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楞楞地看着叶非云的脸,红了眼圈。
炮弹紧紧跟随着叶非云抛出的手弹,追击而至,密集地吊向这个秘密关押重犯的地方,震耳欲聋。
门外一片哗然,有人开始使劲拍门,撞击了几下无法打开之后,又开始大声呼喊,无非是赶紧开门之类的,机枪从一些通气孔和看不见
的射击孔中探出火舌,一时间这间小小的关押房内子弹横飞,密集的扫射听在林亚耳朵里,却都仿佛只是夏夜窗外的虫鸣。
叶非云的脸是如此的近,近到可以透过白雾看见表情,多少次肖想的亲近,却在这么讽刺的时刻得以实现,曾经耍赖亲到过的地方,借
着微弱的灯光甚至看得清细小的毛孔,微微的绒毛,随着叶非云的一呼一吸在那里起伏。
舔了舔唇,林亚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向叶非云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曾经怀疑过叶非云人品的事实,在此刻对于林亚这个心思简单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无可饶恕的罪过,对自己的战友,对自己的兄弟
,对自己的爱人,有过这种怀疑,多么无法让林亚自处。
唇红,齿也依旧白,林亚却看得心里凄然。
毒瘾,为了营救自己,叶非云被迫染上了毒瘾,多大的代价!
还有背叛,为了营救自己,叶非云居然充当了一次尚奸!尽管是假降,可军事审判能容的下吗?
从没有一次拥抱有这样安静过,叶非云偶尔还打一个呵欠,脑袋歪向林亚这边,拿个额头顶住了,一个手抱住腰,一个手扶住肩,轻轻
的呼吸,只是这样看着。
在一个炮弹击中头顶的屋面时,叶非云才眨了眨眼,笑了笑,伸手给林亚掸落震下来的灰土,伸了手指,用指腹给林亚倍受折磨憔悴的
脸擦了擦,略微有了一些细茧,林亚却感觉很细腻,这种触觉,好象已经隔了一世纪。
笨拙地拿唇碰碰叶非云的手,林亚怔怔地,不是没有想过叶非云假降的可能,而是这个假降来的太突然太快,刑罚早就将他的意识全部
转移到了对抗刑罚之上,哪里有什么余地去思考?而今,又用什么面目去面对被怀疑过被憎恨过的叶非云?
林亚太过直接,直接到只有一条路,一个信念,没有什么可拐弯和可兜圈的心思。
乱了有大半个时辰,叶非云终于在炮声的间歇抱着林亚从床底滚了出来。
“看什么?”抱着被麻醉了的林亚闪到门后,叶非云在床底的时候已经给林亚注射上了中和剂,林亚却仍旧没有从麻药之中缓过来,还
在直勾勾地看着叶非云。
林亚没有回答,这些天来的变故和折磨已经将他的灵敏摧残到了迟钝的地步。
一手架住林亚,一手从上臂抽出一把刀,叶非云转头对着林亚笑了笑:“我们走!”
打开门,外面已经是火光四起,乱成了一锅粥,只有少数几间为关押重犯建造的特别加固的房间没有被炸毁,其余的都已经成了残垣断
壁。
冲锋号早就已经响过一遍,厮杀声此起彼伏。
叶非云拖抱着林亚闪到了外面,一个呼哨,坐骑飞驰而来。
等到林亚恢复行动,叶非云已经挟着他飞奔到了他的炮兵营指挥部。
“非云……”林亚无疑是有些惭愧的,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却依旧在那里不住地颤动指尖。
“不要随便动,据我所知,给你注射的这个针剂有严重的后遗症,你会变迟钝……”叶非云说的很轻,只是轻轻搂住林亚,语音之中,
带了浓重的愧意和伤怀。
伸过手,用颤抖着的指尖勾住叶非云的脖子,林亚终于印上自己的吻。
再多的相互折磨都是云烟,过眼就散。
“好好休息,顾同会马上来接你,我要去指挥!”叶非云放开林亚,多少有些疏离的意思。
“怪我了么?”林亚黄瘦黄瘦的脸上印着那种痛苦,衬得本就被折磨得没有人形的脸分外凄惶,看入眼去,一阵阵的心抽。
“林亚,你也知道,我也知道,我们互相都了解,所以,你会有那样的反应,我知道。我会这样去解救你,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怎么
能怪你?我还亲手给你注射了这种药剂,你能不怪我,并挺下来,已经是……”
“非云……”林亚适时地打断了叶非云的话。
“你先休息,等会儿顾同会来接你。另外,我们分手吧!这个时候,这个国家,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我也不能再为了个人私情再违背国
家利益,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军队,我们还是分手吧!”丢下这一段让林亚愈加痛苦的话,叶非云就出去了,左手上,还带着躲在床
底时受的枪伤。
“非云!”林亚痛呼,可刚刚恢复的身体又如何能追的上叶非云的脚步?
多少情真意切,多少痛苦挣扎,化做那一声疾呼,带着颤抖的疾呼,沙哑的疾呼。
莫怨我不懂你的心,莫怨我曾有的刑,莫怨你我曾经的纠缠和现在的别离,要怨,就怨这个多舛的世道,怨这个被列强环视的现实,没
有我们的别离,没有我们的牺牲,哪里可以有至尚生存的热土?
不是不愿比翼双飞,只是,郑拯之鉴犹在,多情,只能是多了危险,从此相别,不问音信,或者,还可以在牺牲一人之后保留另外一个
。
不,我不愿你也如同我救你一般来救我,太过艰险,太过诛心,即便是假降,也是违背了一个军人的荣耀和原则,何况,背后还有太多
的痛!
给你注射过的药,看见你曾经刚猛矫健的身姿变成而今迟钝难行的模样,林亚,你可知我心中的痛!
我又怎么能面对你——我曾经亲手折磨过的你!
救回你,用的是你可能永远再也无法上战场的代价,用的是我注射毒品的代价,林亚,我如何能冒自己被捕之后你也如此的风险?
如果我也有这么一天,我宁可没有回来,我宁可死在酷刑之中,我,比你更没有勇气!我,远不如你的刚强!
第三十五章:追逐脚步
叶非云的炮兵营的撤退非常迅猛,离开原先防地已经两天了,为了给汪伪政权以诚意的表示,绕道越过林亚的防区攻击对这次意料之外
冲突的宋谦大部,让这支拖着沉重装备的炮兵部队像一个机动部队似的来回奔袭了几百里。
背后追击的是汪伪的部队,侧翼夹击的是宋谦的部队。
说宋谦夹击了,其实也不算,只是十分警惕地防备着,说押送更妥当点。
一支针剂的毒品只管一天一夜的瘾,叶非云撤回自己的防区立好阵地时,已然犯瘾。
正当叶非云做在自己小小的营指挥部里面,手足微微颤抖,眼泪、呵欠纷纷袭来的时候,多批人马齐聚这个不大的空间。
第一批到达的,是自己的两个贴身警卫,外加被两个小兵轮流架着的一个膏药和一个死命揭膏药的人。
顾同灵便的身体怎么也拗不过林亚尚且无法利索行动的双腿,所带的两个兵也老老实实地只听从于这个消失了一周失去人形的旧日长官
,指东往东,指西不敢往北,比林亚当初的坐骑还好使唤。
正在发毒瘾被人看见,即便是叶非云这样平日从不怒形于色号称铁血的家伙也忍不住勃然爆发。
“都给我滚!”叶非云的低吼中杂着难耐的极力克制,从第一次和汪伪政权接触,就被迫注射了高纯度的毒品,连续的三针直接种下了
受制于人的毒瘾,这是第一次没有后续注射的犯瘾,有多狼狈一目了然。
急切需要得到缓解的需求和极力躲避注目的欲望催生了叶非云喷薄而出的发泄。
站起身来,叶非云有些摇晃,一把掀了桌面上的作战布署图,连带着扫落这一个星期以来曾经有过的数十种营救方案设想。
茶杯缸子、钢笔、尺子、放大镜以及记录了各种数据资料的军情手册掉落满地,被从洞开门扉中吹进来的风翻得挲挲作响。
挣扎着推开搀扶的小兵,林亚艰难地蹲地去拣,总是不中自主发颤的手却怎么也拣不起那标满了各种符号、写满了各种计划的地图和手
册,钢笔和放大镜之类更小的物事更是连触摸到都变得艰难。
“非云!”顾同是林亚已然哽咽无难言后唯一敢向正在发作的叶非云出声的。
“还不给我滚出去!”失了态的叶非云霸气十足,杀意也已经上来,指刀飞出,擦过顾同的脸颊,一凉,钉在了门板上。
两个贴身警卫倒是明白过来,很快环伺在顾同身周,一副再不滚就扔出去的架势,顾同凄然地看了看林亚,又看了看叶非云,终究叹了
口气,示意小兵去扶林亚出去。
林亚倒是更直接,连威胁的步骤都没有,趴在地上直接用哆嗦的一拳砸在小兵脸上宣告他不走的意图。
看着几近于疯狂的林亚,两个警卫留下不知道是同情怜悯还是怨愤憎恨的一瞥,搡着顾同和两个小兵就出了指挥部,顺手还带上了门,
石碉似的一左一右杵在门口站起岗来。
用尽这么多的努力,拿出这么大的代价,换回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半残不残的废人,警卫们多少是为叶非云不值的,何况这次的行动是秘
密的,并没有上报过,还袭击了宋谦的部队,军事裁决下来,叶非云官位不保已是必然,今后的路必然要断,连命是否保的住都是两说
。
无奈的顾同也只有对着太阳唏嘘了两声,把被叶非云指刀削断的几缕发丝从肩头拣下:连点皮都没蹭破,刀刃紧擦皮肤而过,处于毒瘾
发作之中的叶非云依然有令人胆寒的魔力。
“非云!”林亚的呼声已经颤抖,这样的叶非云实在让他觉得活着是罪,拖累之罪。
“你也给我滚!听不见么!”暴怒的叶非云脸色青白,又因为毒瘾来犯,嘴角有些哆嗦,只有出刀依旧迅捷。
刀尖指着林亚的鼻子,对准了尖尖,身体在颤抖,刀尖却奇异的凝在那里,林亚哪里是接受威胁的人,爬起来,迎着刀尖走过去,伸手
抱住叶非云。
“不,你永远也不可能再扔下我!我一直记得你说的,你会来!”不算灵便的四肢,不算活络的思维,在此刻的林亚却影响不大,无法
想更多,其实也是不会去想更多,林亚只知道,这个人,他永远无法放手。
“滚!”一个弹腿提膝和一个肘击,叶非云的攻击在林亚身上并没有收到预计的效果,也是,迟钝了很多的神经知觉在迟钝了四肢灵敏
度的同时更多的是迟钝了神经对于痛觉的灵敏度,如击败革一般的攻击,只能让意志坚定的林亚晃了晃,伸出来的手却紧扣,再颤抖也
未松半分。
刀尖指向林亚的咽喉,颈动脉:“滚!”
叶非云显然已经被毒瘾折磨得没有任何耐心,疯狂地将刀抵住林亚,极度需要得到缓解的需求快让神经绷断。
“要是下的去手,你就下,我的命本来就是你去换回来的。”林亚无法放手,如果鲜血换得回正常的叶非云,他并不介意怎么流、流多
少。
把叶非云压在桌子上,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受了多天折磨的林亚尽管行动的准确性差,气力却仍然胜于叶非云,直直照着叶非云
哆嗦着的嘴唇吻下去,林亚眼里没有刀,没有其他,只有爱人。
刀压透了林亚的皮肤,血顺着脖子往下滴,在迟疑的瞬间,叶非云已经无法让威胁只是个威胁,林亚压过来的脸,清晰地写着:没有痛
觉。
手一颤,终究还是丢了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真要双手了断?不,叶非云没有这个勇气和决断。
叶非云的唇很凉,很凉,凉倒没有一丝温度。
开始失控的心智让叶非云有些恐慌:毒品,到底能控制人多少思维和意志?
看着叶非云身上还没来得及换掉的狗皮,林亚不知道哪里来的利落和干脆,嘶啦一声就开襟裂布,直接上手剥了去,嘴上还纠缠在一起
,火热的像要吞噬掉对方似的。
此刻的叶非云,带了毒瘾时的无法自制,带了受了违背自己原则的自咎,带了对林亚又爱又恨的矛盾……怎么看,怎么都是让人心疼,
让人爱恋,也让人——疯狂。
用不怎么控制如意的手,轻轻抚上叶非云的脸,捧住。
叶非云已经开始无可控制的狂躁和暴力,毒品,让他深陷地狱,燃烧着扑向他的只有一个欲望:来一针!
撕扯和扭打,叶非云只在渐渐模糊的景物影象之中勉强记得,眼前的这个人不能杀!一次次的拔刀,一次次的掉落,总是在呼吼之中,
刺伤林亚,划开一个小口子,然后扔掉凶器,自制,在毒品面前,太脆弱。
林亚并不觉得疼,被催化过的神经已经让他对于轻微的痛觉无法感知,对于一些细微的触觉也无法感知,摩挲着叶非云的脸,林亚却再
也无法感受到什么叫做细腻,如果说林亚有恨,恨就在这里,像隔着一曾紧紧包裹全身皮肤的厚革,这样来亲近爱人,太残忍!
贴上去,被叶非云撕下身来推开,又贴上去……
两个人一直在重复着贴与被贴,撕与被撕的游戏,间或之中,林亚能在叶非云恍惚的时候扒下一点他的衣物,叶非云能在林亚不防备的
时候给他来上一刀或者一拳。
站在门外的警卫对于里面此起彼伏的搏击之声多少是有些满意的,就他们离开房间之时林亚的样子而言,于他们的脑海,呈现的是一场
一个毒瘾发作狂性大发的变态男狂殴一个手脚发颤如同帕金森氏病人的病鬼男的景象。
能让自己受了委屈和牺牲的长官到这个被捞的家伙身上找回些拳脚,放在任何一个贴心的下属那里,都是极赞成极爽快极开心的事,所
以,频频拦住听了动静忍不住想往里冲的顾同,也在情理之中。
可怜顾同,无论哪方拳脚占上风都是心疼,门又关闭了那些轻语和慢问,只有动作够大、声音够利才能穿透出来,如何能让顾同不若惶
惶之犬焦躁不安?
两个警卫是铁了心的,居然把子弹上了膛,直接端了对准顾同,一副再敢妄动格杀勿论的模样。
顾同的好嘴皮子和亲和力在这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贴身警卫的环伺下没有任何用处,哀求,不屑,劝导,没用,道理,白眼,威胁,直
接上枪!
果然是薛天纵亲自挑好配给叶非云的人!
里面,纠缠厮打已经在叶非云越来越重的毒瘾侵袭下,林亚越打越灵便的手脚中显现了结局。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熟能生巧不是?林亚在强烈愿望意志催动下的手脚控制渐渐有了复苏的苗头。
第三十六章:情爱于我们来说太过奢侈。
没有沾过毒品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那种升仙的极乐,没有沾过毒品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那种附骨的掠夺。
曾经尝试过的高度亢奋飞升极乐的愉悦与不惧一切的快意,让叶非云这个一切都按部就班遵规守矩的严谨军人得到了手持审判之剑、肆
意裁决战场生死的无以复加的美妙幻觉。
现实战场在叶非云注入了毒品的魔力之后得到了如神力加持的效果,痛苦、残酷以及惨绝人寰的杀戮通通被过滤得一干二净,余下的,
只有手持审判之剑荡魔涤妖的痛快,太美妙的诱惑。
毒品很奇特地知哓被侵入者的欲望,用萌生的幻象混杂在现实之中,让人欲罢不能。所有的过程叶非云都得算清醒或者说是有意识,都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却无法让理智控制自己。
想再有一次的感觉,想拥有那可以扭转乾坤的力量和毁灭一切的能力,哪怕只是幻觉也好,至少可以让满腔的热血和心事有宣泄的出口
,让徘徊在心中的期盼和梦想有腾飞的空间。
英雄,都想拥有的超能力,毒品,可以给,在幻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