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子玉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差点没悔死,我怎么没想到还有一位重情重义的玄大教主,会为朋友舍生赴义……这回好,王皇后和茹姐姐进了昭狱,玄美人被他师弟玄瑛不知关到了什么地方,我要救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回到寝宫,我忐忑不安地直奔密室,子玉是没辙了,赶紧看看二哥有什么好办法吧。
听了我的话,他坐在那儿,半天没出声,我有些愧疚地小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抬头看看我,脸色有点白,半晌,闭闭眼睛,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那天他中了蚀心散之毒,这种毒每人配方不一样,解法也不一样,拿不到解药,就只能靠内力慢慢驱毒。而他中毒之后,又强运内力,使毒性深入经脉,若要全部清除,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我以为他此时还在僻静之处静静疗伤,谁知……倒是我害了他。”
我张口想问什么,但觉得无论如何,现在不是问那些的时候,于是临时改口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他沉思一下道,“玄瑛出卖他,必是冲着教主之位去的。可即使玄瑾不在,玄瑛无论武功资历,都不足以服众,所以,这次才会如此卖力。他留下玄瑾,一是希望从他口中问出我的下落,向卢太后邀功,以换取他们的支持,另一点应该是想得到玄冥教的无上心法——玄天神功,以提升自己的实力。这两样他都是势在必得,所以,只要玄瑾不松口,总是性命无忧,只是……”
“只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了……”我接了下去,心里像被沸油泼了一瓢,这个痛啊,不由道,“唉,如果人在卢谦那儿还好办,我还能使上力气,如今鞭长莫及……”
他看我一眼,道,“你以为太后为什么把人让玄瑛带走?”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太后就是怕我从中作梗?”
他叹道,“应该是,你这两次帮我,一定已让太后产生了疑虑,她不知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这回又会不会再助玄瑾,所以索性把人关得远远的,便于……”是便于用刑吧,他没忍说出口,只是一下抿紧了唇,蹙起了眉。
看他如此心痛的样子,我心中疑惑更深,想问,到底说不出来。
只见他蹙眉沉思一会儿,突然眉头舒展,抬眼看我,一笑道,“不过,卢太后这次如此谨慎,可能反而方便了我们。”
“什么?”我疑惑道。
他扬眉笑道,“卢太后只怕人在卢谦处,有你碍手碍脚不便施为,你指使不动玄冥教,人在那里,你就管不着了……可是,她没想到,你当时调不动玄冥教,只是因为玄瑾在执掌,如今京城玄冥教事务必然都由玄瑛管理,那个叛徒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他能为求支持,帮助卢太后,就不能因为同样的原因,转投你的门下么?”
我迟疑道,“你是说,让我主动向玄瑛示好,将他收为己用?”
他微笑道,“收服他或许不易,但骗得他的信任,借机救人应该还是可行的。”
我大喜,急急道,“没错,哄哄他,许他一个教主,换玄瑾出来,他应该也会同意。大不了事后再反悔,或者干脆让他当了什么教主,也值得。”
他摇头道,“你若见了他,千万不要这么说,一定要让他觉得,你是为他而去,绝不能让他感到,你真正的目的是玄瑾,或者玄瑾对你很重要,这样必然让他产生疑虑。”
我连连点头道,“没错,而且,这样一来,他一准儿会漫天要价,这生意做起来就亏了。对,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在乎玄瑾。”
他点点头,又道,“像玄瑛这种野心勃勃的家伙,必然希望上司昏聩无能些,以便他控制摆布,他也好施展拳脚,像卢太后那种精明狠戾的角色,未必合玄瑛心意。见了他时你要记住这一点,尽力装得呆笨些……”说着,他看我一眼,自语道,“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我一呆,他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演技高,还是说我本就呆笨?看他一脸严肃,不像借机骂人的样子,我决定还是采用第一种解释吧,不过还是有点悻悻的。
不管怎样,也算有了主意,我心情轻松了许多,有些不打紧的问题,终于忍不住了。我看了看他,支支吾吾道,“那个,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那个……”我看看他,他正一脸认真地等我问,我一咬牙,一口气道,“你和玄瑾到底什么关系?”
然后,我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却见他一脸莫名其妙,我暗叫不好,我问错了,脸上顿时红了,想收回,已经晚了。
他愣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一下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之后,变成了又气又笑的表情,张口道,“你这……你真是……你……”你了半天,到底没说出后面的话。半晌,闭闭眼,平定一下情绪,才道,“我们只是朋友,我发誓,真的只是朋友……这回你可放心了?”说完,他看着我,嘴边还挂着一丝无奈的笑。
我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这醋吃的,真是够无聊。我抹了把头上的汗,掩饰道,“啊,这个,这里太闷了,咱们还是到上面坐坐吧。”说着,也不敢看他,径自向楼梯匆匆走去。
走了两步,就听他的脚步声也跟了过来,然后,是他淡淡的声音,“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自会信守诺言,只要你能护得他们周全,我总是你的,也只是你的……”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逃得更快了。
进了寝宫,才发现天已经黑了,阴天没有月亮,殿中又没点灯,我悬点没摔一跤。这才想起,他的腿还没好全,我竟让他自己走上来,真是糊涂了。于是转身又下去接他,正看到他扶着墙壁,艰难地一步步往上挪,赶紧抢上去扶住了他。
等我们进了寝宫,将背后的墙壁合好,我对他道,“你先稍微等一下,我去把灯点着。”说着,就往桌边摸去。
正在这时,桌上的灯突然亮了,我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一人静静坐在桌边,正冷冷看着我。
我呆住了,半晌才轻轻唤了一声,“安信?”
安信却并不开口,面无表情,扫视了我一下,就把视线转向了我的身后。
我本能地一侧身,挡住了二哥,可也知道,这没有用。
安信冰冷的眸子又看看我,然后站起身,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我一颗心怦怦直跳,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只要安信大叫一声,一切就全完了。二哥可不比王皇后,王皇后已经威胁不大,卢太后或许可以放过,但二哥是卢太后的心腹大患,若这次落到卢太后手中,肯定是先杀了再说,连讨价还价的机会也不会给我留。
可是看安信的样子,不像要声张,而且安信如果想让卢太后对付二哥,只须告知那边一声,没必要自己出现。难道他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不对,门我下去之前已经锁了,外面还让小礼子看着,谁也不让进,他不可能是无意出现,应该是堵在外面,就等我们上来呢。那他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卢太后的人已经等在外面了?……我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安信却是面色沉静,从容不迫地步步逼近。
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却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又侧了侧身,将二哥完全挡在了背后,口中结结巴巴道,“安信,你怎么会在这儿?”想不出办法,先拖得一时算一时。
安信果然停住了脚步,眼神转向我,一笑道,“陛下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是不是?”
“啊?”我作一脸白痴状,傻傻看着他,安信平日最喜欢教训我,又颇为自负,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总忍不住拿到我面前炫,顺便损损我,我今天就给他个机会,抢点时间。
不出我所料,安信看着我,又是嘲讽地一笑道,“陛下平日最是闲不住的,现在竟日日不出殿门,可是饭量却见长,竟有平日的两倍。如今天气已热,殿中的门窗却是日日紧闭。寝宫柜中的被褥少了一床,到处不见踪影。衣服也是如此,平白总会少几身,过一阵又会突然出现,还沾满了药香……陛下,您的破绽实在太多了,奴才身为乾清宫总管,想不发现都难。”然后,摇摇头道,“陛下,奴才早就跟您说过,难度高于吃饭睡觉的事,您还是少做,一定做不好的,您还不信。”
我倒。
这个,虽然这个话题是我引出来的,可是,听到安信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羞愧难当。更倒霉的是,安信说了半天,我的主意还是没想出来,白被他笑话了去。
无奈,我只好咬咬牙道“如今你想如何?”
安信看着我,语气平静却坚决,“陛下,奴才说过,德妃母子的仇我一定会报。如今,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陛下,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把他交给卢太后,这样最好,可以避免你和卢太后矛盾继续激化,如何?奴才为您想得很周到吧。”
我蹙眉道,“这不可能,他是我的人,把我的人送给别人杀,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没想到,安信还没开口,身后的人却出了声,“他说得对,你为我已做得够多,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说着,他从我身后站了出来,神色淡然,看着安信,道,“我这就去见卢太后。”
我急了,一把拉住他,道,“你干什么,我还没放弃,你……”
他回首对我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以后我母后还要麻烦你了。”然后,缓慢却坚决地抽出了手。
我急得直跺脚,我知道他早就活腻味了,这次再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来劝,现在用他母亲威胁他,料他也不信了。
却见他不再理我,看向安信道,“我知道,你为德妃的事,恨我们母子入骨,一直在找我母后的麻烦。如果我今日肯跟你走,你能不能答应,不再为难她们,当日一切,由我一命抵偿如何?”
安信看他半晌,慢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冷冷道,“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如今你还有可能逃出生天吗?当日的事,是你母亲一力策划,我又怎会放过首恶。就算我不对付她,她现在就在昭狱,等你死了,卢太后再无顾忌,你觉得她还能活多久,就是活着恐怕还不如死了。你这么孝敬,我送她痛痛快快去见你,不好吗?”
我眼见着二哥听到他的话,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叫了声,“你!”就向安信扑过去,叫道,“我杀了你。”可他上次受伤甚重,十几处刀伤剑伤就不说了,内伤也不轻,至今半点内息都提不起来,站立尚且不易,这样勉强的攻击又怎能奏效。
因此,安信虽然不会武功,也只轻轻一挡,就把他推倒在地,然后顺便给了一脚,却抬头看向我,笑道,“陛下要不要一齐上?杀了奴才灭口,不是更省事?”
我看着安信疏离冷漠的面孔,心痛如绞,怕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刻终于来了,安信还是二哥,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选择,我做不到,做不到!
我使劲摇着头道,“安信,安信,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做不到,做不到!”说着,泪水已经在眼中聚集徘徊了。
安信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把他交出去吧,陛下还等什么,要不要奴才帮您叫人?”说着作势就要呼喊。
我赶紧道,“别,安信,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对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还有一个选择吗?”说着,我又燃起了希望,眼巴巴看着安信。
安信侧头看看我,又是一笑道,“没错,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说着,猛然一俯身,一手抓住了二哥的头发,一手从袖中探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握在他手上。
我一下懵了,没想到安信竟要自己动手,二哥被他刚刚一脚踢到伤处,痛得浑身颤抖,根本无力反抗,我要扑上救人更是来不及了。
只见安信猛地抬起手,就向二哥胸口扎下。
我情急之下,终于喊了出来,“住手,德妃不是王皇后杀的!”
一句话出口,世界一片安静。
安信住了手,二哥也停止了挣扎,两个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我的泪再也忍耐不住,滚滚而下,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顺着墙边,软软坐到了地上。
50.真相(上)
我以为,这个秘密会烂在我心里,可是,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安信震惊地看着我,松了手,匕首落下,二哥也跌到了地上。
但两个人都恍若不觉,只怔怔地看着我。
半晌,安信声音干涩,问道,“你说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二哥问道,“你知道?”
我笑了,泪眼朦胧中,整个世界看上去,光怪陆离,恍然若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样平静地响起来,“当年下毒的人,不是王皇后。德妃、大皇兄、还有我中的毒,都不是她下的,你师傅也不是她杀的。整件事情,根本与她无关,更与慕容澹无关……所以,安信,你恨错了人了。”
安信的脸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怕,整个人几乎是扑上来的,他一下抓住了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追问,“你知道什么?快说,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快说,是谁?”
我被衣领勒住了颈子,几乎窒息,挣扎了一下,好容易才让安信的手松了些,猛咳了两下,我惨笑着,看看安信道,“你这么聪明,难道现在还猜不出来,真凶是谁吗?”
安信一下放开了手,脸色变得苍白,迟疑片刻,轻声道,“是,卢太后?”
我笑了,泪流得更急,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安信的脸了。
安信呆立半晌,突然转向我,紧紧盯着我,一字字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苦笑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安信立刻睁大了眼睛,急急道,“他们?除了卢太后还有谁?”
我一下子清醒了,天,我说了什么,于是赶紧道,“不,没有,只是卢太后,不,是她和她的手下,是……”
“是卢衡?”安信打断了我,冷笑着看向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使劲地摇头,“不是,不是先生,不是他,与他无关,他,他……”
“他不知道?”安信的笑容更冷。
我一下住了口,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安信冷哼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安信走到二哥身边,捡起匕首,就往门口走去。
我一下反应过来,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急道,“安信,你别做傻事!你这样是杀不死卢太后的,只会送掉自己的性命!安信!”
安信回过头,诧异地看看我,然后笑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现在去行刺她?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即使我要杀她,也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再动手,而且,决不会连累到你,这下你放心了吗?可以放手了吧?”
我却抓得更紧,心中升起了新的恐惧,问道,“安信,你怎么这么说?我不是怕你连累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