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夜话阴阳 卷六 神咒卷——闲居散人

“沙罗……”

贺茂沙罗转身离去，却将自己关在寝室中，伏在床上，失声痛哭。晴明轻轻拉开了寝室的樟子门，却只能柔声安慰。

“沙罗，对不起，这孩子和你的八字相克，所以，如果你要生下她的话，你很可能会为之付出生命，而我却不想看到你失去生命，我的话也许让你误会了，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贺茂沙罗没有理会晴明，依然在低声啜泣。晴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突然想起了去克明亲王府找博雅商量。虽然博雅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纶子也许可以……

贺茂沙罗听见晴明离开脚步声，却突然坐了起来，擦开了眼泪。

贺茂沙罗一直感觉晴明对自己好像只有兄长那样的关爱。刚才自己听到的晴明对着妙姬公主的握玉所说的话，更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从孩子出生之时，沙罗就感觉到晴明并不喜欢这两个孩子。晴明没有让任何一个儿子袭名，而只是随随便便的起了吉平、吉昌这种平庸的名字。不让儿子袭用自己的名字里的任何一个字，明明就是对儿子不抱希望的表现。

贺茂沙罗虽然没有问过晴明原因，但是贺茂沙罗的心中却是一个痛……

贺茂沙罗已经决定，就算是为失去生命，也要生下这个女儿，并且让她袭用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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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事情已无法挽回，晴明最近却很少去土御门外的老宅。博雅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会让晴明显得忧心忡忡。既然晴明不想说，博雅也就没有问。

今日的晴明似乎有些奇怪，清早在阴阳寮随便转了一圈，却推说身体不适悄悄去土御门外的老宅中独自饮酒。博雅从右卫府看到了晴明的牛车，于是也悄悄地跟着晴明来到了老宅。

望着突然出现的博雅，晴明显得并不奇怪，只是指了指另一杯盛满美酒的浅盏。

“晴明，你为什么要独自饮酒？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都陪在沙罗的身边吗？看来，你也非常期待小生命的降临吧？”

“明天应该就会降生……”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纶子还说要照顾沙罗呢！晴明，你好像一点也不开心，是不是在为孩子起名的事情发愁呢？说起来，给孩子起名这种事情，我也根本不在行。晴明，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儿子起那样的名字吗？”

“应该平静的面对那一刻的来临吧……”

“晴明，说起来，很有趣呢！当时孩子出生时，纶子问我儿子的名字时，我心里却浮现着晴明的身影，我当时脱口而出说‘晴明’，当所有人都吃惊的望着我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于是，我灵机一动，就说，你们没有听清楚吗，我说孩子的名字是——信明！总算是混过去了，但是忘记让儿子袭名了。没法子，第二个儿子只能叫信义这种随便的名字了。说起来，晴明也没有让儿子袭名，难道晴明也和我一样忘记这种事情了吗？”

博雅喋喋不休的唠叨着，显得非常开心。晴明却在出神，好像灵魂已飘浮在躯体之外……

“博雅，明天请纶子过来陪陪沙罗吧！”

“那是当然了！晴明，你好像很紧张呢！没关系的，不是都有两个儿子了吗？”

“我要回去了……”

晴明丢下还在啰嗦的博雅，独自离开了老宅。博雅和蜜虫对望了一眼，却十分纳闷儿。

今天的晴明仿佛有什么心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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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贺茂沙罗在晴明的新府中产下一女后，却因难产而不治身亡。

贺茂沙罗临终前拉着晴明的手，嘱咐晴明要好好照顾这个女儿。并告诉晴明，这个女儿将袭用自己的名字，这个女儿的名字就是——安倍沙耶！

贺茂沙罗死后，晴明更加喜欢在独自留在土御门外的老宅中。博雅一直陪伴在晴明的身旁，他希望贺茂沙罗的死亡不要带给晴明太多的伤痛……

晴明只是静静的坐在外廊下饮酒，博雅也只是静静地陪着晴明饮酒。晴明并没有使用生命交换术乞求泰山府君使贺茂沙罗复活，博雅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始终没有问出口……

安倍沙耶是个美丽的女婴，这个女婴非常喜欢哭闹，但是只要见到晴明就会露出笑容。只要晴明抱着这个女婴，安倍府的人都能安安静静的休息。但是奇怪的是，晴明却好像不愿意接触这个孩子。甚至有些厌恶的表情。所有人都在猜想，可能这是由于这个孩子的出生带走了母亲的生命的原因，博雅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晴明看这个孩子就好像是看着妖魔的神情一样，用冷漠而警惕的眼神看着一个婴儿实在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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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就在不经意间流失，转眼贺茂沙罗已经离去了经年。晴明的生活好像恢复到成亲前的日子，除了阴阳寮的事务和教授弟子和儿子简单的阴阳术之外，晴明基本留在土御门的老宅内静修。相对而言，贺茂保宪对晴明的次子吉昌却非常重视，经常教习吉昌阴阳道的秘术，甚至超过自己的儿子贺茂光荣，这也使得贺茂光荣对父亲的怨恨日益加深……

博雅这些年来变化不大，但是官运却越来亨通。已由右卫中将升为右兵卫督。对于博雅来说，能和晴明就像这样可以一起饮酒，一起赏月。而且不必担心回家晚了被母亲责骂的日子，真是非常幸福的岁月。

“晴明，再过几年，吉平和昌平也能当阴阳师了吧！”

“哼！根本没有天份却要勉强做阴阳师的话，随他们的兴趣吧！”

“晴明，为什么要说这种看不起儿子的话？保宪大人一直在夸奖昌平很有天份呢！还说这孩子将来当个阴阳头都不成问题！”

“阴阳头？我从来就不觉得阴阳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又说这种话！算了，我才不想和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父亲谈论孩子的事情呢！总之，晴明就是晴明，不论什么事情也不能让他改变啊！”

“博雅……”

“什么？”

“博雅总是像个老头一样啰嗦！”

“晴明！竟然对关心你家人的我说这种话！”

“吹笛给我听吧……就在月下……我喜欢和博雅的笛声一起融入月下的感觉……”

“嗯！为了晴明，我会永远随身带着叶二，只要晴明喜欢听，随时都能听到我的笛声……”

博雅的笛声已响起，晴明轻轻闭上了双眼，身体随意的靠在廊柱上，呼吸已随着笛声而起伏……

蜜虫静静的角落里聆听着笛声，却体会到一种幸福。主人和博雅大人的身影已随着笛声一起融入月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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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平安京的阴阳道最有名的就要属土御门流的安倍晴明了。

吉平和昌平兄弟与贺茂保宪的儿子贺茂光荣都已进入了阴阳寮成为阴阳师。然而，晴明依然很少回家，似乎还在逃避着什么……

安倍沙耶已经出落成美貌的少女，然而她的美丽笑容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安倍沙耶非常喜欢鲜花，安倍新府中到处都种满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安倍沙耶的美貌吸引着求亲的贵族少年，但是安倍沙耶却根本不理会任何少年，她的眼睛总在自己的父亲安倍晴明的身上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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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御门门外，晴明老宅。

晴明从阴阳寮回来后，就在内室里忙着演算。今天的博雅正陪伴在天皇的身边，不能来土御门陪晴明饮酒。

虽然晴明对蜜虫说这是难得的清静好日子，但是，晴明却发现这难得的清静其实有点像寂寞……

画着五芒星的大门突然开启，一个身影急匆匆的冲进了宅院。

“沙耶小姐？您找主人吗？”

“滚开！你这个厚颜无耻的留在我心爱的父亲大人身边的妖精！”

蜜虫迎上前去，却被安倍沙耶一把搡倒在地。晴明听到动静，从内室中走了出来，一把扶起了蜜虫。

“沙耶！这里是我清修的地方，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私自前来的？”

“父亲大人！我可不像两个哥哥一样愚蠢，他们和母亲都一样被你愚弄了吧！假装说什么清修，其实是在这里和年轻美貌的式神幽会！这种事情我安倍沙耶绝不允许！”

“沙耶！你太放肆了！”

晴明扬起的手，尚未落下，安倍沙耶却仰起头，冷笑一声，双目直视着晴明。

“父亲大人，您想杀我灭口吗？父亲大人如果想要女人的话，可以娶我为妻，何必和这种下贱的式神交往呢？我不是比母亲更美丽的女人吗？”

安倍沙耶眼中竟是春意，晴明却已气得浑身颤抖，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晴明扬起的手终于落在安倍沙耶的脸上。

“父亲大人竟然打我？明明答应母亲要好好照顾我的，结果却把我丢给乱七八糟的人抚养！自己每天跑到这里和这个下贱的式神约会！我现在就告诉你！无论如何，死去的母亲的位置只有我才能接替，就算是把整个平安京翻过来，我也不会让父亲大人落入其他女人之手的！”

安倍沙耶已然离去，晴明却依然呆呆的立于院中。蜜虫望着主人，心中突然感到一种恐慌，自从自己跟随主人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主人如此的表情。

这个安倍沙耶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和主人绝对不止是父女这样简单的关系……

第二十五话：晴明的决定

秋雨绵漫，土御门外晴明老宅已被雨雾掩没……

晴明依然坐在外廊下，望着雨中萧瑟的庭院。贺茂保宪坐在晴明的对面，却一直望着晴明。

“晴明师弟，外廊风大雨凉，我们还是去外堂吧。”

晴明淡淡一笑，随着贺茂保宪进入了外堂，蜜虫已经暖好了酒，轻轻为二人斟满。

“保宪师兄，平安京何时才能真正的平安……”

“晴明师弟，估计平安无事是件困难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你到底要如何处置？平安京内妖气蠢动，恐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保宪师兄，我们又能如何处置呢？就算是杀了她，也不会挽回平安京即将发生的事情，除了那种方法，还有什么方法呢？”

“晴明！难道你真的要用自己来封印住妖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被世人耻笑，并背负着乱伦的骂名的！”

“保宪师兄，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世人的理解。除了我以外，任何男子娶了她都会丧命不说，就连平安京也要出现浩劫的！”

“晴明，虽然用你体内的天狐之血，来封印这个妖魔的怨念是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但是她现在毕竟是以你女儿的身份出现的，这样的话，我担心晴明会被世人所唾弃！”

“那种事情……谁会关心？总之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可以了！”

“晴明，这个妖魔拥有着可怕的妖力，不按照她的心意的话，她的确有可能会由于妒忌而变成生成姬！可是，如果我们杀死她，并封印她的话，也许……”

“保宪师兄，就算我们有把握能够封印住她的妖气，可是不能让她有任何怨气，否则，她会将平安京带入怨灵的世界。难道你没有觉察到，强大的怨念吗？不知道为什么，沙耶背后的阴气总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不仅仅是妖气，还有怨灵甚至是魔力的话，的确是个难对付的家伙。说起来，我也一直在想要如何是好，但是我也无法保证能够避免这场劫难！”

“那就这么定了！还是麻烦保宪师兄帮我主婚，我将和沙耶成亲！这样，平安京也就平安了……”

“晴明……这种事情……恐怕连吉平和昌平都不能理解吧？”

“这些事情也交给保宪师兄了，我只负责在我有生之年封印住沙耶的妖力不让她招唤怨灵，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么守护平安京的职责也就完成了！”

“好吧……晴明……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支持你的决定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望着如此平静的晴明，贺茂保宪的心中的阴霾却无法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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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居然娶了自己与亡妻贺茂沙罗的女儿安倍沙耶为妻，这一时在平安京传为奇谈。

人们都在私下议论着晴明的奇怪的决定，虽然大家都对此事不屑一顾，但是谁也不想得罪这拥有强大法力的白狐之子。

平安京的风雅之士都在私传，安倍晴明是狐妖的儿子，所以的确有与人不同的妖异之处……

晴明的决定不止是让两个儿子吉平和吉昌无法接受，就连博雅对晴明这种奇怪的决定也大加反对。晴明根本没有理会两个儿子的意见，也没有向博雅作出任何解释。

到是保宪私下里向吉平吉昌做了些解释，虽然两个儿子不再反对，晴明却也并未有任何感激的表现。

博雅却为此事与晴明生气，闹了别扭的博雅，于是气呼呼的发誓不再管晴明的闲事。

望着气急败坏匆匆离去的博雅，晴明依然没有挽留……

晴明与沙耶成亲的一个月后，晴明依然喜欢独自在老宅中领略着宁静与详和，然而，土御门外却来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眼前之人，一身黑色的水干配着一张气鼓鼓的脸，晴明却只当没有看到，依然故我的品着浅盏中的美酒。

来人就这样瞪着晴明，却突然倒身坐了下来，端起了另一杯美酒。

“算了！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把美酒全喝光！”

“你不喝的话，当然我会一个人全喝光！”

“我为什么不喝？错的明明是晴明你，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错误而生气，我偏不生气！”

“根本没有人让博雅大人您生气，是您自己偏要生气！”

“不生气了！就不生气！偏不生气！”

“随便……”

“晴明！”

“什么？”

“算了……不想说了……”

“那就喝酒……”

“也不想喝酒了！”

“那就吹笛吧……”

“为什么要吹笛？你还没向我道歉呢！”

“阴雨连绵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应该会出太阳吧……”

“晴明！你这是什么态度？算了！不和你说了！”

蜜虫静静的端坐在一旁，却一句话也搭不上。明明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博雅大人和主人只要坐在外廊上，就永远还是老样子。

晴明和博雅闹着别扭的争吵已经结束，博雅的笛声再次响起……

“主人和和博雅大人应该永远不会彼此怨恨对方吧，就算是任何误会，只要他们彼此的目光相对的时候，就会一切烟消云散的……”

蜜虫带着浅浅的笑意，悄悄的离开了外廊，就让二人的身影与悠扬的笛声永远相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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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安倍晴明府中出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