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他爱她!”
“哎?”
“真的爱一个人,就会愿意去观察他的渴望,愿意为他做一切。”
“听起来很肉麻的样子!”林鱼撇一撇嘴。
“哪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渴望是什么?”
“干吗?”林鱼诧异。
“因为,我也想爱护你啊!”江子奇忽然转过脸来,温柔的褐色眼眸泛出柔和的光润。
林鱼顿时张口结舌,心脏狂跳如鼓,喉间泛上来的竟是血 腥味,就好像刚刚在烈日下狂奔了十个街区。他正在怔忡间,却看到江子奇低下头去闷笑,登时恍然大怒,一个肘击飞过去,将他抵在墙角,拳头悬在他鼻子上,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江!子!奇!你竟敢玩我!”
江子奇也不答话,可是眼角眉稍里都是笑,像一只无辜的狐狸。
林鱼装腔作势良久,这一拳终究还是打不下去,一把将这家伙推开,独自做深呼吸消气。
“哎?生气了?”
“没有!”林鱼怒瞪。
“还说没有?”江子奇笑眯眯的眼底有一丝得意:“爱生气!好啦,说说看嘛,你到底有什么愿望,你可以都把它们着落在我身上就当是赔罪了。”
“我要吃冰激凌!”林鱼忽然恶狠狠的说。
“这个简单,我马上去帮你买。”江子奇挑眉而笑。
林鱼看了他半天,神色却黯淡下来:“其实,我最想,有个爸爸,能从头来过……”
江子奇无言,只将手臂伸出去,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抱紧。
“好了啦!说说的啦!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多愁善感的像什么样?过去就过去了嘛!说起来倒想有空去一次夏威夷,看看我爸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林鱼霍的站起身来,做出童军宣誓的样子:“所以说,现在要努力赚钱。”
他说话声音太响,便盖过了江子奇在他身后的喃喃自语:“这个也简单,我会帮你实现。”
林鱼同他唠叨半天,忽然感觉到口袋里有硬物咯到,这才想起今天此行的目的,登时脸上点发烧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手机来。
“怎么?送给我的么?”江子奇有些诧异的。
“哦……啊!对!哦,不是我买的!是老板娘!她说……保持联络,免得你被人挖角了!”林鱼握着那手机倒像一只烫手的山芋,火急火燎的塞到江子奇手里,方才呼出一口气,倒像是刚刚完成了什么大工程。
“哦,你说这手机是老板娘买的对吧!”
“对啊!”林鱼一触而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为什么机子里面只输了你的手机号码,没有她的。”江子奇笑容淡淡,却从眼底的深处焕出光来。
“啊!这个……是,我负责去买的!”林鱼一把将机子抢过来,急匆匆又输进几个号码去。
江子奇拿到手中一看,林鱼、孟星杰、苏岩、老板娘!一字竖列排开,忽然间有些感慨,他与这个人间的一点联系,似乎……就全在这一手掌握之中了。
而这个名单,一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再增加过。
没有什么预兆的,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林鱼最另类的朋友——丘望!
忽然从美国回来,于是西街一干人等又聚到基地里,准备吃香喝辣,因为谁都不是中个高手,一番商谈的结果居然还是火锅,好在大家都不是挑食的人。
酒过三巡之后,忽然有人发现今天的月儿特别圆,一查日子才知道竟是中秋,顿时又平添了几分别样的情境。因为大把的美刀撑着,啤酒与食物都敞开供应,到最后人人都喝过头,舌头打结,语无伦次,东倒西歪……
只有林鱼还勉强维持着老大的风范,嘴里笑骂着:“哎,都起来啦,回去睡!不早了,回家去睡!”
脚上一个一个踢过去,踹到江子奇身上,他只跟着动了一动,喃喃低语:“我没有家!”
林鱼听了一呆,顿时沉默了。
江子奇并不是真醉,说过这一句也就醒了,抬起头,只看到天边一轮冰月悬在林鱼头上,撒下月华如水。然后这沐在如水银辉中的人向他伸出手来,说:“走,跟我回家!”
江子奇感觉到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血肉撕扯着,疼痛!那一刻连呼吸都停止,他微微张开了嘴,却没有出声,眼眶渐渐的泛出红来,似一头受伤的幼兽。
“走,跟我回家!”
林鱼将话又说了一遍,眼角眉稍都带着沉静的锐气,没有一丝温柔的折转,江子奇只觉得那目光似刀,将他的心墙划开,挟着坚定的,一往无前的勇气。
他随他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走,穿过午夜时分清冷的街巷,一路沉默无语,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与脚步声。江子奇在最后一个街口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熟悉的灯火,忽然站定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么?”他站在街角,张开双臂,昏黄的街灯揉杂了月的清辉倾泄下来,像是一个发光体,全身上下焕出柔和的光彩,而面目,却模糊了。
林鱼没有说话,只静静的走上前去。
江子奇的拥抱温暖而有力,林鱼第一次听到他的心跳声,如此的剧烈而沉重,像某种挣扎,受伤的嘶吼……然后恍惚间听到耳边一声低语:“晚安!”
那两个字,竟是哽咽的。
林鱼惊惶的回头,却只看到江子奇黑衣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
江子奇一路狂奔,只希望自己可以跑得更快一点,便可以让眼中的泪在风中蒸发掉。到最后无力的跪倒,身体因为剧烈的运动而痉挛着,口腔里弥漫起浓重的血 腥味。
心还在狂跳,而就在左边心脏的那个位置,有一样东西似火一般炙热,那像是一个封印,将他每一次几欲破胸而出的冲动都强压下去,冲突不去,只有无力的喘息。
江子奇用颤抖的指尖,张开那薄薄的一张纸:
台北——阿姆斯特丹——布拉格
还有三天,用三天的时间可以做什么?
江子奇交给西门町街口的一个小贩一笔钱,告诉他每个星期天的下午4点钟送一支冰激凌到林家的美容院去,因为林鱼习惯每个周日下午去打棒球,然后4点钟刚好回家洗澡准备吃饭。
江子奇在自己的置物箱里留下一本‘夏威夷’的旅游指南,中间夹了一份已经交足钱款的旅行合约。
江子奇仍然遗憾,他们认识的还不够久,他的观察还不够深,他想要好好爱护他,看他成长,已经没有更多机会。
三天,三天的时间!
他将他们的窝,那个破旧的老房子全部打扫干净,又重新推乱。
他看到林鱼的额发又遮到了眼睛,剪刀拿起来,却又放下!
三天!既然不能留下来,那么就什么都不要带走。
林鱼却没有机会发现江子奇正在变得奇怪,因为他正苦恼于自己的奇怪!他为此失眠好几天,终于头眼昏花的出现在丘望面前,闷闷的,并且愤愤不平的问道:“你说,一个男的会不会特别在意另外一个男的怎么想?”
丘望吓了一跳,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你是说那个叫江子奇的么?”
“你怎么知道?”林鱼大惊失色,他并不认为自己心思已经明白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难道说你会在乎星杰么?还是苏岩?还是说你现在站在这里是打算要向我怎么着?”
丘望开心的看着林鱼一点一点举起拳头,笑道:“嗨,你现在这算是什么?鱼少爷的少年维特式烦恼吗?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最初的惊吓过去后,他又恢复为原来那个语言刻薄,态度傲慢的丘望。
“你找死!”就算是病虎也不是猫,林鱼眼中腾起杀气。
“呵呵!好了啦,开玩笑的!”丘望哈哈一笑,将他的拳头拦下来。
林鱼愤懑的看他一眼,脸上又渐渐露出忧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喽!”丘望笑嘻嘻的仰头望着天。
“可是我和他非亲非故啊!为什么我会对他特别在乎?”林鱼眉头深锁。
“你问我,我去问谁?”
林鱼低下头,转而问出另一个让丘望喷饭的问题:“你说,他是怎么看我的?”
丘望简直无奈到失笑:“你问我哦?我才认识他几天你问我?哎!你是林鱼耶,堂堂西街恶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的?”
“婆妈你个头啊!”一记重拳挟着风声而来,后面跟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16)
时间总是在最不期望的时候过得最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到了那一天。
“我走了!”江子奇在下午请了假,可是人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
“啊?嗯,好……拜拜!”林鱼故作轻松的笑,嘴角却有不自然的抽动。
这几天,这小子一直保持别扭的行为:举止僵硬,目光闪躲。江子奇看在眼里很难判断这是好还是坏,不过好在过了今天,林鱼与江子奇的明天将不再有交集。
他选择不告而别,因为连他自己都不信赖那微薄的勇气。
于是此刻站在门口仍然留恋的回望,在心底,其实一直都在回味,那一刻相拥时的温暖,以及无法形容的,充实!
“哦!还有事么?”
“没有!”江子奇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晚安!”
林鱼很诧异的看着他缓缓转身,外面是未落尽的夕阳,虽不灿烂夺目却依旧煦暖;然而心中却升起一种莫名的错觉,只觉得他这一走,像要走进某种无边的黑暗中。
像是某时某地他们初相识时的那一幕:他看见他在笑,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却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沉入阳光照不进的深海。
林鱼的心里突的一跳,心乱,如麻!
“晚安??这种时候说晚安?天还没有黑呢!”林鱼喃喃自语。
孤身一人,孤身一人而来,孤身一人而去。
江子奇有时想想他今世大约是犯了天煞的,所以注定了要一个人。不过这样也好,无论何时都可以抬脚上路,来去不过是一个背包的重量,甚至——都装不满。
最后看一眼住了大半年的地方,居然也有一丝留恋,是因为某人的欢笑将这阴冷的地方点亮了吧!
推开门,新生的秋阳明艳动人,天高,云淡……
台北不见得是个多么适于居住的地方,但是今天看到他要走了,却也来诱惑他。
真的要说再见了!这个城市……
这个人!
江子奇骑着机车在通往机场的公路上疾驰!
这是正确的事!
所以就算很难过,也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他是没有明天的人,即使被林鱼的光芒照亮了今天的路,但明天的黑暗,仍然要靠自己去面对。
这是对林鱼最好的选择,他才18岁,瞬息万变的年纪,很快就可以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
他一路疾驰,脑中的纷乱,一如两边飞逝的景物!
……
“走什么走?难道我会丢下你一个人吗?”
灿黑的双眸,棱角锋芒闪着火光!
林鱼,如果我做出邀请,你会愿意来参与我的明天吗?
“我会罩你的”
“你放心,西街是我的地盘,我会罩你!”
“我会罩着你!”
“我很累,一路狂奔,看到街角有无数躺椅在招手,却停不下脚步。”
“我要让你看到奇迹。”
“帅!英雄救美!”
……
坚强的林鱼
脆弱的林鱼
嚣张的林鱼
害羞的林鱼
……
种种面目,纷繁呈现,又碎作一地……
江子奇看到头盔的镜面上腾起一片雾气,唇间尝到咸涩的苦……
“走!跟我回家!”
“走!”
走……
走
跟我回家……
回家
……
月华如水,那人灿烂的金发也染了几许银辉,微微偏了头,面容沉静,目光坚定,慢慢的向他伸出手……
江子奇忽然感觉到机车剧烈的震动一下,然后眼前一花,顿时天地倒转,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斜斜的倒了一下去。
(17)
江子奇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很晕,神志茫然。
有个人影弯下腰来敲他的头盔:“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看清眼前的青天白云,然后慢慢的支撑着爬起来,还好,车速并不快,只有右肩首先触地的地方有几片的擦伤,却感觉到嘴里浓烈的咸腥,居然又吐出一口血来,倒把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只是嘴唇被牙齿磕破了个口子。
江子奇怔怔的站在在路边看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忽然无奈的苦笑起来,路人只当他是疯了,眼看着他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便都散去了。
居然会走神到这么严重,在大马路上骑车都会跌倒,要是让林鱼看到,大概又会是很没良心的一阵大笑吧。
是不想走吧!
无论他装作多么慷慨豪迈,多么高尚伟大,不过是为了恐吓自己私心的虚张声势。
再见了台湾……再见了林鱼……
多么矫情的对白,简直像八点档俗烂偶像剧里的纯情男主角。
有人说只要你当自己是什么人,你就会成为什么人,可为什么他努力说服自己去当裴勇俊,但始终走不进《冬恋》的剧情,却慢慢开始接近《丑闻》?
是真的不想走!
人海茫茫,有多少次机会,可以让你看到一见如故的人?
即使相识日久,又有多少人,可以让你吐露心声?
有多少人可以只凭一句话就让你砰然心跳?
又有多少人,只需一个笑容,便让你想要珍惜到永远?
他活了23年,只遇到一个这样的人,他不觉得以他的运气,在下一个23年中还能让他遇到另一个,即使有,这等待也未免太长!
林鱼正在上着他最头疼的数学课,忽然手机在书包里铃声大作,讲台上两道凶光狠狠的追杀过来,林鱼一阵慌乱,隔着书包七手八脚的将手机掐灭。想不到那人竟是十分的执着,才刚刚缓过一口气,铃声又响起来。林鱼心里叫一声苦,也不敢抬头去看老师的表情,只是满脸尴尬的向四下的同学打歹势,却偷偷摸摸的将手机接通,藏在手心里拿了出来。
“喂?是哪个混蛋这种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警告你最好有要紧事,否则……”林鱼将身体伏到桌面上躲避老师的目光,声音压低,口气凶狠。
“是我,江子奇!”
不过寥寥五个字,却让林鱼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不过五个字,低沉而嘶哑,让人感觉到疼痛、挣扎、还有,血光!
“你怎么了?”
林鱼不由自主的坐直身体,而讲台上的那位已经被彻底搞疯掉,圆圆的镜片后面腾起火光一片!不过好在很快的,他的怒火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因为那个令他发疯的人猛然长身而起,像旋风一般冲出了教室,门外传来几声碎语——
你在哪里?
你不要乱动……
我马上就到!
林鱼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脚踏车是如此缓慢的一种交通工具,他在骑过三个路口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拦下一辆计程车,将小钢轮扔进了后车箱。
“先生,你要去哪里?”
“顺着机场大道往前开……”林鱼忽然惊觉,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