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妈妈,余小元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声音来。
“小元,所有事情都在我掌控之中,只要过了三五七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你要信你爸爸!”余大为趁热打铁稳住儿子。派出去的接余
小元的人大约十分钟就能到了,到时候,不管这倔儿子愿不愿意,都得乖乖跟着走。
“爸,可是十三叔他……”余小元还在兀自挣扎。
突然,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人声:“老大,东山那边说刚才瞧见十三叔一个人跑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圈套,要不要去……”
话筒被赶紧刻意捂住,余老大怒目瞪向冒失闯祸的那个手下,吓得他立时闭嘴不敢说话。余大为再拿起电话想要解释时,那一边却不出所
料地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东山。月亮湾的东岸山脉。余小元知道这里不似西岸那边的开发建设,多是自然的水岸老林。曾经建过一个真人CS的场子,后来也因为出
了伤人的事故而废弃了。早年有些人就买了地皮造了些度假的私人别墅,平日里也罕有人迹的。而余家在半山望湖的地方也有一处,除了
一栋逾千平米的欧式别墅,还在老林子里建了几个树屋。
余小元听到“东山那边”瞧见十三叔,第一反应就是这里。什么危险不危险也是顾不得了,他直接开着自己车就直奔东山而去。“一个人
跑出来了,他这么机灵,终于还是一个人跑出来了!”说不出欣喜还是忐忑,只希望能立刻见着他平安无事活生生站在自己个儿面前。
电话还在不断地响,还是老子的电话。听得心烦,干脆关机扔到一边。
山路弯弯绕绕,恍惚有种错觉。去年那个冷极了的夜,他就在路边捡回了已经冻成了根冰棍儿似的人。那时候,他竟然不知道,此时这个
人竟然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
前面突然并排停着几部车拦在了山路当中,齐齐地闪起车灯。
余小元的心蓦然一沉,瞧这个驾势可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一边是陡峭山壁,一边是万丈悬崖,自己车速极快,再无回旋余地。一咬牙,是福是祸也就认了。猛打方向刹车到底,车身一横,直撞在
山壁上停下。身上都是涔涔一层冷汗。
“少爷……”
已经有三五个人惊呼着大步跑过来。
余小元惊魂未定,被这“少爷”两个字一叫,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老头子原来这边来逮我了,要阵势再厉害一些,恐怕不是把自己车技
差劲的儿子逼得车毁人亡,就是把自己胆小的儿子活活吓死。刚才还是拼死舍命的豪情万丈顿时消散无形,紧绷着的手足竟是有些脱力。
才缓过神,就发现刚才几部车已经变换了阵形,而自己被两个男人已经是半架半押着快步向其中一辆车而去。
“老大让我们在这里候着,说见着您,无论如何得把你给送走……”那两个人一个是野狼,另一个是常在余老大身边的阿丁,见差点把太
子爷给伤了自然有些个担忧,使劲儿地解释着。
“十三叔呢?”余小元徒劳地挣扎了下,又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你们说见到他了,他……人呢?”
车门打开,他一眼就看见了车里的那个,顿时埂住了嗓子。背后有人推了一把,身子便跌坐在那人的旁边。那两个男人干净利落地上车坐
上驾驶位,车子迅速发动飞驰而去。
“十三!”掩藏着慌乱,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
那个人还是悄无声息地继续睡着,黯淡的路灯闪过他异常苍白的面孔,撕裂的嘴角依稀留着血迹。
“怎么回事儿?”余小元急了起来,抢身过去,把他抱住。
大约是碰到了痛处,怀里的身子绷紧着一阵痉挛,十三叔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低低呻吟,五官又皱成一团。这痛苦模样唬得余小元猛地抽手
:“受伤了么,伤着哪里了?”
前头的阿丁扭了扭头回答:“我们一直在那个姓岳的女人这边盯着动静,中午的时候瞧着十三叔被人给架进去了。我们也搞不清这是怎么
回事儿,可是老大说不让动手……谁知道刚才十三叔自己个儿攀着围墙跑出来了。一开始别墅里面有人追出来,不晓得怎么着又不追了。
我们怕里头有诈,只好暗地里看着,跟着他走了两里地确定没问题才敢出去。他一个人走着还好好的,一见着我们说了一句‘可算见着人
了’就翻白眼儿了。好家伙,湿头搭脑跟人干了架似的,赤着脚连双鞋都没穿,一路走下来脚底下全磨破了。我们也瞧了也就是腰上一块
大乌青伤得厉害些,可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就是睡着死沉怎么都叫不醒。后来,老大让野狼从林场赶过来,说要我们在这里条路上候
着少爷,无论如何得给送去林场……”
一直不作声响的野狼抬眼从后视镜里,瞥见暗处的余少爷眼睛里亮晶晶的,默默深叹了口气:“少爷不该来的。老大正和山本谈判呢,说
动手就动手的。山本是个老狐狸,记得去年那回有帮小子跟踪你么?其实也是伏虎会的人。那回我直接把那几个架了过去,他们理亏也就
不敢乱来。不过山本还是不死心,这回是亲自出手来谈判。老大怕他又来这一招,让少爷出去避避也是对的……十三他在我们眼皮底下,
出不了事儿……”
“出不了事儿还伤成这样?”余小元早郁积在心的愤懑破口而出。
野狼自知失言,便收声也不和他争,握紧了方向盘,眼睛直直地。
明明才不见这么几个小时,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怎么都想不通,那个咋咋呼呼小猴子似的家伙,为什么如今会了无生气安静地
躺在那里对他毫不理会。十三,你醒醒……不自觉,酝酿已久的两滴水珠重重地坠落下来。飘忽的光影下,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透过单
薄的衣裳感到他颤抖着的体温。手掌无意触及他的额头,骇人的滚烫。自那次落水后,他就极容易着凉生病的。
“去医院!他烧得厉害!”心往瞬间下沉,从后头一把拽住了野狼的肩头。
野狼默默往后看了看,顿了顿:“好,不过得先去秋田林场。”丝毫没有改变路线的意思。
“十三也是你弟兄,你……”
“你以为就你心疼他啊!”野狼抢断他的话!
“少爷,你……”阿丁猛一回头,瞧见余小元脸色铁青地伸手开锁拉门,吓得大呼出声,“野狼快停车,停车!”
车门打开的那一刻,野狼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十三叔砰的摔到余小元身上,顿时又是痛得蜷起身子。
“十三,十三!”余小元头一次见着他这个样子,知道是这回是真痛得真切了的,一迭声叫着他的名字,恨不得把这一切的痛让自己个儿
给扛了下来。
“鱼丸……”大概是痛得紧了,十三叔恍惚着轻轻哼了声。
余小元听他开口说话,也不知道是哭是笑,不管不顾地使劲儿就吻上他的额头:“是我,是我!十三,是我,我在……”
“哦……”十三叔稀里糊涂地嘟囔了声,脑袋一歪又昏睡过去。
“十三!”余小元刚放下的心又顿时揪了起来,仰起身子冲着野狼就喊,“快,快去医院啊!”
车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人答应,气氛像是冰冻了一般。余小元猛然觉着什么不对,“嗯”了一声抬起头来——前排两个人的背脊顶得直直
的,僵坐在那里。
再看前面不知什么时候横挡了一辆黑色汽车,打着大灯耀花了眼。再环顾四周,四五个精装的黑衣男人已经把自己的车子团团围住。敞开
的车门外,一柄黑洞洞的手枪正指着自己的脑门儿。
这回上真家伙了?余小元不是没见过枪,他知道,野狼和小丁手里肯定是有枪的。但余小元好像太久太久没有被人用枪这么近距离指着了
。看来自己的险境不是吹的,自己这块懵懵懂懂不知好歹的大肥肉早就被盯上了。可要不是自己执意要开车门,也不会让对方这么容易就
得了空子占了便宜。又是悔又是急又是担忧,一层冷汗直冒出来,顺着额头鼻尖刷刷往下流。
“余少爷!麻烦请您走一趟呢。”远侧有个人高声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小元没有蠢到会那么听话,即便是有把枪指着他的脑袋。前面的野狼几不可闻地咳了一声,余小元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十三叔。
就在那举枪的人预备伸手过来拽他的时候,野狼突然启动汽车,急速后退。趁着车门把那枪口撞歪的瞬间,余小元迅速把车门一合,夹住
那男人的手臂拖了一段路,又猛的松开,那男人惨叫着抱住自己的手臂滚落到路边。
这短短一两秒的时间,枪声乍起,子弹如同暴雨呼啸而至,打在车身上火星四溅。
“操他妈的……老子好久没开杀戒了!”阿丁突然豪情万丈,枭笑着手握着武器开始回击。看似随意,但在疾驰中亦是枪枪命中,对方惨
呼连连就倒地几人。
野狼也大笑应和着“就派这几个小子来拿我们?哼,好!那让那些晚辈好好瞧瞧我们的厉害!”
一个“害”字出口,野狼急打方向盘,调整这车位远远对峙着停顿了一下。
“上车,他们要掉头跑!”那几个黑衣人中有个带头的瞧出了端倪,大呼一声,指挥示意手下赶紧上车。
余小元瞧了瞧这山路狭窄,一边山壁陡峭,一边是山谷深落,前面是黑衣人的挡着大半幅路面。而要掉头回跑?自己这车要抢得先机全身
而退,是难之又难的。心悬在半空,可这时候这身价性命都是交付到野狼手里了。他只将怀里的人黑乎乎看不真切的人又搂紧了几分,闭
着眼睛把头埋在十三叔的胸口,心里默念:“今天不管死活,横竖也是在一起的了!”
突的耳际一阵轰鸣,身子往后一仰,车子已快如同离弦之箭飞驰而出。这车行的轨迹确实诡异,车头眼见着直撞向山壁却突然变换了方向
,在最后一刻车身侧立而起,紧贴着对方的车子硬是挤了过去。可怕的噪音以及车身在地面摩擦出的火花,借着强大前冲的惯性,车子滑
行数米竟然又奇迹般地稳稳落地。
“他妈的,快追!”眼见着余小元的车就要绝尘而去,后面被吓唬得不行的一伙儿这才回过神来。
“哈哈哈哈!”野狼透过残留的半拉后视镜望了望追兵的狼狈模样,顿时感到久违了的兴奋,“娘的,跟我玩这个。你爷爷穿开档裤的时
候,我可就在玩飞车了呢。”
也玩得不亦乐乎的阿丁白了他一眼:“你丫吹吧,按这么算,你这年岁可不就是千年老妖精了?!”
“少爷!你还好吧!”阿丁想起后座的余小元,扭头问。
“晤……”余小元轻轻应了一声,努力克制着想要呕吐的眩晕,“这哪儿是开车啊?整个儿是低空飞行呢。”
阿丁嘻嘻笑了起来:“嘿嘿,少爷,你还真猜对了,野狼以前可不就是飞行员么!野狼,你说对不对?野狼,野狼……”随着野狼额上蜿
蜒而下的一条血流刺入眼帘,阿丁调侃的声调顿时变得颤抖不安。
明显的感到车子的方向开始游移,野狼咬着牙,强睁着有些涣散模糊的眼睛,却还止不住身子剧烈的颤抖。“我……”野狼扯了一下嘴角
,带着粗重的喘息说,“刚才,不晓得给哪个龟孙子中了彩头……”一句话没说完,嘴里噗的急喷出一口血来,脸色刹的白了。
最后下意识的一个刹车,让整个车子都失了控地旋转了几圈后,直撞断一侧水泥护栏,然后无可挽回地坠下深谷。
13
“嗯?鱼丸?”
“我在!”
“我们这是在哪儿?”
“大概是山底下吧……”
“咳咳,感觉就像是坐过山车翻了车!”
“嗯……”余小元努力回想那可怕的全过程。可惜,脑子里一片混沌,只隐约记起,本来就没有关死的车门被巨大的冲力撞了开来,自己
就那么被甩了出去,身体仿佛是重重撞击到了山石,然后顺着山壁滚落下去,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一片空白的沉寂。远处冲起一股爆
炸的热浪,火光燃烧了半个天空。永远无法停止的旋晕中,仿佛闪过黑暗中窥视的死神,那一刻竟然淡然到不曾有丝毫的恐惧,只将怀里
的人死死地抱紧,像是要塞入自己的身体里,即便是转世为人也不会分开……
清醒的时候,天光从浓密蔽日的树叶缝隙间撒下斑驳的影子,头还是沉沉的发晕,昨天好像发生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山峰静
静高耸矗立,余小元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巨大的绿碗里的一只虾米。昨晚上一定是下过雨了,地上的泥土湿软,高大参天的乔木叶子上偶尔
滴下的水珠就像天上射下来的子弹,划出一条银线啪的落在身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身子上方是个临时的雨篷,两根树枝架在巨大的山石
上,挑着一件衣裳,为他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被山风吹得有些干了,衣角猎猎地飘动着。
脸上凉丝丝的,一摸都是水,还有些鲜红的颜色,大概是滚下来是擦伤了脸。其实,何止是脸,浑身上下衣物早已经破烂不堪了的,身体
的所有部分也都乘机开始叫嚣着疼痛起来。
野狼、阿丁……随着那最后的爆炸火光消失在脑海里!这个念头残酷地让人不敢相信。还有……好像少了什么,余小元隐隐的不安越来越
强烈地开始涌动!
“十三!”怀里抓起那件挡雨的衣裳,心就突然吊悬上了半空。这件衣裳是十三叔的!自己明明是抱着他的,怎么就这么突然不见?余小
元像安上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左腿剧烈的疼痛让他又迅速地跌倒在地上。膝盖划了个老大的口子,血染红了半爿裤脚,恐怕是骨折了。
“十三……”嗓子干得像是要着火,低沉而嘶哑。
身后悉索有个熟悉而细弱的声音:“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扭头看,那个人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歪坐着,手扶着满壁倒挂碧绿藤条,微微笑望着自己。
“昨儿个下了大雨,我怎么弄你都不醒。本来想拖你躲这儿来,可实在拖不动你,所以只好自己享福来了。”说着,十三叔捂住了胸口剧
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又顿时一片潮红。
“你伤着哪里了?”余小元勉力拖着自己的伤腿,急走去他身边。
十三叔咧了咧嘴,眼睛亮晶晶的:“那哪儿能?您老抱着我跟抱着个大元宝似的,伤都让您一人给得去了,哪里有我的份儿?”
“你现在精神的”余小元走到他身边伸手往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似乎还有些低热,“你不知道昨儿个自己那模样?还把自己的衣服拿来
给我挡雨?”
十三叔眼神一黯,不愿再想起别墅里发生的不痛快,接过衣服往自己个儿身上套,嘟囔着:“什么模样也比你现在这模样好,咳咳!”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