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飞抬眼望他:那疯师父和二师傅算白的还是黑的?
废话!当然是白的啦!楚芳星斜眼过来,挑掉天一流’的英雄,怎么可能是黑道?
咳,楚青轻咳一声,提醒自家小妹,可那次正道于少室山集会,吴子风前辈却不请自来、挑着两缸酒步上佛门清净地,并大闹会场。正道中人怕是,不会承认他是白道吧。
一听这个,薛飞更迷糊了:这么说,疯师父不是白道也不是黑道啊啊啊,怎么这么麻烦!明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二师傅是白皮儿的,疯师父一生气那脸就黑的跟茶叶蛋似的。
楚青忍俊不禁,笑道:这正邪之分,哪里能用皮相上的事来判断。难不成恶人都是黑皮的不成?
薛飞猛摇头:疯师父说了,对自个儿不好的,都是恶人。
照这说法,楚青敛了笑容,恶人便已来了。
说罢,楚青伸手将楚芳星和薛飞拦于身后,面向来时之小道,静静而立。
楚芳星抽出长剑,挺直背脊,立于一边,摆出起剑之势。风扬起她的鬓角,楚芳星目光如炬。这看得薛飞登时闪亮了星星眼:这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侠?!
从小对大侠的故事有着无限憧憬的薛飞,立马陷入了幻想当中。眼见楚芳星如此气势的女侠做派,再想想之前楚姑娘那些个酷似疯师父的巴掌,薛飞登时觉得,楚姑娘是如此亲切,又是如此崇高而伟大!
正当薛飞痴呆状地凝视着楚芳星的侧影之时,已有数人疾疾而行,将三人围住。一共七人,服饰打扮皆是相似,显然是一个派别来的。
楚青跨前一步,抱拳道:敢为各位前辈,有何指教?
其中一人呸出一声来:当官的走狗,纳命来!
话音未落,招式已相接。那人长枪已出,直劈楚青天灵。楚青退走一步,掌微扬,以野马分鬃之势化解敌手长枪直攻。那人旋身扎马步,横枪于胸,平扎而来。楚青侧身避过,海底针塌腰沉肩,一把摁住长枪枪头,任对手如何使劲儿自不动如山。片刻之后,楚青紧接闪通背出掌相迎,将敌手长枪击飞了出去。
那边楚芳星与敌手枪剑相接之声不绝于耳,打得煞是好看。面对银枪猛攻,楚芳星提膝直刺,回身平崩,虚步点剑,弓步挂劈。一套剑舞得密不透风,敌手一时半会竟瞧不出破绽可攻。
呆子,躲一边去!眼见又有一人围了上来,楚芳星头也不回地冲薛飞道。然而回应她的,并非预期中的感激之声,而是一声惨呼:哎呦!
楚芳星赶紧扭头去看,刚想说你这没用的家伙,一见眼前的情景,她却呆住了。
只见薛飞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挥舞着腰带。腰带那头绑的是那二锅头的酒坛子,直砸敌方脑门!
那人赶紧以长枪格挡,薛飞抽手回身,酒坛子在空中划开一个半圆,竟绕到那人的后背去了。只听咚一声闷响,那人后背正中被砸中,踉踉跄跄往前跌了好几步,一头往薛飞面前栽倒了。
薛飞赶紧避开,可这一走,没了腰带的裤子就往地上掉。他苦着一张脸死死拽住裤子,一抬头正好瞥见楚芳星在看他,薛飞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楚,楚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耍流氓的啊!
说话的工夫,又有一人持长枪攻过来。薛飞刚想闪,却给往下掉的裤脚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摇摇晃晃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眼看那一枪当头要来,薛飞攥紧手中腰带,回身一抽,竟缠上那银枪枪头,微一用力就将那银枪缴得脱手而出。
那人恼羞成怒,挥着拳头冲上来。薛飞垮下一张脸来,怕裤子掉又不好躲,就只好站定在那里,以酒坛为攻,一抽抽在那人肚子上。一边打,薛飞口中念念有词:一剑打大黄,二剑打阿汪啊!不对,现在不是剑是酒坛啊。那就,一酒坛打大黄,二酒坛打阿汪,三酒坛打小黑
每念一句,他手中腰带就随之挥动,前端酒坛正击敌手。而那边楚青也打趴下三个人。其中为首的一见形势不对,吼了一声:撤!七人跌跌爬爬地站起来,落荒而逃。
一见人都逃了,薛飞赶紧空出手来提裤子。可刚抽了腰带,就听啪地一声,酒坛子砸在地上,开了花。
啊!完,完蛋了!这下子连裤子也忘记提了,薛飞瞪着一地二锅头,傻了:
疯师父会打死我啊啊啊!完了完了,这下子肯定要被疯师父用剑鞘抽屁股了没活路了,没活路了,疯师父非发飙不可。二师傅说得对,疯师父一发飙起来,那不是吴子风,根本就应该改名叫羊癫疯哎呦!
后脑勺上一疼,薛飞伸手捂头往后看去,只见小道之上空无一人,而他的脚边则躺了一片树叶子。
这一抬手捂头,自然就没空去管裤腰带。眼见裤子哗啦一下自由落体,楚芳星愤愤地一跺脚,赶紧转过身去,狠狠地骂了一句:白痴!
楚青弯腰拾起地上的裤带,递给薛飞。待他整理好了衣服,这才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自家小妹可以转身了。
楚芳星一回头,劈头盖脸就似乎一顿骂:呆子!你那是什么招式啊?!一点章法都没有!你师父是不戒剑’耶,你竟然连把剑都不带,真给他丢脸!
薛飞一脸无辜:可,可是疯师父从来不教我什么招式,也不教我用剑啊。他就叫我成天蹲马步还有劈柴。疯师父说了,什么招式不招式,能打人的就是管用的招式。什么剑不剑刀不刀的,能趁手砍人的就是好东西。
楚芳星皱起眉头:那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口诀?
薛飞一拍脑门,咧开嘴角:那个啊,疯师父说我注意力不集中,打架的时候就得想着揍人。所以我就想着揍我家那个大黄,想着揍它我就力气足了。
楚青与楚芳星同时无言以对,只能望着薛飞那张笑脸沉默,再沉默。
啊,对了,薛飞笑眯眯地迎上来,极其礼貌地望着楚青笑,那个,楚,楚大哥,能不能跟您商量一件事儿?
楚青勉强以笑回应:请直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
啊,我也知道咱们才认识两天,这么说很唐突啦。那个,这么大的事儿我本来也不想麻烦您,可是,可是薛飞挠挠脑袋瓜子,那个,酒都泼了,能不能麻烦您那个,借我点钱?
这就是所谓的大事儿?楚青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好半天,他才憋出一个字来:好。
第二章 不知情意最难消受美男恩
◎ ◎ ◎
薛飞发现自己好像似乎貌似可能真的喜欢上楚姑娘了。
走在土路上,薛飞傻傻地、痴痴地望着走在前面的楚芳星的背影。此时正值黄昏,就见咸蛋黄儿般的太阳,将光晕得满地都是暖黄色的,也将楚芳星英姿飒爽的背影,映得显出了难得的柔和。
从背影上看,楚姑娘走路的姿势不算是婀娜娉婷;从正面来看,楚姑娘的面貌虽然漂亮但有点太凶悍;从侧面上看,楚姑娘的身呃楚姑娘的身材不不算太丰满
薛小兄弟,薛小兄弟?
楚青的唤声将薛飞从遐想中拉回了现实。薛飞赶紧扭头望向身侧,只见楚青微微敛起眉头,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薛小兄弟,你没事吧?
薛飞慌忙摆手:没事,没事!
刚说了两句,忽然觉得鼻孔里流出热乎乎的东西来。薛飞用手背一抹,一手的红印子:呃
抬头。楚青一手托住薛飞的后脑勺让他仰面朝天,一手从衣襟中掏出一块方帕,细细地为薛飞拭去下巴上的血印。
薛飞睁大了眼,默默地注视着为他擦下巴的楚青:好人,真是好人!这个未来的大舅子,真正是好相处,是百年难见的好人啊!
眼望着微微皱起眉头、手上动作相当轻柔的楚青,薛飞就差没有流下感动的泪水了。脑袋瓜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过于亲昵的亲缘关系,正当薛飞咧开嘴角傻呵呵地想着等到楚姑娘和他成成那个亲,楚大哥就是他的大舅子了这一层关系的时候,两管鼻血再度证明了这个十七岁青少年的血气方刚。
仰着头还能流鼻血,楚青登时无言,难道这家伙的血压高到能产生喷泉么?
就在楚青正想着是否要采用点穴的方式为薛飞止血之时,走在最前面的楚芳星注意到后面两个没跟上来。扭头一望,就见到自家大哥给喷鼻血的薛飞抹下巴的场景。楚芳星挑了挑剑眉,一个旋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来:
呆子,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想什么龌龊事儿呢!
薛飞登时红了脸,赶紧没,没地辩解。楚芳星斜着眼哦?了一声。那神态,跟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的疯师父一样,薛飞只觉得脑袋上都冒了烟,脸颊要命地烫:
太太亲切了!楚姑娘的英姿,楚姑娘那正中后脑勺的巴掌,那毫不留情抽下去的气势,跟疯师父太像了!这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亲切啊!他他喜欢
薛飞越想越觉得脸上跟被火烤了似的,滚烫滚烫的。幸好楚青的手发凉,碰上去才舒服了些。薛飞想也不想地只图凉快,不管不顾地向楚青手上蹭,蹭着降温。
楚青抽搐了一下嘴角。看着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薛飞,眯着眼把脸蹭过来,楚青想了半晌,试探性地问:薛小兄弟,莫非你染了风寒?
薛飞根本没听见楚青的问题,心中反反复复地闪烁着六字真言:很亲切,很喜欢。闪着闪着,忽然一个念头撞进薛飞脑子里:
如果说他喜欢楚姑娘,是因为楚姑娘有疯师父的气势难道,难道他喜欢的是疯师父?!
脑袋瓜子里立刻产生这样一副画面:疯师父黑着一张脸,一只脚踹在他背上,一只手拿不戒剑的剑鞘猛敲他的后脑勺:臭小子!我让你胡思乱想!让你胡扯扯淡!看我不敲死你个臭小子,今儿个我就改名疯子吴’!二师傅就在旁边坐着,却不帮他,只是边喝梅花茶,边笑着看戏。
一想到这幅场景,薛飞顿成石化。
眼见薛飞的红脸跟洗脱了色的衣服似的,立马变得白森森,楚青思忖了良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楚芳星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拖着两人的袖子往前奔,三人这才上了路。
一路上,薛飞持续神游天外。天色渐暗,日头缓缓落了山,见前方不远有一小镇,楚青拿下主意,决定先在此休息一晚,翌日清晨再向李镇赶路。
能睡个好觉,楚芳星自然是求之不得,直奔向客栈而去。无奈这镇子实在是小得可怜,往来的旅人也少,这小小的客栈中,竟然只有天字、地字两间客房。
楚青向掌柜定下客房之后,又向小二要了些寻常小菜。饭桌上,薛飞目光无神,抓着筷子夹小菜,十次有七次没夹中,还有三次夹了往鼻孔送。楚青实在看不下去,吩咐小二做了一碗粥递给薛飞。薛飞浑浑噩噩地喝了,喝完了丢下碗筷,呆若木鸡地往客房里走。这不过十几步的路,走的途中他还给旁边的凳子拐了一下,差点跌个四脚咳,四肢着地。幸好楚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薛飞这才没跌个嘴啃泥。
目送薛飞几乎用飘的移进屋里,楚青收回视线,与自家小妹对望一眼。楚芳星摊摊手:谁晓得这呆子受什么刺激了!
楚青哭笑不得:小妹,你对薛小兄弟有意见?
没错!是很有意见!楚芳星撇了撇嘴,谁让他破坏吴子风前辈在我心目中的伟大形象的!
楚青登时无语。自家小妹仰慕不戒剑吴子风已久,也曾央求爹派人送贴相求,求吴子风收她为徒。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家,而不戒剑行事诡异出格,自家老爹一直不应允。再加上听闻吴子风从不收徒,小妹只有悻悻作罢。没想到现下竟半路杀出个吴子风唯一的弟子,并且行为心性如此呆咳!如此单纯 这也难免小妹会耿耿于怀了。
楚青不由苦笑,再也没说什么。只等楚芳星吃完饭,楚青这才走进客房。
屋里,薛飞滚在床里面,早已睡得个天昏地暗,鼾声正起。楚青将包袱收拾好,洗漱完毕,这才熄了烛火宽了衣,摸到床上睡在外侧。
这一夜,薛飞做了一个既惊悚又甜美的梦
梦里,云雾缭绕之中,前方楚姑娘的背影近在眼前。薛飞红了脸,壮着胆子上前,轻轻拍上了楚芳星的肩膀:楚姑娘那个,我我对你我
薛飞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地燥热。话还没说完,就见楚芳星缓缓回过头来。姣好的面容竟然变成了疯师父那张大青脸!疯师父黑着一张脸,歪着嘴角冲他哼哼着:哼哼,好你个臭小子!给我蹲马步去!
薛飞大惊失色,就在他跨下脸想要辩解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二师傅,踏着五彩祥云飘过来,拽住疯师父的耳朵,就把人拖走了。
薛飞刚舒了一口气,就觉得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他回头去看,就见楚姑娘笑容满面:喂,呆子。
一声呆子,却不像平时那样不屑的语调,而是笑眯眯地说的。这一声让薛飞甜到了心底。正觉得不好意思呢,就见楚姑娘垫起脚尖,缓缓地将笑脸凑上来
梦外,薛飞丝毫不知自己正吧嗒吧嗒着嘴,露出一脸花痴的笑容。
睡在他身侧的楚青,被一声声嘿嘿嘿嘿的诡异笑声惊醒。刚想问一句薛小兄弟,没事儿吧,就被忽然抱过来的手臂一把揽住。
薛飞翻过身来,一手紧紧地揽住楚青的腰,一边做梦一边嘿嘿地笑,偶尔还迷迷糊糊地楚楚出几声来。
楚青,人生活到二十二个年头,头一次尝到变化石的滋味儿。
床铺的位置正靠着窗边。月光自窗棂撒进来,柔柔地打在薛飞的脸上。就着月光,楚青可以清楚地看见,薛飞那扬起的唇角旁,挂着一滩小水洼。
那一张嫩嫩的娃娃脸上,眉眼都在笑。笑着笑着,薛飞便再笑呵呵地抱紧些,凑近些,迷迷瞪瞪地把嘴唇凑过来,蹭在楚青的面颊边上:楚楚呵呵
已成石化的楚青,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就觉薛飞揽着腰的手臂又收得更紧了些,炽热的气息喷在颈项上,紧接着便是柔软的唇,在颈上来来回回地磨蹭。
楚青无语问苍天:原来这个薛小兄弟,喜欢男人!
其实,不能怪楚青想得偏。虽然他楚青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但是江湖上谁不知道不戒剑吴子风和无名剑薛无名的关系,那叫一个铁!不,是比铁还要硬的 钢哥们儿,那关系好的,好得简直可以穿一条裤子至于是外裤还是内裤,各路武林英雄们都避而不提,只是笑,笑得高深莫测。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如果这不戒剑的徒儿薛飞,若有什么分桃断袖的怪癖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理解的事儿。楚青回想片刻,想到今儿个下午薛飞喷了鼻血,他为他擦拭之时,薛飞不但不止血反而喷得更厉害;想到那时候薛飞红着脸往他手上蹭;再想到小妹问薛飞在想什么龌龊事儿之时,他脸上那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原来如此。如果说,原来薛小兄弟喜欢的是男人,而且喜欢他这么一说,那就全可以说通了。
终于,楚青他悟了!
对人向来宽容、并且好脾气的楚青,立刻陷入了怎么能在不伤害薛小兄弟的感情的情况下,劝导他走上正路的假命题当中,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了悟,实际上已步上了自作多情的歪路。
总而言之一句话,楚青他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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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幕渐渐亮起来,不知谁家的鸡率先打了鸣儿,紧接着东边就泛了鱼肚白。一宿没睡的楚青,望着越渐清晰的薛飞笑呵呵的睡脸,心中愈急。
想了一晚上,楚青还是没能想出什么好的说辞,既不点破让薛飞难堪,又能劝导他走上正路。如此这般,伤透了脑筋的他,难得地在眉间刻出一道道解不开的褶皱。
那一头,薛飞哪里知道楚青心中的纠结?咱们的薛飞薛少侠,兀自将美梦做得香甜。睡梦越沉,又亲又抱搂了人家一晚上的他,终于吧嗒吧嗒嘴,收回了胳膊,心满意足地一翻身,滚到床里头继续打呼噜去了。
得了空的楚青,赶紧趁这时候,一溜烟地翻身下床,迅速地穿戴好衣物,束好发拾掇好自己。末了他还拧了毛巾,对着镜子猛擦。幸好做梦的薛飞只晓得蹭啊舔的,还不是当真懂得亲,楚青的脖子上倒也没留下什么见不得人的红印子,就是粘哒哒的口水让他着实无语,只能连擦了好几把才感觉清爽了些。
收拾完了,楚青理好包袱,刚打算出门,一扭头就见薛飞睡得个四仰八叉,右半边的手和脚都探出来了,悬空在床外。被子也裹成一团乱,摔在了地上。楚青抽搐了嘴角,微一思忖,还是走上前去,把人往床内挪了挪。等楚青轻手轻脚地把被子盖上,就在这时候,薛飞忽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