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出书版） BY 宇真

“火锅没肉怎么能吃呢！”

慎吾啃着玉米看着抱怨的佳住和笑嘻嘻的英雄。

“感情真好。你们是亲兄弟吗？”

“不是的。不过也差不多啦。”英雄唏哩呼噜的喝着汤。

“是不是兄弟不关你的事！”佳住凶巴巴的瞪着慎吾。

“好吧，我对前天的事表示道歉。”

“光道歉是没有用的，你伤害了我的感情以及自尊心！”

“我也付出了相应的车门被踢扁的代价啊。”

“不是把围巾给你了吗？”

“其实修理费比围巾贵多了吧？”

“反正是你自己挑的！”

“我还买了松尾牛肉来着，你也吃了不少吧？”

“是你自己硬要来的啊！”

英雄看看慎吾，又看看佳住。

“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

“我才不认识这种恶劣的人！”佳住做出厌恶的神情。

“那要把发带还我吗？”

“拜托！是你自己给我的哎！哪有自己送出去又要回来的道理啊！”

“你们真的好像认识很久了。”英雄点着头强调自己的感觉。

五

在截止日的前一天，慎吾将参加征选的设计图以及实品交到了Magic.D，然后继续忙碌的上班族生活。

东京是个很有意思的都市，在每日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许多人白天披着整齐的套装，下班后却能非常疯狂的玩乐。在那些有着麻木表情的脸背后，也许就隐藏着激烈的情感或者奇妙的梦想。

所以东京的夜晚才是最美丽的。在去修车行的路上，慎吾提着公文包看着四周的招贴画，突然有了以上念头。

车行的老板在电话里也对慎吾抱怨过了，说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车子啊，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慎吾哎哎的答应着，仿佛又看到了佳住气势十足踹车门的一幕。

“火锅味道不错。”慎吾喃喃说。“那家伙知道我名字吗？”

之前的晚餐，佳住是以“这就是那个讨厌的家伙”来介绍慎吾给英雄认识，慎吾也忘记了自我介绍。这么说来，佳住还是不知道慎吾的名字。

这下子佳住也没有具体的名字来加以抱怨了，不是吗？慎吾驾驶着再次修复如新的车子经过艺之剪，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扎着小辫子的佳住为客人洗头的认真模样。

下一次，一定要记得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慎吾再看了佳住一眼，踩下油门。

“这个满好看的。”

佳住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受到这样的赞扬。被赞扬的不是佳住本人，而是绑在小辫子上的酒红色发带。有些女孩气的饰物与佳住活泼男孩的气质意外的合衬。

“啊，佳住你今天很受欢迎嘛。”加藤窝在理发椅里懒洋洋的调侃着佳住。

佳住下意识的摸摸头，不大甘心的承认自己真的是很喜欢这个饰物，不然也不会不顾自己对那家伙的讨厌而绑着它做装饰。

“这些日子不大看得到英雄啊。”加藤又开始抽烟，“又要下雪了，最近真冷。”

窗外的天色昏暗起来。

“恩，那小子忙着打工。明天又要去当奶牛了哟~”佳住一脸“受不了那家伙”的叹了口气。

“哎？奶牛？这又是什么新差事？”加藤惊奇的瞪大眼睛。

“就是食品公司的推销企划嘛！上次他有去原宿帮江原制果推销新产品来着，穿着傻得要命的奶牛衣服。”

“是有那种巨大头套的衣服吗？”加藤哈哈笑了，“唔，真想看看，应该满可爱的。英雄总是很有活力。”

“上次的推销成果好像还不错，所以江原制果决定再进行一次相关活动。因为经过英雄发放出去的试食装最多，所以才又通知他过去来着。”

“不错啊~”

“那家伙，赚来的钱总是转眼就花光了！买一张能剧入场券的钱就够我吃上好几顿好的呀！！”佳住愤愤不平的抱怨。对传统艺术毫无兴趣的佳住，永远无法理解慎吾对于宝冢、能剧等等的执著。

“他偶尔还是会给你演演小木偶戏吧？”

佳住把客人带到冲洗头发的躺椅旁，“最近比较忙，所以就没有了。”

“说起来，那个我还比较喜欢。”佳住唯一对英雄的爱好有所支持的，就是木偶表演了。“我喜欢看他演狐狸出嫁。”

“真是小孩子。”加藤将香烟掐熄，对指定他理发的客人露出职业化的殷勤笑脸。

另一方面，被北原的热烈攻势弄得有些招架不住的雅子，躲到化妆间给慎吾打电话求助。

“是啊，今天又说什么上次的翻译有点小问题，就把我约到法国餐厅。我多少年没去那种地方了……”雅子坐在马桶盖上跟弟弟诉苦。

“还有，最可怕的事情是我把蜗牛给弄飞了，还砸到了服务生。”

“……真是噩梦……自从高二那次把蜗牛弄飞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碰那玩意了……”

“是是，他是让我点没错，可是在我点了最便宜的杂菜汤和牛排后，他说这家餐厅的蜗牛是招牌菜，就给我点了一客……”

“……姐姐我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电话那边慎吾的回话越来越充满笑意。

“总之，你快点过来接我就对了！他说还要带我去看什么歌剧！我今天可是穿着牛仔裤来着……”

一心想追求雅子的浩一，采取的强势态度其实并不合雅子的准则，只是他没有发现。因此，即使他很有诚意的提出要带雅子去看歌剧，也被雅子的一句“弟弟要带我去看望外婆”给委婉拒绝了。其实，雅子和慎吾的外婆远在北海道，最近还很有精神的跑去塞班旅行了。

“我说，他到底有没有了解过我的喜好啊？”雅子终于坐上慎吾的车子，露出甜美笑容跟浩一告别之后，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翻着白眼。

“别翻白眼，皱纹会出来的。”

“你说说看，怎么都不问我喜欢什么啊，自说自话的就这个那个的，他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歌剧吗？”

“他很无辜啊。”信号灯变成红色，慎吾放慢车速，让车子正好停在线内。

“真是的！开始还以为他是很温和的人呢，结果居然这么霸道。”

“有些男人就在这方面迟钝。”

“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雅子吐吐舌头。

“用错方法了吧，没有事先了解你的性格。大概是没谈过恋爱吧。”

慎吾的手机响了。野原朝美说慎吾的一份文件落在公司了，她帮他收了起来，请他到公司门口去拿。

“我说怎么少了一份呢。”慎吾挂断电话后耸了耸肩。

“就是那个野原小姐吗？”

“什么这个那个的。”慎吾又笑了。

“我看，是她故意藏了你的文件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如果不是因为回家顺路，慎吾一定会一口拒绝野原，因为做事谨慎的慎吾有将文件备份到磁碟，再打印一份是十分方便的事。

“我们慎吾还是挺有女人缘的啊！”雅子笑眯眯的拍拍慎吾的肩膀。

到达公司楼下，慎吾将车子停在等候着的野原面前，摇下车窗。

“谢谢了。”慎吾礼貌的道谢，接过文件。

“谢谢~”雅子也跟着凑热闹。野原看见雅子的时候表情有点吃惊。

“明天见吧。”慎吾发动车子。

“高月君，请等一下。”野原忽然说。

“恩？”

“我的车子出了点小问题，可以请你帮我看一下吗？”

慎吾想了想，礼节性的点点头。“好的。车子在哪？”

“在地下车库呢。”

慎吾下了车，跟着野原去看她出了问题的汽车，雅子也下了车无聊的走动着。

“我决定讨厌她！”雅子边踱步，边碎碎念。

决定讨厌野原，不但是因为不喜欢那样浓艳的造型，也因为找借口将慎吾拉走、制造二人独处机会的手段。野原确实是将雅子误认为是慎吾的女友了。

“好冷好冷……”雅子拉紧大衣，看着不远处的贩售机，决定去买一杯热咖啡。

离慎吾的公司不远处的贩售机，因为位置的缘故，是会经常被光顾的。雅子走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待自己购买的饮料了。那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蹲在贩售机面前，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

“它吃掉了我的硬币……”

银灰色头发的男人盯着贩售机里的样品饮料，用难以置信的语气惊讶的回答。

“这是常有的事儿呀！！”

这是雅子非常熟悉的贩售机，从前空闲时来给慎吾送便当，回去的路上就会经常光顾。因为机器太老旧，经常出现吃硬币而不吐饮料的事情，雅子已经很习惯了。

“来来，让开让开。”雅子热心的说着。“对待这个迟钝的家伙，就该这样~~”雅子左右看看没人，砰的一脚踩在贩售机上，贩售机晃了晃，三秒钟后发出克啷一声，取物口里出现了一罐热乎乎的罐装咖啡。

“真神奇……”男人啊了一下。“恩……谢谢……”

“现在换我。”雅子摸出硬币来塞进投币口。“好了，乖乖的把咖啡给我，不然我还要踢你一脚哟~~~”

像一切受过教训的人一样，贩售机乖乖的把雅子要的咖啡滚落到取物口。

因为经常受到雅子粗暴的对待，这台贩售机总是非常听她的话，不但从来没有吃过她的硬币，雅子更有过从退币口摸到别人被吃进去又在事后退回的硬币的经历。当然，雅子不客气的利用了那些硬币。因此，不妨称雅子为无往不利的贩售机女王。也不知道，贩售机之所以这样频繁的吃币是否跟雅子的暴力行为有关。

银灰色头发的男人继续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怎么了？”感觉到了注视自己的惊奇目光，雅子微笑着回头询问对方，却在看见对方凝视的眼神时失去了声音。

与一般亚洲人相比浅了许多的眼珠是无法描述的颜色，轮廓很深的脸令人印象深刻。最叫人难忘的是那种凝望的表情，以及好像不知不觉就会将人吸进去的深邃眼光。

雅子的心跳一瞬间停止了。

加藤看着表情突然呆滞了的金发小姐，略微诧异的又微笑了一下。

“头发的颜色很好看。”职业习惯让加藤最先注意到的既不是女人的身段、穿着，也不是脸蛋、化妆，而是女人的发型和发质。

“哎？”雅子呆呆的回了一声。

“发质也不错。”加藤站了起来，立刻比雅子高出一个头。他撩起束成马尾的发丝的一缕研究着。“颜色也做得很均匀。是在哪家美发店做的？”

“DIY……”

“是吗？”加藤又惊讶的看了雅子一眼，觉得那样呆呆的表情很有趣。“有需要的话可以到我们的店里来做头发，就在对面，叫艺之剪的。”加藤把店面指给雅子看。

雅子愣愣的点头。

“我可以给你打折。”加藤又露出职业化但很迷人的笑容。

“是……”

“发带也很漂亮。”

今天被雅子装饰在头发上的天鹅发带，同样赢得了加藤的赞扬。

用热咖啡罐焐着手，加藤眯着眼睛凝视着上方的天空，夜空上已经渐渐点缀起星星。

雅子的眼泪突然间涌了上来。

“孝……”雅子轻轻说。

“咦？”加藤疑惑的看着雅子。“我们从前见过？”

会叫加藤“孝”的，也只有几个人而已，而加藤确定自己没有见过雅子。

雅子所呼唤的，并不是面前的加藤孝也，而是从从前到现在，一直被雅子深爱着的前男友桐原孝一。

“对不起……”雅子鞠躬道歉，逃跑似的离开了。

加藤摸不着头脑的看看贩售机又看看雅子的背影，只回想起刚才雅子用酷酷的短靴帅气的踹在贩售机上的情景。

“我的确不认识她吧？”加藤摇了摇头，朝艺之剪走去。

“怎么慌慌张张的？”慎吾见到跑过来的雅子时，边为她打开车门边问。“像见了鬼似的，脸色好难看啊……”

雅子坐在副驾座上，急促的呼吸着，突然哇的哭了出来。

慎吾一下子慌了。这么坚强的姐姐居然就这么哭了，这真的是件比911还要恐怖的事情。

“怎么了？是被谁欺负了？还是掉了钱包？”

雅子趴到慎吾肩膀上，呜呜哭着。慎吾小心的轻轻拍着她的背，询问着原因。

雅子边哭边摇着头，无法发声。

慎吾只好不说话，让姐姐哭个痛快。

半小时之后，持续的哭声终于停止了。雅子沉默的坐着，表情麻木。

“饿了吧？蜗牛都被哭掉了吧？”慎吾故意开着玩笑。

“慎吾。”

“恩？”

“我们回北海道看看校长吧。”

慎吾担心的看着雅子。

“喂，可以吧？下周末抽时间出来。”雅子推了推慎吾。

“恩。”慎吾答应了。

车窗发出被敲击的声音，慎吾揽着姐姐的肩膀，侧过脸看了一眼，竟然是穿着美发店制服的佳住。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慎吾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每次看到佳住的时候，慎吾总会情不自禁的微笑。

慎吾将车窗摇了下来，细小的雪花伴随着寒风吹了进来，佳住挂着不屑表情的脸在慎吾面前被特写。

“真是差劲的家伙！”被依田差遣出来买晚饭的佳住，远远的就认出了慎吾的车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该过来臭慎吾两句，结果在车窗摇下之后看见了哭得眼睛通红的雅子。佳住心想，一定是这家伙玩弄了女人的感情。“仗着长得好看就可以当花花公子吗？！”

“咦？”慎吾跟雅子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雅子惊奇的眨着眼睛。

“小姐，对这种家伙根本不用客气！先提出分手吧！”佳住对雅子大声建议着。

慎吾扑哧笑了，雅子也渐渐明白过来。

“我们两个，”慎吾看了看姐姐，又对佳住眨了眨眼睛。“很有夫妻脸吧？”

雅子终于忘记了刚才的伤心，抱着慎吾的胳膊笑起来。

“姐姐我真为慎吾高兴啊！！原来慎吾也有资格做花花公子了~”

佳住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然后啊的一身，转身就跑。慎吾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臂。

“干、干嘛啦！！”

因为自己出糗而极度害羞的佳住，不满的想挣脱慎吾的手。

“我没有听错吧？”

“哎？”佳住瞪大眼睛看着慎吾。

“你刚才说，仗着长得好看就可以当花花公子。”慎吾的眼睛亮亮的，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