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些什么吗?”千炎问。
小满的脑子“嗡”的一下。
终于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对不起……”本能占了上风。
不对,不是这样的!小满心里叫着,不是这样的!随着泪水落下的,是口中不断的“对不起”。孩子惊慌的发现现在泪水的味道和以往的不同了。这种异样的心情和异样的泪水越发加剧了不安,越是不安,就越是因不安涌出更多的泪水。
他的脑袋和心脏一起疼起来,很疼很疼,疼得没办法思考。恍惚中孩子走到千炎面前,慢慢的伸出双手抱住他
“谢谢你”
回答他的是一双环住他的温暖有力的手臂。
小满第一次,这样哭着安心的睡去。
第二天,千炎没有去上学。
“你应该知道昨天你做错了什么吧?”千炎挑了在饭桌上的时间问小满。
“恩……不应该说月罗街。”
“对。”
“……”
“我知道你要问为什么,我懒得给你解释,总之以后你记住昨天的事,好好听我的话就没问题了。”
“恩……”
“我以后也不会让你再去学校了。”
“啊?”小满早就想到会这样了,但是他痛苦的犹豫了一番后还是请求道:“……求求你不要……我不会再多说一句话,绝对不会了,我会好好听千炎的话……为千炎做任何事情!”一说到这“任何事情”,孩子的眼泪又出来了。
千炎“噗”的笑出声来。
“?”
“你啊,原来是绝对不会这样争取什么的,真是稀有”
小满愣了。
是我把他娇惯了吗?千炎忍俊不禁的想。孩子就是这样,没想到他们的得寸进尺是这样可爱。
“有个条件。”千炎极力收起笑容似的说。
小满燃起了希望。
“我要在你身体里装个东西。”
“什,什么……?”小满背后一凉,手心里开始出汗,不会是那些奇怪的东西吧?
“只是定位系统而已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千炎看到小满吓白了脸,补充解释道。看来孩子以前还被用过什么性道具……他厌恶的想。
小满用手背擦了擦了眼睛,他不知道“定位器”是什么,但是从千炎的口气,好像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呼吸慢慢平稳。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哭,你是男孩子吧?”千炎用手撑着下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忘了眼泪的味道了。”
小满睁大眼睛,这是第一次千炎提到自己的事情。好久没有过了……为这样的事情而好奇而后的惊讶不是为千炎,而是为自己急切的好奇。对人,他应该早就没有“好奇”这种感觉了才对啊?
“千炎,你都不哭吗?”
“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哭是没有用的。”千炎不是很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但是他很想多看看这奇怪孩子的各种反应:“那为什么在床上要哭呢?”
“……”小满噎住了似的,又是这样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问题……但是,正因为答案太简单了,孩子怀疑起它的正确性,“因为,很难受……”他咽了一口唾沫:
“不哭的话,会难过的死掉的……我,不想死……”
千炎心突然一沉,他想问“为什么”,但他马上告诉自己这孩子是回答不了的至少他希望他回答不了。
答案,又会是怎样程度的残忍呢?
“让我放下博士后的工作来装定位器?”岚不满的嘟嚷,但是这样难得的和小满谈话的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
“我会在一边看着的,”千炎知道岚的花花肠子,“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废话的。”
“呵呵。”岚假笑到,“炎的占有欲真是强啊~还没听过要在这么小孩子身上装定位器的。”她不满的极力挖苦。
“不要废话。”
“会有一点点难受,小满要忍住哦。”岚把孩子的手臂绑在随身带来的箱子上。
“不要紧,我不怕疼。”
难道只怕做爱时候的疼吗?千炎想,但他马上鄙视自己的想法那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但是,那个没有道德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孩子,做爱的时候是不可能因为“羞耻”“屈辱”这样的东西难过的那会因为什么而惧怕呢?想来想去,只有“痛苦的记忆”这一点了。千炎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好奇怪。明明是最讨厌这样麻烦又惹得自己不愉快的事情的,为什么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思考?这样愚蠢的,这样……
千炎一闪念中明白了。
他看向孩子。
男孩的视线落在窗外很远的什么地方,同时岚在他手臂上工作基本完成了。一个豌豆长度的胶囊装的定位器植在小满的右上臂。整个过程孩子没有问任何问题,对岚所有的要求都无言的配合。他根本没有“反对”这个概念吧?千炎想到了早上小满要求上学的样子,油然而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尽己所能的,去温暖这个孩子吧。千炎在心里轻轻的告诉自己。
他发现小满在看自己。又是那样直直的目光,让千炎看不出感情和波澜的温和的目光。如果有可能,千炎真的想用小满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那会是怎样的世界呢?会是一个空灵的宇宙吧,一个没有任何人,只有不带感情的物质和力的宇宙吧。
千炎叹了口气。
想这么多无用的事情,自己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在成长期孩子身上植定位器的家伙罢了。“小满只要在成长,定位器就会摩擦成长的肌肉那种疼我讲了你也不懂,疼不在你身上你当然不在乎。”当时岚这样说了,然而自己的决定是从来没有更改过的。
“好了。”岚给小满包扎好,“麻药还没过,今天晚上会很难受的,小满你要坚持啊。”
“恩。”
“炎,这些药一定要记得让他吃,剂量和次数我写好了。其中的抗排斥药的副作用很强,最近要注意不能做任何可能生病的事情……”
“止痛片总是要的,但是对大脑不好,尽量少吃。”岚回头看看小满。
“知道了,你走吧。”
“夷??就这样要我走了?”岚叫着。上次千炎的道谢让她以为这个个性超烂的家伙脑袋撞坏了,看来现在正常了。
“谢谢了。”
岚愕然。她想把千炎列为心理学研究对象。
千炎送岚到车站。
“还是多让小满出去,他现在完全不算是个健全的人类但这要是你喜欢就……”就不好玩了,岚想,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还有。”岚忽然压低声音,“关于‘立夏’……”
“立夏??”千炎失声叫出来,“你果然又去调查了!”
“我是为了研究课题,你可没有权利管的。”岚得意的说,“不想听?”
“快说。”
“听说,所有的10岁左右的孩子被卖进月罗街时,都会被店家用一种神经性药物,服用以后关在黑房子里3天3夜,基本就可以忘掉以前的事情,而且不敢去店以外的地方这样可以防止逃跑和修正孩子以前的个性。但是小满也许以前经常被关黑房子,因此当时药效没有发挥。他还记得那个立夏,但是可能只记得有这个人和关于这个人的最深的印像,其他肯定或多或少的会遗忘说不定连立夏的样子他都不记得了呢然后他按照自己希望用想像填充这个人的形象。人都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他描述的立夏不是真正的立夏。他记得的事情都是自己愿意记住的事情和按自己希望想像出来的事情,立夏的形象已经在他脑海中完美化了。”
“你是说我是无法取代一个完美的人的……是吗?”千炎的声音很低沉。
“我可没有这样……说…………”岚本想敷衍的声音低下去,因为她看到昏黄的路灯下千炎的脸。
那是,心被刺了一刀的,痛着的表情。
千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
立夏,立夏,不用想也知道小满对他的感情不止是“哥哥”那么简单。“立夏”,是两年来保护孩子的最重要的两个字。
也仅仅是两个字而已。
“我不想死……”
果然,是为了这个男人吗?
千炎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卧室里很安静。
千炎想起来要给小满吃药。
“起来,吃药了。”
“……”
“睡着了吗?”
“呜……”
“小满……在哭?……”
“没有……”小满悠悠的翻身面相千炎。
灯光下孩子的脸白得怕人,汗水粘住了头发,它们一屡一屡的沾在娇小的脸上,把汗水都映出了妖艳的银色。
“对不起……我……坐不起来……”小满咬着牙说。
因为他的右臂疼得像要断掉了一样,肌肉中的异物时刻叫嚣着自己的存在。经管男孩习惯并且善于忍受疼痛,但仍是被折磨得连话都说不好。
“……因为怕你又被弄丢了,”千炎焦急的说,一面把小满扶起来,“这样我才能放心。”
喀嚓,千炎心里响了一声。
“你丢了我会很麻烦。”他微微笑着,手保持着扶起孩子的姿势,没有放开。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妈妈要你付了很多钱?”小满侧过脸歪着头看着千炎。
“我可没有付一分钱,”千炎仍然是笑,“你是我捡来的。”
小满突然叹了一口气,轻轻长长的。
“因为我还没有好好工作……呢……”
这回轮到千炎想叹气了。这种可以称作是天真的东西,比不解风情更可怕。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啊。”千炎被微妙的心理摆弄着,他急于表达自己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的情绪,但却步步为营。
“……千炎对我也很重要。”孩子舒服的把头靠在千炎身上,呓语般的说。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听过的柔和语气让小满诧异,千炎感觉到胸前的小动物动了一下。
“因为千炎很好。”
“什么叫‘好’呢?”千炎发现自己很在乎小满的评价。
“就是……和千炎一起很舒服。早饭,读书,说话……像这样靠着千炎,很舒服……”
“只是……”小满若有所思的打住。
“如果你是说上次,是我太不知分寸了……对不起。”
一时间很安静。千炎等待着小满的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千炎要说对不起呢?”小满猛的扭过身子,两手颤抖着抓着千炎的上衣,声音不似平时的羞怯平和,而变得波涛汹涌。
千炎看到孩子扭曲的眉和激出泪花的眼眸,这种表情,是悲伤?还是愤怒?……不论是哪个,都一样,美。
他又一次看呆了。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千炎好奇怪,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我为千炎做再疼、再难受的事都是应该的啊!为什么千炎要道歉?!你要是对我道歉,那我应该怎么办?我怎么做才能还你??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千炎更是云里雾里,本能的把小满紧紧抱住。小满哭着用力挣脱出来,用手撑离千炎的胸膛。
“不要……对我这么好!越觉得舒服就越难受!难受得胸口好疼,肚子也好疼!!求求你,求求你!我好难过……不为千炎做些什么我就好难受!我……”
小满一个激灵,他快速的拉开千炎的裤子。
“我来……为千炎……用口……”说着孩子决断的埋下头。
“你疯了!!”千炎的神经这才反应过来,他大吼一声,把着孩子的肩推开他。
被这样拒绝的孩子摒住了呼吸,低下头撑着千炎的腿恸哭。
千炎轻轻抱起孩子。
“你不是说,就这样很好吗?……那我们,就这样……”
感觉到孩子睡着以后,千炎仍然没有松手。这时千炎的电话响了。
“炎!”
“岚?又怎么了?”打扰自己的电话,十有八九是岚。
“伯父要给千夏办庆功宴,说是什么跨国公司发展顺利,股票在C国上市了……反正就是特别要求你一定出席。”
“又是那个野种……”
“不要这样说嘛,人家的妈妈季伯母好歹也入了柳家2年,千夏也被承认是正统的‘千’字辈了。”
“还不是我妈死的时候给他钻了空子?”
“又这样!能不能说得好听点?什么‘死了’……”
“那种成天找我爸情人扯皮拉筋的女人,早该死了。”
“唉……不跟你说这个,反正一定要去,后天下午3点,在你家的千华大酒店。”
“明白了。”
“你……带小满去吗?”
“不关你的事。”
“好,再见。”岚迅速的挂断电话。
千炎带着小满赴宴。
其实在岚提起以前,千炎完全没有想过小满是否应该在“家里”出现。家族里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嗜好,而且连一家之主都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别人更没有资格说什么了。与其把小满一个人丢在家里,还不如带来……至于带来有什么目的,也许是向家里示威吧,千炎没有多想。
他知道,父亲是找到千夏这个能干,不,可以说是“天才”的继承人以后才彻底放弃自己的。尽管自己是作为柳家的长子,但他现在活的非常轻松。说起来这还是千夏的功劳。这个男子,和柳家的人一样一双黑眼,还有遗传自母亲的深酒红的头发,长得一脸女人样,但在商场上魄力十足,在父亲的企业中把自己的才干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有个精明的母亲为他打通种种人际关系,只花费了两年时间,年仅20就成为了柳氏集团内部的二把手了。
其实千炎早就想要有个人出来为他分担家族的压力了,可是这个千夏,不是分担,而是全权接手了这个压力。开始千炎还相当不平,但是除了压力,家里对他没有丝毫的怠慢。他知道这是那个叫季的女人的功劳,他也明白她的心思要千炎完全的满足现状,打消和自己的儿子竞争的念头。千炎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这样的生活他非常满意。所以对于千夏,除了有时候出于无聊说说他“野种”什么的,他不是很反感。
走进饭店大厅,只见处处极尽奢华可能的装饰着金光闪闪的昂贵装饰,小满紧张得摒住了呼吸。。
“不用紧张的,这是我家的,恩,饭局。”饭局?千炎想笑。
小满紧紧抓着千炎的手。
岚为小满定制了一套正式的礼服,本来只是为了好玩的,这次正好用上。没想到的是,小满的金眼银发和安静的气质,配上黑色的裁减有致的高级礼服,耀眼的像通透的玉石做的牡丹。从他们一下车,小满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千炎厌恶这些目光。
父亲好像还在忙工作,没有到场。千炎一眼看到了天庭楼梯上的继母,只是平常同进同退的千夏不在她身边。
客观的说,这个季伯母真的是美丽,除了美丽,没有任何其他的词汇可以形容。明明40好几了,却风韵尤存,而且待人接物有尺有度,难怪父亲那样的喜欢。要不是自己母亲的死缠烂打寻死觅活,季伯母早就在有了千夏的时候嫁进柳家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毕竟千夏是继承柳家血脉的次子。千炎决不是偏袒外人,只是纯粹的客观评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