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肉。」
「要你啰嗦。」伊祁抬头瞪他一眼,还是乖乖挟肉。
「……皇上让你当保父,当得还真尽职。」祈世子见小伊祁乖乖吃下那些猪肝鸡肾,叹为观止。与少年同路多次,岂不知他挑食的毛病。
「脾气臭了点,本质还是好孩子。」李凌文哼了声:「跟你小时,是天差地别。」
祈咳了几声:「这话就不说了,说前面的事吧。」
「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什么程度,我就用什么程度对应,等他跟上了再加大难度。」说是没什么好说,李凌文还是露出笑容,似乎在得意这
三天的师长生涯。
「那么,收局时,你用了几成实力?」祈晃悠悠问着。
李凌文瞧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七成?」
「难为你估计得这么乐观。」李凌文哈哈大笑,快速扒完最后的饭,站起身:「阿情,我对不起你。」
「啊?」祈世子不知他唱的是哪出戏。
伊祁放下碗,而柳公子看着李凌文按在祈肩上的手,脸色也阴了下来,到底有拼了三天的情分在,没马上发作。
「其实是十成——虽然对恢复记忆没什么用,但兵法那边都记得了。你以后……小心点。」说完,在祈世子发怒前,从窗口窜走。
伊祁看看祈世子的脸色,果断地追在李将军身后一起逃走。
祈王爷怒发冲冠,看着那边一边吃饭一边反复在念着假痴不癫、欲擒故纵、釜底抽薪、远交近攻、反客为主……的柳公子,欲哭无泪。
将入庆国,北地苦寒,为了不太招眼,祈世子在边关重置了衣服,入境随俗地换了庆国厚重的装束。斜衽的皮袄子,白色狐皮围脖,还有毛
绒绒的毡帽,壳皮靴子,瞧起来很有马上游牧的风格。黑灰色的帽子衬得他面如冠玉目似点漆,乌黑的眉毛一挑,大小姑娘都要迷倒一地。
跟李凌文对战了三天,柳公子也是倦累得很,难得不对祈多纠缠便去睡觉。一觉醒来,发现手上抓着件祈的外套,祈正在看情报,东西都准
备好了,只等他起身更衣上路——为了防止柳魔头的不轨行为,祈绝对是打了十二分精神。
柳公子一边让小兵为他换衣服,一边看着换了装束的祈世子,眼中满是稀奇。从没见祈这样打扮过,与周围戴甲士兵们大是不同。祈批好最
后一份情报,交给暗卫。抬头看到柳公子的眼神,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呆呆的,似乎挺可爱,不由笑了起来。
知道祈世子今天要走,伊祁前来送别。李凌文军务在身无法离开,由伊祁代他一并送别。伊祁自从来边关后,许久不见京中故人。见祈世子
待不了几天就要离开,难免有些依依惜别的不舍。
若换往日,祈世子定要调笑几句换他展颜,此时善妒夫人在侧,暴力得很,怕惹来麻烦,只好中规中炬向小伊祁告别。
带甲满天地,胡为君远行?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
草木岁月晚,关河霜雪清。别离已昨日,因见古人情。
第七章
关山路远,祈世子只想快点将柳残梦送回凤五身边,好抛去折磨自己的重担,一路快马加鞭,没让侍卫随侍,走的都是最短最快的路。过了
边关后,渐渐少了暗流的支持,路上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来。
过了阴山、剑河、百灵庙、达尔罕茂明安旗后,是希拉穆仁草原,越过草原便可抵达庆国王宫所在的甘察罕。十一月的天气,北风卷地百草
折,草原上早已没有盛夏的青葱绿意。为了赶路,祈世子没有走惯常走的驼道,而是直接往西北直驱而过。
一路枯草掩没间,见到不少断壁残砖,昔年修建的长城,因为关险的迁移而失去功能被废弃。偶尔路过一些水洼,还有人迹留下的痕迹。
两人快马加鞭,傍晚时,差不多已过了过半的行程,远远的,看到一座被废弃的城墙,却比先前看到的大了许多。再靠近一点,竟然是座古
城堡,只不过早已废弃许久,快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只剩下一片片残壁屹立风霜中,在诉说着战争的历史变迁。
岁月的风痕淡去了它的记录,尚未被抹去的刀枪箭弩的遗痕,流传着当年血战的疯狂。
或者是史书上的一笔记载,或者小得连史书也不曾记载的战争,毁去了这座无名小城的生命。
曾经站在城上统率士兵的将领,早已成了累累白骨中的一员。人的生命比起天地间永恒存在的日月星辰,渺小得无以足道。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想凭自己的力量,在历史上刻下一笔重彩,让后世提到这段历史时,都无法回避这个名字吧。
千载史册耻无名。
回头看了眼柳残梦,他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表情没有戾气,没有天真,一片平静无波,与天地同寂。
草原上的王,在聆听着草原的声音么?
意外撩起的心绪,打断了祈原本想继续赶路的计划。
「附近有水草,再有这残壁挡风,不如我们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一夜?」
柳残梦还是抬头看着天空不言不语,好一会儿才垂下头,目中敛收了天上万千星芒,深邃永恒。祈世子只觉背后一麻,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
的感觉贯穿了全身,令他心底震颤。
「休息?」意识还没回魂一般重复了遍,柳残梦回答得很慢:「那就休息吧。」
你还真开恩啊。祈心下嘀咕,嘴上道:「要休息得准备柴火,这里曾住过人,附近应该有种植过树木,我们去捡回来升火。」
柳公子应了声,又抬头看天。祈也跟着看了会儿,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想这柳残梦失忆后性格变来变去,索性也不管他,拉着他的手去
找干柴。
城内外的干柴比想象中更少,仅有两、三株枯死的树干。找了大半个时辰也只勉强凑了一捆。祈估量片刻,觉得火小一点的话,也还是可以
撑到天亮,便不再往远处寻去,和柳残梦各抱半捆回残堡。
马匹什么都留在事先寻好的背风之处,四面或远或近都有尚算完整的残壁遮挡着风霜。祈从马背的行囊里抽出两条轻软厚实的毯子扔给柳残
梦,让他先拿着,自己以真气在地面的砖瓦土石上清出一片平地来。
将毯子包住全身坐下,祈从自己带过来的行囊里掏出干粮、肉脯、酒囊,以及火石。
柳残梦也跟着坐在一旁,看祈世子钉钉铛铛地打着火石,小火花燃的火苗落在火引上,渐渐扩大,干燥的柴火劈啪作响,金红的火焰映红了
祈的双手和脸颊。
祈捡了根细的树枝串在饼上,让柳残梦拿着将饼放在火上烤,再将肉脯也用树枝架了烤。
干粮冷却后凝固住的香气在火焰的催化下渐渐散开,原本冰寒刺骨的草原之夜也变得温暖起来。
祈一边烤热肉脯干粮,一边捡起刚才扔在一旁的酒囊,只用一只手拔开软木塞饮了一口。
绝塞边寒之地需要的是能让人一口之下燃烧到心肺的烈酒,而不是温润香糯的美酒。喝下一口烧刀子,真如一把刀子划过自己的胸肺,祈不
由畅快地哈了声,又灌了两口,将酒囊抛给柳残梦。
柳残梦接过酒,凑到鼻端闻了闻,学祈的样子灌下一大口。他失忆后第一次喝这种烈酒,没想到酒劲极强,才下口便被呛到。放开酒囊咳了
好几声,脸红耳赤,差点连眼泪都咳出来。心下自觉狼狈,大是愤怒,正想发作,听旁边爆发出大笑声,是祈世子看他狼狈,笑出声来。
恶狠狠地抬头瞪他一眼,却见金红不定的火光在祈脸上勾勒出深刻的剪影。高挺的鼻子,线条优美的下颔,浓密的睫毛,饱满的天庭,在火
光下鲜明异常。他笑得很愉快,眼角细细的笑纹,总带着讽刺意味的薄唇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声朗朗,不是女性的清脆,而带了点低醇的清
朗。
柳残梦瞧得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将手上皮囊扔回去,却少了几分最初愤怒的力道。
「这大冷夜,烧刀子是好东西。就剩这一袋了,你确定不喝吗?」祈伸手接过皮囊,顺势一收,还是有点酒液溅到手背上。他毫不在意地舔
掉,晃晃手上皮囊,笑问柳公子。
柳残梦盯着祈手背上刚刚舔过的那寸皮肤,摇摇头,想爬出自己的毯子往祈那边钻。
「刚才看天空,你想到什么?」
柳残梦停下动作,似乎回到刚才心神与天地融为一体,无物无我的境界,耳畔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王图霸业,到头来只余一场残梦。柳
残梦啊柳残梦,你可知,你选择的是怎样一条路?』
我选了怎样的一条路呢?路是人走出来的,凭什么我便不能走!?
狂性冲上眼眸,柳残梦眸子一黯,手上真气已经凝聚。
「要喝么?」祈世子仿佛无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皮囊。
皮囊一牵一引,原已凝起的气势被打散,柳残梦忍不住皱眉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反复无常?」
「哦?我又怎么反复无常了?」祈世子笑眯眯收回皮囊,仰头又灌下一大口,喉结咕噜咕噜地上下颤动着,仿佛十分美味。柳残梦瞧得馋虫
也被勾上,一等祈喝完,便接了过去。
这次有了准备,不再鲁莽,小心地饮了一口,让酒液慢慢滑下喉咙。热辣的感觉随着液体在体内游走,原本有些微寒的身子顿时一热,酒晕
冲上脸颊:「好!」
「是吧。」祈笑嘻嘻看着柳残梦又喝了一口,由原先不熟悉的小心翼翼转为熟悉后的豪放。两人一边吃干粮啃肉脯,一边互相争着烈酒。一
皮囊的酒原也没多少,被两人这般争夺着,很快便喝光。
晃动着皮囊,等着最后一滴液体落在自己舌头上,不满地咋咋舌,将皮囊扔开,柳残梦抱怨道:「太少了。」
「等你回到王宫,有得是烈酒和美酒在等你。」祈伸手将皮囊捡回,跟其它杂物摆放在一起。
「送我回到庆国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柳残梦突然问。
祈顿了下,伸手捡起一枝干柴投进火里,突然笑道:「哎,我觉得,你不乱来的时候,跟你相处还是很有趣的。」
柳残梦伸手握住他在扔干柴的手:「回答我!」
「你看这火,我们捡的柴就这些,你扔慢点,一次扔一两根,火虽然小,还是可以支撑到天亮的。但你嫌不够热要一次全扔进去,那么,很
快我们就会没柴用了。」祈懒洋洋地收回手。
「我会去捡很多很多的柴回来。」
祈转头看着柳残梦,目光若有所思,慢慢地笑了起来:「你记起后,就不会这么说了,只怕会先笑掉自己大牙。」
「那我不去记起,我不回王宫了!」
「这可不行!」虽然气氛不错,但一听柳残梦不回王宫,想象他天天住在祈王府的样子,祈马上就清醒过来,提醒自己不能一个想不开答应
了,那后果可不是悲惨两字可形容了。
「为什么不行?」柳残梦的拗性子也上来了。
「凤五在等你。」
「凤五……」柳残梦犹豫了下,马上又决定:「我带凤五一起住过去。」
你要拆了我的祈王府啊!祈王爷脸色惨绿,在火光下也不能掩饰:「凤五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我会让他同意的。」想起庆国往中原,一路上凤五对自己的纵容和照顾,柳公子坚信无误,回答得信誓旦旦。
「好好,只要凤五肯同意。」祈世子想这麻烦交给凤五头痛去好了,不需要自己烦恼,当下随口虚应着,看柳公子真的低头盘算要怎么让凤
五答应。
那句话,没有说谎。
柳残梦不乱来的话,他确实觉得与他相处很有趣。
肩头一沉,却是柳公子盘算着盘算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脑袋沉沉地搁在他肩头上。
祈世子偏头看了会儿,到底没推开。
冷冷长夜,两个人的温度好过一个人的温度。
他伸手又添了把柴,确定柴火暂时不会熄后,也闭上眼,缓缓睡去。
过了草原,很快就要到庆国王都甘察罕。
柳残梦一路都在为那天晚上难得有休息机会却因太暖和不小心睡着的事耿耿于怀。那次之后,祈世子又日夜兼程地赶路,不给他求欢的机会
。屈指算算,从醒来时在树上和马车里做过后,都大半个月了,居然还没有成功压倒祈。
对于只凭本能直觉妄行的野兽,这大半个月还真是憋死他了。于是他脸色越来越沉,目光越来越危险。赶路时目光总在前方的祈世子身上打
转。
要不是烈马速度太快没法抓住祈,祈也很小心不给他机会,只怕柳残梦早就当路按倒祈世子当场行凶了。
祈世子对柳魔头百无禁忌的行为有切肤之痛,自是更加小心提防着,一步都不敢行错,就怕一不小心成为千古笑柄。
两人间的气氛自残堡后越发紧张起来,剑拔弩张几乎是一触即发,稍稍擦点火就会燃烧成渣。就在祈世子被柳魔头盯得毛骨悚然快要撑不下
时,甘察罕终于到了。
早已接到情报的应天奇与莫絮在城门外恭候着,见到风尘仆仆的二人,迎了过来。
「辛苦王爷将我家公子送回来,五公子已在宫中等候王爷和公子了。」莫美人笑靥如花,让士兵牵住马缰就要往城里带。
「等等,我……」好不容易将人送回来,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祈世子见状大叫,却被莫美人竖指嘘了一声。
「王爷,你有什么想法,最好也别在这说对不对。」莫美人向祈世子挤眉示意他身后的柳公子:「我们臣下可不敢对公子使用武力的。」
所以,你要走而柳魔头不让,我们也是不敢下手阻止的。
祈想想也是,只好失望地叹口气,跟了进去。也罢,他也有账要跟凤五算。
一段时间不见凤五,脸色黯淡依旧,让人想不出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撑得住庆国庞大机构的运行。
柳残梦一见凤五便放开抓着祈世子的手,喜孜孜地迎了过去。祈世子看看与一个多月前相同的景象,再看看空空的双手,酸溜溜地哼了声。
这可好嘛,干嘛要担心他不肯放走自己。瞧他一见凤五那亲热劲,根本就不会记得自己存在了——可恶,还是柳小乖可爱多了。
「凤五。」柳公子抓住他的手,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喜欢我,是吗?」
室内一声清响,是原国师的茶盖不小心碰上茶盏。
莫美人咬着下唇死瞪着凤五,应天奇转眸扫过五公子、柳庄主、祈王爷、莫美人……他整了整披风,小心地退开几步。
凤五神色不变,依然是几分病容的黯淡:「谁说的?」
「我小姑。」柳魔头回答得天经地义理直气壮。大家将目光都投向祈世子。
祈轻轻咳了声,偏开头,打量王宫柱子上的雕饰彩绘与上次过来时改变了多少,理论上这里应该也受过柳魔头的荼毒才是。
「公子的存在,对我来说,不只是喜欢二字能形容的。说喜欢,未免太轻贱了这份感情。」凤五不承认也不否认,打着太极圈还要往下说,
柳残梦打岔。
「那你是爱我了?」
凤五有点后悔,果然,要把公子送到祈王府,就要有公子被污染得只懂风花雪月的心理准备。他还在考虑要怎么回答,柳公子已大度道:「
可惜现在我是祈王圮了,或者,你要当我二相公?」
公子在祈王府到底学了什么啊!凤五忍不住要瞪祈,却见祈世子也在瞪他,二人各有怨言无数。
莫美人哼了声:「公子,照你这说法,还不如把我们全收入你内宫好了,省得今天张三、明天李四,哪个都舍不得!」
「不要。」柳公子断然拒绝:「我对你们没兴趣。」
应天奇又退了几步,快到殿角,只想远离战场;原国师不动如山地端着茶,额角青筋微跳;莫美人笑靥如花,手已握上长鞭鞭柄。眼见冲突
将起,凤五轻轻拨了下刘海道:「这要看祈王爷的意思了。」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人已送回,接下来是你们庆国家务事。」祈王爷撇得干净。
凤五目光一闪:「王爷这就要走?」