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飞给拧得脑袋都偏到了一边:疼疼要掉了要掉了
眼见薛飞疼得眉眼都皱到了一起,楚青忍不住上前打岔:前辈,吴子风前辈
你小子少啰嗦!吴子风狠狠瞪来一眼,白吃豆腐的帐,回头再跟你算!
白白吃豆腐?!楚青愣了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样的豆腐。这一想明白,立刻让他在心底大声喊冤:冤!真冤!到底是谁吃谁豆腐啊!
楚青不由地在心中发出如上呐喊,喊到一半忽然心头一紧:吴子风前辈怎么会知道那晚上的事?!难难道他一路上一直跟着?!就算跟着也不该知道得这么清楚啊难道吴前辈不止跟踪,而且还还偷窥哎呦!
最后一声哎呦是痛呼出声的。楚青摸着被不戒剑的剑鞘敲中的后脑勺,一抬眼,就见吴子风一张冷脸蔑视地看着他。楚青登时再度石化:太太神了,难不成这位前辈有读心术不成?!
不愧是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光凭这摆谱的气势,就让人退避三舍了。眼见这人气势惊人,众衙役暂未敢上前。过了好半晌儿,那捕快才鼓起勇气,抬手冲下属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这等匪类,还不抓人!
众衙役如梦初醒,提刀上前。吴子风冷笑一声,眼看长剑将要出手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柔和笛音,下一刻,一道绿衫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人负手而立,正拦在吴子风剑前,背对于他。
二师傅!薛飞大喜:二师傅一来,他就有救了!也有肉了!
薛无名缓缓回身,转望众人。
原来这就是无名剑薛无名前辈。楚青将人打量一圈,心道:与吴子风前辈的猖狂气势不同,这薛前辈相貌温和,似是挺好相处。
哼!拦我作甚!吴子风扬手丢下薛飞,薛飞忙捂着耳朵蹲地上嘶嘶地直吸气,抽完了抬眼望二师傅,做了个无声的控诉。
薛无名看他一眼,随即抬眼望向吴子风:为何伤人?
哼!吴子风轻蔑地扫视众衙役一圈,这群没眼色的东西,欠打!
鲁莽,薛无名轻道,你可知对付差役,自是被归入外道,后患无穷。
靠!吴子风破口大骂,怎么?!你看不惯外道?!既是如此,你去签那个该死的太平约’,你走你的白道,我走我的黑路!
说完,吴子风转身就走。蹲地上的薛飞看得愣住了。他抬眼望望疯师父的背影,又抬头望望身侧的二师傅,却只见二师傅垂目不语。
薛飞登时呆了:山上一年多,他从没见过疯师父和二师傅吵过架。听这口气,难道疯师父和二师傅不是第一次为了这太平约起争执了?唉,那个太平约,不是为了天下太平么?挺好的事儿,怎么闹得疯师父和二师傅都不太平了
眼见疯师父越走越远,薛飞赶紧爬起来,三步两步地赶上去。还没等他赶上前,忽听风声过耳,那抹绿影已然站定在疯师父身侧:
子风,你该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那是什么意思?!吴子风睨了身侧薛无名一眼,喂!你给说清楚!我是粗人,不说明白老子听不懂!
薛无名有些好笑地望他:同路而行,长伴相随。
吴子风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薛无名又道:只是,这太平约’一事,你这般抵触,必有后患。
老子怕他们?!说完,吴子风一扭头,一剑鞘砸上后面几步开外的薛飞的脑门:臭小子,我让你又听墙角!还不快跟上来,走了!
哦!来了!薛飞上前数步,刚跟上疯师父和二师傅的脚步,又觉得不对:啊?这就走了?那楚姑娘和楚大哥他们
薛飞回头去看,就见楚青忙追上来,冲两位前辈抱了拳:两位前辈,在下楚青。请恕在下冒昧,关于太平约’一事,在下想与二位前辈商量。
吴子风白了楚青一眼,冷哼一声:也好!你小子的帐我还没慢慢清算。
帐算什么帐?
楚青心头一紧。一想到先前所提的那什么豆腐帐,他,楚青,武林少侠,二十二岁的大好青年,再度尝到石化的滋味儿。
第三章 多选题是王道,双选题最蹩脚!
◎ ◎ ◎
野外,荒郊,乱石堆,西风过,一派萧瑟景象。如果不是远方的稻田,以及不远处清晰可见的坟包包,薛飞还可以把此处想象成魔教高人出没的隐秘之地。
然而,当一只老水牛甩着尾巴从众人身边悠闲地经过之后,他只能认清残酷的事实农村小水塘。
武林高手商谈要事,不都是很正经很严肃的么?要不然就是在什么XX派的XX楼,众高手集聚一堂;要不就是在什么XX山的XX巅,几乎羽化而飞仙。可是他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却只是蹲在李镇镇郊的农村菜地边上,望着小水塘和小山包上的坟头,进行着深刻而严肃的对话关于武林局势的探讨和分析。
在水塘边上,疯师父翘着脚坐在乱石堆上,脸色和那水草丰盛的塘水有一拼。二师傅负手而立,站定在水边,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稻田。
楚青挺直脊背,站在疯师父面前,面色凝重。楚姑娘托着下巴,坐定在一块最平整的石头上,用手里的长剑磨蹭着地上的乱石。
至于咱们的薛飞薛少侠,则默默地蹲在地上,仰头望着坐在乱石上的疯师父,又看看那儿走到水塘边上的大水牛。只见那水牛先冲水塘撒了一泡尿,然后就着那位置,又低头开始喝水。薛飞登时看惊了,张大了嘴巴,看那水牛撒光喝足、甩着尾巴慢吞吞地踱走了。
吴前辈,薛前辈。
楚青的声音将薛飞的注意力拉回来。一扭头,只见楚青冲疯师父和二师傅分别抱了抱拳头,神情甚是谦逊有礼。
糟了,疯师父最讨厌人家搞什么礼法了,楚大哥刚一开口就惹得疯师父生气,少不了要挨一顿胖揍。
薛飞一手挠着后脑勺,一手抓着塘边摘来的芦苇乱晃荡着。刚这么一想,就见疯师父翘着的那只脚轻轻地动了一下,一颗石子唰地飞了出去,直击楚青而去。
楚青面色一变,闪身欲避,可刚动了身形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停了动作,硬生生地挨了那一下。石子正中楚青脑门,啪地一声,还挺响。
唉,又糟了。楚大哥明明能躲开,可偏偏不躲,这下子疯师父要更生气了。
薛飞含着芦苇杆子,不由地在心中做出这样的即时转播。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般,疯师父冷冷地哼出一声来,微一运气,脚边石子劈头盖脸地向楚青击去
见吴子风有心责难,楚青心中只道不恭敬不足以显得诚意,面对数十粒的碎石子,他只能站定不动,任石子击在面上身上,疼也不敢表现。
看得石子啪啪地打在楚青的身上,薛飞看着都觉得疼,咧开嘴角嘶嘶地直抽气。抬眼偷偷看疯师父的脸色糟了,黑得能拧出水来。薛飞不敢直接开口,转头望向二师傅,露骨地岔开话题:
二师傅,为什么你要来这里啊?等不到你上山,疯师父都快发羊癫疯了
话没说完,薛飞赶紧抬起两个膀子直接抱头:嘿嘿,这下疯师父怎么也没办法拿石子或者剑鞘砸他的头了哎呦!
薛飞惨呼一声,哀怨地扭头望去。只见疯师父铁青着一张脸,一脚踹在他背上,脚下使力:臭小子!我让你胡扯!
薛飞疼得嗷嗷叫,叫完了就开始回嘴,反正二师傅在场,闹不出人命:疼疼疼!疯师父你很难伺候耶!对你礼貌你要打,不礼貌说实话你也要打!二师傅二师傅,你看疯师父都不讲道理!
哼!我是讲道理的人么?!吴子风收回脚丫,冷冷瞥来一眼,说了半天,原来是在为这姓楚的小子求情。你这臭小子,哼!
楚青听了,不免有些感动,垂眼去望给吴子风踹得蹲在地上、一手捶背的薛飞。他哪里知道此时的薛飞正迷糊着呢:
求情?他有求情么?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啊。
丈二和尚莫不找头脑的薛飞,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疯师父说的求情是什么,最终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反正二师傅说过了,疯师父有时候说话就是没头没脑的,用不着管他。
想到这里,薛飞捶着背站起来,咧开嘴角冲吴子风嘿嘿地笑:疯师父怎么会是不讲道理的人呢?不讲道理的话,就不会担心二师傅的下落来找人,也不会顺带关心关心徒儿有没有走丢了。
楚青听得直冒汗,一头黑线无边:薛小兄弟这两句话,有因果联系么?为什么他怎么都分析不出这上下句间的承接关系?
想了好半天,楚青才理清薛飞的思路:原来吴子风所谓讲道理,就是指担心好友薛无名和徒儿薛飞?
想明白了,楚青格外无语,满头的黑线差点没给当成人体彩绘。为了将话题转向正轨,他只能轻咳一声,试图转移那思维不在一个次元的师徒二人的注意力:
咳!
哼?!刚咳一声,就见吴子风狠狠地瞪眼而来。再下一刻,就见吴前辈的脚下又动了。
喂!前辈!看不下去自家大哥再被砸,楚芳星忍无可忍地开了口,别再打啦!再打我家大哥都要被打傻了!我们敬你是武林前辈,对你客气,你也不能二话不说就晓得打人啊!这还讲不讲道理!
吴子风收回脚,坐回乱石堆上,斜眼瞥楚青:姓楚的小子,看你那熊样儿,迂腐!你家妹子可比你痛快多了!
楚青不由苦笑。苦笑完了,又冲吴子风抱拳:那吴前辈,咱们也不说什么礼法了,直接切入正题。事实上,我兄妹二人这次前来,是说服两位前辈,签下太平约’的。
一听到太平约,吴子风的脸又黑了好几分。薛飞蹲在他脚边,望望自家疯师父的青到发黑的脸,再望望远处坟头上青石的墓碑:嗯,颜色挺像!
见吴子风不答,楚青接着说下去:在下也知此言冒昧,可是太平约’却是武林大势所趋。我兄妹早听说,吴前辈您与薛前辈二人,行事风格独特,不属于任何派别。虽非正道中人,却也做了不少为民除害的好事。家父实在不愿两位前辈这样的人,被朝廷与武林当作共同剿杀的对象。
哼!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来一只我杀一只,来一对我杀一双!吴子风狠狠道,将剑鞘敲在石上,发出铿地一声响。
因何要杀人?
先前一直没吭声的薛无名,忽然转身回首,轻问席地而坐的友人。
拦我者,杀!吴子风抬眼瞪去,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硬要没事惹事,当咱们好欺负么?!
对哦,有人欺负咱们,我们也不能光被打不还手啊。薛飞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楚青赶忙出言辩解:话不能这么说,如签下太平约’,自是武林正道。无论武林还是朝廷,都团结赞赏,怎会有惹事欺负一说?
吴子风一剑鞘挥过去:靠!老子过得好好,凭什么跟他们团结?!
薛无名缓缓走到吴子风身边,背对他坐下:说到底,是你无心与人相处。自顾自过自己的日子,受不了人管,更无意融入什么武林。
吴子风冷哼一声,瞥去一眼:你有资格说我?
无,薛无名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亦如此。
薛飞抬头看看疯师父,又看看二师傅,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自动冷却下来,冷风嗖嗖的,没有他立足的空间。只好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自动退入楚青和楚芳星的后辈组。
望着疯师父和二师傅背对背地坐在一起,薛飞用芦苇杆子挠挠后脑勺,只觉得说不清的感觉:
疯师父说得没错,二师傅也是不爱搭理人的那种事实上,二师傅比疯师父还不爱搭理人。怎么说,比如他拜师吧,抱住疯师父的裤管好好求他,疯师父被粘久了粘烦了终究是会松口答应。可如果他当初抱大腿的是二师傅,就算他磕破了头求个三年十年,二师傅也能轻描淡写地避走他方,眼不见为净。
耶?!这么说起来,理应是二师傅对这个太平约更为抵触啊!为什么二师傅却在劝疯师父呢?
薛飞越想越不明白,只能捂着脑袋瓜子,静静地看着。拜疯师父门下这个把年来,他清楚地知道,这时候听墙角就好,要是插嘴说话,疯师父会发怒砍人的。
子风,薛无名垂下眼,轻轻地唤友人的名,你明知后果。
哼!大不了一个杀’字!吴子风冷哼一声,让老子去听那帮混账的话,当朝廷走狗学武为何?!我办不到!
对啊,学武为何?薛飞咬着芦苇发呆:他学武,是想当大侠,按理说就肯定算是正道了。可是说书故事里的大侠都是行侠仗义,没听说过还有谁要跟官府打报告的啊!比如逮小偷好了,看到就抓,如果还要先跟官府申请才能动武动手,那小偷早就跑啦!
薛无名轻轻点头:没错,你办不到。
吴子风对天翻了一个白眼:知道你还劝?!
薛无名缓缓闭上眼:你知,度时审视,我向来不愿。可近日我游走四方,所见江湖草莽,若不识大势而行,皆被平剿。你若成匪,我更不愿。
啊薛飞轻呼一声。
薛飞他忽然就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比疯师父还不喜欢沾江湖乱事的二师傅,会四处云游,会没有像以前那样一月上一次长命山,甚至会一反常态地劝疯师父签那个太平约。
二师傅在意的不是什么正道,二师傅明知疯师父讨厌,可还要劝。因为二师傅最不想疯师父给当作坏人,不想疯师父成为武林公敌嘛!
想到这里,薛飞转头去望楚青:楚大哥,为啥签不签太平约’,就只能把人分成两种?有没有那种既不愿签太平约、又不愿意当坏人的好人呢?没有别的选了么?
楚青苦笑着摇头:没有。非善即恶。
靠!怎么这样,薛飞学着疯师父骂了个脏字,撇了撇嘴道,皇帝根本没想周全嘛,出选择题怎么能只给两个选项,好歹留一个其他’备选嘛!
这句话引来楚芳星一句数落:呆子,少胡扯!这世上当然不是好人就是坏人,还需要什么备选?!
呃也是哦薛飞咬着芦苇杆子想:夫子教书就会教人之初,性本善,教的时候夫子还说有人认为人之初,性本恶的,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认为人之初,性不善也不恶的。
那既然没别的可选那,能不能不选?
薛飞把芦苇往旁边地上一丢,举手发言:疯师父,二师傅,咱们能不能躲起来?没人找到咱们,自然也就不用管什么太平约’啦!
疯师父和二师傅没答话,倒是一边的楚青苦笑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躲又能躲到何处?有人的地方就有善恶争端,由不得你不选。
那,咱们就去没人的地方好啦!薛飞一拍巴掌,可刚高兴片刻又垮下脸来,可没有人的地方,那就没肉吃了啊疯师父喜欢的二锅头也没的喝了
呆子!没有酒你不会自己酿啊!此时此刻,楚芳星完全忘却身为说客的职责,专心挑起薛飞的语病来。
对哦!酒可以自己酿!薛飞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衣呢?二师傅忽然发话。
自己做!
何来布?
自己织!
何来针?
自己磨!
何来线?
自己捻!
何来剪?
自己做!
如何做?
我自己挖铁自己烧火自己打铁自己做剪刀呃,好像有点麻烦,不太好打那个,我能不能申请用手撕?想了想,薛飞挠头添上一句,用牙咬也行。
二师傅不说话了,只是低眉静坐。
薛飞愣了愣,呆了半晌,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对哦,好像有些东西真正搞不定。离了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就是疯师父这种喜欢在山顶摆酷装先天的疯人,每个月还得下山买菜给二师傅你做饭呢
闭嘴!吴子风一记眼刀丢过去。瞪得薛飞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说了。
接下来,没人再应声。疯师父不说话,二师傅不说话,楚青和楚姑娘也都不说话。一时之间,就听鸟鸣阵阵,风声过耳。
薛飞抱着膝盖发呆:二师傅和楚青说的没错,这太平约,没法逃得开,只有选;可疯师父说得也没错,学武为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走我路,问心无愧,何必拉帮结伙受人摆布?再说了,守这个规矩守那个规矩,那不戒剑还是不戒剑么?
突然之间,薛飞很羡慕先前看见的那头大水牛,先撒尿后喝水的大水牛。这笨牛,也不知道干净,不知道好歹先喝水后撒尿,可它就这样笨笨地管好自己的吃哈拉撒就好了,它才不用去烦自个儿是好牛还是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