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箫深吸一口气,指着苏苏,坚定道:“先让她醒来。”只有确认了苏苏的情况,他才可以安心。
怪物目光转柔和,微微点了点头,将苏苏弄至半醒。苏苏轻轻动了动胳膊,喃喃道:“何谨……”
叶小箫知晓了苏苏无碍,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地,不过一想到要跟着怪物又有些害怕。但再怕也必须履行诺言。
“我们走吧。”叶小箫冲怪物勉强一笑,提着发光的梅花剑走向它。
叶小箫一步步跟着怪物离开这儿,时不时望一眼苏苏同风祈。
风祈站在楼梯口,挂了电话。
“喂,你干吗?”他一脸不爽地拉住叶小箫,粗声粗气道,“你找死啊,当野人去啊?”
叶小箫嘴角上扬,高兴地笑了。风祈阻拦呢,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
怪物却极其不爽,猛挥舞起大巴掌,向风祈扇过去。风祈举胳膊抵挡,可惜他的力气与对方差距过大,“蹬”地一声向后倒去。叶小箫
立马抓住他,手指吓得直哆嗦。
如果只是自己遭遇危险,叶小箫绝不会如此紧张的。可是现在受伤的是风祈,他最在意的风祈。
正在焦急中,叶小箫听见怪物发出一阵怒吼。
随后,叶小箫感到后背被人拍了一掌,头部一阵眩晕,身体逐渐失去控制,手中的剑“啪嗒”坠落地面,只能任凭那怪物背起。
风祈伸出手,企图抓住叶小箫,但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小箫被带走,无力反抗。
风祈茫然地注视着已经空空的去路。为什么又是抓不住的感觉,为什么自己总是被留下的人?
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屋子里走动的四人之一。自己不过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就因为心理的顽疾,便注定无法与他人正常接触,永远只
能是寂寞的第五个人。
病态的虐待癖好并非自己想要的。这与生俱来的病折磨的不仅是别人,更折磨了自己。可别人不会听他解释的,他们只是鄙视他。
只有他们不同,隆隆,小叶子……
Chapter 六、梅花飘零
怪物跑远后,红色楼房的梅花气味渐渐淡去。而接近楼房的小树林中,梅花香气却浓郁未散开。
“梅花喜寒的。现在是春天,怎么会有梅花?”何谨纳闷道。
叶陵溪嘴角带着一抹微笑,温和道:“如果有人特别喜欢梅花,用了特殊的饲料,就有可能哦。”
“谁会那么喜欢梅花啊?”
“可能梅花对那人有特殊含义。”叶陵溪笑得让人捉摸不透,轻柔旋转小巧的手机,上面的吊坠是一枚辟邪木。
何谨记得这枚辟邪木,那是他俩很小时一同去文殊院求的。
那时的叶陵溪是所有大人眼中的好孩子,叶小箫眼中的好哥哥。但那天他竟伙同何谨逃课,去骡马市购物中心闲逛。
两个小孩在文殊院大街游荡许久,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安静地散步。
叶陵溪平时像个小大人,此刻却不时流露出孩子心性。他蹦跳几下,跑到何谨前头,又回头笑盈盈地瞅何谨,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可爱。
而何谨如平常一般,慢慢走在后面,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叶陵溪。
两人这样走得累了,便手牵手跑到附近的文殊院。
在这里,叶陵溪求了一枚辟邪木,何谨则请了一串白根佛珠。
后来叶陵溪编了一个理由,让两人躲过了老师的咆哮。两个孩子偷偷地相视一笑,感到一种分享小秘密的贴心。
当时,年幼的叶陵溪有着圆润的脸庞,大而明亮的眼眸,笑起来梨涡甜甜,像一抹花香深深烙在何谨心中。
这是他们读小学的事了,但何谨记忆清晰,仿佛这些就发生在昨日。
那时候,年幼的何谨不爱与人亲近,唯独对叶陵溪很关心。
叶陵溪是小小的孩子,不会跟其他小孩一起打闹玩泥巴,而是独自坐在窗前,小小的手托着圆嘟嘟的腮帮子。
聪明的叶陵溪那时也会走神,半天都不翻一页,只是静静坐着。
他的窗框悬挂了小巧的琉璃风铃,风铃下方是两人求来的辟邪木。这风铃偶尔被风一吹,发出叮咚的清脆声,惊醒了叶陵溪。
他便淡淡望向风铃,手指轻轻抚过辟邪木,不经意地露出浅浅一笑,脸颊的梨窝好甜好甜。
浅浅的笑,混合了叮咚声、青草香还有辟邪木的淡淡光泽。
他的窗前有驱邪除恶的辟邪木,有悦耳的风铃,还有……一动不动的何谨。
何谨指尖触摸腕上的佛珠,那是他同叶陵溪一起求来的呢。他就这样偷偷地凝神注视他,一看就是一个整日,仿佛面前有整个世界的美
好。
微妙的点点滴滴刻进了何谨的心底,铭记于心那么多年。
叶陵溪的辟邪木,还有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在何谨心中就有特殊的意义。
那么梅花呢,又对谁有特别的含义。何谨禁不住抬手,仿佛想接一朵梅花花瓣。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叶陵溪突然笑着问道。
闻言,何谨静下心听了片刻,道:“听到了,好像有人在走动。”
又过了一会,脚步已经不用侧耳倾听。它实在够嘹亮了,甚至带起了地面震动。
“到底是什么?”何谨表面上虽然一如既往的镇定,可他内心也已升起对未知的恐惧。
未知的事物,不正是最可怕的么?
所以当他看清眼前奔来的奇异怪物时,心里的恐惧减弱了不少,担心却加剧了。不过他担心并非自己,而是身边的叶陵溪。
怪物身形庞大、脚步沉重,背上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看来是会伤人的野兽。不同一般的野兽的是,它用后肢行走,而不是四肢并用
。
何谨眼见它向着此地冲来,心念一动,抱住叶陵溪闪躲到梅花树后侧。
他将叶陵溪揽了个满怀,一时竟忘了避讳害羞。眼下他只希望怪物没注意到他们,更不要伤害叶陵溪。
何谨甚至开始自责。若不是他的邀请,叶家兄弟就不会来成都,更不会遇到危险。
他的胳膊紧紧环绕叶陵溪,生怕一放松便会失去。作为佛教信徒,他本不该患得患失,但这一刹那,何谨脑里只有深深的恐惧——担心
失去叶陵溪的恐惧。
幸好怪物没有发现他们,眼看就要绕过他们离去。
叶陵溪却陡然挣脱何谨,冲至怪物跟前。何谨的心脏猛地一跳,吃惊地望着一向慎重镇定的叶陵溪。
“放下他。”叶陵溪抬手拦住怪物的去路,指了指它身上的人道。
怪物有一双灵动的杏仁眼,滴溜溜的打量叶陵溪,又回头瞅瞅背上的人,沉默半饷,突地嘶哑道:“竟有两个何剑若?”它的声音极暗
哑,好像钝器刮铁皮一般。
野兽竟然会说人话?何谨的脸上挂了一层冰霜,担心地走到叶陵溪身边,心里暗暗责怪叶陵溪的鲁莽。
可当他看清楚怪物背上的人后,立马明白了叶陵溪——怪物背上的居然是叶小箫。
“放下他。”叶陵溪直视怪物,语气坚定道。
怪物的嘴巴微微开阖,发出一阵“嘎嘎”声,抬起爪子拽住叶陵溪,扯开嘴巴道:“你,也跟我走。”
“小心。”何谨抬手抓住怪物的爪子,不许它触及叶陵溪。
何谨的手腕上系着开光佛珠,这一刹那放出明亮的光芒。那怪物惨叫一声,顿时向后退了多步。
它居然害怕佛珠,难道它是魔物?
它的目光落在何谨的佛珠上,似乎在思考问题。叶陵溪同何谨一起向它靠拢,企图利用它所惧怕的佛珠夺回叶小箫。
但它很是狡猾,立刻敏捷地向后跑去,同时回头喊道:“若要寻此人,就来夜雨林的黑洞岩吧,不许带佛珠。”
“等等,夜雨林在哪儿啊?”叶陵溪急速奔跑,但无奈人类的脚力比不上野兽,不一会就瞧不见它了。
叶陵溪喘了几口气,略带急促语气道:“它叫我去夜雨林找小叶子?”
何谨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回答。
“可我从没听说过这地方。不行,我要去找风祈,问问他小叶子怎么会落到……”叶陵溪说到一半,又急急道,“不对,不对,既然小
叶子已经在野兽手里,问风祈有什么用处……”
他一贯沉静如水的眸子闪过阵阵波澜,彻骨的恐惧担忧破坏了他的思考能力。
何谨头一遭看到叶陵溪的犹豫不定,也是第一回见他露出无助的神情。这样的叶陵溪不同以往,现在的他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让何
谨忍不住想保护。
何谨不由看的呆了,一直到叶陵溪的目中有泪滑出,他才恍然醒悟,忙不迭安慰道:“别,别急,我知道有一个人去过夜雨林。”
“什么人?”叶陵溪自觉失态,脑袋微微偏向另一侧。
何谨道:“朋友的哥哥,他去过,我们可以找他当向导。”何谨一口气说完这些,等着听叶陵溪高兴的话语。
可惜叶陵溪没有夸赞他,而是歪着脑袋笑了,调侃似的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何谨无奈地叹气,叶陵溪对人都是客气有礼的,怎么对我就如此不善呢。
******
与此同时,风祈已将苏苏带至安全的地方,随后独自赶到友人家中。虽然已是深夜,友人家中灯火依然通明。
风祈一只手拼命按门铃,另一只手里握着红色楼房中的剑。这把刻着梅花纹路的剑,剑身呈现半透明状,发出的光芒柔和,好似花蕊上
的点点露水。
风祈的友人是位英俊的男子。他已经打开房门,揉了揉眼睛,注视风祈手中的漂亮宝剑,好奇地问道:“这个是什么?”
风祈根本无视对方的问题,大刺刺地踏入友人的房屋,随手将剑丢在地毯上,大声问道:“隆隆如何了?”
友人摸了摸下巴,调侃似地笑道:“还活着。”
“我问你,他怎么了!?”风祈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加重了手指的力量。
“又不是你亲生的,那么关心做什么?”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风祈目眦欲裂,甩开对方,一把冲向卧室,想去看看隆隆的情况。他真的关心自己的养子,这冷酷暴烈的男子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
“他病好了,在睡觉啦。”友人懒散地摸了摸下巴,嬉皮笑脸道。
风祈重重跌落在沙发上,呼了一口气,道:“哦,那就好。”
“我说,你还真奇怪。”友人斜睨风祈一眼,自言自语道,“说你对隆隆好吧,你把他弄的这样惨。可说你对他不好吧,明明不是你亲
生的,却那么关心……”
“你有完没完,闭嘴。”风祈白了友人一眼,将鞋子重重地丢在地上,躺到了沙发上。
“不对劲啊。”友人不以为忤,笑眯眯地摸下巴,“居然不去看隆隆……”
“操,你不能安静一会啊?!”风祈不耐烦地打断对方。
“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不是你那小叶子出事了?”
风祈仰躺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不是吧,被我说中了?”友人一脸夸张地叫起来。
“童奕九,我求你,让我安静会。”风祈没好气道。
童奕九吹口哨,嘻嘻哈哈地关了日光灯,离开客厅道:“那我也睡觉去,你一个慢慢玩忧郁嘛。”
风祈随手拽起烟灰缸冲童奕九砸去。烟灰缸没有击中目标,只是“砰”地落地,风祈轻轻合上了眼帘。
好累,可他睡不着。
他满脑子都是叶小箫温柔的笑颜,还有那怪物的恐怖外形。它会把叶小箫带去什么地方,叶小箫会不会有危险?
风祈缓慢地举起自己的双手,呆呆注视这一双手,就是它们不断伤害叶小箫。为什么自己给他的只有伤害,却无法帮助他?当时没有抓
住叶小箫,现在着急又有何用?
不行,一定要找到叶小箫,能不能在一起是一回事,但叶小箫必须活着。可是现在还能做什么呢,甚至寻匿不到一丝叶小箫的踪迹。
风祈正烦躁着,“啪”,灯开了。
Chapter 七、记忆之伤
风祈正思量着,“啪”,灯开了。
“谁?”风祈猛然睁开眼睛,看到隆隆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隆隆是个漂亮少年,笑着坐在轮椅上,手里举着一张可擦的书写板,上面写着几个大大的字——“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九说你睡了啊?是不是我声音太大,把你弄醒了?”风祈难得露出温柔的神色。
隆隆擦掉原先的字,又迅速写几个字,笑嘻嘻举起来,上面写——“我睡不着,一直在画画呢。”
隆隆行动不便又无法说话,导致每日都很孤独,因此就将时光消耗在画图上。每次他画了漂亮的图,都会拿给风祈看,只要得到夸奖便
会高兴的合不拢嘴。
尽管现在风祈毫无欣赏美术的兴致,还是决定不让养子难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来,让我看看你的画。”
隆隆果然眉开眼笑,咕噜咕噜转动轮椅靠近沙发,抽出铅笔画递给风祈,神情洋洋得意。
风祈宠溺地笑一下,随意地翻着画板。
第一幅是一片梅花飞舞,铅笔阴影打得极棒,换来风祈漫不经心的夸奖。第二幅则是一柄剑,好像挺眼熟。风祈瞥了眼丢在地上的宝剑
,继续口头上赞美。
可看到第三幅画时,他顿时怔住了。
画上有两个栩栩如生的古人,一个是绝色的美女,另一个则是儒雅的公子。美女曼妙的翩翩起舞,男子笑眯眯地凝视面前女子。两人的
动作自然优雅,交相辉映、相映成趣,好似谪凡的仙人一般。
隆隆的画确实精湛,但风祈吃惊的绝不是他的画技,而在于画中人的外貌。
这美女颇像在红色楼房见过的画中人,而翩翩公子竟像极了叶小箫。隆隆从来没有见过叶小箫,更不可能看到今日的水墨图,他的构思
从何而来?
风祈翻身跃起,双手搭在隆隆肩膀上,急切地问道:“你认识他们?”
隆隆笑着沉默。某些时候,沉默就是默认。
风祈追问道:“他们是谁?”
只见隆隆在写字板上写道——“男的是师傅,女的是师娘。”
风祈没时间细想,道:“那你知道这男的在什么地方么?”
“知道。”隆隆不假思索地写下这两个字,嘴角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风祈冲沙发上跳起来,焦急道:“带我去找他,快,带我去找他。”
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隆隆为何会画他们两个,也没时间询问隆隆怎么知道叶小箫在哪。
现在,他只要抓住一线机会都不肯放弃,所以他故意忽视其间的不可思议。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好过些,他选择相信隆隆可以带他找到叶
小箫。
******
夜雨林其实不难找,它就在洛带附近。但很少有人踏足此地,因此显得非常宁静,只是偶尔有野生动物的吼叫。
此刻,怪物已回到了夜雨林。
叶小箫此刻还在晕迷中。怪物不知道他有黑暗恐惧症,将他安顿在黑漆漆的洞中,自己外出寻找食物和水源了。
其实怪物最怕的就是取水,这并非因为它害怕水本身,只因为水可以倒影出它的模样。
它不敢相信,如此丑陋的野兽竟会是自己——那个曾经一舞倾城的绝色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