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惊喜不可能,说不感动也不能,有一个人用婉转的语言说他人生的意义就是在等待遇见你,有谁能够无动于衷——尽管明白这是夸张的甜言蜜语。
厅内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可还是有那么一丝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回旋:我在,你来不来?
——你来不来?我在。
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勾引,有多少人会为此疯狂,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抱住那个男人告诉他我来了。显然这不明智,他克制住了,这是他长期保持的优秀品质,虽然因为这个品质他失去了很多放肆的机会。
他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走出大门,在寒风中稍微清醒了一下,掏出手机希望有人能够帮他稳定心中的悸动。在通讯录中翻来翻去,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他犹豫了一下,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您好。”
“嗯,挺好。”他点点头,估计对方接电话的时候看也没看,不然不会这么公式化。
果然,那边愣了两秒,估计是在看电话屏幕,然后挑高尾音,“夏白?”
夏白翻个白眼,“你不是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吧。”
乔曦说:“我是震惊你会给我打电话。”由此可知,夏白主动联系别人的几率基本约等于零,“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那么是有好事通知我?”乔曦笑,夏白的话总是这么好套。
夏白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哼哼两声,说:“我就是告诉你,刚才有人跟我表白了,在一千多人面前呢。”
乔曦扬声问:“你是来向我炫耀的?”
夏白昂头,“是啊,你不一直操心我终生大事么。”
那边轻笑,又问:“这么说你同意了?”
“……没有,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同意。”
“怎么了?他对你不好么?”
“不是,他挺好,对我也挺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喜欢他啊,但就是不敢答应。要说不答应,好像也找不到理由。”
乔曦短暂的沉默,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然后说:“你是在紧张吧?”
夏白懵懵懂懂,“啊?”
这个性子还真是没变,追他的人该多辛苦啊。乔曦明显的叹了一声,说:“好吧,我能理解你,但结果呢?你到底想不想答应?”
“这不是问你呢么?”
“你不是开玩笑吧,人家追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给我个意见呗?”
又是一声轻笑,“这么信我?”
夏白点头,“嗯。”他身边的人少,但是每一个他都完全相信,岳晓冉,马歆之,还有小王,再有,就是这个陪了他整整五年的男人。那么多恋人分手之后做朋友,做敌人,而他们好像都不是,又好像两者都是。他以前也会跟岳晓冉在背地里说乔曦的坏话,可是到最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乔曦。
乔曦问:“为什么?”
好像是一种惯性,从一开始就是,乔曦说的话他都信,他都听,突然被问到原因,他却怔然许久,最后低声说:“因为你对我好。”在大学里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那个人,脸上挂着晨曦般的微笑,照亮了每一个灰暗的角落。乔曦对他好,他一直都知道。
“呵,这不是挺好么,”乔曦长舒一口气,说,“相信所有对你好的人。”
“……”太多的惊悸装满胸腔,敲打心脏,过了很久夏白点头说:“谢谢。”
“跟我还用说谢谢?”
“呵呵。”
那边乔曦识趣的说没什么事就撂了,心合计他还得去给人家答复呢。至于是谁表白,以夏白的人际关系来看,单就能在一千多人面前这个条件就很容易猜测了吧。
夏白应一声,听那边挂断电话,声音细不可闻,自言自语似的说:“但我就是想谢谢你。”
当年那个在飘着蒙蒙细雨的天空下,说我陪你一辈子的男人的声音被电话的忙音所取代,就以这样的仪式告别了一个青春的年代。很多画面沉浮与夏白的脑海,如果两个人到最后所剩的回忆都是明媚快乐的,那么最终也没有什么可惜,只是每个人都要奔赴自己的归宿,他们没能走到一起而已。
散场的时候都已经是十一点,人群汹涌的往外走,夏白逆流而上,问了一个工作人员,找到后台休息室的方向。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每一步心都跳得高一分,喧哗声逐渐远去,经过短暂的黑暗与寂静,又听得到前方的嬉笑声。ET笑得肆无忌惮,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他这么开心。
休息室里十七坐在沙发上一口喝尽平子里的水,看ET惟妙惟肖的模仿刚才他在舞台上说的话。ET喘口气的空挡看向门口,住了声音。
夏白探头进去,很微小的动作,却吸引里面所有人的注意。他愣了一下,看向十七,小声的问:“我来了,你走么?”
里面哄然,ET抓住十七的肩膀猛说:“恭喜恭喜。”
十七回身也说:“同喜同喜。”
老鬼说记得要请吃饭,木可说明天不要去成都了要庆祝,受到梁峰一记板栗。其他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看十七,又看看夏白,最后求助似的看向梁峰。梁峰招呼他们去干活,十七从ET的口袋里取了车钥匙,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说:“走吧。”
夏白看他一眼,伸手搭了上去,又回头看一眼休息室内,摆摆手示意再见,得到回应后就任十七牵着往外走。路上十七都在笑,他的另一只手握在口袋里跟着亦步亦趋,低头走几步,悄悄的抬头看前面的人,短碎的发梢缀上银色的光,挺直的脊背投下纤长的影子,刚刚还一统山河的模样,现在却悠然的走在了他的眼前。
上了车十七才看到他胸口的工作证,笑了一下问:“这是谁给你的?”
夏白摘下来说:“木可啊,他没跟你说?”这么说他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来?演讲得那么顺溜,还以为他是彩排好的呢。
“没,”十七摇摇头,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还想要不要给你送张票,不过看你好像很不喜欢吵的样子,就没跟你说。”
夏白向后靠了靠,说:“我是不喜欢吵,但喜欢你们。”
“我们?”显然这两个字之中有一个很多余。
感觉全身血液都在上涌,夏白抿着嘴,鼓着脸,半天才憋出三个字,“喜欢你。”
十七更高兴的样子,不顾正在开车,侧过头看着他问:“你现在的勇气积攒够了么?”
夏白钝钝的点头,“够了。”爆棚都够了。
车子开进小区院内,十七锁了车,与夏白一起上了楼。送到门口,他站住脚步,看着夏白开门走进去,打开灯。忽然亮起的白炽灯,仿佛将整个人都覆上一层霜,夏白回身看向他,歪一下头问:“怎么了?”
“明天早上要去成都,得回去收拾行李。”十七耸一下肩,无奈的说。
“哦……”夏白拉长了声,想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一路顺风?早点回来?说不失望不可能,那种感觉就像满心欢喜冲进阳光里,突然被一泼雨打了个透心凉。但他应该接受,这是十七的工作,他应该尊重,并且给予最大的空间。他不是任性的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节。
他摇头晃脑一番,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十七一直盯着他看,从他的表情变化分析出他一套的心理变化,笑着回答:“下个星期二。”
夏白点头,“哦,那你路上小心,多注意休息,别再排练把嗓子练坏了。”
“十八。”十七叫他。
“嗯?”
[Chapter 028]
十七笑,这个名字真没叫错,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注定?他斜过身子靠在墙上,看着夏白说:“你真的想好了么?跟我在一起。”
夏白装作又开始犹豫的样子,眯起眼睛看十七,直到对方眼中有几分急切的探寻与疑惑,才开口说:“我不得试试么?像你说的,赌一把呗。”
十七还是看着他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白也向旁边一倒,靠在墙上说:“我筹码少,能押的就往后的时间,你看行不行?”
十七问:“往后所有的时间?”
夏白说:“我就这些了,已经用了二十六年,不知道还剩多少,你要是嫌少我也没办法了。”
十七明显不满,“我还真是嫌少。”他上前一步,贴近了说,“不过聊胜于无。”
这么近的距离,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十七的手臂撑在他的耳边,俯视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光线。夏白感觉快要喘不过气,听到对方说:“喂,我要走了。”他赶忙点头,心说你赶快走吧,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头顶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而后人影覆盖下来,冰凉的嘴唇贴来上的一刻,所有空气都凝固了似的,没有一丝游移入鼻腔。不再是单纯的接触,是更加深入的亲吻,是唇、齿、舌的厮磨。他下意识的抱紧十七的背,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绳索。
他抱得越紧,十七的手臂也收拢得越紧,将他紧紧的搂在怀中,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包拢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无比接近的,极尽融合的,闭上眼睛,不分彼此。
将近天昏地暗之时他败退下来,靠在十七的肩头尽力平稳呼吸。十七在他的耳边轻声抱怨,“真是,饯行礼还要我自己拿。”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夏白羞愧的埋头缩进他的肩膀里。
过了一会儿,十七松开夏白,看他整张脸红得像水萝卜一样,笑着掐一把他的鼻子,说:“等我回来。”
夏白点头,看他的身影隐进楼道里的黑暗中,简略成一个身影,站在电梯前仰头望着提示灯。电梯门打开,十七走进去,看到楼道内一道白色的光,投着一个拉长的人影。他看站在门边的夏白,笑了笑,挥挥手。
在电梯门关闭的一刻,夏白也摆摆手,直到十七的脸闭合在门之后,他才放下手转身进入房间,顺手关门合上了那道光。
在这信息发达,八卦光速传递的时代,夏白第二天就收到了岳晓冉刑讯逼供的电话。昨天夜里乔曦挂断夏白的电话,转手就打给了她,现在说他们关系不好夏白是打死也不信了。
岳晓冉开场白就是:“我党的基本政策就是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孰轻孰重小同志你自己斟酌。”
夏白趴在床上说:“还请师座给个方向。”
“高利贷还了么?”
“越欠越多,咋办?”
“凉拌。”
做你的五彩拉皮去吧,还凉拌!夏白将脑袋埋进枕头里,闷声说:“他去成都开演唱会了,星期二才回来。我一会儿订机票,下个星期回家,到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岳晓冉很是吃惊的语气,“你们不是吧?他走完你走,你确定你们是在一起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他这样的工作以后肯定聚少离多,现在有太多糖分,以后苦了我就受不住了。”
“……你真觉得这样好?”
“嗯,”夏白蹭了蹭头,翻过身说,“他跟我说等他回来的时候,我觉得特踏实,这比我想象中的已经好太多了。”
岳晓冉总结,“我就说你总把事情想得太糟糕。”
但夏白一直觉得这是个好习惯,“有什么不好?失望率直线下降,惊喜率成倍上升。”
岳晓冉磨牙,“臭小子。”哪都软,就嘴硬。她叹一口气,说,“夏白,这是你命好,你想要的东西都有人给你送到手上。你要是还不懂抓牢,不懂珍惜,就别怪天怒人怨了。”
“……我知道。”
“别重蹈覆辙。”
“嗯,知道。”
放下电话,他又躺了一会儿,对着屋顶从今天算到星期二,四天,不长也不短,不足以欢欢喜喜,也不值得期期艾艾,还是那么平平常常,连睁开眼睛的一瞬也没觉得纷纷扰扰。他滑动四肢,好像徜徉在河水中的青蛙,确定这手这脚这身体还是他的,便翻身跳下床飘进浴室,然后头发淋着水坐到沙发椅上开电脑上网——日子还是这么简简单单,没有那么多喧喧闹闹。
四天里十七每天都打一个电话过来,岳晓冉跟马歆之来看过他一次,拎了很多补给,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可是他们走了之后他还是只能吃速食品度日。
所以十七回来的时候他正捧着一碗泡面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给十七开了门他又急忙冲回电脑前,确定游戏人物没被秒杀才稍稍安了心,问十七,“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十七走过来,抽走他手中的泡面和筷子,在沙发椅上挤了一个位置,“没想到回来变成我惊讶你喜感。”又在家里吃泡面!他这么说着,竟然自己吃起来。
夏白幽怨的看他,“泡面你也抢,你有没有人性?”
“我当然有人性,但他好像快没命了。”十七指着电脑,上面的小人儿被一只怪狂砍,血从满格降到底,等夏白看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倒下了。
他的主人发出一声应景的惨叫,然后倒地不起。
十七摇摇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起身走进厨房,将泡面碗扔进垃圾桶,然后蹲到冰箱前考虑晚上做什么菜。看到塞满冰箱的生鲜蔬菜,他苦笑是不是真应该让他学一学,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吃上饭菜。
听到厨房里的声音,夏白回头望一眼,关了电脑跳下地,踮脚走过去,扒在门边往里看。十七在间歇里斜眼看他,问:“你怎么在自己家还像小偷似的。”
“这么看的话,你确实比我更像这里的主人。”
“你是单指厨房吧?”就不信他真能这么简单交出他的蜗牛壳!将辣椒切成丝,拌上盐,十七才又说,“这两天我们休息,木可缠我说要一起庆祝,你看怎么样?”
夏白歪头,“什么怎么样?”
十七瞪他一眼,“你知道他要庆祝什么吧?”
“嗯……”差不多吧,夏白是这么想。
“看来你不知道,”十七摇头,如果他知道不应该是这个表情,“他要庆祝你终于成为我们团的吉祥物。”
“……啊?!”他就是抱这样的心态撮合他跟十七在一起的么——令人发指啊!
十七走过来,从冰箱里取出绍酒,趁空拉着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问:“不过你这种状态我看更像宠物。”
夏白跟着他走进厨房,褶着眉说:“什么宠物?”怎么就成宠物了?
“折耳猫嘛,你兄弟啊。”十七将入味的肉丝放进锅里,加入调料后又加入青椒丝,一边翻炒一边说,“又懒又挑食,没有人的话连饭都不会吃。”
夏白从后面抱住他,双手在身前握紧,贴在他的背上问:“那你今天给我做点什么?”
将锅内的菜盛入盘中,十七转手准备做下一道菜,空隙间回答他,“松仁玉米,青椒肉丝,虎皮豆腐还有清蒸鱼,够不够?”他把切成块的豆腐扔进油锅里炸,回身吻上夏白的唇,抬手压着他的后颈,吻得投入而忘我,后果是当晚吃得豆腐有点炸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