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谈系列 II——鸫

作者:  录入:03-05

「我想了很久,最後终於有了结果。我想好好的告诉你这件事,才会等这麽久。」
鹿岛继续说道。
「你不可以再把那东西拿出来了,不可以点著;那东西放在你家里,一直没有问题对不对?所以我一直想知道,为什麽要我回去那里,为什麽要叫我哥的名字。」
「因为我们做了两个,又是两个一样的人。他们不知道该回去那一边。」
「事情就是这样。你回去吧,等我想清楚之後,再把灯笼还给你。」
鹿岛赶走了皆藤。一个多月後,灯笼寄回了皆藤的家;正如鹿岛所说,上头的图案被烧过了。
是鹿岛自己烧的,烧到一半却又罢手。
没隔多久,传来了鹿岛的弟弟在自宅因火灾而丧生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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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该怎麽处理这个灯笼的皆藤,再度透过介绍,找上了寺东。
「你知道吗,灯笼是引路用的。很多人也喜欢住在灯火之下,比较有安全感。」
这麽说著的寺东,将灯笼收进盒子里。
之後那个灯笼,不知怎的落入了隔壁的作家手里。记得他说什麽和室的桌子上缺个摆饰灯,就上门前来乱翻。这个灯笼就这麽被他给修好了。
现在摆放在他的大宅之中,某个和室的桌上。

 

幻织

这是那一天作家和我说的故事。
那天我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一大早醒来就看到桌上丢了张字条......,照常的写著「我去工作了 寺东」。不知道人跑去那了,永远都不在身上带手机的这家伙,未免也太没有现代人的样子了吧。
根本是个老头子嘛,想到就觉得一阵火气;如果不想让我知道自己到那里去、做了些什麽,好歹也打个报平安的电话嘛,这麽无情的家伙居然也想当我的男朋友!
结果一时气愤,我抓了两件行李後就跑出家门了;根本不知道该往那里去,转了一圈却走到了作家的家门前。
他家的大门从来不锁,但也不需要锁。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啊?」作家好没气的说道。一大早就捧著酒杯在喝冰酒的他,露出了十分散神的表情。
......,虽然我很蠢的离家出走到隔壁邻居家,还不得已的请他收留我;但这位喝冰酒解宿醉的好邻居,恐怕也没比我聪明到那里去。吃完饭後閒著无聊,边嚼著酒冻当点心,我和作家和平常一样聊起了天。
「这样寺东回来以後,马上就会找到你了吧。不过没差啦,哈哈......,反正我这边房子大的很,找个人陪我住也不错呢!你那边一个人住,也是无聊的要命吧。」
「也是啦,寺东不在的话......。」
「唉呦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小鬼、好啦好啦,我找点有趣的东西给你玩玩,逗逗你开心。」说完他大笑了起来,扳开纸门後离去,整条走廊都听的见他笑的响亮的回声。
作家看来已经喝的九分醉去了,等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木盒子,上头刻著红色的经文字,还用漆将边缘给烙了起来。
一副邪门样的木盒子,看来里面又不知道是装了些什麽。
「你家里就没有正常一点的东西嘛?」我抱怨道,看著那个浅色的木盒,深怕打开来後里头装的是尸体、或是什麽妖怪的眼珠子。
噗咚一声的跌坐回垫子上,作家又替自己倒满了酒;这时的他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完全是在炫耀似的模样。「这是我这边才有的好东西,你看看罢。」
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打开,这才发现原来盒子边缘烙上的漆早就被撬开过了;现在只是把当初撬开的漆装样子阖回去而已。这麽看来应该是没什麽危险性,我倒也好奇这里头究竟装的是些什麽,能让仓库里满满皆是宝物的作家大人挑出来炫耀。
「好、那我打开了。」
小心的移开木盒盒盖,宽阔的盒子底部,却只躺了一角带著烧黑的泛黄纸屑。
但我的手在瞬间缩了回去。
因为它看起来、好像还在燃烧似的,而且是炽热的烈火。焦味扑鼻而来,那是肉烧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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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纸片原本是幅画,画出这幅图的男人,叫做南里。这男人来历,要从作家的爷爷那一辈讲起。
作家的名字叫作七坂,其实这也是他的本名;作家的老家是大阪的古老世族,简单来说就是非常的显赫。作家的爷爷的名字叫做七坂成江,就作家的说法来看,他的爷爷是个不折不扣的色情狂。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就连身为孙字辈的作家,不得已的承认这个事实。
「我爷爷成江他啊──他是个色情狂啊,真的是这样没错,应该说他那一辈的人的观念,多子多孙就是福气吧。但我看他不怎麽在意传统是怎样,只不过是自己贪恋美色而已。」作家如此说道。
嗯,如果要说确实点的,作家的爷爷光是有成婚过的妻子,在家里的就有五位。更不用说外头的情妇、或是情妇生的孩子有多少个了。当然成江这位不得了的老人家,除了女色之外也非常的贪爱男色,只是碍於妻子们的面子,基本上是不会将男人给带回家宠爱。
南里就是成江的爱人之一,其实南里还算是七坂家的远亲;後来成江为了就近的照顾他,还正式的将他收养到自己的户口下。从这点就能看出南里究竟有多麽的受这位老人家的宠爱,甚至不顾妻子们的反对,企图将他以养子的身份带回府中。
可惜最後当然是闯关失败,成江的妻子们都不是好惹的女人。据作家模糊的记忆看来,南里完全是被那几位奶奶级的女人给吓跑的。但其实他也应该有其他不敢踏入府中的理由,两人的年纪相差甚大,也是其中的一个问题。
就算妻室们不对付他,其他等著排遗产的人也会想办法整他;七坂家就是一个这麽难让外人进入的小圈圈,为了七坂家庞大的产业,许多人愿意撕破脸互咬。
之後成江也大概明白了状况,於是他安排南里在一间自己的豪宅中居住。南里原本就是个学美术的人,能够逍遥的住在豪宅中画著自己想画的图,对他而言也是最大的幸福。
成江不时会带著那时还小的作家去南里的豪宅暂住;说是南里喜欢小孩子,小时候的作家倒也和南里颇是投缘,南里会带著还小的作家画图,一下午边和南里学画图边玩,过的倒也挺开心的。
南里专攻的是日本画,但他不是很喜欢那种过度细腻的画工;反而喜欢那种比较不讲究技巧的涂绘、抓重神韵比刻画正确的轮廓更加重要。就现在的角度来讲南里的画应该会有很多人欣赏吧,但在当时倒是乏人问津,若不是一直有成江在给他经济上的全力支持,他的画几乎是卖不出去。
作家还很清楚的记得,成江常常躺在南里身边看他画图;总是嚷嚷著说你的图有我欣赏就够了之类的话,而南里总会放下画了一半的图画,沾著墨水就朝爷爷的脸上画去。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会嘻嘻哈哈笑闹起来,之後把作家给拎著领子丢出房门,当然这图要画完,可得又要等上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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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过这个样快乐的生活,直到某个夏季,那个男人登门前来拜访。
那时的作家还是个小学生,趁著放暑假抽空到南里家学画,不时会在南里家暂住,所以有见到本人。那男人是个看来很老实的文质男,穿著风衣戴著副小圆金框眼镜,走进画室时的脚步也是战战兢兢的。
没人介绍他来,男人自称叫做羽田,是在画展上看了南里的画後觉得很感动,因此自己冒昧的主动前来拜访。他说他不是什麽很有钱的人,但即使是买不起南里的画,也很想要见他一面;想看看画出这样的画的、究竟是什麽样的人。
应该算是一个狂热的画迷吧?他对南里的狂热似乎是真的,南里平日不太受那些评论家们的青睐、甚至连要卖出一副画都很难。聊了几句之後似乎也和这位羽田先生很是投缘,便时常邀请羽田来府上相聚。
隔了不久,南里便询问羽田是否有喜欢的主题,自己可以为他画一幅图;羽田非常腼腆的回答说,他想要自己未婚妻的画像。
南里当然是一口答应;没隔几日羽田便带了自己的未婚妻前来拜访,羽田的老家是做阵织批发的,而这位西山小姐则是出生於京都一间很大的和服店,是羽田家世交的客户。两人不仅是门当户对,虽然是父母亲订的亲事,但彼此间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待明年西山小姐从女校中毕业,两人就要结婚。西山小姐对於画像这件事也非常的期待,还特地的带著下女来南里的宅第里化妆、换穿店里最高级的一件金色百花振袖。梳的漂亮的头发挂上珠翠装饰,想必是想在结婚之前留下点少女的回忆。
由於家里对待嫁女孩的要求十分严厉,西山小姐可能只能来南里府上拜访一次,因此南里在这天是卯足了全力留下西山小姐的素描,因为之後恐怕到作品完成之时才能再见到本人,机会也只剩下这麽一次了。
许多画完的草稿美的让人惊豔,不要说羽田先生有多满意了,就连西山小姐本人都要了几张素描回去收藏。约定的时间是二个月後取画,南里埋头进了工作室中,也许是为了自己重视的知心好友吧,就连自己的支柱成江先生都不理会了,还拜托成江先生这二个月不要来找自己、让自己好好的完成这幅图。
倘若画的是男子,成江可能会发怒吧,不过既然是别人的妻子那也就算了。成江很守约的不去打扰南里,那知道在期限将到的时刻,西山小姐居然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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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西山小姐似乎是想替在外看货的父亲送便当,於是带著便当就独自出门了。到了晚上人却还是没有回来,父亲急了便要下人们全出去找人,那知道最後下人们却是在河里找到西山小姐的遗体。
西山小姐离家之後下了场颇大的午後阵雨,全身穿著漂亮和服的她可能是在急著躲雨的时候,反而脚滑摔落河堤的。额上有著撞到石块的渗血伤口,警方也就这麽结案了。而西山家又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和服老店,消息理所当然的传进成江耳中。
南里替西山小姐画的像,成了西山小姐最後的遗照。羽田先生非常悲痛的说请把那幅图交给他吧,他想要在家里为自己无缘的妻子祭祀。但还不到约定的二个月时间,南里说他还未完成最後的修饰。
羽田说好,他愿意再等上几天,反正他之後也再等不到西山小姐了。只是当羽田见到那幅未完成的图之时,他著实吓了一跳。
那是张等身大小的画作,画作中的女人不是挺美豔,但对著你瞧对著你笑、那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让你不得不问自己那是否只是幅画。羽田甚至无法记清那画中女人的动作,只因为她像是在稍稍移动似的,随著背景里吹起的风,金色的衣袖上头所绘的花朵缓缓落下。
但这画中的女人,不是西山小姐。尽管画中女子的容貌就是西山小姐完全无误,可是这画中女人的身体里,装著的却不是西山小姐的灵魂。若是寻常素描之类的画像也许不会有这麽深刻的观感,但正因为南里的画作著重的是神韵的部份;不知道究竟是那里不对了,这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西山小姐。
毕竟南里也只见过西山小姐一面,也许是有那里理解错误了,以致於抓不准西山小姐本人的神韵。这倒也是无所谓,羽田如今只想尽快将这幅画给拿回去就是,但南里却一拖再拖,从原本讲定的一个星期、又再拖了一个月之久;最後就连西山小姐的丧礼都结束,他还是不肯交画。
「不管有没有完成,拜托您将那幅画给我吧,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尽管了解所谓艺术家怪诞的脾气,但只要一想起原本应该与西山小姐二人一起领回这件画作,羽田的心就感到疼痛不已。
再说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是心痛如焚,南里还这般强硬的不肯让西山小姐的遗像交给自己。就算他留下这幅画也是毫无用途,真不明白为何南里不愿将画交给自己。
事情这麽拖著就过了大半年,一次在生意的往来之中,羽田很碰巧的与成江相遇;他知道成江是南里的赞助者,却不晓得他其实也是南里的情夫。总之为了那幅一直让他挂在心上的图画,羽田很小心的向成江提起了这件事情。成江倒也早就明白其中的缘故,这大半年来南里一直处於闷闷不乐的状态,事情应是如何他倒也猜出了七八分。

其实这半年来,成江已经和南里接近分手了,只是该给的钱成江是不会亏待的,跟过他的人成江都不会翻脸不认。
他知道南里在搞什麽鬼,那是他碰不动的事情,偏偏就给他遇上了。
最後一次留宿於南里家中,成江见到了那个穿著金色和服的女人;他并非由画中走出,却是从南里的房里飘出。
成江倒也不怕,他自认已经是个见多的老人家了。为了自己宠爱的南里冒个危险并不算什麽。於是他跟在那阵幽魂之後悄悄走著,女人的金色衣袖在夜色里发出淡淡的蓝光,毫无声息的漫步过去。
走过後的空气,都绷著一阵的刺骨冰冷。
从南里的房中走出、最後嘶的一声穿进了南里的画室,停在那张空有背景的画像之前,然後伸手梳整过头发,身影如溶化在空气之中那样消失无踪。
折回南里的房里,不管怎麽摇他他都不醒,只是气若游丝的沉睡著。
之後成江便疏远了南里;允诺之後的生活他仍然会负责,但不会再将他视为自己的情人了。南里虽然悔恨的哭著求成江原谅,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那幅画你不能够拿,我可以为你介绍更好更显赫的画师;但不管你接不接受,那幅画你还是不可以取走,除非南里答应你。」
成江当时很慎重的,以权威的身份警告羽田。可想而知的是羽田并没有被威胁或是利诱到;但他却做了更糟的事情。
他硬是闯进了南里的家中要求与南里谈判。也许是被成江激怒所致,还对南里讲了许多非常不中听的话语。南里仍旧不肯将那幅画交给他,羽田便像发了疯似的每天都来南里的房子里闹事,最後南里只好写信恳求成江帮忙、请他帮忙自己搬到羽田找不到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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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呢?」我问道,不相信作家口中的故事会就这样的结束。
「我爷爷当然帮忙他搬走了呀,随便他选要搬去那里,花花公子的头衔可不是虚名呢!但那个羽田最後还是不知道怎麽的找到了他,还来不及再搬走房子就失火了,两个人都烧死在里头。」
「......天啊。」我叹道,「不会是那个......羽田放的火吧?那幅画又是怎麽一回事你还没告诉我呢。」
望著那个已经被我急忙阖上的木盒子,作家眼神陶醉的彷佛像在看著什麽珍奇异宝。懒洋洋的趴在矮桌上搂著盒子,他想要将盒子打开窥探,却马上被我给阻止。
「最後啊......,这不是我看到的,都是听人家讲的。很可惜呢,但我有去参加南里的葬礼,他的墓还在我们家呢......。」
「那幅画──就是那张吗?」那张已经烧毁的纸屑,看来是在失火的时候所烧掉的。
「呵呵,你说呢。」
作家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十足像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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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碎纸就是当年残存下来的图画,在烧的一片焦黑的现场之中,成江一眼就认出了这张画的残骸;他将这张残纸小心的保留了下来,在他去世之後便被作家给带走。
在成江在夜里见到幽魂後的隔日,南里便承认了是他杀死西山小姐。他并不是故意要致西山小姐於死地,只是因为他画著画著实在是觉得好像不对劲,但又不能再请西山小姐再来当自己的模特儿;於是他便选了天下午跟踪西山小姐,那天突然下起午後雷阵雨,因为躲雨的关系,南里不小心被西山小姐给看见了。
虽然是打过照面的人,而且南里长的可以说是相当美貌,没有理由西山小姐会这麽快就认不出他来;但西山小姐一见到南里,却只是脸色惨白的不断往後退。
几乎就到了要扯开喉咙尖叫的那种程度,南里被她这样一吓人也慌了,只好追上前去想和她解释;但西山小姐不止不听南里的解释,还发了狂似的往外头冲去。
最後西山小姐就这麽摔落河堤之下;因为下大雨的关系河堤之下的水势相当湍急,一下子就再看不见西山小姐的身体,南里又不敢去报案,最後就这麽躲著回到家中。隔日南里便收到了消息,说是西山小姐已经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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