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谈系列 II——鸫

作者:  录入:03-05

他梦到了一个很黑暗的梦,梦里的他走在门户紧闭的崎久保村里,老旧的门板晃动著,却听不见半点的声音。没有感觉到风,但森冈就是知道身旁正吹著风,夹著锈咸味的浓浓海风,很另人作呕的味道。
海浪不停的拍打著,一切就像是无声的黑白片那样的播放起来;视线模模糊糊的让他不晓得该往那里走,但他直觉自己应该要躲起来。
他躲到了一块倚在墙壁上的晒鱼夹板之後,小心的缩起身子;然後望向前方的他看见了,一个像是「女人」的东西。
长长杂乱的头发,拖著猛烈摇晃的身体几乎是用爬著往前进,她伸出来的手掌少了好几个手指,裸体的她继续爬向前,森冈望见她的大腿也缺了大块的肉。
她挣扎著,最後终於爬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手推上了门。
彷佛听见了那户人家惊恐的尖叫,梦在这里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森冈觉得自己满脸都是水,而那个相良请来的阴阳师寺东正用严肃的表情望著他,手里拿了一条白色毛巾。稍微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些脸上的水全是自己的汗。
「把灯打开!」
寺东挥手指使起身後的人,摊平在床上的森冈想起身来,整个身体却都不听使唤;勉强举起了沉重的手,竟是不停的在颤抖。
好在房间的灯光此刻打的透亮,不然方才梦境之中诡谲的黑暗,似乎就要随著自己的醒来一路跟随到现实之中。
「你梦到了什麽?」才刚喂过森冈喝下水,寺东立即趁著他的梦境还新之时,叫他把所有的细节都讲出。
之後将梦境纪录下来的寺东,将这纸纪录夹进他的公文袋中。森冈虽然看见那公文袋里有很多的影印资料,和寺东提问说想看的时候却被一口拒绝。
「明天再给你看。」寺东的意思是,等白天再看。然後他强调这绝不是有关鹭坂现况的东西。
只可惜在众人的劝说下吃了点药继续睡去的森冈,在第二天早上没有看到那份资料。旅馆的老板在送来早餐之时,悄悄的在相良的耳边说了些话。
大概是在警告他们该走了。
搞不清楚这是怎麽一回事,但三人都向森冈保证现在情势不利,等过两天後再调请刑事课的支援再行前来比较好。森冈原本还坚持没有找到鹭坂他绝对不走,但在寺东和西古刑警两个高头大马的男人的蛮力下,森冈还是被硬塞进西古刑警的车中。
这时森冈也才惊觉不妙,因为民宿外的情况让他连脖子都发冷了起来。
那个村子里头的老人家──,几乎是所有的住民们,就像是从几百年前的古装剧中所走出的那样,他们穿著麻布的衣服,手里拿著鱼叉或是刀子之类的东西,不管是老的已经分不清男女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的盯著他们的车,目送著他们的车离开此地。
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在说著,滚出去。
※※※※※※※※※※
从那个村子来到京都的森冈,猛然觉得自己好像换过了一个世界。看著路旁行人来来去去的样子,他们虽然也都没有什麽表情可言,但和那村落的老人家们比较起来,却有一项关键性的不同,那就是──,这里的行人是活著的,而那边的老人们,感觉像是已经死去。
简直像是黄泉的国度。
西古刑事很守约定的在一星期内带著刑事组与鉴识人员杀到了这个村落,为了避免那些老人家发疯伤人,作业从凌晨开始强制执行、到傍晚时全部完成,点人数收队後全员连夜折回东京。
队员里有些年轻的是第一次碰到像这样的案子,也有比较老练的刑警已经见过很多次如此的场面;他们的结论都是不要过夜、不要过求真相。「有些村子就是很邪门,他们把自己封闭在那里面,过著自己的生活......,这就是其中一个这样的村子。」
寺东当然是全程陪同搜证,森冈之後才得知了令他悲恸的消息,是他们已经找到鹭坂的尸体了。还有鹭坂带去的行李及母亲的骨灰罈。
村里的老人们知道要把外人赶出村中,却不知道现在有科学搜证这一回事,更不知道这科学搜证能够做到什麽程度。之後的事情就交由司法处理,但这村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森冈这次来到京都,就是为了听寺东把这件事给讲完。他非得明白,为什麽这群人要杀死鹭坂不可。
而且是残忍的分尸。尸体被切成数十小块、在各个屋中被发现。
约定在京都的某间茶寮之中,寺东拿出了当时未能给森冈看过的公文袋,里面装著的是一些从当地文史馆中所调出的手写资料,但年代都已相当久远,不晓得寺东是怎麽把它们给找出来的,也许正是靠他那一套阴阳师的法术罢?
上头有几张黑白照片,还有手写的资料;感觉是在五六十年前所留下的东西,写下这份资料的人好像颇有来头,因此才靠著权势去施压当地人,取得了这样的纪录。当然文史馆留下的也是复本,寺东没有去把它找出来,馆方人员根本不晓得有这样的东西藏在里头。
大致上是写著这个村子的传说、还有丧礼的举行方式,当地实行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丧礼,他们称之返海,就是还给大海。
村子里头不安葬遗体,有人死去的话,就将他的遗体带到海崖上头,──把头砍掉之後,将头和身体一起扔入海中。这样的仪式是在众目睽睽下进行的,就连女人和小孩都一同参与。
黑白照片中依稀可见,人群围在躺在草席上的尸体旁边,然後挽著袖子的一名男子手里拿著刀,尸体的颈子已经被砍开了一半。
「好呕......,」森冈这才明白,为何当晚他恶梦醒来的时候,寺东不愿意给他看这份资料。但他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丧礼和鹭坂又有什麽关系。
於是寺东拿出了另一份的文件。
「这是我从市公所找出来的,是鹭坂的出生证明。母亲是鹭坂明子,你看父亲那一栏。」
随著寺东所指的栏位看去,鹭坂父亲的出生年,竟然是上个世纪。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鹭坂的父母年纪都很大了嘛?他父亲难道还在世?」
对著森冈的问题,寺东没有多做回答,反而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头。
「你知道人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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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崎久保村之所以会采行这麽诡异的丧礼,正是因为当地有人鱼传说的关系。当地人都听闻过八百比丘尼之类的故事,相信人鱼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後来村子里的人真的捕到了人鱼。
他们把人鱼切成小块分食掉了,於是大海里其他的人鱼非常震怒,他们开始兴风作浪、不让这个村子的人出海捕鱼。
而且更糟的是,那条被他们所分食掉的人鱼没有死;因为村民们没有将她的头砍下来,所以凭著剩骨而复活的人鱼、对村民们展开了报复。人鱼的尸骨在夜里爬行著,一晚上敲一户人家的门,被敲门的那一家全都会死。
村民们几乎惊恐到要迁离家园的地步,最後得到一高僧的指点,要他们把人鱼的尸骨挖出来,将头砍掉。
另外因为海里的人鱼不肯停止呼唤风雨,高僧又去和海里的人鱼沟通,於是取得了协议。这村子里头的人,死後都得像他们的同伴一样,身首分离,死无丧身之处。
这就是返海的传说,听到这里的时候,森冈不禁想起了在鹭坂身边所遇到的那些水难。呼唤风雨的人鱼们,还有被分食的惨剧。
「虽然说这份文件里的分析,是说这可能是渔村的人误杀了海盗而造成海盗前来报复;这麽说的确是讲的通,但......,也有些可能性不是如此。」
那些老人们彷佛死去已久的面容,又清楚的在森冈的脑海中闪过。而鹭坂的父亲的年龄,如果换算至今的话,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岁;他的母亲则是不知从那里来的人,就像突然在村子里头出现一样,没有任何可循的纪录。
鹭坂想起了那个梦境,片段的故事在他的心底组合了起来;梦境最後的尖叫声之中,夹杂了婴儿的哭闹声。
之後西古刑事用了些关系,将鹭坂在那个村中被找到的遗物交给森冈。里面还有一个已经空掉的骨灰罈,应该是鹭坂的母亲的;鉴识人员在村人们举行海葬的那那个海崖之下找到了这个空罐。鹭坂这次返乡,恐怕是想要将母亲的骨灰送回海中。
鹭坂泡了水的记事本上,还看得出他在下车的隔日上,划上了回去东京的记号。已经买好的回程车票,夹在记事本的防水套里头。
最後,是这件事件最後的後续。
当年村子里的老人家们,凡是有嫌疑的全被依法送办;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家资料都非常的不清楚,检察官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每个人都超过百岁的嫌犯集团。最後罪证明确而被定罪的有三人,因为手法过度凶残、但考虑到当地民风和嫌犯已是老年人的关系,最重的只有判到十年徒刑。
三位被逮捕的老人家,在出狱的时候,都和入狱时的样貌一模一样。据说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死寂的村庄,继续过起宛如时间停止般的生活。

 

预言

交了那个很烦人的女友之後,被她硬是吵著带去逛了好几回的街;说穿了不过是想要自己付买衣服的钱嘛。想到这里,役谷就对那女人感到越来越厌烦,特别是每次要和她上床的时候,她那附好像很无所谓的德性,一肚子的鸟气塞在胸口感觉就要爆发出来。
「嗳、创一啊,我和你说那个旧百货那边开了一个很灵的占卜摊耶,我们一起去逛逛嘛......」
讲著讲著,女友又嗲声的撒起娇来。每次都吃不了她这一招,生气的话又会被她讲说不像是个男人。
「烦死了,那种东西都是骗人的。骗你这种女人正好啦。」
什麽占卜摊,讲到这个役谷就更是生气;为什麽女生都喜欢像这样的东西?上一个女友就是整天沉迷在杂志的星座专栏什麽的,每个月还花一大堆钱去加入什麽占卜网站的会员。
没一个准的,每一个都是在乱猜。最後还要求役谷带她去什麽有名的塔罗占卜,算一次要五万元不说,还得装模作样的排上三个月的预约。
最後那个占卜师怎麽了呢?原来是周围的姐妹们都算过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没有去那家算过,所以她觉得很没面子、非得也去算个几次不可。
真的很白痴,把辛苦赚来的钱往水里丢都还有声音,更扯的是她们自己根本就知道这种钱没必要花──,所以叫所谓的男友来买单。还真的为了顾她们的面子而去帮她们去买单的自己,才是真的叫作白痴透顶了。
不耐的翻过了身,女友见役谷对自己的要求居然不闻不问,开始生气的闹起了脾气。
烦、会被她给烦死!这样的女人要不是身材好又会煮点菜,不甩了她才怪!
尽管这麽发怒著,最後在外出吃晚餐的时候,役谷还是被女友给硬拖进了那间『很灵验』的占卜小摊。收费倒是还好只有一人五千圆,比什麽五万元的少多了;虽然听的应该还是一样的唬烂之词吧?但女友仍旧在他耳边兴奋的推荐起来。
「我听亚理莎说的,说这里算恋爱运超──准的喔!她是带著他的男友来算的,那占卜师就写了张字条给亚理莎,和她说这里头写的名字,是她以後会结婚的人喔。」
「然後亚理莎回家打开一看,居然是她男友的名字耶,而且是写汉字、一字不差喔,你说真的有够准的吧?好嘛、我们就算算看呀。」
「对了,还有老婆婆说一次只算一个人的份,你也要算喔。」
「好啦好啦,花这一万块很多好不好,有个屁用啊。算就算。」
捏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打工赚来的薪水,一万元原本可以用到下星期的......,操,难怪朋友都说自己太宠女人。
「创一我先进去算,你等等下一个进去吧!」
好像完全没见到他脸上的不悦,女友整理过短到不能再短的制服裙,几乎是用跳的走入占卜老婆婆的摊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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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寺东从海边返回後的第三天,我离家出走到隔壁的事情他一脸像是不知道似的;无怪乎他以为我只是趁著下午没事跑去作家家里聊天喝茶,毕竟我忘记留下离家出走最重要的东西──,绝交信。
「哇哈哈哈、现在那还有人写什麽绝交信啊!」
当我很悔恨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作家之时,换得的却只是一顿疯狂爆笑罢了。自此我决定再也不要和作家说我的决心,还有下次离家出走时一定要住民宿的打算。
最近我们家附近的几条街外开了一间『京都怀旧怀石民宿』,原本是料庭的店面转型成为民宿;听作家说那家料庭的生鱼片好吃的不得了,秋冬还有特别的季节性山猪火锅、山猪烤肉,下次我非得去住住看不可。
至於那位从海边工作回来,却只带了火车上卖的烧卖便当回来敷衍我的寺东,现在正忙碌的接待著他的客人,一位看来很气派很有流氓相的员警。......似乎又是不小的工作,只见刑警先生相当严肃的拿出照片和文件资料,向寺东解说起这次委托的案情。
那几张陈列在榻榻米上的照片,全是同一个年轻男孩的尸体。死状不怎麽可疑,但很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小指都被砍掉了。
「之前怀疑是黑道的纠纷才会砍掉小指,因为受害者的家族是当地很有名的药厂经营者......,但後来发现他们和当地黑道的关系非常良好,只好往别的方向去搜查。」刑警如此说道。
「最後清查过这孩子的通联纪录,发现他在死前的二天不停的打给某个号码。这个号码的主人是他以前的国中同学,现在在闹区里当打工族,一整个就是路边常见的那种混混。人就是他杀的没错,只是动机有些怪异。」
「怎麽说?」寺东问道。
「他说,他会去杀人全都是这个老太太害的。我们也只好例行的前去调查这个老太婆是否有教唆杀人的嫌疑;我原本只是想去录个口供了事罢了,没想到真的有些给他诡异到。」
刑警掏出了口袋里的小盒打开,原来那是个携带式烟灰缸;幸好他自己有带烟灰缸,因为这个家里为了寺东的修行、是全面禁烟的,根本没有烟灰缸这种东西,就连我想抽都得到门外去。
接下来刑警拿出来的,是一张简单的店铺名片。
很廉价的单色印刷品,正面用很俗的字体写著店名和店址,还印上了一个五芒星图案,背面则是简陋的小地图。
菖蒲婆婆占卜小铺,位在闹区里的一角。那一带因为多是夜店的关系没什麽可以逛的店,所以我也几乎没有去过。但我可以看的出来,那张名片的上头有种不稳定的波动。
名片周围的画面像断层似的切了开来,有点像是烧火堆的时候烟和热空气所造成的模糊景象。我只能说,不光是我,那张名片连寺东都不想碰;他摇了摇手请刑警自己将名片给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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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人花掉五千元之後,役谷及其女友各得到了一张纸条。占卜师是位穿著朴素和服、就连脸都老到皱成一团的老婆婆,但笑的很和气。但役谷就是没来由的很厌恶这种和气的笑容,看到这种真诚的要命的微笑,他反而被笑的有些心头发冷。
女友的字条打开之後,里头写的当然不是役谷的名字,而是一个从来没听过也没看过的男人的名字。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笑笑就算了,但役谷正想吐嘈自己的女友之时,手中的字条被女友一把抢过、拆了开来。
「我来看你的!......,嗳,你的怎麽会是男人的名字啊,原来你是同性恋!」
「同你妈的头啦同性恋哩,你才搞百合......,切!」心想著怎麽可能是男人的名字,八成是那个老太婆老的人都痴呆了才会写错!将字条抢回手中,役谷却愣住了。
字条上写的名字,是「知贺行央」。
「喂喂、你怎麽啦,干麻发呆了啦。」
「搞屁啊......,」
「你在说什麽啦创一,你生气了喔?我不是故意的嘛。」以为是因为嘲笑自己的男友而让他发怒,役谷的女友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但眼前的男友似乎情况不对──,至少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男友有过这麽怪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什麽恐怖的消息,整个人吓的僵了。
「你、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你听到了没!」
「......,啊?好好好,达令你不要火气这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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