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第二卷 涛生——燕回

作者:燕回  录入:03-04

可是话未说完,已被卢妃打断,“够了,我现在没时间再跟你说这些,把东西给我。”

“不,姑姑,现在陛下已将王皇后关了起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放过小淇,好不好?”

“放过他?怎么放过他?让你用冰蟾给他解毒?要将毒性全部去除,至少要每日一个时辰,连续九天才可以。你准备每天都来给他解毒?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人发现,会是什么结果?你要怎么解释冰蟾的来源?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全天下,冰蟾是我派人抢走的?”

“即使你能解释这一点,那德妃母子你救是不救?救活了他们,我们徒劳无获不算,还白给她送上一个后位,而且,这件事她会就这么算了吗?一旦她要继续追查下去,事实的真相,我们又能掩饰得了多久?除非我们能控制全局,否则只能不断被动遮掩可能出现的破绽,总有一天掩饰不住,到时又是怎样的局面?把冰蟾给我……”

“不,不,姑姑,让我救救小淇吧,求你……”

“该死,早知道我就不留下这东西了,再贵重,也不值得冒如此大的风险……把东西给我!”

“不,求你……”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稍一疏忽,功亏一篑不算,事情败露,便是灭门之祸。你想让卢家上下都会为你的愚蠢和妇人之仁陪葬吗!把冰蟾给我……”

“姑姑!不!”

我只听先生一声惊呼,然后是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好像什么在燃烧,接着是先生匆忙的脚步声,最后是卢妃的冷笑。

“没用了,冰蟾遇火即化,已经晚了……你干什么,你的手不要了?我跟你说没用了……住手!”然后,又是啪的一声,所有声音,一瞬间停止。

半晌,是卢妃的冷哼,“你给我摆什么死人脸,我最讨厌你那副伪君子的模样,你还是趁早给我收起来吧。你不是大仁大义吗?为什么不把冰蟾交给陛下,揭发我?你不是悲天悯人吗?为什么不拿冰蟾去救德妃母子?……还有,你不是在意这个小鬼吗?为什么刚刚要放手?别跟我说你刚才没有动摇,卢衡,你一个大男人,却被我从手中将东西硬抢了过去,那只能是因为,你决定放弃了。”

“不是,我没有!”

“哼,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不用向我解释。”然后,卢妃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远远,最后门开了,又关了。

屋内一片寂静,整个世界仿佛死了一般,很久很久。终于,先生涩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小淇,她说得对,是我放弃了,我做不到,拿整个卢家去冒险,我做不到,对不起,小淇……”声音空空洞洞,仿佛,这一刻,他所有的生命力,也死去了。

最后一根绳索断裂,我终于彻底落入了无尽炎狱之中……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其实很简单,卢妃为了后位,下毒嫁祸王皇后,之后为掩人耳目,这个我已经把她当作了母亲的人,毫不犹豫地,又给我下了毒。而先生,为了维护卢家,缄口不语,最终,选择放弃了我。

这就是真相,我一直把它当作噩梦,从来不肯正视的,真相。

52.真相(下)

三年了,那件事,我一直连想都不敢想,然而,它就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不管包扎得多厚,每一次无意碰触,仍会让你痛彻心肺。可是,今天,我却不得不亲手将这伤口又剥开一次,只见鲜血淋漓,一如当日。

我说得已尽极简洁,但那时的伤痛绝望,仍是一丝不少重新品尝了一遍。说完最后一段时,当年无法流出的泪水,此刻终于滚滚而下,积攒多年的委屈,也随之倾泻而出。

我哭得狼狈不堪,以手掩面,只遮得住泪水,却挡不住抽泣,寂静空旷的殿内,只听我一声声呜咽,丢人之至,却无法停止。

好一会儿,只闻一声轻叹,一块手帕塞进了我的指缝间。

我恍然惊觉,泪眼朦胧中,抬头一看,却是二哥正静静望着我。

我尴尬之极,抓起手帕,胡乱擦了擦脸,尽力抑住哽咽,勉强笑道,“对不起,很丢人,我知道,我……”

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明白……被最信任敬重的人背弃,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你才经历过。”

闻言,我惊异地看着他,他却已经转过了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听他淡淡道,“别再想那些了,说说后来吧。”

我勉强一笑道,“后来,我就一直晕着,直到……”抬头看看他,“你带兵入宫那天,宫中一片混乱,德馨殿失火……呵呵,我醒得还真是时候,我当时真是气急了,老天爷对我还真好,已经病了这么久,让我无知无觉地死掉还不行吗,非要我这时候醒过来,好尝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

“对不起,”他突然接了口,低垂着眼。

我一愣,赶紧解释道,“啊?没事,我不是怪你,不过虚惊一场,最后也没事……是,先生救了我。”

说到这儿,我不由沉默了。又想起当日,我耳听着所有人都惊慌逃离,心中却并不惧怕,反觉能够解脱也不错,虽然解脱的方式有点痛苦,但终于是个了解,也好。可是,就在这时,他来了,不顾危险,冲进火中,救了我。

不过那时,我却并不感恩,心中全是怨恨。如果我能开口,一定会用力咬他。如果我能抬手,一定会狠狠打他。我要让他走,让他不用理我,他不放开我,我就哭,就叫,就大吵大闹。我要狠狠骂他,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头,走开,走开,我也不要你了……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亏得做不了,否则真让我一折腾,我们两个恐怕都得死在火里了。不过,当时却全没想过那些,只是愤怒异常,却又无法发泄,险些把自己憋死。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那些行为根本就是撒娇耍赖么。到底是小孩子,虽然他做了那些,依然把他当作亲人,才会第一反应,就想对他使那种手段。可也正因为是小孩子,没那么宽容,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虽然他救了我,虽然后来他几乎天天来陪我,虽然他最后又替我找到冰蟾解了毒,依然不肯原谅他。

我解了毒之后,就一直有意躲着他,倒不为别的,只为我怕我会质问他,为什么。再是小孩儿,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不应该知道的,知道了,也不能让人知道我知道了。没过多久,我成了太子,他成了右相,相聚的机会更少。所以,很久很久,我们都再没时间好好交流过。所以,我的怨恨一直未减,直到我做了那件蠢事。

那件事后,我才发现,一个人,可以被伤多深。我才明白,没有哪个对你好的人,是理所应当对你好,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的人,可以一转头,就露出那样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死里逃生,再回头想想,就觉得那样的背弃,并不是无法容忍。而先生对我,真的已经很好了,我有什么权力要求他一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那时,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可是,伤口依然在,只是我选择忽视,选择把它当作一个梦,一个真实到可怕的噩梦。

我不再恨他,只是有些怨。先生,有时我真希望,那天你没来,既然要放手,就干脆利落,如此拖拖拉拉,只能让我无所适从。我刚刚决定要恨你,你却又拼死救了我,为什么,是因为愧疚吗?何必,明知我是必死之人,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上面的想法只是偶尔闪现一次,我已学会知足,我已学会难得糊涂,凡事想得太明白,不过是与自己过不去。于是,再想起那些,我就会及时让自己停止,苦笑一下,丢到一边,就如现在一般。

我自嘲一笑,抬眼,见他正看着我,我又笑笑,接着道,“火中脱险后,我才知道,那时德妃母子都已经死了。而我又那样不死不活地拖了两个月,最后,竟然又让他们找到了一只冰蟾,于是,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看他张张口,迟疑一下,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中了同样的毒,德妃母子只活了一个多月,而我却苟延残喘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冰蟾……可惜,关于这点,我真的解释不了,或许是当初卢妃给我下的量没有那么大,毕竟我也算是她儿子,或许是先生用冰蟾给我治的那一次,减少了部分毒性,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我无法证实,所以刚刚也没办法向安信说明。”

他看看我,轻轻点点头。

其实,我知道,我还欠他一个解释。为什么我清醒后,对事情真相只字不提,使德妃母子枉死,使他和他母亲含冤莫白,使真凶逍遥法外。不过,我也知道,他不会问,因为他知道答案,也知道我无法说出这个答案。

如果,你的一句真话,会让你的仇敌获救,却让你的亲人身陷险境,你会怎么做?不是问,你该怎么做,而是问,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别人的答案是怎样的,但我做出了我的选择,对于这个选择,我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可是,如果再来一遍,我的选择仍是如此。

那时,我第一次认识到,我是一个怎样的卑劣小人。

德妃娘娘、大皇兄还有安九公公,我知道你们死得惨,可是,你们死也死了,我再说什么,你们也活转不来,所以,对不起。

王皇后、慕容澹,我知道你们是冤枉的,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和母亲也不会受那样的摧折,母亲更不会死,所以,下地狱去吧,我乐见其成。

卢妃,你会怎样我才不在乎,死了最好。可是,先生,先生……或许有恨,或许有怨,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愿任何人伤害你,我要你,好好地,被我怨,被我恨。

至于公理正义之类,太遥远,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时,唯一让我犹豫的,就是安信。我知道他要报仇,我不想欺骗他。可是,我无法用先生的生命,来为我们的友谊献祭,在我看来,和复仇相比,生命更重要些。所以,安信,对不起。今天你的决然离去,我早有准备,失去你的痛,是我应得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不是因为我后来的欺瞒,而是因为你竟然怀疑我是同谋。不过,结果都一样,这就是选择的代价。

所以,那时,我做出了选择,此时,我依然无悔,只是,我又多了一份愧疚,对面前这个人。

这个人,正用清润的眸子,温柔地望着我,他是谁呢,他不再是慕容澹,而是我的二哥。

不再是那个讨厌女人的儿子,拿着鞭子,带着人,嚣张地来到冷宫,砸东西打人,又一鞭子抽花娘的脸的,那个混蛋。

而是,阳光下的那个漂亮少年,陪伴我无数夜晚的那个可人,会和我斗嘴却又从来斗不过我的那个倒霉家伙……他会伤会痛会怕会哭,可是他也很坚强很聪明很有担当,他会骂我,却也会安慰我,甚至,在安信都离开我的时候,说相信我。

所以,他再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仇人,一个陌路人,而是一个与我再也牵扯不清的,我的……我的……我的人。

所以,我这个卑鄙小人,终于也对他,感到愧疚了。

我无法改变我的选择,但我至少应该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53.和解(上)

烛影摇动,一瞬间光芒大盛,然后,骤地熄灭,原来,一支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殿中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外面,云仍未散,星月不见,里面,近在咫尺,我却看不清他的脸,这让我终于有了勇气。

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低低道,“对不起,如果我醒来后说出真相,你就不会……”

他沉默良久,最后,淡淡道,“你好像忘了,当初那件事,本就没有牵连到我,我获罪,是为后来的带兵逼宫。”

这倒是,不过,“不过,如果我说出真相,至少你母亲不会……”

这回他不等我说完,就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做出那种大逆犯上的举动,我母亲还能稳居后位?”

我想了想,真是这样,即使因为被冤枉,谋逆依然是罪无可恕。看来,当初就算我说了,对他们来讲,也已无济于事。我轻轻哦了一声,没再开口。不过,心中的愧疚却并没消除。

其实,关键不在于当时我说了会不会有用,关键在于,即使有用,我也不会说,真正让我愧疚的是这一点。可是,既然他不提,我还是不要提了。他若说出不原谅,我不是自讨没趣。又或者说出原谅,我心里就真能好受些?未必。没意义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一时间,殿中一片安静。

好一会儿,忽听他悠悠道,“其实,无论当年有没有那件事,我和母亲的结局,都是一样……”

我惊问,“什么?”

他淡淡道,“从将我三舅父王理定罪时起,父皇应该已经下定决心对付王家了,母后被废是早晚的事。父皇既和王家撕破脸,又怎会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甚至是他死后翻案的可能,也不会给王家留,所以,母亲注定难以幸免。对父皇来说,那件事来得,真是非常合宜啊。”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凉,半晌,才迟疑问道,“你是说,父皇,嗯,有可能知道,你母亲是被冤枉的?”

他轻笑一声道,“连安九一个奴才都能发现事情不对,父皇如此明锐之人,又怎会半点怀疑没有?当初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结案,只因父皇对真相并不感兴趣,只想借机对付王家,所以才会不再深究。”

我有些难以置信,质疑道,“不会吧?不是说你母后和父皇感情一直很好吗?即使父皇不再信重王家,也不至于转脸就这样对付你母亲吧?毕竟几十载夫妻……”

我话没说完,就被他的一声冷笑打断了,“几十载夫妻怎么了?这是在皇家,谁会和你讲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深的情意,也抵不上这万里江山……”

我听了有些心寒,我和父皇关系一直不近,但那毕竟是我的父亲,无论如何,我也不愿相信,他是如此冷情之人,可是,看看他对我母亲,我真的没法再替他说话。

这时只听他道,“母后一直处处谨慎,几位舅父步步高升之后,她更是时时小心,唯恐踏错一步。可惜,都没有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头来终是不免……”

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激愤,我犹豫道,“你恨父皇?所以,你后来才会那么做?”

他好一会儿没出声,半晌,低低道,“恨他?没错,我恨他。一个人怎么可以无情无义到那种地步?当初,明明是他一力提拔王家,以对抗安德王等亲贵的势力,来实现他的改革意图。可是,一旦发现阻力太大,四方反对声浪太高,他便毫不犹豫地,把王家抛出来平息众怒……这就是我一度奉为神明的父亲做出来的事,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他一下住了口,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平抑情绪。

我这才明白,父皇当初处置王家原来是为这个原因,我一直以为是为什么功高震主之类。过河拆桥,这事做得的确太不地道,我不由轻叹一声道,“最早你和父皇的几次争执,都是因为这个吧?”

他微一停顿,哑声道,“不错。当初父皇将王理收押之时,我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也曾试图探问他的真实意图。谁知他却矢口否认那是针对王家,只说大败有损国威,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斥我多疑。当时我相信了,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将我支到了江南,开始彻底收拾王家了……原来,他连我也不相信,连我也要提防敷衍。可是,他是对的,他总是对的,我的确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如果我那时候在,一定会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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