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槊调的「小月亮」,香味就像他自身一样,给人温暖和徐的感觉,置身其中似乎能忘却一切,就像香格里拉一样,能让人在心中开拓
一块桃源乡。
那是后藤,一辈子也做不出来的味道。
愉悦的情绪掩盖了该有的冷静,在众人庆贺下,大槊跟着旁人一杯又一杯的对孟鹏翰与葛亭雅敬酒,说着一句又一句的祝福话,待这场
晚宴结束后,已近午夜。
不胜酒力的大槊走得跌跌撞撞,头晕目眩,好不容易东碰西撞的到了家,开了门,里头却是漆黑一片,空气里散播着呛鼻的香水味,仔
细闻闻,会发现这是「小月亮」的味道。
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个味道,这个答案大槊连想都懒得想。
黑暗里,大槊不小心踩到了东西往前扑,正好被后藤接个满怀,摸了好些时候发现是熟悉的人,大槊笑了笑,干脆抱住他。
低头俯视着大槊,后藤问:「大槊,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紧紧攀住后藤的臂膀,大槊笑说:「对不起……酒……喝多了……」
后藤一手扶好大槊,一手关门上锁,然后再搀扶着大槊入房。「大槊……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喔。」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躺在松软的床上,大槊道歉。
「光这样还不够……」后藤低语,醉得迷糊的大槊根本听不清楚这句话。
「真想把你锁在家里,让你永远见不到其他人,你知道吗?」
伸手摸着情人的脸,没去理会的大槊笑呵呵地点头:「呵呵……好啊……我也只想看后藤一人……唷……」
反握着情人的手,后藤:「那就一言为定了……不可以骗我喔,大槊。」
醉得毫无理智的大槊根本不记得自己对后藤说了什么,兀自地陶醉在满溢着「小月亮」的香味里睡着。
后藤十分清楚,他痛恨身为调香师的大槊,又爱上了天性纯真烂漫,对人毫无设防的大槊,而且对他的爱已超乎自己想象,连他也没料
到,才短短数月,他居然可以这么爱一个人。他不想失去这个人,不想回到没有他的生活,这念头是如此的深,如此的坚决。
所以,他要排除掉身为调香师的大槊,让他再也做不得这个职业,如此一来,这个人就会永远归自己所有,完全地依赖自己。
注视摆在眼前的两封辞呈,高尾诧异地抬头,看着后藤问:「你跟大槊要辞职?」
带着张笑脸,后藤没有辞职该表现的不舍,反而相当开心:「没错,这是我跟大槊的辞呈,请你收下,高尾店长。」
「你的话我不想过问,大槊是个好孩子……怎么他也……」拿起大槊的辞职信,高尾古怪地看着。
不愿理会的后藤补充:「是大槊要辞,我才跟着辞职的。」
「大槊先提出来的?」高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那个对人恭敬有加、处处关怀人的大槊突然说要辞职?不可能。
后藤给了店长肯定答案,对于高尾紧接着的问题:「那大槊人呢?为什么他今天没出现?」
「呵,昨天喝孟经理的喜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
接话接得很顺的后藤完全让人看不出疑点,无从怀疑。「是吗……不过这两封辞呈我得递回总公司,总公司说好后才能给你答复,在此
之前,先麻烦你们来上班了。」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大槊的。」恭顺地接受高尾的意见,后藤转身离去。
盯着桌上那封辞职函,高尾有种听错的感觉。
「你好,高尾店长,昨天是洗水蜜桃香味的沐浴乳啊?」
回想以往,每次大槊和她打招呼时总是会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判断她昨天洗了什么香味的沐浴乳,那算是她工作时的小娱乐,并且,只
要大槊一猜对,她都会这么说:「没错,大槊,你的鼻子真的好厉害喔。」
「嘿嘿,我也只有这项专长啊。」
「除了这点,你应该很喜欢调香师这份职业吧?」
「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做下去的。」
那时候的大槊曾经坚定的告诉她过,凭着这点,高尾无法把眼前的辞职函跟那时大槊的神情相提并论。
但、眼前的辞职信又该怎么解释?
按下电源开关,后藤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一盏盏亮起。脱下鞋子,他走进房里,按下房里的灯。
被强光一照射,大槊的双眼紧闭了好几分钟才慢慢睁开,昨夜饮酒过量的宿醉让他思绪缓慢,头痛欲裂,本想转个身舒展筋骨不成的他
只能转头,看到后藤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无声无息的情人让他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想要出声,却意识到嘴巴似乎被贴上胶带,无法说
话;欲使力而感觉手脚遭捆绑,完全不能自由行动。
不明所以的大槊瞅着后藤,是不解也是求助,坐在床边的情人应该是知道他要什么,却什么都不说,静静地望着自己。对凝须臾,他开
始生惧,现在后藤的眼神,不言而喻的表示了绳子与胶带都是他弄的。
近距离望着同居人的眼睛,大槊感觉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后藤了,那种冷酷残忍的眼神,他从未见过。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晚安,大槊,我回来了。睡了这么久,你还好吗?」沉默了几分钟,丝毫没有替大槊松绑的意愿的后藤笑着张脸打招呼。
「呜!呜呜呜呜……」被胶带贴住的嘴巴发不出话来,大槊激动的扭动身躯,眼神一直恳求着后藤。
「不行喔,大槊,你得乖乖躺好才行。」后藤把大槊的身躯摆正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开口说话?说不出话的大槊满脑子只有这些疑问。
像是了解大槊想说什么,后藤慢慢地说,手柔柔地抚上大槊的脸颊。「你忘了吗?昨天你喝完喜酒,自己对我说的,你想待在我身边,
不让别人看到你的啊。我这是在完成你的愿望喔。」
他没记忆……他不记得说过这句话……一定是酒醉之后才让他胡言乱语的,那不是真的啊!
「你想对我说什么?是爱我,还是说……你已经忘记昨晚的话?」大槊听到后面,只能奋力点头,以颔首表示自己其实不记得昨夜的一
切,孰料竟惹怒了后藤,只见他的手柔柔地爬上,而后突然猛烈地揪着大槊的浏海,逼着大槊直视自己。
「大槊,你不可以反悔,我最讨厌欺骗我的人!你骗了我两次,我不准你再骗我第三次!我先说好,骗我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大
槊,别当坏孩子喔,因为你可是大家心目中的好孩子呢,呵呵呵……」
后藤扭曲的脸在大槊眼底放大,那种惊悚与恐怖绝非言语可以形容,他所受到的胁迫与恐惧很像是则笑话……他希望是这样……真实情
况则一再一再地强迫他认清,这令他颤栗不已。
这个人……真的是后藤吗?
见大槊一动也不动,后藤松开手,赞美:「对,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了。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不管是吃的、穿的、洗澡,甚至是性
欲都能让你满意的。」
后藤……
「你只要看我一个人就行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出去实在太招摇了,既然是我的人,就不准比我更出风头!」
我做错什么了……
闭上眼睛,大槊痛苦地入睡,身体与心灵都处在疲惫状态的他完全不想做任何反应。
是梦的话,让我赶快醒吧……
窗帘拉起的房间,感觉不出早晨或黄昏。
后藤还是绑着大槊。为怕大槊血液不顺畅,他随时都帮大槊换姿势,本来贴上脸上的胶带也换成了布条,后藤依旧不想听到大槊的声音
。
不管是身体的清洁或是生理上的需求,后藤真的都替大槊处理得好好,一切就像他对大槊说的那样。
递上辞呈第三天,后藤也不去上班了,专心留在家中陪伴大槊;大槊虽然很想问工作的事,又无奈于身体受到束缚,只能在心中穷着急
。
好可怕……后藤变得越来越可怕……
以前还会开灯让他看清楚他,现在完全不会了。处于完全的黑暗,他的心焦躁不安,不见天日的痛苦就快把理智给磨光,变成了个疯子
。
有时睁开眼,他会看到后藤对他露出笑容,尽管他什么都不会做,只叫他一直看着他,履行一个大槊完全忘记的承诺。
自幼就害怕鬼神,就连夜里自然吹起的冷风都叫他恐惧的大槊真的很想叫后藤开灯,他不要一片黑鸦鸦的,他不要一直看着黑暗中的人
影,心里的胶着战很难熬,不断冒出的臆测快把他逼到尽头了。
但若不遵照后藤说的做,他就会拿出香水,硬逼大槊闻着,让鼻子灵敏的大槊独自承受着空气不流通、扑鼻的浓厚香味的折磨。
渐渐地,大槊知道,后藤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这样是确保身体健康的方法。
昏迷中的大槊被摇醒,后藤强拉着他坐起身,要他陪他一块看影片。
片子还在播放前面的警告时,后藤对他说:「待会,不可以把眼睛闭上,知道吗?不然会受到处罚喔。」
惧怕着处罚,大槊点头,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电视上。
萤幕上不断播放着杀人魔支解尸体的过程,血腥的画面让大槊害怕得想大叫,不可以闭上眼睛、不可以闭上眼睛,他不断告诫着自己,
可是真的好恶心,被害者的尖叫与犯人猥琐的笑声让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后藤明明知道的,又为何坚持他看?
吓得不停流泪的大槊死睁着眼睛看,心里诡谲异样的毛然不断逼着他。他转头,想求助于后藤,竟赫然发现后藤的视线一直都在他身上
,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微笑,更让大槊吓得魂飞魄散。
「不可以看我喔,我说了……」后藤把大槊的头转向电视机。「要看这里才对,这个比较好看。」
胃里不断翻滚着胃酸,涌上来的呕吐意叫大槊难受得很,视觉、心灵与身体的痛苦,逼得大槊起了自杀的念头。生不如死的折磨让他脆
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只要轻轻一掐,就能一命呜呼。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后藤这样对待?
清洗完大槊的身体后,后藤自己也洗了个澡。
湿润的发丝没有完全擦干,后藤就这样坐在床边,望着沉睡中的大槊,渐渐展露自己阴蜇的一面。
「咦?后藤……你在做苹果派吗?」
几个钟头前,后藤心血来潮做了苹果派,还未拿去烤箱里烤,大槊就嗅到了苹果的香气,这句话,活像根棍棒痛击在他心上。
现在……他闻不到任何味道了,所以希望大槊和他一样,生活在没有任何嗅觉的空间。
看见被自己强迫闻味道的大槊,他不是没有心疼,可是他知道…他清楚大槊的嗅觉比他来得好,如果没有这样折磨,往后又该如何跟他
相处?不想被人当作残废,他便拉大槊做他的同类。
大槊还是闻得到味道……
转头望着摆放在桌上的数瓶香水,后藤半忿恨地拆开包装,将数种香气不同的香水挥洒于室内。
既然自己已经失去了嗅觉,那么大槊也应该跟他一样才是!
拿着影印好的资料走入部门,孟鹏翰就看到坐在位子上办公的范龙棋,他低头望着手表,觉得很奇怪,于是走上前问:「这时间内,你
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应该是大槊教导范龙棋的时候啊。
从文件堆里抬起头,范龙棋回答:「喔,经理啊,你还不晓得吗?大槊已经不来教我了。」
孟鹏翰惊呼:「什么?」
「几天前的事啊……啊,就是在经理你结婚后隔天,我接到一通从专柜那里打来的电话,说什么大槊已经没办法教我了,等到总公司那
边派新的调香师来之后才会继续。」
瞪大了眼,孟鹏翰不敢相信大槊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他真有什么苦衷不能继续下去,依他的个性也会先来这边打个招呼才是,半途
而废这绝不是大槊的做事态度。
「不行……我得先打个电话……」
正想去问个清楚,孟鹏翰就被下属给叫住:「经理!专柜的高尾店长有急事找你!」
高尾?看着从部门外走进来的高挑女人,孟鹏翰和对方点头示意。
「你好,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走到孟鹏翰面前,高尾伸出手说道。
和对方握了手,孟鹏翰摆出经理人的样子。「没错,我对你还有印象。」
轻笑了一下,高尾转而变得严肃。「我开门见山的说吧,这次来找你,不为别的,正是想跟你讨论大槊的事情。」
「我们办公室里谈吧。」
一入办公室,高尾就拿出两封辞呈给孟鹏翰看:「这个是在大槊失踪前,后藤给我的。」
「后藤?驻守专柜的另一个调香师?」
「没错。」坐在沙发上的高尾点头。
看着那封签署大槊名字的辞职信,孟鹏翰二话不说,马上接过来拆阅着,一看便大吃一惊:「这不是大槊的字迹。」
早已私下比照过字迹的高尾回答:「我知道,所以我还没把这封辞职信交到总公司去。」
「那个叫后藤的没说什么吗?」已经嗅到不对劲的气息的孟鹏翰问着。
高尾摇头:「没有,我请他务必转达,叫大槊出面跟我谈,但是我一直见不到大槊的人。一周前,后藤也不见人影了。」
把辞职信放在桌上,孟鹏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晓得,」高尾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但最糟的还不只是这样,昨天我照着后藤跟大槊留下的地址电话找去,人……已经找不
到了。」
「你说什么?」
看着日渐憔悴的大槊,后藤得意的笑着。
嗅觉灵敏又如何?个性纯真又如何?受人疼爱又如何?大槊在他的手上,出不了门,嘴不能说,四肢不能自由活动的人他倒要看看还会
不会有人再喜欢他、再跟他争大槊?
布鲁诺、高尾、孟鹏翰……这些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世上有个吴槊乐的,大槊在他手上,他是不会让这只小鸟飞走的,翅膀折掉了的
鸟儿除了在原地喘息还能怎样?他不信大槊这个没办法再调香的废人还能继续让那些人喜爱,小月亮……这个该死的作品……他只是侥
幸调出来的,以后不可能再调的!
对……小月亮是大槊第一个作品,他同时也要让这个作品成为大槊人生里最后一个作品!
一个会欺骗他的人不应该拥有那种作品,让大家知道大槊调过小月亮,他自己都觉得仁慈,还会想着给他保留点名誉,不过……到此为
止了,就算自己以后会下地狱,他也会拖大槊下水的。
白天看着惨绝人寰的惊悚片,中午吃饭到午睡前要一直在黑暗里与后藤对看,听着他不断地诉说旁人的冷漠无情,晚上不管自己有多么
的疲累,都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发生关系,直至筋疲力尽方能休息,这所有的动作,都在这密不透风,光线也射不进来的房间进行
。
混杂着精液与数种香水四溢的味道的空间里,大槊逐渐麻痹了理智与感官,现在他什么也不求,只希望自己还能活着的时候见到阳光。
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参杂着各种香水的味道不时地刺激大槊的鼻子,刚与后藤交缠完的身躯累得无法动作,就连张眼都嫌麻烦。
迷蒙里,他好似闻到了小月亮的香味,脑海里也呈现着当初调香时的画面,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