些惊慌。「我……我只是看看而已……」
「是找人吧?」直觉敏锐的孟鹏翰断言着,也从小妁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我没有要进去,看看就走……」不清楚对方来历,小妁提防着。
「呵,你别害怕,我是菲蒂亚……就是这家公司的经理。」孟鹏翰从口袋里拿出名片给小妁看,才让小妁稍微地安心。「进来坐吧,我
们公司一楼有设置招待室。」
「不用费心了,我不是来找人的。」小妁推辞着。
「那么请让我招待你一杯热茶,天气这么冷,就算不顾身体,也请为你肚子里的胎儿着想。」观察着小妁的脸色,不难看出她站在门口
有数十分钟的时间,要是身体没顾好,回家准感冒。
听到「胎儿」两字,小妁迟疑了,过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
「行李交给我吧。」孟鹏翰自动地帮小妁提行李。
小灼伸手要拿行李,无奈力气总比不过男人。「这怎么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孕妇万事都得当心,这种小事让我来就行了。」体贴的盂鹏翰引着小妁入门,随即就向柜台人员要求帮小妁泡杯姜茶暖身,贴心的举
止让小妁既是抱歉又是感激。
到了接待室,孟鹏翰就将小妁的行李放下。
「请坐,这里设有暖气,如果不急就等茶喝完再走,柜台人员不会赶人的。」
「谢、谢谢。」小妁才刚入座,柜台人员就端着~杯姜茶进入,一切高级得像五星级饭店的接待。
真是没想到哥哥工作的地方这么好,太好了,可以安心地跟爸妈说了。小妁任心中打量着。
坐在身怀六甲的小妁对面,孟鹏翰也喝着姜茶暖身。「刚才听你说来看看而已,可以请问你是来看什么吗?」
惊愕了一下,小妁为难地低头,反复思考后才大胆的对孟鹏翰说出实情:「其实……我哥哥在这里工作……我来看看……」
这名孕妇的答案真让人吃惊,用得着对一个亲人生分成这样吗?
「你哥哥在这里工作?那为什么不找他下来昵?、」
小妁摇头:「不了……我不想影响他工作,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
「这怎么能说是负担呢?我看你身边的行李箱,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这么简单就走太可惜了,会留下遗憾喔。」
遗憾……从很早以前就有了。小妁差点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眼前的男子有着社会人士的稳重,也参有着浪子与才子综合的气质,桀骜不驯的脸庞,可是语气里尽是诚恳的态度。小妁头一次看到这
种人,该不该全权信任此人,她保持着怀疑。「不,不劳你费心,我已经和我哥哥见过面了,也已经没有遗憾了。」
「真的是这样的话……就不该带着那种眼神来看我们公司,感觉似乎还有未完成的事。」敏锐的孟鹏翰道中了小妁内心所想,让她不由
得一惊。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孟鹏翰也坦然的承认。「抱歉,习惯观察周遭的人事物算是我的职业病,冒犯的话真对不起。」
「不……你说的没错……」
「那、告诉我你哥哥的名字吧,我帮你叫他下来。」
「我说过了,不必麻烦他下来。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妁坚硬的态度让孟鹏翰狐疑,不是兄妹吗?为什么要这么说,真的只看就会满足?
「我真的很好奇你哥哥是个怎样的人,能不能告诉我呢?搞不好是我的熟人。」算是多事吧,孟鹏翰还是想为小妁尽一分心力,难得有
个人特地从外地跑来,还是个孕妇,再怎么忙这个面也非见不可才是,孕妇却推辞,其中一定有异。
从男人的眼神里,小妁看不到虚伪。「那么,我告诉你名字,算是感谢你。不过也请你保密我来的事,行吗?」
思考一会儿,孟鹏翰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叫吴槊乐。」
听到这名字,孟鹏翰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孕妇的哥哥真的是他认识的人,随口说说的话成真,还真应验了「话不能乱说」的俗语。
孟鹏翰惊愕之后的笑容让小妁不解着:「你认识我哥?」
「何只认识,我们关系匪浅呢。」
「咦?」
「啊,那、那真是太谢谢你的帮忙了。」小妁连忙点头道谢,原先的防备也解除「哪里,你哥哥是个不错的人,总是很认真工作。」遇
上这么巧的事,盂鹏翰对小妁的态度也更为亲切,这算是缘分吧。
「工作……我还不知道我哥他是做怎样的工作……」小妁苦笑地说。
「什么?你不知道?以大槊的个性应该会跟家里的人提才是。」是他还不了解大槊吗?以之前相处经验看,大槊是个体贴细心的男孩子
,相信也不会让家人烦心。
眼前这个大槊的妹妹竟然这么说,是说家人彼此关心乃是正常事,他怎么看都认为小妁关心过了头,感觉上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件
大事似的……
「如果是以前,哥他一定会说,只不过家里曾发生过一些事……」对于那件事,小妁明显地不想提起。
其它还有很多因素……很多……痛苦的回忆……
霎时,孟鹏翰把小妁的表情语气跟第一次遇见大槊时的情形相比,那时候的大槊也是以这张脸来回答,好像痛苦得不得了,却又一直强
忍着。心中的臆测遭到证实,孟鹏翰不动声色。「那么你想知道大槊的工作是什么吗?」
「可以吗?」
「嗯,他现在在菲蒂亚里头担任清洁员的职务,尽管说出去不怎么光荣,可是他对工作的态度让我相当欣赏。」孟鹏翰不是个会常对人
做出好评价的人,他永远只说客观的论点,唯有少数几个人才能得到他的肯定。
小妁并不知道这些,不过能得到上司的肯定,她很为大槊欢喜。
只是……
「我哥他当清洁员很久了吗?」
「嗯,算一算日子……差不多四个月了。」
卸下方才紧张的神情,小妁微笑着。「那么我哥他一定很喜欢这里,才舍不得走。」
「怎么说?」盂鹏翰好奇着。
「不瞒你说,我哥他从小鼻子就很敏感,扫厕所时的盐酸味道很重,每次我哥都会被熏到一直流眼泪,说什么鼻子很痛苦的话……」忆
起往事,笑容也攀上了小妁净白的脸上。
这句话一听到,盂鹏翰立即高度警觉着:「你说大槊的嗅觉很好?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小妁侧着头回答:「以前我妈妈都会做干燥花,采回来的鲜花那昧道我哥只要闻过一次,永远不会忘记。」
「只闻一次就不会忘有这么夸张吗?」孟鹏翰确认地问。
「嗯……现在也是喔,去年我妈从奶奶那里拿了一些桂花回来,当时我跟我哥在楼上聊天,连我都闻不出来他就跟我说妈妈拿了桂花回
来。非常的厉害,不光是花,草的味道他也记得住。」
「这里空气这么糟糕,大槊的嗅觉不会退化吗?」
连着几句怀疑的话问着,小妁不解对方的用意为何。「我们老家是在乡下,空气很新鲜,哥哥也是今年六月底才北上找工作,对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