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将行李放在后备箱之后,周末跟司机报了家的地址,然后就见车窗外的风景向后退去。夏白说自己只是一年没回来,想不到变化这么大,那楼比去年又高了,他都快要不认识了。周末说城市发展快,社会主义好,国家支持,领导有方,带领人民奔小康。
夏白问白女王怎么样了,周末说你回去就知道了。
结果夏白回家只收到一个白眼,白女王连招呼都没打,回身坐沙发上继续看韩国裹脚布——又臭又长的电视剧。夏白看电视上那女主角哭泣的脸,一个飞扑挂在白女王身上哀嚎,“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做错什么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白女王给他拍地上踩着说:“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
“白眼狼!”夏白翻身坐起来,刚刚翻白眼的明明是白女王,怎么他就成狼了,“我刚下飞机星期天就给你出这口气了。”
“知我者,末末也。”白女王一招手,周末把脑袋伸过来让她摸摸,才坐在旁边。
夏白不敢动白女王,只好过去摇周末,“我才是她儿子!”
周末跟他对摇,“原来你也知道!”要不是你总在江湖漂移,以为我乐意来受奴役?
白女王发话了,“你们俩行了,刚回来就给我闹,通通推出午门斩首!”
两个人同时高呼,“吾皇开恩啊!”
[Chapter 030]
将周末送出门——就是送到对门——回来夏白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明显是打扫好了的,被褥也换了新的,窗子擦得倍儿亮,白女王为他回来还是做了一番准备,可见她也是欣喜的。白女王走进来帮他整理行李,他翻出锦盒,满不在意的顺手抛给白女王,“你看还能用么。”
“什么?”看他的样子,白女王也没当一回事,打开来看,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小子演技又有提升。
将镯子戴在手腕上,她放下手,看到夏白贴近的脸,笑得贱兮兮的,“嘿嘿,喜欢吧?”
白女王也笑,用劲儿掐他的脸,“小子别以为弄个镯子我就能原谅你,你签售都签家门口了怎么就不知道回家看看?管你叫夏白真冤枉你了,我应该给你取名叫夏大禹?”
“我生日在冬天,夏大雪好点吧?”
“顶嘴!”白女王的手上开始拧麻花,“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老娘我!”
“有有有,”夏白眼泛泪花,咧着嘴说,他敢没有么,“就是眼里没有,也装在心里呢。”
白女王冷哼一声,“哟,这是搁抹了蜜回来的啊?”嘴巴这么甜。
夏白说:“刚捅了个蜂窝。”
“没蛰死你呢。”白女王狠狠剜他一眼。
“这不赶着回来看您老人家么。”蜜蜂没追上。
白女王又使劲捏了他两下,松手说:“行,你先睡会儿吧。我出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别跟我说鸡翅。”知子莫若母,夏白对鸡翅之执着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夏白撇撇嘴,被人屏蔽了最爱之后也只能自暴自弃,“那就土豆白菜吧。”
所以晚饭真的是土豆白菜,白女王对夏白从来是言听计从有求必应。
睡前收到十七的短信,他们已经跑到广州,那边气温还在二十度上下,真是温暖的城市。他回了短信,便早早睡下,一觉直达天明。
第二天夏白趁着周末休息去对门周家拜访,周家二老跟他也熟识,都知道他跟周末高中就认识,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近两年他们又跟白女王又做了邻居,相处得还不错,对他也更多了份热情。他刚坐下五分钟两位老人又是热水又是水果的一通招呼,苹果香蕉橘子都堆到他的手上。周末看不下去,将他拉进自己的房间里。
他一边剥香蕉皮一边问:“你明天就要上班了?”
“那当然,不要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自由。”周末可是正经的上班族。
“哎,本来还想跟你多聚聚呢。”夏白咬一口香蕉,一边打量周末的房间一边说,“你还在那家酒店做部门经理?”
周末也咬一口手上的苹果,说:“凑合过吧,想过段日子换个地方。”
夏白回头问:“怎么了,现在的工作不好?”
周末倒在床上,眼睛盯着窗户外的天空说:“没什么,有更好的机会的话再说。”
夏白点点头,抄起放在书架上的照片,倒在周末的旁边说:“这照片你还留着呢。”是他们高中毕业照,夏白的那张早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好歹是我的青春年华啊。”虽然看着愣头愣脑的。
夏白笑笑,目光依次扫过照片上的笑脸,他站在最旁边,周末站在他的左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当初他本不想去参加拍照,是周末生拉硬拽才将他拖过去,虽然是照了,却也没留下个笑脸——当初他还是个多倔的孩子,见到讨厌的人连假笑也装不出来。
他讨厌的人站在后面的椅子上,高高的,比别人高出半个身子,笑得一脸春光灿烂。不可否认他长得非常英俊,不然怎么那么轻易就能骗得了人。第二排是男女掺半,站在地上,双手背后,看上去好像一排小兔子。他挨个看,发现混在其中一张清秀的脸,旁边的人都在笑,将他的忧伤都淹没了去。
“这个人叫什么来的?”他高中独来独往,对同班同学的记忆不是很深刻,要说这个人有什么能让他记住的,除了这双眉眼间的忧悒就是他的容貌了——“我记得他有个双胞胎的妹妹,长得可好看了。”——就这两张相似率高达99%的脸能让他印象深刻。
周末凑过来,调笑道:“你是想问他妹吧?他妹在三班,我也不认识,帮不了你。”
夏白一哼,“我要想认识还用得着你帮?”
“要是你现在这样可能用不着,要是你以前那样,让我帮我都懒得帮。”
什么意思!夏白踹他,“我以前怎么了!我以前也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啊,怎么了!”
周末躲开他的无影脚,挪到一边说:“要我告诉你我们班同学当年怎么称呼你么?”
“怎么称呼?”
“冰岛移民。”
“嗯?”夏白张大眼睛看过来,他咋不知道自己有北欧血统?
周末看着他叹气,看他现在表情这么丰富,谁信他以前是个面瘫?有时候看他这么明显的变化,周末自己也觉得太不可思议,恍恍惚惚觉得世界变化得难以理喻,“算了,反正你现在已经移居火星了,探讨这些没意义。”
高中时候的事周末也不喜欢回想,主要是没什么值得回想的,其次是不想触及夏白不想触及的东西。他不知道夏白是不是还怪当初那个狂妄的少年,他只想如果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起先夏白只是不喜欢说话,在那之后他面对所有人都是防备的状态,暗无天日的高三结束后才逐渐恢复自然,慢慢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了解夏白是这样一种人,他不轻易与谁做朋友,可一旦认定了你是朋友,便会全心全意对你好。那段时间夏白连他也开始排斥,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挖开夏白封闭的心,安安稳稳的盘踞在里面。
即便是GAY,也有拥有同性朋友的资格,他们就是这样,彼此是最特殊的存在,即便为对方豁出命去也义不容辞。
照片的最前面坐着学校领导,有几个夏白觉得从来没见过,也有可能是见过忘记了。往右边看,坐在他与周末前面的是班长,夏白记得当初她追周末追得可紧了,只是周末一直美色当前我自岿然不动。
夏白翻身,将照片放在一边说:“你跟你女朋友现在怎么样?”他记得上一次聊起女朋友的话题还是半年前,周末像座爆发的火山,拉着他在网络上噼里啪啦喷火好久。
周末咬着苹果说:“早分了。”
“啊?”
“我要的媳妇啊,不是泼妇。”周末一甩手,将苹果核扔进墙角的垃圾桶,“天天跟我找别扭,我妈生病了陪护两天怎么了?她居然有脸问我是她重要还是我妈重要,她以为她是谁了。”
夏白心下了然,半年前也是因为这事,这么算来还真是早分了,“那就没有新情况?”
周末拉长声音,“你放心吧,我还轮不着你操心。”
夏白送他一记白眼,本来他也没想操心,如果周末转性喜欢男人他倒可能会帮上忙。当然,这种话他也只是想想,不敢轻易说出口。
有时候夏白觉得要是跟周末在一起也挺好,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们没事掐来掐去的也挺有意思。可是这么想着就觉得别扭,他不能想象周末变得跟自己一样,将他以前受到过的侮辱与歧视附加在周末身上,他舍不得。他是喜欢周末,但要将这种喜欢发展成爱,那就太可惜了。
也许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喜欢得不行,喜欢得不能看到他受伤害,喜欢得拿命去扞卫也可以,喜欢得舍不得拿来做恋人卿卿我我分分合合。
晚上夏白请周末出去喝酒吃饭,以前常去的小店竟然还坚挺的生存着,在漆黑的夜里点亮一盏孤独的灯。里面只有一桌学生模样的情侣,坐在角落隐隐暧昧窃窃私语。老板当他们也是学生,一边招呼一边问还在哪里上学,这是放假回来探亲么。两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没辩解,报上自己毕业的大学装了一把嫩肉。他们一边喝酒一边与老板聊天,老板开心了还免费送了两道菜。
隔天周末上班,夏白陪白女王逛商场,豪爽的说今天他请客,要什么直说。白女王嘴上说得厉害,行为上却一直在为他省钱,看衣服的时候先看价钱,贵的一律淘汰。她虽然是儿子都已经二十六的人,但爱美天性还在,平时又注意保养,基本看不出年龄,营业员都趁着空挡问夏白那是不是他姐。
夏白嬉皮笑脸,向白女王大叫一声,“姐,你相中没有啊!”
白女王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濑兔毛皮草短外套,大领外翻至肩膀,腰间一条绸子腰带打成个结,刚好收拢了腰部的曲线,显得整个人细致窈窕。白女王对着镜子前后看了看,又爱不释手,又左右为难,夏白一看就知道她又舍不得钱了。
他走过去,站在镜子边上下打量,说:“别照了,好看,我姐穿什么都好看。”
“一边去,没大没小的。”白女王瞪他,又比量两只袖子。
夏白问:“你喜欢不喜欢啊,给我个话,我好去结账。”
白女王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腰带脱下来说:“算了,一件短大衣就要几万,太贵了,别的十件大衣都买下来了。”
夏白拦住她的手,一边给她重新系好,一边说:“我问你喜欢不喜欢,说什么钱不钱的,又没让你结账。”他将腰带换了种打法,稍稍偏左一点,比之刚才又多分妩媚,“我看这件不错,那咱就要这个了?我逛不动了,咱们速战速决吧。”他拎着大包小裹,走得脚都软了。
“我这不是要给你省钱。”白女王骂他小兔崽子不知好歹。
“可得了吧,你这哪叫给我省钱啊。”夏白比着手指头跟白女王摆道理,“你现在不买喜欢的,一会儿买一些乱七八糟不怎么喜欢的,回去了又不喜欢。过两天我还得自己过来把这个给你买回去,平白无故多花份钱,你看哪里省了?”
白女王哼一声,“都说不买了,谁让你多花钱。”
苍天啊,有这么说话的么,夏白委屈啊,“你看你这么喜欢我能不给你买么,我赚钱还不是要给你花?”
“你还是为自己打算吧。”白女王还是把衣服脱下来,看着他说,“没事就多攒点钱,以后有事就用得着了。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学不会过日子?”
“妈,你儿子现在能赚钱,也知道攒钱,一件衣服不至于搞垮我。”夏白接过皮草,递给营业员让她开单子,又将白女王的大衣递过去,“今天我做主,你别管了。”
白女王拿他没办法,只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结了帐从商场里出来正好下午两点,是一天最暖和的时间,母子两人心情好,夏白说走着回去,白女王问他你不累了,他说钱花出去通体舒畅,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白女王通常管这叫贱骨头。
马路中间不时有花哨的汽车飞奔而过,白女王望一眼,转过头说:“儿子,你没打算买辆车?”
夏白抬头,“干嘛?”
“我看现在不管多大的孩子都弄辆车开,现在车子也便宜,你钱多没处花也弄一辆开开呗。”
什么叫钱多没处花啊,夏白气得都要发笑,刚才还教训他不会过日子呢,“你说得简单,现在政府可提倡节能减排,减少私家车使用。专家说了汽车尾气是大气污染的最大元凶,不仅容易引各种疾病,形成酸雨,还能造成光化烟雾,洛杉矶那什么光化烟雾事件听说过么?悲剧啊,死了多少人,损失多惨重。咱就不为别人,也得为自己抵制现代化进程,返璞归真啊。要什么小汽车,咱有钱明天买两百辆自行车,绑一起并排骑,肯定比他们的小汽车拉风。”
这边痛心疾首的长篇大论,恨不得回归野人时代,那边白女王冷哼一声,“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懒得去考驾照。”
夏白点头,“你说对了。”
白女王瞟他一眼,“你就贫吧。”
他又嘿嘿笑,掺着白女王的胳膊说:“开车有什么好啊,前面风光无限后面黑气熏天,跟臭鼬似的。你是喜欢你儿子开车带你排尾气,还是喜欢我这么跟你一起散步?”
“要是这种天气,我宁愿做个温暖的臭鼬。”谄媚也不看看时间,天寒地冻的谁喜欢跟你散步。
“那咱们就打车,二十块钱还能雇个司机,多好。”他招手就拦下一辆出粗车,狗腿样给白女王开了车门,点头哈腰一副奴象,“您请。”
白女王看他苦笑一声,以前他是沉默得可怕,现在他是活泼得更可怕。
[Chapter 031]
回家吃了晚饭,夏白陪白女王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台直播音乐颁奖典礼,白女王没什么兴趣,但夏白记得前些时候在网上看到报道Bone.S有获奖,便誓死护住遥控器不准白女王转台。白女王看得兴致缺缺,对获奖艺人逐一评头论足一番终于等到Bone.S出场。
他们商量好了似的,每人一句获奖感言,最后十七压个轴,一句话将三个人的深情表白转成笑话,三个人一起围殴他。老鬼代表全队重新做一番致辞,夏白指着十七问白女王,“妈,他好看么?”
白女王瞟了一眼,说:“长得像老鼠似的。”
“老鼠?”夏白震惊,张大了眼睛,十七不就说她是耶稣,不至于这么打击报复吧——再说了他也没告诉她十七说她是耶稣啊。
“就那个,你挺喜欢的那个电影,”白女王想了想,终于想起名字,“《精灵鼠小弟》。”
夏白噗嗤一声笑出来,再转头看过去,十七那张瓜子脸和黑眼睛,还真有几分神似。他摸摸下巴一回想,莫非自己当年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原因就是这个?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夏白看也不用看便知道是谁来电,铃声还是前两他亲自设定的Bone.S的《夜河》。他起身一边接听一边往房间走,白女王没吱声,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看电视节目。在房间门关闭的下一秒,电视上响起相同的旋律,黑暗的布景投下一道光线,如月光泄地般笼罩着舞台中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