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追祭 上——木之棉

来，三哥哥对子美的出现是存有戒心的。可相处时日渐长后，子美那看似精明的架势就渐渐泄气了。论谁都看得出来，子美的不喜言谈

，并不是由于谨慎严肃，却是由于木讷不擅长。

在课业上，子美是聪颖的，文章也是写得不错，可就是没人知道子美何以那么厌恶与人交谈。兄弟们一起闲谈时政时，子美总是沉默的

，问及他的意见时，也是出言精简，最多时总也不过十来字。因此，秀的结论是，与子美聊天是一件痛苦非常且极具挑战的事情。因为

你很难在两三句话内明白他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很多时候你必须用猜的来理解。

安安静静的子美，不懂得说那些讨人开心的奉承话，阴沉沉的个性并不乖巧，也不讨人喜欢，可这样的子美反倒挺讨得三哥哥的喜欢。

子美也正因为他的木讷，和在朝政上亦表现得欲望低调，因而不至于触犯了三哥哥的威严。从三哥哥对他的满意态度看来，子美这个弟

弟，确实是个尊敬兄长，听兄长话的好弟弟。

可秀就是不能理解，同样是做哥哥的，何以他这哥哥会做得那么的失败。且不说三哥哥是兄弟中个性最要强，示弱不得人的人，所以子

美怕他，听话，那无可厚非。可是子美对大哥谦谦有礼，对二哥敬重有加，对四哥哥更是如同对三哥哥那般敬畏小心，惟独对他，跳脱

了所有的礼仪规矩。虽然秀自知他没半点做哥哥的架子，可是那正好表示他是个平易近人，会善待兄弟手足的哥哥不是么？为什么子美

对他非但没了尊敬，竟然......竟然还反欺负起他来，简直是拿戏弄他当好玩。

然而，每每想要对子美生气时，一对上他那张秀致可人，却没有多少表情的脸蛋，秀就发现自己怎么也气不上来了。子美没有任何表情

的脸，让人看了莫名的心疼。与二哥哥那冰山脸不一样，二哥哥没有表情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而子美没有表情，却是由于不知道。很

多时候，子美脸上总带着一抹困惑。微微蹙眉，一副楚楚可怜的不解模样，就是子美脸上最常出现的表情了。

这天太傅病了，不用上早课，可天才微微发亮，秀便迫不及待的推开了祭堂的大门。昨夜二哥哥的人来了他的院子，告知他当夜里是十

五月圆，所以又该是他值守祭堂的日子了。虽然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个这样的十五月圆夜，守祭堂这种事情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秀

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守灵位这事儿生好感。说是守上一夜，秀就绝对不愿多呆上一秒。然而再如何，他的境况在几位哥哥的维护下，比起

从前好过许多了。知道他夜里一人会怕，刚好大哥一房人里有负责宫中内务的，也都颇体贴的命人增加了祖庙里守夜的人手。

冲出了那晦暗的殿堂，秀对着那初升的太阳，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嗅到了自己身上一股浓郁的香火的味道，秀微微皱了皱眉。再这么多

守几年，他都快变成活死人了，一身的香土味道，死气沉沉的，日子久了，也不知道这身气味还能不能散干净呢。边往外走着，秀一边

就脱了身上那身祭袍，不时还给过长的衣摆给拌着，踉跄了好几下。

"五殿下，您慢些来。"那陪着秀，也守了一夜的小太监追在秀的身后，小心护着那虽是没什么地位，却深得几位殿下关照的短命主子！

"慢来作甚？莫不是你喜欢这鬼地方？你喜欢便自各儿留吧！爷我可是半刻也呆不下去了！"秀回头冲那小太监说道，接着就扔去了一件

袍子。小太监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衣服，还没收拾妥当，秀就又扔了一件过去。

"殿下，您慢......等等奴才啊！"不顾小太监的哀号，秀呵呵一笑，拔腿就跑。

回他园子的路上，有好长一段路是不常有人经过的荒凉地带。宽广的一片路面，全是青石砖铺就，路旁栽种着的是一片片短矮的青松，

这便是祖庙附近的风景，绿得美丽却单调。出了祖庙那片地方，便一改祖庙翠绿的景象，放眼望去，红墙绿瓦，梅兰竹菊，桃李杨柳，

亭阁清池。霎时间，仿佛所有世间的颜色，都堆簇在了眼前，少了庄严肃穆的气氛，也令人心情清爽许多。

每每他守祖庙，一到第二日清晨，园子门口自然会有二哥哥派来的人，将他接回自己的宫院。这天本也不例外，然而，意外的事情发生

了。园子门口守着的人，不止有二哥哥的人，还多了子美房里的人。两顶明黄小轿停在了门口，一顶是他的，那另一顶......

轿帘子缓缓掀开，轿内的人探了头出来，竟是四哥哥！四哥哥怎么会坐着子美的轿子来接他？可是......管他呢！一见是四哥哥，秀早

笑开了。

"四哥哥！"秀高兴的叫喊一声，拔腿就冲向了他四哥哥！

"哥哥！"秀一股脑的扑进了轿子里，抱住了四哥哥！

"哥哥今怎么精神好，来接我呢？"从四哥哥怀里抬起头，秀笑着问道！可四哥哥近儿却怪怪的，静静看着他好半天也没说话。两人对视

了好一会，四哥哥忽然抱住了他。

"秀喜欢我这模样？"四哥哥的声音细细的，嫩嫩的。

这时，秀也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印象中，他四哥哥没那么瘦才对啊！"当然喜欢啊！"秀说道。然后就被他四哥哥推开了，只见四哥哥皱

起了眉头，说道："最讨厌秀了......！"

刹那间，秀直觉得一片天崩地裂的晕旋感袭来。四哥哥说讨厌他？四哥哥讨厌他......！秀捧住了脑袋，就快要晕了。看着秀一副崩溃

了的表情，四哥哥的表情也更加难看起来！

"去骑马，秀去么？"四哥哥忽的闷闷地问道，本来只是简单的一个问句，可就是由于太简单了，秀不禁愣了愣。一阵沉默后，轿子里爆

出了秀的尖叫。

"乐子美......！"伴随而起的，还有"砰"的一声，是秀一个拳头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混帐......！太混帐了！子美这小子居然易容做四哥哥的模样来戏弄他，害他心脏快没停止跳动了。虽然他没几年好活，可万一四哥哥

真是讨厌他的话，他真是会想马上死了算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还给我打扮成这副模样！"秀气冲冲的说道！子美抿起了嘴巴，不说话。看着那四哥哥的脸皮，秀想撕，却怎么也撕

不下手。

"秀只喜欢四哥么？"最后，是子美自己撕下了那脸皮，露出了阴郁的面容，有些楚楚可怜。说实话，子美的表情向来少得可怜。偏子美

是丽妃房里的人，与皇后两立，哥哥们也就不愿到子美园子里招事，加上子美自己也不肯开口说明白，哥哥们想帮他的，也都无从帮起

，就连向来平易近人的四哥哥也没能打开他的心扉。

而在几个兄长之中，子美最肯亲近的人，竟就是他，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由于什么缘故，让子美对他那般依赖。后来想想，也许是因为

所有兄弟中，只有他是毫无背景，无关任何利害关系的那一个！那样的他，没有了复杂，没有了纠葛，因而让子美产生了渴望罢。

"说罢，今儿怎么了？大清早来寻哥哥陪你骑马。"

"哥哥们都忙，秀最闲！" 这是一句大大的实话......

"闭嘴......！"秀直觉自己头上已经暴出了青筋。

"哥哥去么？"子美仰起了娇巧的脸蛋，一脸的稚气，可爱非常......！好嘛，他也承认众兄弟中，美丽漂亮帅气加可爱的都有，独他是

不上也不下的那一个，怎么也跟最字扯不上关系就是。

"去。当然去，你也说了我很闲嘛......"真实的无奈啊！

第四章

001

宫里稍微外围的地方，本是片林子。为了方便宫里训练御马，于是便被围了起来，还砍了好一片的树木，辟出一块草地，还造了一个湖

。他们兄弟平日若是闲来无事，总也会相约草场遛遛马。但随着哥哥们年纪渐长，便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将哥哥们的日常生活排得满满的

，于是到草场遛马的人，渐渐就只剩下了他和子美。

子美骑的是一匹白色的小马儿，健壮而且性情温顺，是三哥哥去年送给他做生辰礼物的。同样是三哥哥弟弟的秀，收到的来自三哥哥的

礼物，却是尊雕琢精致细腻的玉马雕塑。用三哥哥话说。"反正送你匹千里马估计也是浪费糟蹋，送尊玉雕，等你死的时候也可权充陪

葬用的。"三哥哥说话总是这么恶毒，却句句实话，叫人反驳不得，当时就听得他满面青黑。

本来秀是和子美一起驾着马儿在草场中小跑，后来子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东西，自己甩了鞭子就朝湖边去了，秀喊了他好几次他也没停

。原还怨他只顾自己跑的开心，竟将他一人丢下，可子美消失没一会，又驾着马儿朝他奔了回来。

"秀！"子美边驾着马儿边冲他喊，手里似乎拿了些什么。

"给秀的！"待子美回到他身边时，微微轻喘，一个用绸巾包裹着的东西伸到了他的面前。秀疑惑的刚想接去看看什么东西，子美却立刻

拿开了。"轻......！"

"轻？轻什么？不是要给我的东西么？"秀微微皱起了眉，心想莫不是子美又要寻他开心。却见子美轻轻拉开了绸巾，露出了里面包着的

东西。秀一看，竟是一颗泛着蓝紫色荧光的果实。秀一看便知道，那果实叫石星，哥哥们平日里吃来帮助增加功力的一种奇异果实，是

父皇吩咐下来，专门赏给他们这些皇子们吃的。这珍奇果实来得不轻易，不是皇家人，也不是轻易能得享用的。哥哥们据说每隔上几年

，就会有机会得到父皇赏赐的石星果，可他却只是见过，听说过，却仿佛被父皇遗忘了一般，从来赏赐石星时，都不会预备有他的一份

。不用人说他自己也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确实是被父皇给刻意忽略的那一个，就如三哥哥所说的那般，再好的东西，给了他来享用也是

浪费。估计他若非想要石星不可，三哥哥会叫人送他一盆紫玉雕的珠子，当然，也是陪葬用的......

" 为什么？"看着子美伸来的石星，秀不禁有些动容。他可有那权利享用这果子么？子美这么做，真的是可以被允许的么？会不会被父

皇给责罚呢？他是不允许被过分亲近的那一个，就是四哥哥那样疼他的人，提起石星，也总是微微笑着对他说："宫里头有哥哥们照应

着，秀不需要那样的东西。"却就是不会因为他那渴求的目光，而将赏赐下来的石星分一颗给他。也许，四哥哥之所以不分给他并不全

是在意父皇会责罚他，更可能的原因，却是在于他的三哥哥......！也许就是与世无争如四哥哥，也会害怕输给三哥哥吧！

"子美吃过，这个给秀！"子美还是捧着那果子，表情很是期待的等着看秀的反应，由于刚刚的奔驰，他的额头微微有些汗。石星的果实

很脆弱，所以运送的时候，要用丝绸来包裹承托，而且果实存放必须远离人气繁杂之地，所以子美大概是将石星藏在了这草场某处，才

会大早赶来找他，想要让他也分享吧！

"为什么要给我？让父皇知道了可就不好了，你还是自己吃了吧！"虽然真的很想尝试这新鲜的果子，也当真感动子美这分心意，可是秀

还是放心不下子美的这般做法。未经父皇的允许，就将这圣赐之物随便的与人分享，当真可行么？

"给秀！秀不要，扔！"子美看秀犹豫，就皱起了眉头，举起了手，作势就要扔了手中的东西。秀吓了一跳，赶紧抢住了他的手。"哎！

别说扔就扔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甯个脾气！我要了还不成么？这么好的东西，真糟蹋了你不可惜，我可心疼！"秀拉下了子美那举高的

手，就着子美捧着果子的姿势，弯下身子吃了那果子。吃下之后，秀抬起头看着子美，展颜笑了，说了声："好吃！"

子美看着秀吃了果子，颜色方缓和了下来，淡淡问道："秀喜欢子美么？"

秀闻言，笑道！"喜欢你就有这么大的好处，那就喜欢吧！"子美听了那话，微微怔了一怔，渐渐的，那总是僵硬的脸上竟浮起了淡淡的

笑容。就这一笑，秀呆掉了。从未在子美脸上看见过这么美丽的表情，浅浅的羞涩，微微上扬的樱红小嘴，让那从来阴沉的子美，仿佛

罩上了一层光环，美的让人感动。

"子美！你应该常笑才对的，看你总那么沉着脸，真糟蹋了这么好看的模样。"秀出神的看着子美，竟不知不觉间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蛋。

"秀喜欢我笑？"子美闻言，微微困惑的歪过了脑袋，秀笑着用力点头。

"若我笑，秀还喜欢四哥么？"子美一脸认真的问道。

"当然喜欢啊！我最喜欢四哥哥了。"秀完全没明白子美这么问是为什么，直觉四哥哥那样好性情的人，谁喜欢他都不会错。却不料就这

么一句话，子美的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最讨厌秀！"子美鼓着脸说道！

"咦？"秀一愣，下一刻，就见子美朝他扬起了鞭子，秀不禁大叫起来，伸手就想要挡子美的鞭子。

清脆的鞭声响起，子美的鞭子落在了秀跨下的马儿身上，马儿长啸一声，寻了个方向就跑。秀赶紧抓紧了马缰，边手忙脚乱的安抚着跨

下的马儿，一边破口大骂！

"子美你这家伙疯了吗？"却瞥见子美那一贯阴沉的表情，不言不语，安静的看着他的忙乱。好过分个人......

待秀好不容易将马安抚好，再回头回到先前的地方时，子美已经不见了人影。空空的草场上只剩下了秀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好不寂寞

。子美的脾气总是这么奇怪，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他都不知怎么去琢磨了。刚刚说要送他果子吃的时候，不是还挺好个心情么，怎

么突然间就生气了呢？

也真幸亏了子美当时那番好心情，赏了他那么一颗果子吃，一时间他的武功进步不少，身体也较从前更为健康了。

002

秀觉得，子美总是能出其不意的给他感动。可是往往好感的时间也总是维持不了多久，就又会给子美接着的行为弄得一团糟糕。就是隔

天的事儿，太傅为了不耽误早课，身体抱恙也坚持来了学堂，于是吩咐了他们几日的功课，说过了几天身子爽了，再过来查验。

那一天的早课也是匆匆就散去，秀本缠着他四哥哥，说要一块玩儿，可偏四哥哥说和大哥有事情商量，没空陪他。正当他失望时候，子

美又凑到了身边，扯扯他衣袖，伸来了一只盒子。一双水亮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耶？子美，你又有东西给我？"秀讶道。昨儿才吃了他送的石星，还没想好要回子美一份什么礼物呢！刚刚才想伸手将那盒子接过看看

什么东西，一个调侃似的声音插了进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哟！秀啊！你瞧瞧子美这做弟弟的，可比你懂得讨哥哥的欢心呢！小小年纪的，也懂得拿东西笼络人了呢！就是没什么眼光，挑错了

对象！娇你说呢？"三哥哥走出学堂，看见了子美要送他东西，便又给他泼起了冷水。四哥哥在一旁无奈笑了，"皇哥哥！就别捉弄弟弟

们了。"

"来！叫哥哥给看看是什么礼物，还给盛了盒子。"三哥哥说罢，还伸手要拿子美手里的东西。而子美居然真的顺着三哥哥的意思，任由

他打开了盒子。

"点心？"三哥哥开了盒子，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愣了一愣，随即"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我说子美啊！早年前你怎么不回哥哥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