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回身不再看付墨谦,洛未央端起手里的杯子仰头干了,然后又倒满,“付公子来此,莫不是为人做说客来的?其实大可不必费此周章,未央人已在此难道还跑了去?他要怎样只管过来,未央随时恭候圣驾。”
付墨谦苦笑,大步走过去在未央对面坐了,老实不客气地抱起小几上的酒坛子,直接灌了两大口,然后抹着嘴巴说道:“做说客?魏公子真是高看墨谦了,若是可以,墨谦只恨不得魏公子从未在宫里出现过,只恨不得……你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
那个午后,付墨谦在重宁宫的小书房里待了好久,没人知道他和魏公子都聊了些什么,只知道最后两人都醉得一塌糊涂。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05章 抗旨
朝堂上,站立两旁的文武大臣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这件事可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位能调停得了的,所以,还是作壁上观为好。
原本端坐在龙椅上的赫连若朝此时已站了起来,他脸色铁青,手指着殿内跪着的一人,大声喝道:“朕再问一遍,这道圣旨,你接是不接?!”
赫连无夜直挺挺跪在那里,看也不看在一旁捧着圣旨手足无措的福公公,毫不畏缩地迎着赫连若朝快要喷火的目光,一字字道:“臣弟不接!”
“赫连无夜,抗旨不尊,你可知是何后果?”
“其罪当诛。”
“难道你宁愿一死?”
“臣弟愿领死罪,就请皇上下旨!”
“你……”
赫连若朝气得手直哆嗦。他之前答应了洛夫人,将洛未凡赐婚给赫连无夜做王妃,原以为无夜再不情愿,也不会抗旨,没想到他还真是小看了他,看样子他是认定了自己不敢杀他,这也难怪,谁让他是他的亲弟弟呢!不过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烨王在朝堂之上当众抗旨不尊,让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在?怎么也得让他知道知道,圣旨,不是说抗就抗的!
“来人!”赫连若朝大喝了一声,立刻从殿外进来几名侍卫,“烨王抗旨不尊,本应处斩,念其初犯,故杖责一百,禁足三日闭门思过,赐婚一事容后再议!”
“皇上!”站在殿下的洛长钧忍不住了,终于出来跪在殿下为赫连无夜求情,此事毕竟跟自己女儿有关,他不能眼看着烨王因此受责,“皇上请息怒,烨王虽抗旨,但……但……”后面的话他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抗旨的罪名可不小,没有开刀问斩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这情他还怎么求?
赫连若朝已重新在龙椅上坐了,沉声道:“洛将军不必再说,朕已饶过他死罪,若再不惩戒一番,以后朕的旨意还有人听吗?!”说完对那几名侍卫一挥手,“等什么,还不拖出去!难道你们也想抗旨不成?!”其实赫连若朝心里自有打算,他知道无夜内功深厚,只要他运功相抗,这一百杖也不算太难捱。
几名侍卫吓了一跳,赶紧押着赫连无夜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木杖击打在人身上的沉闷的声音,还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在旁边的计数。
赫连若朝想得虽然没错,无夜内功深厚,一百杖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大碍,不过他想今日自己当着满朝文武驳了皇上的颜面,怎么也得做出个姿态,付出点儿代价才行,拼着自己吃点儿皮肉之苦,也得让皇上断了逼他娶妃的念头。所以,他压根就没打算运功抵抗。
他是这么打算的,却没想到那一百杖不是好捱的,当计数的小太监数到八十的时候,他已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勉强撑到九十几下,人便昏了过去。
昏过去也得接着打,一百杖,一下也不能少,这是圣旨。
打完了,两名侍卫将赫连无夜架回到殿中,皇上亲自验伤。
看到赫连无夜趴在地上人事不省,身后由肩至臀一片血肉模糊,嘴唇也咬破了,惨白的脸上都是汗,赫连若朝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又痛又气,他这个三弟还真是……
转过身不忍再看,只吩咐把人送回烨王府,又命小福子立刻去找太医,然后挥挥衣袖,疲惫地说了声“退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这两日被积压下来的政务缠得分身乏术,完了就宿在御书房旁边的暖阁里,今日那些折子总算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而且他心情也不好,于是退朝回来,赫连若朝换了衣服直奔景澜宫。
走在路上他还在想,曾几何时,付墨谦已经成了他解烦去忧的一剂良药,只要看到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再和他斗上几句嘴,好像天大的不快也变得淡了。
“皇上驾到!”
景澜宫里外门上的小太监迭声喊着,赫连若朝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蹦跳着出来,一直走到内堂,也只见兰儿、芳儿等人跪在地上接驾。
“公子呢?”
“回皇上,公子他出去了,奴婢这就派人去找。”兰儿低头答道。
“出去?去哪儿了?”印象中墨谦并不喜欢在宫里闲逛啊,顶多闷了就在院子里逗逗元宝。
“去……”
兰儿话没说完,屋外已传来付墨谦沙哑的声音,“都跪着干什么?起来起来,都起来,元宝——元宝——你这死东西赶紧给本少爷滚过来!”
赫连若朝皱起了眉。
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摇摇晃晃从门外走了进来,怀里抱着那只灰色的胖猫,看见座位上的赫连若朝,他愣了一下,竟然没有跪拜,只笑了笑,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你来了?”
跪在地上的小禄和兰儿等人心里已经把佛祖菩萨念了几十遍,手心里攥出了汗。
“你们都出去,没朕的旨意谁也别进来。”
轰走了底下人,赫连若朝一把拽过付墨谦,劈手夺下他怀里的元宝准确地扔进屋角的青瓷大瓮,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去哪儿了?醉成这个样子?”
付墨谦当然是去了重宁宫,这两日他都泡在那里,然后喝到醉醺醺地回来,谁劝也不听。其实他喝得倒不多,只不过酒量太浅,心里又藏着事,十分醉里倒有七八分不是因为喝酒。今儿他更没喝多少,是洛未央手一抖将半坛子酒都洒在了他身上,让他不得不回来换衣服。迎面看见赫连若朝坐在房里,他心里不舒服,便借着几分酒意使性子。
“本少爷愿意去哪就去哪,不用人管!”付墨谦用力推开赫连若朝,摇摇晃晃走进内室,一面脱了外衣,结果发现里衣也湿了,索性也脱了,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白绫散腿裤子仰倒在床上。
赫连若朝忍了忍,决定不跟醉汉一般见识,况且墨谦这副涓狂的样子倒也撩人,他随手倒了一杯凉茶端着,跟了进来,坐在床边耐着性子哄:“小墨,起来喝口茶解解酒。”一面说着,伸手扶起墨谦,让他靠进自己怀里,把茶杯递了过来。
不料付墨谦一挥手,啪地一下打翻了赫连若朝手里的杯子,再挣脱他的怀抱,滚到床里,哑着嗓子说道:“墨谦身体不适,今晚不能侍寝,请皇上移步吧。”
赫连若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全变了。
“侍寝”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他,让他又想起了那晚洛未央冷冷的表情和冷冷的话语——“皇上可是要未央今晚侍寝?”
对赫连若朝来说,侍寝这个词只适用于单纯的床事,比如他对他的那些女人们,是为了子嗣或者某些责任不得不做的,而对于洛未央则不同,他希望他和他是属于情人之间的欢爱,包括对墨谦,他也从不曾想到侍寝这个词,皆因为他对他们是有情的。
而今这两个人,却先后拿这个词来刺他,他们当他是什么?只懂得发泄欲|望的暴君么?
咬着牙扑到床上,赫连若朝将付墨谦死死按住,冷冷说道:“今晚?谁说要等到今晚了,朕现在就要你侍寝!”既然当他是暴君,他就干脆做出个暴君的样子来,否则这些人一个个都要骑到他头上来了!
付墨谦拼命扭动身体挣扎着,嘶声大吼:“你放手!今儿本少爷说不就不……”
“朕说要,哪个敢说不?!你敢抗旨?!”赫连若朝伸手去扯墨谦的裤子。
墨谦也急了,眼看躲不开,竟在赫连若朝手背上狠狠抓了一把(和元宝学的?),嘴里还喊着,“本少爷……就是要……抗旨!”
赫连若朝疼得抽回手,手背上两道血印赫然在目,再听到墨谦这句话,勃然大怒,一把拽过来扬手一个耳光就挥了过去,“小畜生!你们都要造反了!抗旨抗旨!一个个都以为动不得是不是?好,朕今日就开开戒!”
急怒之中赫连若朝竟根本忘了还有点穴这回事,撕下两条纱帐,先堵了墨谦的嘴,再捆了他的双手将他绑在床栏上,然后三下两下扯了衣服,将他按在了床上,“这道圣旨,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剧痛袭来,付墨谦死命挣扎,却如何动得了,腰被身后的人牢牢抓在手里,嘴里喊也喊不出,只能在那人疯狂的撞击下发出“呜呜”的声音……
盛怒之下的赫连若朝早已失去了理智,不断地发泄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身下的人竟已没了声息。
他赶紧把人从床栏上解下来,“墨谦,墨谦……”
付墨谦两只手腕红肿不堪,半边脸也是肿的,满是泪痕,嘴里的布虽已取出,却任凭赫连若朝怎么唤,依然双眸闭紧,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这下赫连若朝真有些怕了,他抓过被子给墨谦盖好,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喊着“小禄,兰儿,赶紧传太医,快!”
太医很快就来了,步入内室就变得一脸尴尬,屋子里的味道谁都知道刚发生了些什么,更不用说付公子还光溜溜地裹在被子里。
诊了脉,说了些身体虚弱不堪承受只需吃几服药调理调理外伤敷了药也并无大碍的话,赫连若朝听了这才松了口气,连声催着小禄随王太医去抓药。
兰儿眼尖,一眼看到皇上手背也带了伤,赶紧暗示太医再包扎一番。心里则纳罕不已,暗道皇上和付公子两人之前好得蜜里调油,怎么两日不见竟双双翻了脸,打得乌眼鸡一般,要说自家主子胆子也真大得没边,连皇上都敢伤!这以后可怎生得了!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06章 窥听
一整日赫连若朝都待在景澜宫,守在床边,看墨谦吃了药,慢慢苏醒过来,然后又沉沉睡去,好歹松了口气。如果说刚回来那晚他对墨谦仅仅是粗暴了些,那么这次是彻彻底底用了强,要说心里一点不愧疚是假,其实若搁在往常,即使墨谦顶撞了他或者闹闹脾气,他也不会发这么大火,偏这几日他因为洛未央的事本来心里就不痛快,朝堂上又被烨王弄得火冒三丈,待到墨谦再撞上来,他怎么还能忍得住?
低头看看帐中还在昏睡的墨谦,脸上的红肿还未消去,两道好看的眉毛稍稍拧起,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心里又揪了一下。
“不……不要……贺……”墨谦忽然发出类似梦呓的声音,手臂动了动,好像在寻觅什么。
赫连若朝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小墨……是朕不好……不会了,朕保证再不会这样。”
这晚,赫连若朝在墨谦旁边和衣而卧。
因为心怀愧疚,一连几日赫连若朝都在忙完政务之后赶到景澜宫陪墨谦。墨谦身子也大好了,他本来就没什么事,不过是因为没好好吃东西,又每日醉酒,再加上心绪不佳,所以有些虚弱而已。
“强暴”事件发生之后,付墨谦突然变得十分乖巧,不仅不再对赫连若朝发脾气,反而温柔得无以复加,每次见他来了都笑脸相迎,陪他谈天下棋,抚琴作画。这样的墨谦看在外人眼里,都以为他是吃一次亏,学了乖,为了留住皇上的恩宠而不得不收敛了性子,景澜宫里的上上下下为此也都暗自庆幸。只有赫连若朝觉得有些不习惯,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那个明媚的少年,但骨子里让他觉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就连那双黑亮如点漆似的眸子,仿佛也失了往日的光彩,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了,在墨谦表面灿烂的笑容下,他似乎看到了一抹难言的伤感和心痛,这是以往从不曾有过的。
吃过晚饭,赫连若朝嘱咐墨谦早点儿歇着,然后准备离开。那日墨谦被他弄得昏死过去,太医吭吭哧哧地表示,付公子近期最好不要有激烈的床事,所以赫连若朝一直也都没有碰他。
就在赫连若朝转身的瞬间,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皇上……今晚不走了吧。”
墨谦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眉梢含情,眸中波光潋滟,站在那里如同一株风姿妖娆的春柳,赫连若朝伸手将他揽入怀里,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却在他的手攀上他肩膀的时候放开了他,“小墨……朕,还有事……”
不是不想要,只是他在他眼中又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心痛,这样的他,让他觉得好像是在准备——侍寝。
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付墨谦无声地叹息,果然如此吗?果然连他的身体……也让他厌倦了吗?
当他从全身拆骨般的疼痛中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身旁和衣而卧的人,虽然睡着了,脸上的表情却还保持着之前的担忧和心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那两道剑眉,却听见他嘴里发出呢喃,“小墨……”
听着这熟悉的呼唤,付墨谦忽然清醒地发现,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做到恨他,即使他对他做了再过分的事,他也无法恨他!
后来他从小福子那里听说了那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才明白自己的一句“不接圣旨”为什么会让对方如此暴怒,心里的怨越发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个看似强|硬无比的君王,其实也有很多说不出口的无奈吧。
如果他真的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那么哪怕是仅仅索取他的身体,他也——不介意……
“公子,这么晚了,您还去哪儿啊?”一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身后传来小禄的声音。付墨谦回身笑了笑,“我不想睡,去外面溜达一圈就回来,你们先歇着吧。”
“奴才陪您……”
“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
晶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带着几分恳切,小禄只好点了点头,“那……您别走远了。”
付墨谦也没掌灯,一个人在夜色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御花园附近,再往前就是内书房了,远远看去里面还亮着灯,原来真的是“有事”?
没来由的,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很多,正想转身回去,却被一个慵懒的声音绊住了。
“三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朕让你在后园子跪着等,你就跪着等?若是朕不来见你,你打算一直跪到天明?”
“皇上,臣弟前来请罪。”
付墨谦想起了烨王抗婚的事情,好奇心起,于是悄悄在旁边蹲了下来。
“请罪?是来要挟朕吧?”
“臣弟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哼,先起来吧,身上的伤怕是还没好呢!”
“皇上……”
“行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这次朕不会由着你,你必须娶洛未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