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性恋人 (四) [出书版]By 邀月

其实晨晨住的地方也有我们美好的回忆，只是我一时疏忽给忘记了，杨儿在电话里并没有把详细的地址告诉宝儿，她也没有理由这样做，于是只是说在艺术学院附近，艺术学院？我眼前浮现了在学院大楼里走廊上的情景，那个时候父亲带着我到戏剧系去报名，晨晨也是死活要就读这所学院，甚至不惜放弃了高考，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晨晨的妈妈也只好成全了他，于是就这样我们便在走廊上重逢了，晨晨甚至还跟我玩了一个游戏，并且约定不管是谁输了都必须要离开对方，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无论谁赢谁输都是一样，我们都愿意离开彼此，于是选择了“除非”，那就是别让游戏开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开始逃亡的旅途，晨晨那坚定不移的眼神让我感动，当时还有想过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冲动了，不过多年后的现在看来真的很庆幸当时做了这样的决定，那样的决定证明了我们的勇敢、那样的决定证明了我们没有服输、也正是那样的决定才让我拥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现在我们的旅途结束了，是应该回到起点重逢了。

我在艺术学院的正门口下了车，虽然不知道晨晨在哪个位置，不过比起前几天的盲目找寻实在是好了许多，于是我开始在学院附近的大街小巷里穿梭，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找到晨晨，虽然是冬天，天候也非常的寒冷，可我竟然汗流浃背了，一直不喜欢运动，这样的奔跑实在是让我有些吃不消，可是我有一个信念在心底，那就是无论如何、绝对要找到晨晨。

可是我找了一整个下午，却始终没有看到晨晨的身影，我有些急了，就站在马路中间四处的张望，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泪水开始模糊我的视线，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虽然没有在这里找到晨晨，可是我却遇到了她，我赶紧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我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就是她，我没有看错眼，绝对没有，于是我在背后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杨儿！”

杨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一看是我，脸上立刻露出了震惊，甚至还搀杂着一丝恐慌，我以外她会扭头就跑，可是她却没有，于是我赶紧朝他狂奔过去，停在了她的面前，分隔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而且是这样面对面站着，就连她呼出的气我都可以感觉得到，我觉得莫名的亲切，甚至想要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她深深的爱着晨晨，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陪伴在晨晨身边，替我照顾着晨晨，我真的好感动，不禁差点儿又哭了起来。

也许我的出现让杨儿有些措手不及，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疑惑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杨儿，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臂，迫不及待的问：“告诉我，晨晨在哪里？请带我去见他，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

杨儿有些明白了，她也知道一定是宝儿“出卖”了他们，她轻轻推开我的双手，带着一脸的惆怅转过身去，迟疑了一阵，我知道她是故意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伪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然后对我说：“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晨晨不想见你，就请不要勉强他吧，让他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不要再来打扰他了，不要再来混乱他的生活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啊，你懂吗？”

“我懂，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他为了受了太多太多的苦，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要他了，这些我全都知道，也包括，包括HIV是事情！”在说到“HIV”的时候我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滑落下来，但语气却是那样的有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是我害了晨晨，所以我必须要再见到他，必须要赎罪呀，杨儿，这样的心情难道你不理解吗？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和晨晨直到死都不能再重逢吗？”

“你知道晨晨全都是为了你就好。”说完这话杨儿转过神来直视着我，她的情绪十分的激动，我知道她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离开你，不愿意见你也都是为你了呀，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你偿还什么，千方百计的让宝儿陪在你身边，也是希望你能幸福、平安的生存下去，他的一片痴情、一番苦心难道你又不能理解吗？”

听了杨儿的话我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我心里很清楚，晨晨离开我、不愿意再见我完全是担心我会被感染，可是他错了，我根本不在乎，也绝对不会害怕，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是死也快乐的，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快乐的，我咬紧了牙关，用一种无比坚定的神情看着杨儿，“晨晨以为我和宝儿在一起就能幸福了吗？我告诉你他错了，虽然被宝儿打动着，可是从来也没有打消再见晨晨一面的念头，即使只能作为朋友出现，关心、照顾着他，就已经足够了，艾滋病算什么？我根本不害怕，你跟晨晨相处了那么久不也是好好的吗？他认为会传染给我简直就是杞人忧天了，况且，本该被感染的人就应该是我，死的人也应该是我呀，我又怎么会恐惧呢？我要永远陪在晨晨身边，就算是死也不会分开。”

“不！”杨儿撕心裂肺的冲我喊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尖叫她的眼泪也不禁滑落下来，“不管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不会让你再见晨晨的，你走吧，你走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啊？难道希望自己像晨晨的父母一样扮演着拆散别人的角色吗？曾经在重庆的时候做出了背叛我们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悔改？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弥补吗？你怎么可以那样狠心，难道一定要让我在心里痛恨你一辈子吗？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话不仅仅是我，就连晨晨也会遗憾终生的吗？”杨儿显然是被我问住了，她低下头不敢再直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她坚持不肯让我和晨晨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如她所说这全都是晨晨的意思吗？还是因为自己也深爱着晨晨，担心我和晨晨见面之后自己便不能再照顾晨晨、不能再守侯在他身边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杨儿未免也太自私了，想到这里我虽然很气愤，可是却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你还记得吗？你到北京去找我和晨晨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是看着我和晨晨的爱情萌芽的，你也相信我们会长久、会是一个例外，可是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做呢？难道真的不能成全我们，真的忍心我们就这样永远的思念着对方，却始终不能见上一面吗？”

面对我的质问，杨儿已经无话可说，她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许久，我知道她是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于是我没有打扰，静静的等待着，我相信杨儿一定会想通，一定会让我再跟晨晨见面的，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可是却跟肖凌一样爱上的是一个同性恋者，所以必须要承受诸多的痛苦，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却始终无能为力。

杨儿很突然的睁开了双眼，这不由的让我的心底有了一丝骚动，我害怕杨儿会拒绝我，可她的回答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欣慰，她用力的呼吸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慢慢的说：“我把晨晨还给你，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让他伤心难过，并且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我拼命的点头，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笑容，嘴里仍旧不停的说：“我会的，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晨晨到医院去做检查去了，他就是这样的，从来不要我陪他一起去，说是自己的病情自己知道就好，害怕我会担心。”杨儿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我，接着说，“你快去找他吧，把他接回来，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们！”

听杨儿这样说，我顿时觉得很舒服、很塌实，我去接我的晨晨，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吗？我迫不及待的拦了一辆计程车，按照杨儿给我的地址，朝着晨晨所在的方向驶去，我似乎觉得天地在这一刹那间又变得光明和可爱起来，那样的心情恐怕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吧，我的晨晨就在前面，我正一步一步的朝他靠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的双手一直紧紧的握着，不住的擦着手掌，我不知道我是紧张还是激动，也不知道我是高兴还是悲哀，车厢里的空气显得有些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我把车窗打开，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师范大学，我的视线不经意的朝大街上过往的行人看去，虽然快要过节可还是有不少的学生在补课，这个时候正好是放学的时间，所以会看见三五成群的学生从校园里结伴走出来，街上的人很多，可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羽绒服，背后仍然是一个很大的背包，虽然分开了这么久，从外表上来看却根本没有一点儿变化，只不过是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憔悴，身影在喧闹的世界里显得有些渺小，他右手里拿着的纸巾正捂着嘴，费力的咳嗽着，这个画面让我看了真的觉得好心疼，计程车仍然在前进，可我的思绪却被冻结，直到晨晨被甩到车后我才回过神来，立马让司机停车，付了钱我赶紧从车上下来，便带着千头万绪往回跑，一面跑，一面在心里呼喊着晨晨的名字，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坚定而有力的心跳，我相信晨晨也会一样的吧。

我在路口停下了脚步，因为晨晨就在马路对面，此时正好是红灯，我没有奔跑过去不是因为担心违法交通规则，而是因为我现在的心情是想要静静的等待，等待着我的晨晨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回到我的身边。我看见晨晨将手里的纸巾仍到较远的垃圾筒里，然后又走回来重新站在斑马线的对面，他扭过头去，我想一定是身边那几个有说有笑的同学引起了他的注意，晨晨带着一丝微笑看着他们，那是一种类似于羡慕的神情，可能晨晨是联想到了自己也曾经跟他们一样欢愉，而如今却只剩自己一个人艰难的面对刊刻，他低下了头，一脸的惆怅，晨晨显然险入了沉思，或许是在回想着我和他的过去吧，绿灯终于亮起了，周遭人的动作把晨晨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来朝前迈出了脚步，就在这一刻晨晨看见了我、就在这一刻我们的视线终于再次交汇，晨晨一下子止住了脚步，先是一脸的疑惑和惊讶，最后便用一种哀愁的眼神看着我，泪水汩汩的流出。

周遭的人匆匆忙忙的与我们擦肩而过，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也没有知道我们的故事、我们经历的磨难和坎坷，我们曾经爱得那样的简单，生活无忧无虑，就像两个初生的婴孩儿，对未来的全部都充满了希望，认为人世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在这个充满爱的世界里我们在成长，随着时间的变化那种纯纯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得到升华，那是真正的爱情，至少我们彼此是这样认为的，于是在面对诸多阻挠的时候我们没有退缩，而是选择了坚强和勇敢，可是社会和家庭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仿佛我们比杀人犯更可恶、比妓女更没脸见人，内心受到了种种袭击，我们痛苦却无助，最终只能选择逃离，竟然天真的幻想着可以到另一个城市去过幸福的生活，可是灾难却始终围绕着我们，上天不肯放过我们，原来真的连神灵都在诅咒和仇恨同性恋，死亡成为了我们最后的路，如果真的需要我宁可死的人是我，我要用我的真心向天、向世俗证明，我们不会妥协，我们的爱同样是值得被传诵的，不管是谁，都会为彼此而付出一切，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从古至今有多少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流传下来，“知恩图报的白素贞”、“盗取宝莲灯的三圣母”、“梁山伯和祝英台”、“牛郎和织女”等等，他们都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爱情，尽管经历着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可却依然执着，甚至是执迷不悔，到最后他们有的双双登入仙界、有的私守在凡间、有的甚至选择了殉情，把自己的爱情带到阴曹地府，有的却只能两两相往，难得见上一面，他们都是我们的典范，他们都是勇敢者和成功者，我不知道我和晨晨的最后将会是怎样，或许我们会一同离开人世，可无论是上天还是入地我们都不会再分开，纵然一年只能见上一面，只要得到神灵和凡间的认可，在我们看来都是甜蜜的，我们并不贪心，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街旁的路灯再一次从红变到绿的时候，我朝着晨晨走了过去，我们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彼此身上移走，我有点儿担心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我害怕近在咫尺的晨晨却触摸不到，我在晨晨跟前停下了脚步，感受着晨晨的呼吸，很庆幸这一切都不是梦，分开了整整一年，我们终于又重逢了，晨晨的眼睛还是很大，却好象有些暗淡了，像是失去原先的光泽，脸蛋儿也变得有些消瘦了，我猜想或许那是病魔的摧残吧，总之晨晨看上去和过去不太一样了，那种以身俱来的阳光、烂漫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哀愁和沮丧，晨晨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我伸过手去轻轻擦掉挂在他脸上的泪水，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晨晨，我……”

“不要说了！”

晨晨打断了我的话，猛的一把抱住了我，而且非常的用力，我也顾及不了周围的人怎么看、怎么想，紧紧的搂着我心爱的晨晨，闭上双眼，那是一种近似于享受的快感，曾经多少次在梦里渴望着和晨晨深情相拥，现在终于如愿以常、美梦成真了，虽然上天对我们很不公平，给了我们太多太多的苦难，可是我还是要感谢他，感谢他让我们能再见，感谢他没有绝情到底，上帝终于还是不忍心，终于还是仁慈了一回，只是我希望这样的相聚能够是一生一世，我知道爱滋病虽然无药可医，却也有终生不会发病的可能，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心底祈祷，并不是希望我能够陪着晨晨走到最后，而是希望晨晨能够陪着我度过此生。

我们并没有在街上逗留太久，就赶回了晨晨居住的地方，那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有两个房间却并不宽敞，看上去家里布置显然有些简陋，我可以想象得到晨晨过着怎样的生活，虽然染上了不治之症，却仍然勇敢的生活，从重庆回来不久晨晨就和杨儿找了一个酒吧里服务员的工作，虽然很辛苦，常常要忙到夜里三、四点钟才能下班回家，不过晨晨真的很努力，甚至还想等到过年以后再找一个白班的工作，杨儿劝了很就，可晨晨就是执意这样做，杨儿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不过事先说好了不管晨晨做什么工作，自己都必须跟在身旁，主要是因为不放心，想要寸步不离的照顾着晨晨。

按理说我和晨晨久别重逢是应该珍惜眼前一分一秒的时间，坐在一起好好的聊聊，可晨晨却不肯请假，说什么也要和杨儿一起去上班，而且还不让我跟去，说是来日方长，时间还多着呢，没有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呆在家里，静静的等待着，脑袋里回想着以前和晨晨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片段，我希望我们的快乐能够延续下去，永远都没有尽头。好不容易等了几个钟头，直到夜里三点晨晨和杨儿才下班回来，还带回了宵夜，洗漱完毕之后，我便和晨晨平躺在床上，这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我不知道是因为两个人分隔得太久便会产生了一种疏远，还是因为在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措手不及的事，使得我们的心灵也开始产生了距离，但我相信哪怕是一句动人的话也能改变此刻的局面，于是我从被子里伸过手去试着握着晨晨手，晨晨没有反抗，并且很迎合的与我十指相扣，晨晨的手是那样的冰凉，可传递到我心底的却是一股股温暖的感觉，我终于能够重新的牵着晨晨的手，突然想到一句老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要牵着晨晨的手，一直到彼此渐渐老去，哪怕两个老头儿依偎在一起的画面是多么不近人意，虽然感染了爱滋病，但那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死亡，所以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会一直陪伴在晨晨身边，因为我爱他，晨晨同样也深爱着我，正是因为彼此深爱着，所以才会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对方，可是小瞳的事毕竟是我一个人闯下的祸，是我连累了晨晨，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接受惩罚的理所当然也应该是我一个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